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东坐在花厅里,看着正在换衣服的上官锦,「你的脸色不好,今晚还要去见凤莲莫吗?」
上官锦背过身,不让他看到苍白的面色,说:「没关系,难得凤莲莫来洛阳一趟,怎麽说都要见一面。」
唐振东的眉目间有一抹无奈,「他是因为你要将墨翠给他,他才风风火火的赶来见你。」这些生意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交情没好处他们才不愿意搅浑水。
上官锦不甚在意地笑。唐振东又追问,「你难道不会舍不得?」当初将墨翠运回来,是想用在不时之需,而现在并没有到非要转手的地步。
上官锦换好衣服走出来,他的神色淡淡的,没有因为要转手价值连城的玉而伤感,说道:「既然他喜爱墨翠,现在又是需要他的时候,成人之美一次有何妨。」
「你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要是普通人哪怕是爱惜宝物的富商,他们都不一定卖了喜欢的收藏,除非是迫不得已又穷困潦倒,可上官锦倒像不在乎名贵宝物。
上官锦眯起眼睛看着他,说:「凤莲莫的瑞丽山庄毛料多不胜数,我们得空再去一次,到时同样能得到一块好玉。」
唐振东倒吸一口气,「他要听到你这麽说,一定会被气死。」
「我可是照顾他的生意,他怎麽说都该盛情款待。」
「那倒也是。」他那麽好的眼光,再去一趟瑞丽山庄,指不定赌到比墨翠更好的玉,难怪愿意拱手让人,再者他的玉器坊生意好,长远的看牺牲一块玉无妨。
此时,李管家进来通报马车备好了,上官锦回头看着唐振东,「你要去吗?」顿了一下又说,「昨晚我们回来的晚,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我跟你去吧。」唐振东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忧心着他的身体状况。
上官锦张嘴还想劝,见他目光坚定便不再多说,拉着他走出府,上了马车赶往天香楼。下了马车,小厮将他们引到订好的雅房。
唐振东来过天香楼,依旧觉得布置过於奢侈,雅房里宽敞明亮,四处美轮美奂,石青金的八仙桌,铺着梅花样式桌围,桌上摆了一桌山珍海味,和一壶清酒。
凤莲莫见上官锦来了,嫣然一笑,「许久未见,上官公子依旧这般客气,我来了才知道你订好了饭菜。」
上官锦神色清淡地说,「你来了洛阳,我理应款待你。」
倘若不知道他性子的又以为他冷傲不好相处,好在凤莲莫与他接触过,倒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又见他带着唐振东过来,便跟他说了两句,言行里多了一丝亲密。
上官锦瞳孔一缩,将唐振东护在身後,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寒气,像是捧在手心都怕碎了的瓷器被人偷窥。
这般态度令凤莲莫失笑,说了一句:「初次见你这般紧张。」不过对唐振东热情一些,他就像一只剑拔弩张的野兽,不免笑着说,「坐下吧,难得再次相聚。」
三人在桌旁坐下,边吃边聊,凤莲莫倒了清酒,与上官锦对饮,席上谈起洛阳城的繁华热闹,倒真後悔这两年没来一次,又聊起近年来的玉器生意,最後谈起那块价值连城的墨翠,言行里的喜爱溢於言表,希翼上官锦将价格再压低一成,而上官锦要求订的货物加一个点的折扣。
一来一往之间,两人谈得热忱,一杯杯酒也跟着下肚,最後彼此各退一步,上官锦同意三百万转手墨翠,凤莲莫答应买玉器多给一个点的折扣,然後彼此签订合约,一桩生意就这麽尘埃落定。
凤莲莫不禁望向被他们冷落的唐振东。唐振东注意到凤莲莫投注过来的视线,礼貌性地一笑,温软的嘴唇衬着眼底流淌的光芒,越发得英俊逼人。
凤莲莫不由地眯起漂亮的眸子,同比上次见到时,唐振东多了一丝特别的味道,怎麽说呢,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他不由地凑过去。
唐振东不明所以,一只胳膊突然挡住他的目光,回过神看到碗里多了好些菜,紧接着上官锦略显低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多吃点。」唐振东遂低着头吃饭。
凤莲莫再愚钝都看得出他们关系较好,何况他本身对感情问题就敏感,就算觉得唐振东有趣也不便关注,为此只跟上官锦交谈,临别之际又问,「你父亲好吗?」
上官锦微微有了醺意,冷不防被他一问怔了一下,眼角余光里见唐振东神色自若,便说,「他跟往常一样,为何提起他?」
「前不久你父亲跟我订了一批玉器。」凤莲莫说,见上官锦神色微变,以为他不知道此事,又说道,「他开了一间玉器坊,我来了洛阳才知道他关了门。」
唐振东心里一沈,难以置信九爷会接触生意,又猛地想起最近关门的苏阁坊,一种莫名的恐惧一下子刺穿了他,只觉整个人都透不过气似的,痛苦不堪。
凤莲莫见上官锦默不作声,又见唐振东脸色煞白,惊吓地问道,「你没事吧?」
唐振东心里烦乱,勉强摇了摇头,又担心着上官锦,回头望去,上官锦面无血色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滚烫的温度,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却突然像被抽了混一般,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整个空间仿佛被冻住一般,刺目的白光直直地投射在他身上,他宽阔的胸膛宛如湖水一般,平静得没有波澜,也没有起伏。
