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被当成是作弊的了。韩敬只好乖乖低下头,掏出笔茫然地看着卷子。
特意跑来Z大,没找到兰知不说,还被迫要参加一场一个半小时的考试!
九十分钟的人生啊!韩敬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
关键是,这张试卷上的每一个字韩敬都看得懂,可是当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韩敬却完全不知道它们想表达什么——这对于一个应试者来说,可谓是最大的悲哀。
韩敬闷了一会儿,倒也想开了。他不甘心等到下周三,就把试卷翻到第二页,找了一块空白的地方写道:
兰老师,我不小心把你的手机号码弄丢了。你能给我打电话吗?我的号码是13XXXXXXXXX。——by韩敬。
写完他觉得这一通话看上去太严肃了,就又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ω≦”的卖萌表情。
这个表情是他在网络上看来的。加在这句话末尾之后,韩敬顿时觉得整个句子的语气都似乎轻快愉悦了起来。
可惜写完这句话只花了他一分钟。剩下的89分钟该干什么呢?韩敬闲得无聊,就又把试卷重新翻回了第一页。
他听过兰知的一节课,基本的数学也还是知道一些的,况且试卷里还有不少选择题,韩敬半蒙半猜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交卷,韩敬混在人群里,也像模像样地把试卷交了上去。
他在漆黑的夜晚里走出Z大,想象着兰知批改学生试卷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这张试卷,翻到了自己的留言和手机号码,然后给自己打电话的场景,感觉就像是失散的夫妻终于破镜重圆。韩敬一边走一边想,差点没幸福地笑出声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韩敬把自己和兰知想象成了那即将重圆的破镜,那互相钦慕的鸳鸯,甚至意淫了兰知打电话给自己后自己装模做样地摆起矜持的架子,搞搞那一套欲迎还拒的把戏。
可惜意淫的世界很美好,现实的世界很残酷:光阴似箭,整整过去三天,都到了周六,兰知也没有打电话来。
三天啊!生孩子都生好了!兰知却没有给他打电话。
韩敬觉得自己焦急的目光快要把手机屏幕凿出一个窟窿来了。
周六高复班不上课。韩敬早晨做了会儿题,很快就把他前几天那一套欲擒故纵的意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乘车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到兰知所住的公寓。
按门铃前他停顿了一下。燃烧了一路的热情在面对冰冷的房门时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样跑过来究竟算什么?开了门他又该对兰知说什么?难道对兰知说:我给了你电话号码,你却三天没有打来,我实在等不及了,就直接上门来找你了?
这猴急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韩敬想了想,觉得自己连三天都不能等,肯定会被兰知鄙视的。
于是他挺胸扭头,又很有志气地下了楼。
三十分钟后。
韩敬手里拎了个水果篮子,重新出现在兰知的门口。
啊,是的,他本来是打算做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打算下了楼之后就直接回家去的。
可惜他的双脚不听他的使唤,在大马路上磨磨蹭蹭转了一圈,还是重新转回了兰知的公寓。
不仅双脚不听使唤,钱包也不听使唤,还莫名其妙地去买了个水果篮子。
脑子在一篮子的水果香气里也开始不听使唤。那些什么要有骨气啦,要有耐心啦,不能让男神鄙视啦,等等等等的想法早就被唯一一个念头彻底打败:老子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不就是来见男神一面的吗?
而且这一切肯定是兰知故意的。兰知这种高智商的人,必定觉得自己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来他,所以故意不打电话给自己,故意这么吊着自己的胃口,故意这么慢慢折磨自己的心脏。
靠,都是男人,就算是猫捉耗子,咱们谁怕谁啊!
他想得义愤填膺,义无反顾地按响了兰知家的门铃。
他甚至想好了开门后该怎么质问兰知,质问他为什么要欲擒故纵,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自己。
很快门就开了。
兰知还是一件衬衫,纽扣只随意地扣上了几粒,领口松松垮垮地半搭在突起的锁骨上,一如既往的勾人。
韩敬脑子“唰”地变成了一片空白。那一通想好的质问,还有那一腔满满的牢骚,一下子就统统消失不见了。
兰知有些意外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韩敬,上下打量了几眼,问:“怎么了?”
