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出对这少年不利之事——既然他已经是李世民的大哥,也就是这少年的保护人,伤害李世民就跟伤害他没什么区别的了。
这天晚上,宇文成都一如这一个月以来天天晚上都照例会做的那样,先是铺好了床榻,又在旁边打了个地铺作为自己睡觉的地方,然后就要扶李世民上床歇息。
李世民却挣脱了他的扶持,道:“成都大哥,你是大哥,应该你睡床榻才对的。这一个月来只不过是因为我要养伤,才占了你的床来睡。现在我的伤已经全好了,可就不能再这么没上没下、尊卑不分,我做小弟的睡着床榻,你做大哥的反而要打地铺。从今晚起,你还是睡回床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宇文成都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才重伤方愈,元气还远远没有恢复呢。现在虽然是夏天的时分,但夜里地上还是挺凉的,你可别要一不小心就受冷了呢。”
李世民轻轻的笑道:“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床还给你睡啊?再过一些时候,你又该说秋凉了,甚至是入冬了,地上就更冷了,就更不让我睡地上了。难道我要等到明年夏天时才把床还给你?到时你是不是又有借口说,你都习惯睡地铺了,床榻都睡不惯了?”
宇文成都这嘴笨的人,给李世民如此伶牙俐齿的人一说,便只有呵呵地笑的份了。可是他虽然嘴头上说不过李世民,但就是一根筋地坚持不肯上床榻去睡。
李世民见状,一闪身,灵活得如同狸猫一般便已钻进了地铺上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冲宇文成都一笑,道:“成都大哥,晚安!我睡啦。你要不要上床睡,我就不管了。你非要睡这地铺的话,那就跟我一起睡吧。”
宇文成都脸上霎时烧红得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一般,连连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二人配对成大哥和小弟,按理说就是要睡在一起的,作为小弟的李世民还得应他要求侍候他,以满足他的一些男性的生理所需——这本来就是搞配对所要重点解决之事。但宇文成都虽然在外人面前对李世民搂抱亲吻都显得无所顾忌,二人私下相处时却其实极为害羞,对这少年简直是敬若天人,根本不敢有丝毫轻侮冒犯之举。只是这段时间李世民重伤在身,宇文成都必须天天抱着他喂他吃饭喝药,又要掀开他的衣衫给他敷药疗伤,也就不得不经常做一些触碰抚摸他身体的亲密之事。但是也正因为李世民重伤在身,亲密到同床共枕那种程度的事情倒可以暂时撇开不想。
现在李世民突然隐隐地提到此事,宇文成都只道他以为自己坚持不肯睡床榻不过是个委婉的借口,其实是在暗示想与他行那同床共枕之事,便又是羞又是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澄清才好,只是一味地摆手,一味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他正深感尴尬,李世民却已若无其事地闭目合眼,再过一阵子,气息平缓悠长,竟似已沉沉睡去。这下子,他要是继续坚持由李世民睡床榻、他自己睡地铺,就得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的李世民抱起,放到床榻上去,好把地铺腾空出来。可是他既是不敢随便碰李世民的身子,也不忍把看似已是沉入梦乡的李世民弄醒。抓耳挠腮了半晌,他终于只得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心神不宁地躺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有一个月没睡床榻而变得不习惯,宇文成都这一夜到了很晚都还睡不着。换在平日,他还能翻来覆去,这时他却连翻身都不敢,只怕会吵着了李世民,但更怕的是被李世民发现他睡不着,会怀疑到他这睡不着的原因。
可能是天气暑热的缘故吧,宇文成都耳边听着旁边的地铺上传来李世民那轻微的呼息声,身子便禁不住一阵阵的发热,因此不但是迟迟难以入睡,更是热得满头大汗,好不难受。
好不容易终于沉沉睡去,宇文成都却觉得这一夜里是一个梦接一个梦地做,但梦的内容他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每一个梦里都浮沉着李世民的脸,总是向他微微地笑着,一双薄唇红红的,轻轻张开一线,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忍不住就靠近过去,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然后那双唇幻化成一团红红的火焰,将他吞噬……
将他惊醒的,是一阵咳嗽声。
宇文成都猛地一睁双眼,定了定神,发现咳嗽声就来自旁边的地铺。他扭头一看,只见李世民一手抚在胸前,剑眉蹙着,正咳得厉害。
他连忙一个翻身爬起来,跳下床榻,跪在地铺前,关切地问:“怎么了世民?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成都大哥……”李世民迎着宇文成都的方面略略地抬起头。
宇文成都不觉吃了一惊,只见这少年双颊艳红,唇似丹蔻,这模样儿好看是好看,但一看就知道那是发着高烧的样子。
“你……你真着凉了?”宇文成都伸手抚上李世民的额头,果然感到那里热得烫手,不觉深悔不迭,“我早说你重伤方愈,身体元气大伤,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的,你就是不听话!”他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忍不住抱怨责备这少年不听自己的话,其实也是在暗暗地抱怨责备自己昨晚没能坚持己见。
他连忙将李世民一把抱起,把他又放回到床榻上,快手快脚地给他严严密密地盖上被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李世民因为在地上睡了一晚而受了冷,发起高烧,大病一场。宇文成都又是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床前侍候他的汤药,同床共枕之事却又顺理成章地给置之脑后了。
又是一个晚上。
这几天李世民的高烧已全退了,身体也恢复了大半。今天白天时分还由宇文成都扶着,到外面去走了一圈,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是说不出的舒服。
宇文成都又铺好了床榻,将李世民扶上床躺下。他正要继续在床边打地铺,却听到李世民道:“成都大哥,你还要睡地铺睡到什么时候啊?”
