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消息,不由呵呵一声凉笑,锦绣回过头,看了一眼顾双城,随即叹了一口气,“我去厨房了,您该叫三小姐起床了,再不起来,都日薄西山了。”
“嗯。”顾双城应了,双腿也没迈一步,大厅里剩下她一个人翻报纸,前些日子的“小飞机恐怖事件”过后,民众们的注意力开始全盘转移到了日益猖獗而不受控的治安问题,网上的评论比报纸上阿谀奉承的谎言更加不堪入目。
这本就是一个罪恶繁殖极快的城市,走私问题由来已久,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遏制,也只是有那么几任总警司会钻营,遮盖住了那些黑得伸手见不到五指的现实而已。这会儿,现任总警司罗天和虽说和前任总警司罗石磊有个亲属关系,但确实不是一家人,治理手段完全不同,到现在还是没能把民众的注意力给转移到他处。
有人已经在说了,从前罗石磊后头那位是言战,现在罗天和后头那位是云中天,言战在其位的时候,本城何时弄得过年前都在担心治安过?云中天呢?
不晓得云中天是否已经开始后悔在大力扶持罗天和,反正顾双城已经发现,云中天在公开场合已经开始避免谈罗天和这位麻辣新总警司了,这也让顾双城看到了云中天和言战很不同的地方,若是言战,她选了谁,在关键的时候一定会挺他,而不是看到他没得势,就避之不及,她反而会鼓励他,在公开场合继续支持他,举凡她手下的人物,比如程源、连如白、陈祁东、沈嘉盛、罗石磊,无一不是有过起落浮沉的,言战酷爱雪中送炭,而锦上添花的事情,她这么多年在名利场上从未真正做过。也多亏了言战平日这性子,否则,她这个龙头一停止运转,那龙眼会闭上撞断不周山,龙鳞会脱落失去光泽与神气,龙爪会弯得失去力量,龙肚子会翻过来,根本无法龙游九天之外,言氏集团也绝不可能在没有她的前提下,依然照常神龙摆尾。
顾双城每每思及这一点,就会自嘲的想,言战做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心生畏惧,在这个商业道德几乎泯灭的商圈里,言战看似不费力的用自己的影响力证明了企业的成败取决于人心,而不是仅仅取决于利润,谁都不能保证人走茶不凉,然而言战,已经证明,她就是现在死了,还是会有人点亮她的那盏灯。
正出着神,锦绣又从厨房回来了,看顾双城是沉思状态,也未敢打扰,只是小声说:“式微小姐来了电话,棺木到怀乡了,下葬后还需四天方可返回,如果没什么事情,她想要在怀乡陪陪她母亲。”
“……话是如此说,可是……还是叫她早些回家。”
“您说得也是,我看式微小姐以往的精神头都去了大半,完全都不像以前了,说话一点儿也不带刺,哎,倒叫我不习惯了。”锦绣知道怎么回话,就退下了。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娇笑声,冬风吹开了落地窗的窗帘,隐约能瞧见是新女佣们在听老女佣们说园艺,肯定是说得太生动,都笑。
耳际是听到脚步声了,顾双城也没言语,只是装作在看窗外的景致,言战立在楼梯口,也瞧了一眼露台上那些笑着的新女佣,随即又立刻不自然的收回视线。
她走下来,坐在了桌前。
“睡饱了?想吃东西吗?”顾双城颇有闲情逸致的拿眼睛睨着她,上下左右从头到脚的赏着言战浑身上下藏也藏不住的不自然。
“嗯?”顾双城笑着抖了抖报纸,“也不瞧瞧外面,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万花争红?”
“……”言战低下头,双手握在了一起,顾双城见她不说话,又笑说:“你就是这样,一时和我稀里糊涂的乱说话,一时对着我也是冷眼冷心,没个正眼瞧,我是不晓得你在想什么,这不,找了一园子的小妹妹,帮我一起想想,姑姑,你想要什么嘛?”后半句顾双城说得又冷厉,又是娇嗲,听得一时在云端,一时坠山崖,脚就是踩不到地。
“我能吃饭了吗?”言战问。
“能啊。就盼着你多吃,我这在你眼前,恐怕影响你食欲,我叫人来服侍你吃饭。”顾双城哗啦一声立即合上报纸,言战陡然觉得额头出汗了,她有些虚弱的大口呼气,顾双城扬了扬眉头,大步走到门口,顺手点了三个小女佣,招手让她们过来,点将道:“三小姐吃饭,你们去一边伺候,你喂她,你给她夹菜,你给她擦嘴,服侍好了。”
说完,顾双城就大步踩着一院子凝结的白霜,去陈管家的住得地方溜达去了,那半点不在意的样子,还真让回完电话的锦绣生出了一肚子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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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正和那位老家送过来的老中医切磋养生之道呢,老哥俩聊得正欢,没想到顾双城走到这头来了,老陈见着她,就小声对那位高龄的老中医说:“这是我们家现在当家的,可不能得罪。”
老中医瞧过的名媛闺秀多得去了,自然嘴巴十分之紧,他和陈管家一起站起来,对顾双城笑了笑,老陈说:“双城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
“哦。听说这次除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过来,还有……”顾双城一个没留神,就从身后钻出来一个矮个子的中年妇女来,她笑着问:“这位是?”