韩敬张了张嘴,想了半天终于举起手里的水果篮子。
“我好几天联系不上你,以为你生病了。”他拙劣地掩饰道,“所以……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兰知看了看他手里的水果篮子,又瞥了他一眼,很显然是看穿了韩敬的把戏。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把门拉开了一些,示意韩敬进来。
韩敬在沙发上有些局促地坐下来,只看到一旁的桌子上堆着一盒冷掉的披萨外卖,显然兰知自己并不太热衷于做饭。
“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为了掩饰尴尬,没话找话。
兰知已经倒了一杯水递给韩敬,随后就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低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衬衫。整理完后他重新抬头,斜靠在沙发里无声地望着韩敬,也不说话。
兰知这人,神情明明是极其冷淡的,可在韩敬看来,却偏偏风情万种,要么是性感的,要么是慵懒的,就连他无声望着自己的时候,也足够把自己的魂魄勾走。
韩敬心里提醒自己可不能这么急吼吼的,要矜持!可是兰知这种性感慵懒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把持不住。韩敬于是轻咳一声,从水果篮子里挑了个苹果,对兰知道:“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说完也不敢再多看兰知一眼,匆匆躲进厨房洗了苹果削了皮。
削完他回到客厅,把苹果递给兰知。
兰知破天荒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手接过苹果。
“谢谢。”他垂下眼睫说,声音听上去很真诚。
“兰老师你太客气啦。”韩敬忙摆手,“苹果很便宜的,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削给你吃。”
兰知也没有再接他的话,只重新坐下来吃苹果,也不问他为什么要亲自过来。
韩敬在这种难堪的沉默里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他事先想好的那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在他真的看到兰知的时候早就被遗忘了,此刻他想的只是掏心掏肺。于是韩敬就主动开口了:“兰老师,那天你挑逗我,我忍不住,等你走后我……唔……你知道的……”
兰知“哦”一声,淡定地咬了一口苹果。
“然后我出了一身汗,一不小心就把你给我的号码弄花了。”
兰知头也没抬,继续吃苹果。
“我很着急,怕从此和你失去联系,就在周三晚上偷偷跑去了你的公选课上。”韩敬说,“结果正巧遇上期中考试,你不在。”
兰知点点头,还是慢条斯理地吃苹果。
“我想想不死心,就在试卷上给你留了个我的手机号码。”
兰知闻言终于抬头,看了韩敬一眼。
韩敬有些委屈了:“可是你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你是生气我把你的手机号码弄丢了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在试卷上写了你名字和你的手机号码?”兰知突然打断他。
“是啊。”韩敬补充,“我还画了个很可爱的表情。”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兰知无视他的比划,直接放下苹果,起身打了一个电话:“试卷批改完了吗?”
韩敬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好的,谢谢。”兰知很快就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韩敬愣愣地看着兰知,“这不是你的公选课吗?试卷不是你批改的?”
“满分一百。”兰知面无表情地讲,“助教说你考了12分,全班最低。”
韩敬顿时无地自容。过了好一会儿他尴尬地问:“试卷是助教批的?那……那……上面的电话号码……”
“你放心。”兰知打断他。
韩敬刚想松一口气,兰知已经接着说:“助教肯定看到了。”然后他顿了一顿,又补道:“而且你的试卷肯定在应用数学系的所有研究生助教里被传阅了一遍。”
正常人此刻的反应都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再也不出来,不过韩敬的反应很有些与众不同。他闻言立即一拍大腿,问兰知:“啊呀,那岂不是搞得兰老师你很尴尬?”
兰知一愣,非常无辜地摊手反问:“出丑的是你,我为什么要尴尬?”
“因为这样一来,你们系里不就人人都知道你在被人追求吗?”韩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而且是被一个……一个……男人追求。”
兰知看了眼韩敬,神情光明磊落,分明就是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下轮到韩敬傻了:“你不怕被人说吗?”要知道他和那个男大学生的事情当时在他那个小县城里搞得沸沸扬扬,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的,韩敬没有办法,离开劳教所后就只能千里迢迢跑来大城市打工。
更何况兰知是大学里的老师,教职员工都属于事业单位编制,难道不更应该讲究这种纪律作风问题吗?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兰知。
兰知听到这话却不知道勾起了什么心事,侧头不知道望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怕?”他冷笑一声,好像是在对韩敬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什么都不怕!”
