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临时,没地方歇息。
唐振东松了一口气,无意间看到上官锦箩筐里有好多茶叶,足足多他一半,禁不住问,「你每年都采茶吗?」要不是经常采,手法不会那麽快。
上官锦望着他,说:「只要时间充足都会采。」
唐振东低着头看地面,又问起好奇的事,「茶园何时建起?」徐锺说茶园规模大,茶农多,可想而知不是短期建起,但如果是上官锦经营就另当别论。
上官锦微微沈吟,平静地说,「五年前建起。」
唐振东不由地钦佩,「这麽短的时间就这般成功,你不是普通人。」
「你太瞧得起我了。」上官锦摇摇头,冰雪般锋利的面庞神色清淡,「我记得有次跟货商谈茶叶质量,被对方追问得答不上话,为此决定多跟茶农学习。」
唐振东有感而发道,「生意人至少要清楚自己的商品。」
「是的。」上官锦颔首,跟他谈起近年来的茶叶生意。唐振东知道自己不擅长交际,不过跟上官锦交谈很轻松,尽管他神色冷漠,却从不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加上不管问什麽都会答,逐渐的能跟他交谈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没那麽尴尬,以至於唐振东说了很多话,且是这些年里最多的一次。
雨不知何时停下,经过雨水洗礼的茶树葱翠欲滴,景色美不胜收,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童声,「娘,我来送饭了。」
唐振东循声望去,只见孩童跑向茅屋,一个采茶妇人走出来,急急地抱起孩童,一边走一边骂,「告诉你别来,还非要跑上来,知不知道下雨後多危险──」
风缓缓吹来带起冷冽的茶树香,唐振东记得小时候也常给母亲送饭,有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去到母亲做事的织布纺,意外的没有见到母亲,倒是母亲的好友素阿姨抱起他,用衣服裹住他冰冷的身体,一边告诉他母亲办事了,一边说今晚去她家过夜,又问他吃涮羊肉可行。
他许久没吃肉,一听能吃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但父亲自小教育他要懂礼数,因而淡淡地说什麽都行。到了素阿姨家,她找了干净衣服为他换上,吃饭时不停地往他碗里捻菜,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第二天雨依旧没停,母亲接他回家,她的神色非常憔悴,一双眼肿得仿佛核桃一般,完全没办法见人。後来过去许久许久,才知道严厉待他的父亲过世了。
、与君欢好(美强情色)10
吃过早饭之后,唐振东像往常一样来去后院劈柴,只是还没开始干活,李管家突然出现在面前,目光冰冷地地跟他说,“过来厨房一趟。”
“有什么事吗?”唐振东不明所以地问。
李管家不高兴地蹙起眉,说:“就要端午了,当然是去厨房帮忙。”其实哪里需要杂役去厨房帮忙,不过是少爷说他伤势未好,尽量安排轻松的活给他做。
唐振东没想到被安排去厨房帮忙,一时间吃惊地抬起头,看到李管家瞪过来的目光,登时不敢怠慢地赶去厨房。
厨房离上官锦的住所不远。
方便下人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伺候他用餐。
因为要迎来即将到来的端午,偌大的院子里放着四五个木盆,里面浸泡着采摘下来的新鲜箬叶,还有七八个木盆里放着糯米、花生、红枣、板栗、猪肉、豆沙。
空气里弥漫着节日的气氛。
二十来个下人手脚麻利地包粽子。
整个靖安府足足有三四百人,只说今天要吃的粽子就得许多,因而李管家安排一部分人包粽子,一部分人专门在府里挂菖蒲、蒿草、艾叶,熏苍术、白芷。
厨房的领班看到唐振东本想分配他去挂艾草。
但包粽子的人实在太少,于是将唐振东被分配到最缺人手的地方。
唐振东坐在小板凳上愁眉不展,他从没亲自包过粽子,尽管每年过节都会吃到,但要他包粽子到真的难,询问旁边的人怎么包,对方不耐烦地说忙,没空教他。
充满敌意的态度让唐振东放弃请教别人……
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去包,不时偏头看别人的手法,一边有模有样的学,但不是勒太紧箬叶裂开,就是裹太松糯米哗啦啦地漏,好不容易包好一个筒粽……
感觉还蛮有成就感。
刚来厨房的林清看到唐振东,骤然高兴地跑过去,而唐振东因为专心地做事没发现他在身后,直至他走上前,弯身拿起他包的花生棕,没有客气地调侃道。
“你这样的粽子,丢锅里一煮就炸开。”
唐振东错愕地看着林清,又看看他手里拿的粽子,不由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包粽子。”林清温和地笑,抬一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你能来厨房帮忙轻松不少,杂役今天要去库房搬礼品,还要去各府邸送贺礼。”累死了。
唐振东不好意思地说,“我倒觉得出力气比做这个好。”
“等你学会就觉得很简单。”林清将板凳挪了挪,拿起他的失败作品,开始重新加工,三下五下就包出漂亮的菱形,且很牢实。
唐振东称赞道,“真不错。”又低头看着自己包的诡异形状,他只想用箬叶将糯米包起来,因而包起来之后就用力拴起,只是如林清所言,丢锅里一滚就炸开。
林清看着唐振东低着头的样子,凑过去教他怎么包,避免因为包不好被厨房里的师傅骂,而唐振东学的也快,只需他讲解一遍就理解,很快就不需要他在指导。
唐振东将包好的粽子放木盆里,抬起头看着林清干净的手指,问:“你也需要做这个?”身为小厮不是该待在上官锦身边,方便随时召唤,怎么会跑来厨房。
“我包的拿去卖。”林清开玩笑地说,回头见唐振东信以为真地看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神温婉流转,“李管家说我包的好看,要我送去给老爷。”
唐振东疑惑地看着他,“老爷?”