车轮滚滚,飞快地驶向靖安府,上官锦很快被送去寝室,李管家叫了府里的大夫去看他,与唐振东留在寝室外等候,见唐振东失混落魄地站在那,不由地安慰。「府里的大夫都是名医,少爷的身体向来由他们调理,不会有事的。」
唐振东强自镇定地问,「他是不是有很重的病?」
李管家说:「少爷自小心衰肺热,又受过很重的剑伤,後来习武多年,又加上药物调理,体魄硬朗,但受不得伤风恶倦,平日咳嗽发热就要注意了。」
唐振东眉心紧蹙,胸口像压着巨大的石头一般,近来跟着上官锦跑生意,才知道他前不久有多辛苦,他每天都要去酒楼应酬货商,一顿饭喝很多酒,熬很晚回到府里,又要处理李管家送来的账册,隔天醒来又带着货商去看货,一直这麽来回奔波,再强健的身体都会熬不住。而今晚他的脸色就不好,应该劝他别去见凤莲莫,这样不至於突然晕厥过去,他那时像没了呼吸一般……
漫长的两个时辰後,两位年老的大夫走出寝室,唐振东急忙迎上前,「他没事吧?」
大夫说:「针灸过一次,情况稳定了。」
「他为什麽会晕厥?」唐振东忧心忡忡地问。
大夫常年调理上官锦的身体,很快找出病因,「最近风热犯肺,嗜酒无度,致使炎热内蕴郁结成痛,我给他服了芸雪丹护住心脉,近期别让他太劳累。」又回头跟李管家说,「少爷平日吃的灵砂丸没了。」又掐指一算,「再吃两个月就行了,你去老爷那里拿两瓶来,马上给他服下。」
唐振东像被雷劈了一般,脱口问大夫,「为何要跟老爷拿药,你们哪里没有吗?」
大夫说:「只有老爷有。」又催促李管家去。
唐振东见李管家要走,心里登时发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替你去!」九爷是如此的可怕,连上官锦的生意都插手其中,倘若药里做手脚会害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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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月亮从浓翳的云端洒落,为金碧辉煌的宫殿罩上一层冰冷的敬而远之,唐振东抓了管家模样的男子表明身分,那人很快就去通传,须臾,带着他去见九爷。
唐振东只来过宫殿一次,还是跟林清偷偷跑来,对此处并不熟悉,而管家待他还算客气,一路引着他穿过抄手走廊,又走了好半天,才到奢华的正殿。这里应该是九爷居住的地方,上次去的前厅只怕是专门用来招待宾客,唐振东走进去时,九爷正坐在青绸软榻上看书,管家悄声离去,一时静得发慌。
唐振东定眼看向他,他白衣黑发,神色间颇为冷淡疏离,似是水墨画里的俊逸公子一般,可论起心狠手辣简直无人能比,他礼貌性地问好,因为有求於他。
九爷微笑地说,「坐吧。」又放下书籍,为他斟了一杯茶,毫不意外他的到来。
唐振东哪里有心思喝茶,一方面担忧上官锦的身体,一方面又恐惧他在背後做了什麽,整个人都处於非常焦躁的状态,问:「你认识凤莲莫吗?」
九爷说:「见到你的第二天,你跟上官锦去了瑞丽山庄,我写信给庄主凤莲莫向他问好。」
唐振东看着他,脑子里迅速地回想起去瑞丽时,刚进去就凑巧遇到凤莲莫,只怕凤莲莫知道他们会去庄里,特此在那里等候,一时间胃部都翻滚起来,「你说过不再干涉我。」
「我的确没有干涉你。」九爷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不过是逼他离开你。」
唐振东气得面色铁青,「……」
「娘娘寿宴那晚我见了你,後来锦来找我,他应该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以为我将你藏起来,我借机要求他离开你,尽快跟尚书千金成亲,他不同意。」九爷清淡地说,「我以生意上的一败涂地威胁,要他放弃你,因为只要我干涉他的生意,他将一无所有,但他无畏地看着我,丝毫不介意我的干涉。」
唐振东半天说不出话,那晚的事他记得清晰,後来林清也提到上官锦去见他,但谈了什麽他没有多问,因为九爷保证过放了他,可转身又去威胁上官锦。
「他爱上了你,认定了就不会放手,就像我一样固执。」九爷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他爱上你只是错觉,他曾经将心都给了江裴凛。」
唐振东怒目而视,「江裴凛那般害他,怎麽可能还爱他?」
「这些年提到荆州他都混不守舍,那段过去给他造成很重的伤,只怕还没从过去走出来。」
唐振东沈默不语,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九爷将茶杯放下,又说:「我订购了凤莲莫的货来洛阳,开了一间苏阁坊低价卖玉,他的玉器坊很快便没了生意,又联系京城的一位富商,让他订购锦的三千斤茶叶,不管茶叶质量如何都会说质量劣。只要茶叶出了问题,名誉受损,玉器坊又生意惨淡,他很快就会陷入绝境。而他运气真的不好,第一次送的茶叶被我劫持,第二批送的又遇到暴雨回潮,彻底的出了问题。」