“兰老师你别这样。”韩敬看到兰知这个样子倒是有些怕了,上去就轻轻抱住了对方,“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我一个人会承担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隐约感觉到兰知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韩敬也没有留意,想了想,又说:“我就告诉他们是我单相思你,你……你根本不喜欢我。你看,咱们相差这么多,兰老师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在外人看来本来就是我配不上啊。这也不算是说谎,兰老师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只要我说是我一厢情愿,没人会为难你……”
“没人在意这种事情。”兰知打断他,“你想得太多了。”
语气难得很柔和,就像窗外的阳光一样。
韩敬并没有听出兰知的言下之意是指他并不在意两人相差悬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兰知是在隐晦地向自己表明心迹,相反,他以为兰知说的“这种事情”,是指兰知被一个男人追求这样的事情。他不料大学风气如此开放,一愣,将信将疑地追问道:“真的?原来没人会因此为难你?”
兰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韩敬感觉他似乎想纠正什么,但是最终兰知并没有出言纠正,反倒是突然一把推开韩敬站了起来。
“也难怪你只考了12分。”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韩敬也不知道兰知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只当是自己考了12分太丢脸,就也跟着站起来,道:“我知道我考得不好。可那是因为我也没怎么听过你上课,也没考过大学。如果我有机会和你的学生一起学习的话,我相信我是能考及格的。我以前高中数学学得还可以的。”他想了想,就把自己报了高复班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我并不是不求上进的人。虽然咱们相差很多,但是我也在努力的。我周二的时候去报了高复班,已经开始好好复习,每天都做题做到很晚,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兰知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你肯定觉得我在痴人说梦话。”韩敬看到兰知皱眉,以为兰知看不起他,就继续道,“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考个好成绩给你看的。”
“你哪来的钱?”兰知却突然问他。
韩敬愣了一下,没想到兰知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把郭杰的事情说出来,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希望兰知知道自己和那些社会上的流氓小混混有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他和兰知车震的时候被黑子偷窥,他也没有告诉兰知自己认识黑子。
他很快掩饰道:“高复班学费不贵的,我有些积蓄,又问老乡什么的借了一些,平时吃饭租房节省一点,熬到高考应该够了。”
兰知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报了哪里的高复班?”
“W中的,就在离Z大不远的地方。”
兰知又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满意:“为什么不报Z大附中的?那里升学率最高。是因为学费贵吗?”
韩敬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Z大附中只收今年参加过高考并且分数超过二本分数线的。”
“你今年二本分数线没到?”
韩敬更不好意思了:“我去年就高中毕业了。今年也没参加高考。Z大附中的高复班所以没有收我。”
兰知“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为什么今年不参加高考,反而是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翻阅自己的通讯录。
韩敬想了想,就鼓起勇气自己解释起来为什么没有参加今年高考的原因:“兰老师,你……你……应该也知道我被辞退的原因吧?虽然是姓朱的故意的,但是也是我自己有原因,我有一些不好的案底……”
兰知头也没有抬,继续专注地翻阅自己的通讯录,似乎想查找谁的电话号码。
“我去年高中毕业后,和一个来我县城支教的男大学生好上了。”韩敬声音有些小了下去,“水到渠成,我就和他做那事儿,他想操我,我想操他,咱们谁也不服谁,最后我力气比他大……然后他就……唉,也怪我没忍住,要是当时让着他点,后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可是兰老师,虽然我做过一些错事儿,但我真的希望你别因此讨厌我,我会好好地……”
兰知“啪嗒”一声,重新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回头瞪了韩敬一眼。
“没人会在意这种事情。”他不耐烦地讲,“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能听得懂?”
韩敬闻言一愣,呆呆看了兰知好久,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你……你……不是说大学里没人会介意我追求你的事情,而是说……说……你不介意我……我……”他语无伦次起来,情不自禁上前再一次紧紧抱住兰知。
原来兰知不介意他的过去,不介意他没有钱,不介意他没有学历。韩敬觉得自己被一场甜蜜的风暴袭击了,整个人都晕头转向起来。
“兰老师,”好久他才平静下来,随即轻声而坚定道,“你放心,我并非像你想的那样糟糕。”然后他开始去摸兰知的头发,又凑上去亲吻对方的耳朵和脖子,一边亲吻一边说:“我一定会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让你衣食无忧,再也不受半点委屈。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一开始说得很认真很投入,那种浅浅的亲吻也是感动的亲吻,几乎不带情欲的意味,可到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