“老爷也住府里,他的住所跟皇帝的宫殿一样,有空带你过去偷看。”林清麻利地包着粽子,不忘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显然是将唐振东当无话不谈的朋友。
靖安府是洛阳的名门望族,祖父上官铭与开国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官拜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统领众将,外御强敌,名列功臣第一。
后来几代人都卓尔不群,官位显赫,连续五代都有将军辅佐皇帝,家族前后百来人为官,在朝已是权倾朝野的望族,在下是百姓百官争相攀附的门第之一。
到了上官锦这代,其父上官琅在朝为相,表姐是当今皇后,家族可谓昌盛繁荣,就连靖安府也是皇上亲自赐的府邸。
尽管上官锦没有选择官宦之路,不过所经营的生意不容小觑。人说天下财十分,上官家占五分,两分在荆州江家,周家与京城富商共三分,但实际的上官家的财富远不止这些。
、与君欢好(美强情色)11
包完粽子,林清告别唐振东,被李管家安排出去办事。
唐振东顶替林清将午饭端到偏堂,按李管家的话说,他今天在厨房帮忙,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因而对于再去上官锦住的南楼也没有多问。
偏堂布置得美轮美奂,圆形的大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足够四五个成年人吃饭,唐振东猜想端午老爷会过来跟上官锦一起吃饭,因而对这样的排场就没感到奇怪。
两个时辰过去,唐振东跟着下人去偏堂收拾饭菜,意外的是那么多菜下去的还不到五分之一,旁边的家仆却习以为常的没有表情,只对旁边的唐振东吩咐道。
“将这些菜撤了。”
唐振东没有多问地撤下。
到了晚上,林清从外面办事回来,顺便跟他一起去偏堂收拾碗筷,同样丰富的菜肴依旧没动多少,看起来吃饭的人只有上官锦,一时备感惊奇,低声问林清。
“今晚只有少爷吃饭吗?”
“是啊。”
唐振东看着满桌子的好菜问,“那准备的饭菜怎么那么多?”
“过节当然要吃好一些。”林清轻笑地说,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很有意思。
唐振东看着林清将菜肴放到食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心里的疑惑,“那老爷没过来吃饭……”
“老爷事情很多,没时间过来。”林清哈欠连连地说,看起来今天在外办事很累的样子。
唐振东接过他手上的活儿说,“你累一整天了,去休息吧。”
“那怎么好意思。”林清目光含笑地看着他。
“剩下的事不多,我应付得来。”唐振东看着他说,在府里他帮自己很多忙,很想找机会回馈他的好意,现在看他那么累的样子,理应为他分担一些。
林清看他那么客气就没再拒绝,毕竟今天是端午吃过晚饭事情就不多,且上官锦跟人在前厅谈公事,没那么快回来,因而委托唐振东给上官锦送洗澡水。
唐振东将碗筷端回厨房,一边洗一边烧热水,等他将碗筷洗好水也涨了,将热水倒进木桶之后,匆忙赶去上官锦的寝室,希望在他没回来之前做完这些活儿。
到了寝室发现屋里灯火通明,唐振东登时紧张起来,没想到上官锦那么快回来,那么需要将林清喊来,但林清已经回去休息了,此时回去叫他过来也太麻烦了。
因而没有退缩地敲了敲门。
“进来。”低沈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咳音。
唐振东轻轻地推开门,拎着木桶踏进去。
上官锦坐在花厅的书桌后,一看到来人是他,微微有些错愕,晚上在前厅跟茶叶店的掌柜谈生意,没想到回来会遇到他,片刻之后又恢复冷漠的神色问。
“你怎么来了?”