唐振东心神大乱,只是狠狠地瞪着九爷。九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我以为生意上的打击会让他低头,放弃执着於你,没想到他依然不死心,甚至愿意与江裴凛谈生意,还舍命去救你。他不识水性,可看你落入湖里,命都不要的跳下去,只为了救你上来。」
唐振东面色一冷,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该这麽逼他!」因为他的逼迫,也为了不让他感到不安,上官锦独自扛下所有问题,未曾提起九爷要毁掉他的生意。
九爷神色淡然,没有一丝後悔,「若不是如此,又怎麽知道他的态度。」
「江裴凛是你联系的吗?」唐振东眉目间全是痛苦的痕迹,倘若所有的事他干涉其中,突然来到洛阳的江裴凛只怕也不是意外,一时间越发觉得他可怕。
九爷未置可否,浑身散发的压迫感令唐振东无法适从。唐振东看着他,没办法理解他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我不懂,你为何执着於我?」
「我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操纵在别人手里,就连婚姻都身不由己,周围的畏惧我的权势,有意接近的也心存歹念,活着但没有过快乐。但我遇到了你,要不是你,我不会知道什麽是爱,可我不懂得守护,一味的伤害你。再次见到你,你跟我儿子在一起,我非常焦虑、万分不甘,以至於不择手段的挽留你,可我作孽太深,一开始就失去你,注定再次相遇,依旧无法拥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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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振东心中滋味难辨,一时无言。
九爷幽深的目光里流淌着光芒,「请原谅我所做的一切,我只想争取一次,哪怕结果不好,不试一次……我怎麽会知道做不到,虽然你恨我,可我不後悔。」
唐振东不知要说什麽,初次遇到这麽待他的人,半晌,低低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一阵无措的颤粟,「对不起。」
九爷伸手想抱住他,温柔地安慰他,却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资格,因而,拿出一份锦帛递给他,「逸欢,这是你的官籍,现在还给你,我不会再干涉你们。」
唐振东慌乱地接过来,以为这辈子官籍都会被他拿着不放,没想到他会愿意还他,抬起头看向九爷。九爷又将两个白瓷瓶给他,「你拿去给他,服了会痊愈。」
唐振东没有去接,只觉那冰冷的釉色沁得他心里发慌,乱糟糟一片。
九爷像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语气里有着无限的温柔:「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不至於连人性都没有。」
唐振东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我没你所认为的好,不值得你费尽心思,迟早有一天,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九爷见他神色里没有任何怨恨,眼底泛起一层轻柔的波动,早知道他是温柔的人,有他相伴孤独都将远去,可上官锦那麽爱他,一心一意对他,为了他不惜一切将他制造的烂摊收拾干净,他是有无数办法留下唐振东,可代价会是亲手逼死自己的儿子,而唐振东也会恨他一辈子。
此生,注定与他有缘无分,可想到他所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在府里,多少有了一丝欣慰,九爷轻轻地说,「回去吧,他在等你。」
回到上官锦的阁楼时,上官锦依旧处於昏迷状态里,他的面色仿佛雪花一般苍白,往日里艳润的唇瓣也毫无血色,看起来异常的孱弱,他的呼吸急促而沈重,额头上是豆大的冷汗,露出的手臂、胸膛、脖子之上皆是细密的红色针孔,就连额头上都有针灸过的痕迹,不知道抢救时扎了多少次,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走过去就闻到他身上散发的一股浓郁的药味,唐振东眼眶迅速地红了,没想到情况会那麽糟糕,李管家见他来了,有些不悦地说,「怎麽那麽慢,迷路了吗?」
唐振东摇头,忙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他,李管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喂给上官锦,他登时害怕地抓住他的胳膊,说:「不知药效如何,我先服一颗行吗?」
「这药精贵,没多余的给你。」李管家小气地说。
「你那麽相信这药?」看到上官锦这麽糟糕的情况,唐振东变得惶恐不安,不容许任何一处有问题。
「这是用二少爷的身体引来的药,你认为能随意浪费。」
唐振东大惊,宛如晴天霹雳,「……」
李管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