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样安排很好。”乾隆点头,太后这样安排,他是求之不得的。蒙古求亲的人多,可皇家适龄的女孩儿却少。除了和婉,宫里也只剩下才四岁的皇四女了。端亲王家的格格出了孝就二十,正好用得上。而且,受过太后教养的女孩子,自然是让人没得挑的。
“还有,端亲王家的小阿哥,皇帝有什么打算?”太后也满意地点头,又笑着提议道:“听说那孩子跟永琪是一年生的,不如就让他跟永琪做个伴儿好了。正好永琪前两日还在说,自己身边的两个伴读不得力,还不如福家那两个哈哈珠子上进,就换了罢。”
“永琪的伴读不得力?”乾隆诧异地挑眉,这话他并不曾听说过。虽然政务繁忙,但他仍十分关注儿子们的学业,常常过问不说,还会亲自去察看,却并没有察觉。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乾隆摆手道:“既然永琪说福家兄弟上进,就让他们顶上去好了。”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微僵,笑模样便敛了一些。皇五子永琪身边的伴读之一,原是钮祜禄氏的,算是太后的远房侄孙。太后这样说,分明是上眼药的节奏。可偏偏皇帝儿子就听了面儿上的意思,反倒真推了福家兄弟上位,这怎能不让太后暗气。
乾隆皱着眉头想事情,并没有看到太后的神情。说起福家兄弟,他觉得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听谁提过,可猛然间又想不起来。回想了好半天,乾隆才想起来,这两个原来是令妃魏氏的远亲,听她说也是极聪明上进的。等他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老娘的脸色不好。
略一闪念,乾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急忙补救。他赔笑着,说道:“皇额娘,端亲王的阿哥年纪尚小,就先封做世子吧。等他成年了,再做安排。至于,永琪那两个伴读,就先充作世子伴读。等过两年他们两个年纪稍大一大,再收做御前侍卫也好。”
一般来说,世袭罔替的亲王、郡王才有亲王世子、郡王世子,端亲王家的阿哥本不够格。所以,乾隆干脆就封了世子,也不说是亲王、郡王,就这么混叫着,等他成年再说。况且,这样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谁知道长不长得大,长大了又是个什么样子。
太后仍然板着脸,不怎么搭理乾隆。半吊子世子的伴读,能跟得宠皇子的伴读比么,差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若不是看好永琪,她又何必将本家的孩子安排到永琪身边。皇帝现在的做法,难道是不满意了?想到这儿,太后心里猛地一紧,脸上不自觉就带出来。
看自家老娘这个样子,乾隆不用琢磨就知道,这老太太又胡思乱想了。不过,他也没出声劝慰,就让她这个误会吧。后宫女人为家族牟利,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都要在他的控制之下才行。今天这事,就当是给太后提个醒好了。
克善骑在马上,仰头望着前面的北京城墙,暗自感叹一声。兜兜转转两世,他的归宿到底还是在这座城里。记忆中那座灯火辉煌的都市,在时光中倒流了二三百年,就成了那古朴坚固的高大城墙。直到这一刻,克善才真的接受了,穿越时空的事实。
城外驿站已经有人在等着,是皇帝派来的内监和嬷嬷。内监是来宣旨的,嬷嬷们是来教导规矩的。皇上命他们在驿站暂居一晚,明日一早由努达海领着入宫觐见。皇宫的规矩多,一个晚上也来不及教什么,大体上不错便够了,剩下的只能日后教导了。
努达海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却也只能在心中腹诽罢了。他本打算带着新月到自己府上停留一晚的,也好一圆新月对家人的期盼。对于自己的家人们,努达海是很有信心的,他们一定能够让新月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可惜,皇上的一道旨意,让他的打算落了空。
第二天的觐见是在早朝之后,太后的慈宁宫暖阁中。因还有努达海这个大男人在,在场的就只有皇帝、太后,没有后妃们。克善微低着头进来,然后行大礼叩拜,口称奴才什么的。面容上看不出,他心里却做着心理建设。入乡随俗,咱这是入乡随俗……
听到男人低沉悦耳的叫起声,克善缓缓抬头站起来,趁机扫了眼上面端坐的两位大佛。正中间的是崇庆皇太后,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稍侧的左边,坐的就该是乾隆了,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年轻人?克善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如今是乾隆十四年,这皇帝也差不多四十岁了,保养得这么好?!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他只要牢牢地抱住皇帝大腿就行了,管他是黄口小儿还是七老八十呢。感觉到边上的新月想拉自己,克善不着痕迹地皱眉,微微向边上躲了一下。
皇太后很亲切,将两人叫到身边,慈祥地问话,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路上可吃苦了……新月觉得好幸运,她没想到皇太后居然是这样高贵慈祥的,一点也不严厉。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长辈,忍不住就趴在太后的膝上痛苦起来,想将自己一腔的委屈悲伤倾尽。
在新月没看到的时候,皇太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这个新月是怎么回事,哭起来还没完了。宫里本就不许掉泪的,刚来的时候哭两下就算了,怎么还劝不听呢。而且,要哭也别趴到她身上哭啊,这眼看着衣裳已经湿了一片了,也不知道是眼泪、口水还是鼻涕。恶心!
