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时间,她虽然还没有松动到直接去劝说卢父的地步,但比之前的反对和不接受还是好了很多。特别是卢琪第四次回来,没有再提他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家里也好像回到了从前,卢母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她后来给华璐打了个电话,和她说了很久。其中的有些内容她让华璐直接转达给路衡。如果他能同意她的方案,那么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卢父可能还能好接受一点,不然的话,依照她对卢父这个人的了解,卢父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接受卢琪和路衡的关系了。
卢琪两个月前回去的时候,也就是第五次回家的时候,他这次是趁着路衡出差的机会,在电话里和路衡再三保证一定毫发无伤回来。卢母对卢琪提出了她的想法,卢琪当场愣了,然后坚决反对:“妈,这是牵涉到一个生命!这样有意思吗?无非是骗别人,也骗自己罢了!之后呢?之后难道也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吗?而且,据我对路衡的了解,他也是不会同意的,既然我们两都不同意,这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卢母失望地看着他:“你以为妈妈说出这些话心里就毫无愧疚?要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坚持一定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何必想出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你很了解你爸爸,他这个人一向是很固执,失去面子比让他死还难过,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官职!你真的就准备为了一段关系而毁了我们这个家,甚至是我和你爸爸苦心经营的这么多东西吗?”
卢琪按着太阳穴:“妈,你别说了。这事我是不同意的,不管怎么样,这样是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卢琪很难过,他觉得很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积极争取父母的谅解,但是没想到自己的感情和生活意义对于父母来说根本比不上那些社会上的伦理道德和别人的眼光。
回去后的一个多星期,卢琪的心情都很低落。
路衡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在一个周末开车带他去一个海滨小城散心。
沙滩上人并不多。
路衡和卢琪并排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走着,闻着微微有些咸味儿的海风。
突然路衡停下来,搂住卢琪的肩膀,卢琪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路,那边有人。”所谓的那边,其实都几百米之外了。
路衡看着他,淡淡说:“让他们看,你是我的。”
卢琪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路衡突然说:“我答应你妈的要求。”
卢琪身子僵了僵,等他反应过来后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路衡:“路!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同意!”他看到路衡眼底不可捉摸的情绪时,心像被人狠狠揉起来。
路衡很少对他露出这样的情绪。
路衡心里并不比他舒服多少。
这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挣扎和折磨。
但路衡选择了让卢琪免于受到家里方面的压力,他这段时间一点都不快乐,路衡全都看在眼里。
卢琪使劲摇摇头,甩开他的手,往前快步走去:“路衡!你他妈疯了吗?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我不需要一个孩子来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一个假婚礼来骗人!”
路衡毫不费力地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宝贝,冷静!”
卢琪满脸痛苦地盯着他,最后无力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不要,路,我不要你答应!”他的声音在剧烈的海风下支离破碎,却字字让人心痛如割。
路衡抱紧了他,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眼里闪过深沉的痛楚。
他爱他,这毫无疑问。
他所承受的压力,他全都看在眼里。
有时候他也想,是不是他太自信了,以前只觉得能帮他挡风遮雨,却忘记了卢琪也是一个男人,他虽然年轻,却也有自己的追求和责任。
母亲乐冉早就对路衡说过:你爱他我知道,但你不可能为卢琪承担一切。
路衡对卢琪的爱,无疑是最深沉,最彻底的。
也是最占有性的爱。
路衡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爱一个人,也是这么爱的一个人。
他只希望卢琪的所有都是他的。
所有所有。
华璐一个月前约路衡出去,跟路衡转达了卢母的意思。
路衡半天没说话,那时候华璐都感觉自己快要被冻住了。
她本来就有些忌惮路衡的,这男人身上的气场太强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琪,她又何必做这些不讨好的事情?
