苏长琴马上噤声,不说话了。她找了个凳子,轻手轻脚的搬到床前,刚准备坐下,床上的何嘉越忽然睁开眼,怒瞪着她:“你有完没完?”
苏长琴委屈的看着他:“我就想陪陪你!”
“你谁啊?陪我?凭什么陪我?你是我的谁?陪我这种事轮得到你吗?”何嘉越一口气问道。
苏长琴被问的眼泪盈眶,她早就表明身份,可是何嘉越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他拒绝认她。
“我知道你恨我。”苏长琴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何嘉越却冷笑:“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恨你?”
苏长琴挂着眼泪望着他,说不出话。
“我快要手术了,医生说了,这个时候我需要静养,静养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何嘉越问她。
苏长琴的眼泪一直掉。
何嘉越不为所动,指着门口:“滚!”
苏长琴抹着泪,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她一走,何嘉越就用被子蒙住头,眼睛一闭,就是眼泪。他比沈小冬好多少?沈小冬没到何家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何家的骄傲,是大家手中绝对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大到爷爷奶奶,小到何伶俐和苏安,都把他捧在手心的疼,他非常喜欢这样,也习惯了那样。沈小冬刚到何家时,就被佣人沈春华一家收养,他把他当成佣人家的小弟弟疼,给他好吃的,给他好玩的。后来从沈春华口中才得知,沈小冬是父亲何年真在外的私生子,那种震惊的感觉,何嘉越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孟姠对沈小冬总是特别照顾,父亲何年真也总是时不时的抱着他到处跑。那种背叛感,此生难忘!他一下子就对沈小冬冷淡起来,动不动就捏他掐他,他也发现,不管他怎么捏他掐他,他都会不会哭,只会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怯怯的喊:“嘉越哥哥,我疼!”
他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对,可是孟姠和何年真对沈小冬越来越好,有时候好到连外面的人都开始说三道四了,他对沈小冬的欺负也慢慢的变本加厉。
不过小孩子的欺负,也不过是掐掐捏捏,偶尔恐吓一下。为什么欺负行为慢慢就升级了呢?发展到恨不得弄死沈小冬!
他向孟姠倾诉过,也向心理医生求救过,他心里有头野兽,他关不住它,稍微不留神,它就跑出来,为所欲为,做出各种可怕行为。
可是倾诉有用吗?求救有用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倾诉那些求救都是些虚伪的话,只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恐惧,获得谅解而已。
他没说实话,不敢说实话。就算心理医生对他做深度催眠时,他也潜意识里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放出心里真正的怪兽,如果放出来,他就完了!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怪兽,有多么可怕!直到现在,他都还被那头怪兽控制着,一步一步的被控制着做各种可怕的事情!
何嘉越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他觉得赵阳说得对,他是假坏,而他,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医院给沈小冬做了食谱,提醒多吃蔬菜水果,肉类最好只吃鱼和鸡。他对着师傅指了指清蒸的小鲫鱼,师傅给他取了半条,后面的李易之突然出声提醒师傅:“多给他点!”师傅天天见李易之,知他是医院的医生,呵呵笑过,爽快的给沈小冬多取了一整条。
沈小冬惶恐,连忙感谢。师傅大笑,一口四川腔的普通话:“个娃子蛮懂礼貌!”
李易之也冲师傅道谢,同时叮嘱:“今后见他来吃饭,他要什么都多给他点!”
师傅连连点头说好,沈小冬又是一串谢谢。
两人吃完饭,李易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苹果,塞给沈小冬。沈小冬想塞回去,李易之举手在眼前做叉:“你还给我还不如扔掉!”完全跟苏安一样的做派,沈小冬握着苹果皱眉,陷入到一种感伤。后天就要手术了,苏安还没在医院露过面呢!不过他随即又想,苏安来医院干嘛呢?看他还是看何嘉越?看他能做什么呢?不过就算这么想了,沈小冬还是很想苏安,就想看看他,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够了。
56上一辈的过去
李易之似乎看穿沈小冬的情绪,淡淡的笑问道:“想苏安吗?”
沈小冬一愣;把苹果往嘴里塞;咬得嘎嘣响。李易之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摇头笑。他给苏安发过短信:“沈小冬现在需要你。”苏安没回。发完了,李易之又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做了不该做的事。苏安现在应该不会好过,想想就知道。
下午又要做什么检查;护士带着沈小冬先检查;检查完后;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说要打针,沈小冬一听就怵了;他怕打针以及一切针状类的事物;他问医生:“为什么要打针?”
护士告诉他说是手术前准备(这个打具体的针我不是很清楚,非专业人士,但知道是要做一些手术前准备的),沈小冬又央求医生:“可不可以不要打针?”