老陈吓了一跳,拉着那个中年妇女道:“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该来了。”
孰料那女的不但不走,反而立刻就大哭道:“我要见言战,我要见言战,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来找她啊!”
“……三小姐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吧。”老陈咬紧牙关,用力要拖走那女人。
顾双城笑着走近了一点,皱着鼻子闻一下,说:“活不下去了,还能用香奈儿?”
“……”那女人顿时就后退了一小步,随即三把鼻涕两把辛酸泪的说:“这是假的香奈儿,我哪里用得起真的。”
顾双城不看她,只看老陈说:“家里不是来了两个玉器师傅吗?让他们来瞧瞧,这位女士手上的玉镯子值多少钱?”
那女人顿时护住镯子,说:“这是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是我的嫁妆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今天空闲,想看看你们这些个哭穷的到底有多穷,我好落井下石啊。”顾双城掏掏耳朵,心情颇为愉悦,那细长的眼睛是盯得人无处可躲,女人又后退了一步,复又大声哭泣道:“我要见言战啊,言战啊,你要救我啊。”
“你这么哭着,也说不清话,这样好了,等你不哭了,再把事情说明白。”顾双城坐下来,老陈后背出了一层汗,年年都有这样的老家亲戚过来,往年言战都是大方的拨款散财,今年来得人少,许多人都不来了,但还是有一二个来宅内闹腾,这个女人叫言琼华,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烂赌鬼,无奈她是出自二叔公那一支的,一直是饱受言战的庇护,现在二叔公死了,她更是没了经济依靠,老陈现在真是后悔放她进来,要不是担心她在后门口睡一夜被冻死,觉得她着实可怜巴巴,他也不会真的把人留在宅内,也着实担心顾双城会怎么发落她。
、185问问无声
难道真如老家的人所说;如今这言宅里头是翻了个天了,居然真成了顾双城当家不成?言琼华的脸上依旧流动着悲惨的泪水,心里却已经绕了七弯八拐的想了许多,二叔公死后,他们这一支的人只能靠言战了,难道还能指望着言齐吗她不信如今是顾双城当家。
老陈一瞧见她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就开口道:“你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怎么不是我该来的了;这里还是不是咱们言家的正宅了?”言琼华哑声问。
眼泪倒是足够真诚,像是那种确实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顾双城笑了笑,这些人有事没事送名医来只不过是幌子,这会儿就是没钱了;奔到言战这里来讨口粮了!
“报纸上,还有你们家二爷言齐那里,包括现在在病床上还喘着气儿的三叔公,可是在那个谁来着,哦,云磐的葬礼上掀开了,言战不是言家人。通过多方佐证,这已经是个公认的事实了,你是姓言的,该去找姓言的去。”顾双城轻描淡写的说着,老陈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善了不得了,他拉着言琼华,给她使了个眼色,想让她走,孰料言琼华又立刻来了一套一哭二闹三满地滚的耍赖流程,就是不走,口口声声说:“你叫言战出来!多少年了,情分摆在那里,岂能一下就不管我们这些亲的热的了”
“你这手上的玉镯子值钱的很,当了吧。也能保你日常开支。有手有脚的,何必天天来这里要饭要水”顾双城站起来,善意的给她指点迷津,言琼华压根不肯,正要过来扯住顾双城的袖子,老陈赶紧上前拉开她,“哎哟,别在这里闹了!”
“你别拉着她,让她再给我好好演一出泼妇行乞。”顾双城抱臂,事不关己的冷哼一声,言琼华被激怒了,立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霸占家产的小妖精!是言家养的你,你现在也敢来反咬言家?言战不是亲姑,也对你很不错了,你一点儿也不懂得回报!你算个什么东西!”