她其实也不太愿意说,她虽然传统,但是思想和老一辈毕竟有差别,那些什么结婚啊传宗接代在她看来没有那么重要,但卢父卢母是在小城市生活的人,那些难处她也明白。
小县城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点点事情就马上传的人尽皆知,而且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势必成为小县城人茶余饭后久久不息的谈资,大家会怀着什么样的口气和心情来谈论这些可想而知,更何况卢父还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人,他是典型的改革派,当时推行改制的时候就得罪了不少人,如果让大家知道他的儿子竟然和男人在一起,卢父那么好强好面子的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但是正如卢母所说,这个办法是唯一可能让卢父同意的了。
卢琪是他唯一的儿子,卢父自己也是卢家上一辈唯一的儿子,所以卢琪如果没有孩子卢父肯定觉得对不起祖宗,孩子总的有个名正言顺的来头,那么一个婚礼是少不了的,是那种在酒店里摆宴席的婚礼。
卢母的意思是,只希望卢琪能找个女人来假结婚,然后找个人代孕,现在科技很发达,不用非得和女人一起也能让女人怀孕。
只要一场婚礼,一个孩子。
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了。
卢琪毕竟那么年轻,他的婚事肯定也是亲戚朋友所关心的,他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让他一辈子和男人在一起而没有任何正当名义的话卢家父母肯定是永远无法接受的。
社会伦理和道德的门槛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是几千年。
你就是皇帝,也无法改变这些现实。
更何况皇帝也是有苦衷的。
但是华璐何尝不明白,这对小琪和路衡也是不公平的。
小琪没必要在没有意愿和准备的情况下接受一个孩子,路衡也没必要非得接受卢琪父母加在他身上的要求,那是卢琪的父母,不是路衡的。
所以说这是个很折磨人的要求。华璐当时听到也是大吃一惊而后左右为难。
后来经不住卢母的恳求还是冒着胆子约路衡见面,把这些话跟他说清楚。
只是讲这些话,大概是她这辈子觉得最难开口的一次了。
路衡提出他同意卢母要求的第二天,乐冉让他们两回家一趟。
她已经事前从路衡的口中知道了这一切。
路衡这么骄傲的人,独占欲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同意这一切。
他甚至当场差点在乐冉面前失控,虽然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脾气。
乐冉给他倒了一杯茶:“路衡,你先喝一口茶。”
“你看这茶,一开始我是很喝不惯的,实在太苦了,我还想,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茶,而且品到后来也不会有一点甘甜的感觉,和以前那些先涩后甘的茶完全不同。但是我并没有直接把所有茶叶倒掉,我后来想,既然它是一种成品茶叶,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然也不会被买进我们家,肯定是有渊源的。后来我去查了一下,虽然不算什么名茶,但却是产自一个非常不容易摘到的环境。后来我没有再去喝这个茶,但几天后我又想起了它,我觉得其实苦虽然苦,但苦有苦的道理,因为它所存在的环境,因为它没有太过的人工干预,所以你不能指望它成为一种讨所有人喜欢的茶叶,它的销量永远也大不了,但是它确实还是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喜爱,或者说接受。”
“我想我不需要对你说站在别人立场上那种没有意义的话,我相信你明白。我明白你爱他,爱他很深,想拥有他的一切,这很合理,更别说你还是我儿子,我了解你,也很支持你这样的爱。但你有没有想过,小琪也很爱你,有时候他甚至让我感觉他对你的爱丝毫不逊于你对他的,他对两个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甚至舍弃你和他单独的空间,只是为了让两个孩子有更好的成长环境;他不图你的钱,你的地位,他每次过来送给我们的东西,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工资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很大一部分,他还老是在我面前提你多疼他,老是破费给他买那些很贵的东西。这样的孩子,你去哪里找?我甚至觉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路衡,你很优秀,我明白,但是卢琪不优秀吗?他今年也才25岁,很多人都还在懵懂地玩,他就已经承受这么多了,我想他肯定从来没有跟你抱怨过什么吧?”
“有时候你看一种东西,看一个人不需要仅仅从你愿意的角度,包括你看你自己。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所要的,你也一直走的很顺,所以你很自信,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对卢琪的父母只意味着你是一个有过婚史,而且还有两个孩子的男人,而不是出身于干部家庭,一家大国企的总经理,同样,卢琪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年轻的,应该享受大好人生的孩子。”
“小琪那么年轻,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你结婚又离婚,还已经有孩子了,两个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不平等的。我个人并不赞同他们家提出的那种掩人口目的方式,但是流言能杀死人,你应该很明白,如果要卢琪选择你和家庭,你舍得把这个选择题抛给他?”
“路衡,你是我的儿子,卢琪也是,我猜卢琪应该知道这事,但他没有跟你提过,肯定是因为他不同意,你应该想想他有多难。所以,作为你们两个人的母亲,我更想你来承担这一切。”
——
这次两个人一起回来,卢琪更是尽量在乐冉面前强颜欢笑,让她很心疼,晚饭后把他叫出去一起散步。
乐冉说:“小琪,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今天一定会跟你说那件事?”