面对病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年轻医生显得很无奈,同时也很坚决:“必须要打!”
护士也在旁劝道:“提前打是为预防手术意外,大部分人都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上手术台的!”
沈小冬这才同意打针,不过打针的时候,他问护士:“这个手术是不是很危险?”他也不是心理素质强大的超人,普通的人担心和恐惧一样不少,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怕给人添麻烦。
护士笑道:“93%的成功率!”要知道,他们医院的院主任是肾移植手术中的翘楚。
也不是百分百成功,沈小冬默默垂下眼眸。
护士配好药,举着针凑近,让他挽起衣袖。
沈小冬盯着针尖,面露惊恐。
那惊恐不像是假装,护士发现他是真害怕,要他不要看针头。可是越叮嘱,越是要盯着看。护士针尖一往手臂凑近,沈小冬就条件反射的往后缩。
试了几次后,护士无奈的笑了:“不要怕,不要看针头,就像蚊子叮一样!”
沈小冬一双眼瞪的老大,还是惊恐。
护士叹气,向旁边的年轻医生摊手:“你看,真怕打针!”
年轻医生看着沈小冬,想了个法子:“你把眼睛蒙上吧!”说罢还真找了平时睡觉用的眼罩,递给他,让他带上。
沈小冬看着眼罩犹豫了好久,才慢慢带上。带上后,在护士的引导下,打了针,确实像蚊子叮过一样,不过就算蒙了眼睛,只要想象一下针头刺过来的样子,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沈小冬为何会怕打针?恐怕没几个人知道缘由。生母去世后,他一直辗转在几个舅舅家,几个舅舅都是游手好闲的人物,小舅还吸毒,经常用注射毒品的针吓唬他,自此落下阴影。后来大舅因偷盗入狱,二舅疯了,小舅吸毒都快死了,外婆养不活他了,才把送到何家。
没有一个人接纳他,除了孟姠。何年真是不敢,父亲母亲大姐都极力反对再认一个沈小冬,何嘉越的出现已经差点掀翻整个何家,苏何两家都是家大业大,特别是何家,各种公司生意,稍微闹出点新闻就会影响股价。一点点波动对于整个家族的生意而言,就是惊涛骇浪。再说,孟姠也非小家庭出身,当初何孟两家联姻,可被一时传为美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孟姠蒙羞,就算孟姠个人不在乎,家里的长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声称如果何年真敢认沈小冬,就要断绝关系,话都说得铁板钉钉的。何嘉越的出现被掩饰过去了,那是因为苏长琴的放弃。可是沈小冬呢?
最后孟姠出面,让家里佣人沈春华收养了他,换姓改名。何家其他人才噤了声,只是孟姠常对何年真讲:“你这幼子真可怜!”也不是没有责怪的意味在里面的。可除了对丈夫的责怪和愤怒外,更多是对沈小冬遭遇的同情。她是个高中老师,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的教书授业,生平最见不得小孩因为家庭变故受苦。沈小冬刚到何家时,瘦弱得不行,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是频频责怪她:“小孩子都营养不良成这样,怎么带孩子的?”
或许是从小在那样混乱的环境里长大,沈小冬天生怯懦,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外人一个无意的眼神都能让他畏缩。他越是这样,孟姠越是对他照顾,何年真就算不能明着认子,但私底下也是待这幼子颇好,并没有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有所间隙。
只是,孟姠和何年真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对沈小冬的关心行为,会激发何嘉越的残暴,少年的恶行被发现后,所有人都目惊口呆,无法置信!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是嫉妒孟姠和何年真对沈小冬的关心,而事实上,也只有何嘉越自己才明白,那些残暴那些恶行所为何故。
而沈小冬也因为他那些无法与人言说的缘由,度过了漫长的痛苦童年。不过沈小冬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除了某些特别的片段记忆深刻之外,其他都差不多忘了。之前老是记着所有的时候,总是做噩梦,觉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当年的火啊水啊,还有那漫无边际不知何时结束的黑,后来还是一个可以当他妈的大婶劝他,忘掉就好了。
忘掉跟记着一样,也挺痛苦。不过慢慢也就熬过来了,才有了现在的沈小冬,虽然有时候遇事依旧会怯懦,偶尔还是会畏缩,算不上胆子大,但也不会像原来一样,任人宰割。他左右不了自己的过去,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将来。只是,沈小冬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未来究竟是好还是坏?
打完针,沈小冬摘下眼罩,还给年轻医生,说:“谢谢!”年轻医生觉得他挺逗,就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常打针,戳怕了?”