在言氏家族的内部,无论是年幼时候的顾双城,还是从白山出狱后继续留在正宅住着的顾双城,都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因为像顾双城这种不得宠的女儿,也同样不会在家族内部得到认同,何况坐过牢。这么多年来,就连像言琼华这样的远支亲属,也是从不拿正眼瞧顾双城。
被这样一个比自己小了一两轮的小姑娘这样诋毁,言琼华是真的怒不可遏,一口一个小妖精,一口一个小野种,一口一个白眼狼的骂了起来,顾双城不让陈管家堵住她的嘴,就让她这么骂着,足足骂了四十分钟呢,言琼华才累得舌头抽筋了,顾双城毫不介意的掏了掏耳朵,有些得意,又有些故作妖媚色的轻声叹了一口甜甜腻腻的气儿,看着言琼华累得坐倒在地上,她笑着转过身,开始一下一下的鼓掌,边鼓掌边向前走还边笑出声,活像是她刚才听到的不是污言秽语的谩骂,而是本年度她听到的最诚恳真挚且具有爆发力的夸奖,看得老陈是后背一寒,也看得言琼华吓得没敢再多吐半个偏旁部首。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老中医擦擦头上的汗,他没来过这样大的宅邸,更没见过这样心胸宽广的当家人,这样的人,一准儿长寿。
顾双城走回大厅,脚步轻快,面露微微的喜色,锦绣一看就看了个真真切切,她走上前问:“你从哪儿来,这样高兴?”
“打高兴处来,到高兴处去。”顾双城弯起嘴角,她看向锦绣,片刻的笑颜又渐渐由绽放到收敛,她轻声说:“都当我姑姑是个心善的,也都依仗着她只晓得赚钱不晓得花钱,三四个阿猫阿狗凑起来就来叼我姑姑的钱袋子,哼嗯,还真以为自己能占一辈子便宜呢”顾双城对着光,眯了眯眼睛,“这帮米虫就该死在一粒米不剩的米缸里才算解气。”
锦绣一笑,说:“现在他们怎么能呢,三小姐现在身边有你了。三小姐什么事儿也不管,钱袋子还不是由你把着。你说一,三小姐不会说二。”
顾双城缓缓摇头,“她呀……”
这两个字她呀倒是拖了长长的一个音调,顾双城心里有五味,却不想全都混杂在一起,遂转了话题,“我姑姑呢?”
“你让三个小女佣喂她吃饭……她不吃。去园子里散步了。”锦绣说。
刚才那情景顾双城是没看见,新女佣刚要给她喂一口饭,言战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恰好是另外一个新女佣扶着她,没料想,这一扶言战更是如同被电了一记,立刻就鲤鱼打挺的坐起来,说:“收了吧,我不吃了。”
见言战那样子,顾双城找这些小姑娘过来,好像是在为难言战,锦绣不晓得这是好还是不好,但她很庆幸,能看到言战的一切反应,这几日,自打从警局回来后,她虽然还是有些寡言,但总体而言,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
“去园子里了”顾双城伸手抓了一把微蓝色的阳光,放在鼻端轻轻嗅着,锦绣难得见她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就问:“你闻什么呢?”
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锦绣什么也没闻出来,顾双城轻轻松开手,让那些阳光从她手心里逃窜出去,她望向天空,轻轻的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年底的言宅,因为她会放假,会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只陪着我。哪儿也不去。而其余时候的言宅,我都不喜欢。”
锦绣静静的听着,顾双城的语气徐徐的,如同这泛着微蓝色的阳光一般,煦煦而谈,“我喜欢她抱起我,对着阳光,不停的看着我,她的眼神,她手掌的温度,她怀抱的龙舌兰香味……我当时很瘦,她一用力,就能举起我来,那时候,我总觉得她那样像个大人……她看着我,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顾双城说着说着又停顿下来,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好像那样的眼神只存在于往昔的回忆中,成了一颗挂在荆棘枝头的一只无法摘取的果子,闪着那样惹人的光泽,却无法被摘取下来一口吃掉。
“那样的眼神……”顾双城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很深邃,像个开满了五彩的鲜花,长满了缱绻滕蔓的深渊,日出日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雨落重楼,风拂弱柳,雷惊七月,弯月如勾,海潮深涌……在这个眼神里,我能更清晰的感受到万事万物在我身边的大起大落。然而,我不必害怕和惊慌,因为她在我身边,永远在我身边。”
顾双城弯起嘴角,冲锦绣笑了一下,笑得也不胜欢愉,那笑脸里饱含怀疑和失落,顾双城眨了眨眼睛,“那样的眼神,和现在的眼神,不太一样。”
锦绣仿佛能听明白些什么,但也不大明白,正想说些安慰话,又听见园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笑声,刚才学园艺的新女佣们个个在园子的假山里乱窜。
“她们的笑声,是不是很好听?”顾双城问。
假山里究竟在玩什么,锦绣也看得不清楚,顾双城这么一问,锦绣立刻就忽回答道:“哪里好听了!一群黄毛丫头,毛都没长全呢,声音咋咋呼呼的,听得人真是头疼。”
“她们的笑声不悦耳吗?肯定比我的笑声悦耳。”顾双城自问自答。
锦绣立刻挽住她的胳膊,“你干嘛跟她们比,一群小女孩,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