宇文成都一怔,转头往床上一看,只见李世民把自己卷在被子里,正像半个月前那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冲着他微微一笑。
“这……难道又要你睡地铺睡出病来不成?”他一边勉力止住摇晃不已的心旌,一边想起半个月前的悔恨之事,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这回可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成都大哥,我不睡地铺,你也不用睡啊。上来这里,我们一起睡床榻吧。”
、宇文成都X李世民26 同床(下)
26 同床(下)
“呼”的一下,宇文成都的脸又烧得像掉进了火炉之中。但这次他知道李世民不是在讽刺自己想跟他行同床共枕之事,因为他这时的脸色极是平和。
“但……”
他才说了一个字,李世民已从被窝里向他伸出手来,神色诚恳得几乎像是在求恳:“成都大哥,来吧,跟我睡一起吧!”
“这……”宇文成都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那双乌黑的眸子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是那么的纯净,只是满溢着无尽的……爱意!
世民,他爱我!
他再次为着这领悟而差点想流下泪来,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凝视着那黑宝石一般的眼睛,伸手轻轻握住了李世民的手,轻轻地翻身上床,轻轻地盖上被子。一切都是轻轻的,像是他身边躺着的是琉璃制成的人儿,他若是稍微用力大了,就会将之弄碎了。
宇文成都平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双眼,身子也绷得紧紧的,根本没有睡觉时应有的放松与舒坦。他一动不动,连一个小手指头都是纹丝不动,简直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他这么紧张,自然又是很晚很晚都睡不着。而且他总觉得身边的人恰似一团烈火,烤得他又是汗流浃背。可是跟半个月前他不敢翻来覆去相比,这时他甚至连伸手抹一下汗水都不敢,只能静静地感觉着汗水在额头汇成一串一串,沿着面颊流到颈项,把颈项下的枕头都打湿了。
正当他终于朦朦胧胧开始有些睡意的时候,忽然感到旁边的李世民翻了个身。他微睁一丝眼线瞄去,只见李世民从本来背对着他侧卧变成面对着他侧卧。这少年的脸面大部分都隐在阴影里,但淡淡的月色从窗外洒进来,正好落在他的双唇之上,让宇文成都再清楚不过地看到,就近在自己咫尺之前,一双薄唇红红的,轻轻张开一线,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他的心砰然狂跳,因为这情景与半个月前的梦境是如此的相似!不由自主地,他就像置身于那个梦里一样,渐渐地向着那双唇靠近过去,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而他那本来就热得满头大汗的身体更是热度蓦地高涨,能分明地感到有一股热流直冲向下……
然而,就在宇文成都还差一些就要以自己的双唇碰上李世民的双唇之际,那少年脸上的两道剑眉忽地一蹙,那双红红的薄唇也抿了一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似是他在睡梦之中仍感受到还未完全痊愈的寒症。
这却让宇文成都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连忙向后退开,暗暗心惊于自己差点把持不住。李世民让自己跟他同床而睡,那是由衷地相信自己不会趁机对他上下其手。可自己刚才要是真的偷吻了他,把他惊醒了,他将会如何的鄙视自己,又会是如何的后悔错信了自己啊!