可这时候,太后也不能生硬地将人推开,还得柔声劝着。乾隆自然看出来自家老娘的窘境,正想开口解围的时候,一把稚嫩的小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说话的是那个叫克善的孩子,乾隆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睛。怎么会这么像?!
“姐姐快住了哭声吧。你这一哭,累得太后娘娘也跟着难受,实在是咱们的罪过了。”克善揪着新月的衣领将人拖开一些,让她不能再黏着太后。这女人没看见,他可看到了,太后的脸色都不好了。往后他还要在皇宫待着,得罪了太后可不行。
努达海站在一边,除了回皇上的话,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哭泣的月牙儿。自然也看不到太后的脸色,他只看到了克善粗鲁地拖拽新月。又是这个可恶的小孩儿!努达海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好在理智提醒他这是什么地方,只能憋屈地强自忍住冲动。
太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脱身了。她慈爱地摸摸克善的脑袋,这孩子虽然小,可是个懂事的,比他姐姐强多了。不过,太后急着回去沐浴清理,转向乾隆问道:“皇帝,你看封他们个什么才好?他们幼年失怙,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才是。皇帝?”
连唤了两声,乾隆才回了神,拉着克善的手,笑道:“皇额娘说的是,皇家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新月就暂封个格格吧,至于封号就等出嫁前再册封。克善的年纪还小,就封端亲王世子吧,等成年了好继承他阿玛的爵位。”看到这孩子之后,乾隆改主意了。
太后诧异地看向儿子,这跟他们之前商量的可不一样啊。不过,太后也没当面问出来,只是刻意地打量了克善一番。乾隆又转向努达海,朗声道:“努达海,你一举平定荆州战乱,此为功;未能解救端亲王一家,此为过。功过不能相抵,你说朕该怎么办?”
努达海立刻跪下请罪,乾隆刚要再说什么,却见新月猛地跪下。她先重重叩首,然后抬起脸梨花带雨道:“皇上,您不能降罪努达海将军啊,这不是他的错。他能救了奴才姐弟,奴才一家都是万分感激的。奴才相信,奴才的阿玛在天上也是感激努达海将军的……”
“在奴才最危急的时候,就是努达海将军赶到,让奴才看到了希望。虽然,他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奴才的家人,可他已经尽力了啊。皇上,求求您,新月求您了。”她一边磕头,还想找个伴儿,扯住克善的衣角,“克善,你也一起求皇上,宽恕将军啊。”
克善有点想捂脸,这女人天生就是为了坏事而生的吧。看乾隆的意思,对努达海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枣,最终也少不了他的封赏。可她来这么一出,乾隆还能怎么办?别说封赏了,不罚努达海都是好的。而且,他明显感到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紧。疼啊!
他摇摇乾隆的手臂,故作懵懂地瞪大眼说道:“皇上,您也说了功过不能相抵,那不如就有功的赏,有过的罚,这样好不好?”有多少年没这么撒娇卖萌了,业务真心不熟练啊。总得给乾隆个借口,把红脸白脸的戏唱下去啊。
“嗯,克善说的不错。”乾隆越发满意地拍拍面前的小孩儿,看着就是歌聪明伶俐的。他看向地下的努达海,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正该如此。努达海,朕擢升你为内大臣,赐戴双眼花翎,穿黄马褂,这是赏;朕再罚你三年俸禄,这是罚。”
听着这样的结果,努达海松了口气,连忙跪下谢恩。他很感激新月,虽然她有可能帮了倒忙,不过那也是因为她担心自己,这个善良得有些傻气的月牙儿啊。但他一点也不感谢克善,谁知道这个恶毒的孩子在想什么,皇上升了自己的职位,他很失望吧。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亦甘愿领罚。圣恩浩瀚,奴才必竭尽股肱之力,肝脑涂地以报。”听到这样的话,乾隆满意地点头,不过克善就没那么乐观了。这男人说得好听,可惜荆州之役就是他打得最后一场胜仗了。肝脑涂没涂地不说,皇家的面子可被他涂地了。
“好了,这该封的也封了,现在就剩下给你们安排个住处了。”太后赶紧说道,腿上粘哒哒、凉飕飕的,她快坐不住的,“阿哥所已经安排好院落,克善过去看看,有不合适的就跟奴才们提。至于新月,我这里已经收拾好房间,让桂嬷嬷带你去看看。”
“皇上、太后,请听奴才一言。”眼看新月要被带走,努达海连忙道:“格格跟世子刚刚失怙,正是需要家庭温暖的时候,有一大家子包围着才好。奴才自荆州护送他们上京相处月余,与格格、世子相处得很融洽。奴才恳请皇上、太后准许,让奴才一家照顾格格、世子。”