卢琪默默走到外面挡风的地方,没说话。
“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你想听听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吗?”
“嗯。”
“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环境不好,加上我们家成分也不好,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跳舞,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跳舞更重要了。直到我遇上了路衡的爸爸,他是个很严肃的人,有一天我从舞台上下来,他拦住我,告诉我:‘我要娶你,可以吗?’我看到他的眼睛,很坚定很有力量,在那一刻我感觉很有依靠,在他眼里我看到我自己,我看到一个女人,以往所有的回忆和辛酸都在里面,我告诉自己,有一个人能这么看我,他读懂了我的故事,我说:‘我愿意’。”
“你知道,路衡有一双和他父亲很像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年轻的我有一样的感觉,从那双眼睛就明白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然后我们经历了很多困难,结婚了,非常不容易。婚后我很想跳舞,但是那时候我的处境也是非常难,加上之后我有了孩子,我哭了一个晚上,路景告诉我我可以不生孩子,他不会做任何勉强我的事情。我有过流掉孩子的意思,但后来还是生下了路衡,路衡的出生让我差点死掉,但我也因此得到了路家的正式承认。你会问当时是什么改变了我的想法吧,不是因为路景,至少不完全是,我想到我自己,我做什么事情应该是首先从我自己出发,我做了能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什么,虽然是不可预料的,但如果我觉得是值得的,即使那会让我那么难过,即使我后来差点死掉,我也不会后悔。”
“故事讲完了,小琪。这么几十年来,我感觉我的心还是年轻的,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基本还是能理解,我只想告诉你,有些决定你不是为了别人,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你应该去做。作为一个男人,你要时刻明白,决定权时刻在你。”
卢琪扶着她,点点头。“妈妈,你别为我操心了,我明白的。”
乐冉拍拍他的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卢琪生日前两天,接到表姐华璐的电话:“小琪,今年生日,我爸妈他们想让你回家里过,你这几年都在外面,好多年没回来过了,好吗?”
“回叔叔家里过?不用麻烦了……”
“让路衡和你一起去。我跟他说过了。”
“什么?”
“爸妈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会怪我多嘴的话。回去吧,爸妈都很想你。”
“好吧……”
卢琪挂了电话,看着在旁边看报纸的路衡,“你知道了?”
路衡嗯了一声。
这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提那件事情,气氛有一些微妙。
路衡长手一勾,将卢琪带进怀里,卢琪头靠着路衡的大腿,路衡的手慢慢游走在他的脸上,眉上,脖子上。
卢琪举得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随着路衡的手指而流动了。
在这样的抚摸里,他感受到路衡的疼爱。
他闭上了眼睛,他怕自己想哭。
慢慢地过了很久,当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后,他感觉到一种轻松。
很久没有过的轻松。
就这样让他躺一会吧,他想着。
卢琪生日前一天,几个人决定自己直接开车回去,表姐和她的好友苏姗一辆车子,路衡和卢琪一辆车。
车程不短,所幸都会开车,也可以轮换着开。
到了华家,华父华母在门口迎接,看到从车子里走出来的路衡,心想这个男人还真有气势,小琪眼光不错。
卢琪和路衡留下来提东西,华璐和苏姗先上去了。
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坐在大厅里的父母,还有路衡的父母,卢琪惊呆了。
华父和路父正在棋盘厮杀,无暇打招呼。
卢父看到风尘仆仆的儿子,还有他旁边的路衡,哼了一声,又去看电视了。
乐冉在一旁看棋,只是回过头笑了笑,又看路父下棋去了。
卢母看他们半天,最后说:“洗洗手好吃饭了。”
卢琪低下了头,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路衡搂过他,抱进怀里,卢母有些不自然地回过头。
华璐和苏姗倒是习以为常了,而且苏姗甚至觉得这是她这几年遇到的最登对的情侣,一个清雅,一个英俊,一个柔和,一个刚毅。
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契合地不得了。
晚饭是很自然的家常宴,蛋糕也是卢琪以前和华璐经常吃的老艺人。
气氛还算温馨,卢父和卢母最终也接受了卢琪跪下来敬的酒。
卢琪站起来的时候,路衡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卡地亚戒指,郑重地说:“宝贝,marry me。”
就当着卢琪父母的面,还有路家父母的面,路衡对卢琪叫着宝贝。
就算卢父卢母不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