沈小冬想到吸毒的小舅,惨白的脸,举着针恶狠狠的盯着他:“在哭就扎你!”他讪讪的笑:“嗯。”
年轻医生以为自己猜对了,得意的点头:“一般都这样。”
护士带着沈小冬回病房,沈小冬忽然问护士:“一颗肾也能好好活下去吗?”
护士知他是手术前紧张,肯定的点头:“一颗肾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们医院都是成功的案例。”说完还给他讲了一年前一个丈夫患上尿毒症,妻子给丈夫捐了一颗肾的事,现在两口子的身体健健康康,啥事都没有。
沈小冬一听,似乎安心许多,想了想问护士:“手术后,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啊?”
护士告诉他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的人一周就出院了,有的人要半个月,看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和术后调理而定。
沈小冬也在网上查过相关的信息,也都是这么说的。
过了会儿,沈小冬又问:“那个,何嘉越,他,要多久才会好?”
护士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个也得看情况,有的人排异反应明显,时间就长。有的人接受的很快,时间就短。”
沈小冬轻轻的“哦。”
护士又补充道:“你们是兄弟,匹配情况非常好,估计移植后,会好很快!”说罢还拍拍沈小冬肩膀:“你不用担心,他会好的!”做手术的医生护士都知他是何嘉越的弟弟,只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弟弟其实是见不得人的弟弟,这个弟弟自进医院后,还没见过哥哥。不是不行,而是沈小冬不愿意。他甚至主动跟李易之提过:“我不想见何嘉越。”他怕见了他就动摇,见了他那些灰□绪就会上来,变得跟当年的他一样,会想,杀了他,咬牙切齿的!
李易之当时还很奇怪,不少稍微想一下,就能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且不说何嘉越从没跟他提起过沈小冬,就是苏安对沈小冬的复杂情绪也能看出一些不对劲来。听到沈小冬这样要求,他就答应了,没多问,对方没打算跟他细致的说,他觉得就算自己听了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公正的判决。都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曾经的恩怨纠葛,也没办法一一理得一清二楚了。天大地大,救人最大!
苏长琴在走廊里抹泪,一脸的浓妆哭花了,面目狰狞的。何伶俐刚好经过,看到她,停下来。苏长琴回头,见是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找纸擦脸。何伶俐见她那副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拿出纸巾,递给她。
几天前的一幕,何伶俐还记忆犹新呢。她没见到全过程,进屋的时候,就见着苏长琴坐在椅子上,哭的像个孩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何嘉越则冷冷的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看到两人这样,何伶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苏长琴和何嘉越什么关系,孟姠很早就告诉过她,何嘉越抱到家里的时候,何伶俐已经开始记事了,孟姠也没打算瞒她,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还谆谆告诫道:“不可对弟弟说,要对弟弟好。”她也一直按照母亲说的做,从来都是将何嘉越看做亲弟弟来疼来照顾的。
之前托苏安找过苏长琴,为了弟弟换肾的事情。她本以为这辈子她的弟弟都不会再跟这个女人有联系,当初毫不犹豫的把孩子送到何家的是她,她深深的记得还没满月的何嘉越被抱到家里的情形,苏长琴抱着孩子质问何年真:“你要不要离婚?”
那个时候何伶俐有被羞辱到的感觉,不仅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同时更觉得母亲孟姠也被羞辱了。苏长琴还是孟姠的学生,因为苏何两家关系好,苏长琴常来找孟姠补课。可谁知道,补来补去,竟补到了老师老公的床上。
何年真是真醉酒,苏长琴却是故意。何伶俐当年没办法知道其中真相,现在更没办法确认了,不过感情上她选择了偏向自己的父亲。面对跑来家里来闹的苏长琴,何伶俐无法对她提起一丝的好感。
当年父亲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离婚!”还说让她滚。
也不知道后来大人们再吵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苏长琴把未满月的孩子扔到了何家,隔天就起身去了国外,打电话给父亲何年真说:“那个杂种,我是不会要他的!”听上去挺像还是孩子的她能说出的狠话,但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却是多么恶毒啊!
当初那么决绝,现在却又幡然醒悟。虽然能理解,却没办法去接受。不管是何嘉越,还是何伶俐,面对着突然找到医院的苏长琴,一个选择了愤怒驱赶,一个选择了礼貌劝解。
看着对面擦去浓妆后的苏长琴,没了浓妆的遮掩后,显得很年轻,一双眼睛很传神。能从何嘉越脸上找出她的影子,就算嘴上再怎么否认,基因还是留下了痕迹,谁都抹不去。
“我和苏安同辈,我得叫你一声‘姑妈’!”何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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