“林清他有些不舒服,我帮他将热水提进来。”唐振东低着头,将准备好的理由搬出来,猜想以上官锦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而上官锦的确没多问地说。
“你将热水倒池子里。”
“是。”唐振东应了一声,将水倒入浴池,出来之后,恭谨地跟上官锦报备一声,“热水准备好了。”将这些做完应该能回去了,没想到上官锦挽留住他。
“还没吃东西吧,坐下来吃一点。”
唐振东吃惊地抬起头,呆立不动,“不用了……”
“小点心而已,天热搁到明天就坏了。”上官锦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浑身散发的气势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行为,“坐下吧。”
唐振东谨慎地说,“我站着就好。”又在上官锦的目光里呐呐地坐下,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官锦当然也发现了,但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帐目。
他们就这么沉默的待在一起,唐振东顾忌他的身份不敢多话,只是决定尽快吃完点心离开,却愕然的发现面前的点心是枣泥糕跟杏仁香酥,是上次林清要他吃的。
怎么那么巧这次依旧是……
难道上次进来时被上官锦发现了?
可要发现不是该生气,这次再次看到他,怎么可能还给他点心,所以是他想多了。何况林清说上官锦是好主子,那么给他点心是犒劳他,若真如此,还是初次遇到这么好的人。
、与君欢好(美强情色)12
唐振东吃着盘里的点心,悄悄地抬头看上官锦,发现上官锦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又低下头,直直地盯着地面,不敢再把目光投过去,感觉那道目光离开了。
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懈下来。
他始终没办法适应被人盯着看的视线,因为他是有缺陷的人,尽管男人不该那么介意自己的面容,可还是怕自己的面容惊吓到别人,为此有时会感到自卑。
唐振东默默地吃着点心,发现上官锦的注意力又落在账册上,又忍不住打量他,一身碧色团富纱袍,乌黑的发丝仅以绸缎系起,面色晶莹,眉目清雅,愈发得整个人光华琳然,却有着不容人亲近的疏离。
似乎账目出了问题,不时提笔留下批注,执笔时姿态高贵,风姿卓越,让人感叹这样的青年不该束缚在生意上,成为世人眼里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的父亲跟先辈在官场上功名显赫,为何唯独他要选择经商,再者今天是端午佳节,他的父亲好像也没过来看他,跟他吃一顿饭,是因为太忙抽不开身。
而林清早上说包的粽子要送给老爷……
所以上官锦早就知道老爷不会来,唐振东坐在上官锦的寝室想着他的事,不时吃着盘里的点心,点心口味极佳,跟晚饭时下人们吃的不同,因而吃得别有滋味。
忽地听到上官锦的轻咳声。
唐振东轻轻地放下点心,抬起头跟上官锦说,“少爷,我为你沏一杯茶吧。”
上官锦觉得有点意外,反应过来之际,还是很快地答应下来,“好的。”又知道他对这里的布置不熟悉,将茶具所放的位置告诉他。
唐振东遂起身离开花厅,来到寝室旁的侧厅,沏好一杯安化松针,捧着茶杯,走近书桌,将茶轻轻搁下。
上官锦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喝了一口,问:“这茶怎么会入口甜苦醇厚?”
“里面加了甘草,有益消暑清热。”唐振东低声向他解释,听他说话有咳音,多是近日来的内火心热,喝一些凉性的茶会缓解这些症状。
上官锦愣了愣,又喝了一口茶,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他的观察力到比旁人敏锐,说是给他沏茶,却是发现他说话带咳音而特地去泡,且知道如何搭配。
“你懂茶吗?”他问。
唐振东依旧低头回应,“一点而已。”
上官锦默默地拉开抽屉,从瓷罐里倒出一些茶叶递给唐振东,“知道这是什么茶叶吗?”
唐振东尽管奇怪他的行为,还是接过宛如碧玉的茶叶,首先闻了闻香气,又看了看茶叶的外观、色泽跟整碎度,说:“这是庐山云雾。”
上官锦顿时来了兴味,庐山云雾是十大名茶之一,普通人很难辨认出,可见他曾经学到过很多东西,只是还不能确定程度有多深,又倒出其他瓷罐里的茶叶给他。
没想到唐振东普遍都能答出来。
直至最后一种茶叶难倒他了,不停地看了又看,似乎不能确认它是哪种,只是困惑地说,“这跟庐山云雾很像,可香气跟色泽却又很普通,这是什么茶?”
“这也是庐山云雾,只是品质普通。”上官锦看着唐振东说。
唐振东惊讶地看着他。
上官锦向他解释其中的差异,“一种品质较差的茶和一种品质相对较好的茶,两种档次的茶通过挑选色泽好的,叶大叶小,每种茶也能分出四五个档次。”
“原来如此……”唐振东看着掌心里的翠绿茶叶,没想到茶叶也能分得那么细。
上官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振东,问:“你以前学过茶吗?”
“只是皮毛而已。”唐振东低着头回应,目光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以前学的是如何泡茶,从而认识许多不同的茶,并不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