新月本就在难过,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努达海将军。现在一听他这样的请求,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懂她的,他们果然是心意相通的。于是,新月连连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我们愿意,愿意的。”
他们这厢高兴,余下的三个人就生气了。克善的小脸儿板着,狠狠瞪这两人一眼,就怕乾隆一个抽风,真让他住到努达海那儿去。好在看这位大神黑黝黝的脸色,应该是没那意思的。也是,正常情况下,哪有宗室住到奴才家的道理。
乾隆眯着眼看努达海,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厮这么不着调呢?!皇宫的规矩多且大,没什么家庭氛围,这他知道,可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来?呦,这努达海就敢!乾隆发誓,他一点也没有赞赏的意思。被奴才当面打脸,还赞扬他,当皇帝的没那么贱。
皇太后就更生气了,这个皇宫,她就是大家长。努达海就差明说皇宫冷冰冰的,不像个家了,这不是戳她脊梁骨呢么?还有这个新月,怎么回事?她还满脸赞同地点头,合着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吧?太后一转眼,就看向克善,想看看这孩子怎么说。
“努达海大人说笑了,”被两位大佛盯着,克善顶着压力,磨着牙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还要到哪里去体会家庭温暖呢?说句逾越的话,太后娘娘就像玛嬷,皇上就像阿玛一样,还需要被谁包围呢?皇上、太后娘娘,克善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两尊大佛笑着点头,也没人去理会满脸苦涩的一对男女。太后使个眼色,桂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半扶半拖地带着新月离开。在挥退了怅然若失的努达海之后,乾隆身边的吴书来亲自送了克善去阿哥所。
、第008章 花开三朵
方才的突发状况,让皇太后也没心思去管自己的衣裳了。她久居后宫,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努达海跟新月的神情不对劲儿。太后微沉着脸色,问乾隆道:“皇帝,这事你怎么看?”这两个人一看就是有了私情的苗头,只不知道发展到哪种地步。
乾隆也是一脸阴沉,沉声说道:“皇额娘放心,朕会让人调查的。不然,叫克善那孩子过来问问也好。朕看着那孩子虽小,可比他那个姐姐强得多了。路上有他看着,大约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咱们不是也没听到风声么。”一想起克善,乾隆又不禁笑了。
“对了,皇帝,那个克善你怎么封了亲王世子?当初不是说……”太后又问道。亲王世子,那是铁打的要承袭亲王爵位的,可非一般的可比。其实,太后方才注意打量了克善一番,多少也能明白皇帝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皇额娘,您不觉得克善跟永琏很像么?朕记得,当年的永琏没的时候,就是这般大小。那时候,永琏的一双大眼就看着朕,让朕舍不得啊。”乾隆说着,脸上是情不自禁的悲伤。他是真的疼爱那个儿子,当做继承人在培养。永琏,真是可惜了!
想起小小年纪夭折的嫡孙,太后也不禁用帕子拭了下眼角。她怅然道:“哀家想着便是如此,方才哀家看着克善,隐约间就像看见了永琏。那小脸儿,那神态,就连声音都觉着相像。你说,这两个不相干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相似。”
“朕觉得,这是永琏跟咱们的缘分未了。”乾隆扶着太后的手臂,又劝慰道:“皇额娘,看朕又提起这个,让您难受了,是朕的不是。您也累了一上午了,快去歇一歇,等会儿儿子过来陪您用晚膳,可好?桂嬷嬷,快服侍皇额娘歇着去。”
太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临走前也不忘叮嘱乾隆,“皇帝,哀家知道你喜欢克善那孩子,宠爱可以,但万万不可过度。孩子还小,正是培养性情的时候,不可过分宠溺,那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既然喜欢克善,就得为他长远打算。皇帝,你可明白?”
“请皇额娘放心,朕知道分寸的。”乾隆点头称是,不过却没打算照着去做。在永琏身上,他有着太多的遗憾。如今有了一个跟永琏那么相像的孩子,他一定会将这些遗憾一一弥补,以求心灵的安慰。至于宠爱过度的结果,那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当年教养永琏,他虽然疼爱,却不敢过多地表露出来,让那孩子带着遗憾离开,这让乾隆也充满了愧疚遗憾,所以,对于此时的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