宇文成都这一惊又是惊出了一身的汗水——但这时不是热汗,而是冷汗。他慢慢地爬起来,悄无声息地下床,走到挂着兵器的墙边。在他习惯使用的凤翅镏金铛的旁边,还有一柄长剑。他将长剑取下,又再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他轻轻地拔剑出鞘,置于李世民与自己之间,将剑鞘垫在下面,长剑放在上面,剑刃的方向是对着自己那一边。这一来,如果他又像刚才那样心志动摇、把持不住而想靠近李世民的话,就会被这拔了出鞘的剑刃割到。
安排好这一切,宇文成都又再平躺下来。那把出鞘的剑似乎是一剂宁神安定的良药,能让他迅速地静下心来,因此这回他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之中,而且也没有再做那个见到李世民的一双红唇幻化成一团烈火将他吞噬的“绮梦”了。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香甜。直到宇文成都双眼一睁,才发现天已大亮,甚至是日上三竿了。窗外的阳光耀目,照得他才一睁眼,马上又要合上。
他正适应着太阳的光线,忽听到耳边响起甜甜的一笑:“成都大哥,你醒了?昨晚睡得很好吧?”
他连忙又再睁开双眼,只见李世民那一脸灿烂得堪比刚才他望向窗外所见到的那一轮夏日的笑容就在自己眼前,把他的眼睛又耀得快要睁不开来了。
“呃,挺好的,挺好的。”
“那你快起来梳洗吧,早餐我都已经给你拿进来了呢。”李世民的声音透着夏日阳光一般的轻快与热烈,只听得宇文成都整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他爬起身来,只见床榻之前摆着一盆清水,旁边整齐地叠放着洗漱的用具,再旁边的小几则摆好了早餐。他再抬头定神细看李世民,发现这少年穿戴整齐,乌发好好地束起,眉目洁净,显然已经洗漱过了。
宇文成都略感惊异:“世民,你起来很久了吗?你都洗漱好了,还把早餐也拿进来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李世民笑意盈盈的道:“我起来有半个时辰了。我是轻手轻脚地起来的,没弄醒你那就好了。我做了你小弟都快有两个月了,却从来都是你这大哥侍候我起床,这不都颠倒尊卑了吗?现在我身体大好了,该是由我来侍候大哥起床了。以后你就尽管放心地想睡到多晚就睡到多晚吧,我会早早地起来准备好早餐等大哥你起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拿起洗漱的用具,服侍着宇文成都梳头、穿衣、洗脸、漱口,然后奉上早餐,与他一起吃完。
宇文成都这一天都有一种恍如活在梦中的感觉。在室内,李世民无微不至地侍候他的穿着饮食;在室外,李世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首顺眉地听从他的吩咐,真的就像小弟对大哥那样。他所到之处都能看到旁人艳羡的目光,在他和李世民之间来来去去地扫视着。他甚至好像能听到人们在他身边窃窃私语:“如此俊美优雅而又乖巧贴心的小弟,偌大一个千牛卫里还能上哪儿去找啊?”
那天晚上,李世民也抢着铺床放被,再也不让宇文成都像这一个半月以来那样由他干这些侍候人的事。
二人仍是如同前一晚那样一起睡在床榻上。宇文成都一躺下就想起昨晚曾在李世民和自己之间放了一把出鞘的长剑。他今早醒来时忘了这事,这也可见当时那把长剑已经没放在二人之间,否则他看见了就不会忘记。
长剑到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地往长剑平日挂着的墙上看去,却没有看见。他又想到,长剑又不会自己长脚溜走的,而今早李世民比自己早了一个时辰起床,那就一定是李世民把长剑拿走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脸面和身子又像是被火烧了起来一般。
世民看到那柄出鞘的长剑,会不会猜到我昨晚曾经一度把持不住想轻薄于他啊?
宇文成都自个儿羞愧了一阵子,慢慢定下神来之后,又想起长剑的下落。
世民把剑放到哪里去了呢?
他左看右望,却怎么都没在这房间里看到长剑的踪影。
虽然害怕被李世民猜到自己的心事,但宇文成都还是忍不住轻轻地问:“世民,我……我的长剑……昨晚放在这床中间的……是不是你把它拿走了?放到哪里去了?”
李世民本来背对着他,这时转过来冲他一笑,道:“是啊,是我拿走了,放到……”他一侧身,把身下的床褥掀起一角,“……这里。”
宇文成都这才看见,原来李世民是把那长剑放在自己睡着的靠墙那边的床褥之下。
“你怎么藏到那里去了?还给我。”宇文成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把长剑取回来。
“成都大哥……”李世民却一手抓着他伸过来的手,“我昨晚半夜里往你那边翻了个身,却忽然感到身子碰到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一下子就吓醒了。一看才发现你将这么一把长剑拔了出鞘放在我们之间。幸好刃口不是对着我,否则岂不是会把我割伤了?也幸好不是你往我这边翻了个身,否则岂不是你会被割伤了?所以我把它收起来了,你就别再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在这里啦。”
“但是……我……”宇文成都想解释什么,却哪里敢说昨晚自己是差点把持不住想轻薄就睡在身边的少年才要这样在二人之间放上一把出鞘的长剑来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