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心无助地反握住聂风握着自己手掌的大手,指节用力得都发了白,颤抖的声音中满是茫然无助:“其实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帝,我甚至连无神绝宫宫主都不想做,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就这么一步步向前走下去,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绝无神的儿子,你,你师兄,无名,中原武林所有人,还有中原皇帝,他们都早把无神绝宫,把我当做必须铲除的目标。还有绝无神,我到现在都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死了。我整晚整晚地夜不能寐,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某天早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落入绝无神手中,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我不想像鼹鼠般躲着过一世不见天日的生活,更不想被任何人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我必须站在权力的最高处,让全天下的人都臣服于我。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骄傲自由地生活。风,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聂风茫然地看着绝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绝心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答案,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倾述心中的苦闷,借以解压。
如今对着聂风说出这一切本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发泄完那些软弱郁闷的负面情绪,绝心感觉到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站起身子,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淡淡道:“我今天对你说的一切,你要尽快忘记,更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骄傲冰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无神绝宫宫主。
这句话的意思聂风能理解,所以他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目送绝心挺拔的身影回到船舱内。
船队于翌日清晨靠岸,岸边早已站满了闻讯迎接的分舵属下。
分舵主高大鹏恭恭敬敬地将绝心等人迎接回分舵,安排到最豪华的庭院落脚。
绝心一行人休息了一天一夜,待高大鹏准备好千余匹良驹和一路上所用的粮草,这才率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启程。
行路时绝心刻意安排薛白和苏雪梅一组,以方便一路上薛白能有机会接近苏雪梅,增进二人感情。
薛白看出绝心此举用意,心中暗暗感激,脸上却不露分毫辞色,只一改往日冷漠神态,跟在苏雪梅鞍前马后地献殷勤,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佳人,期望能博得心上人青睐。
皇帝等人质则被安排进一辆宽敞的马车内,由林笙亲自率人看守以防不测。
一行人晓行夜宿,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来到凌云窟所在地域。
此刻已近黄昏,大队人马缓缓停下,众属下纷纷寻找地方安营扎寨。
绝心静静地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千里黄沙,以及数十里外高耸入云连绵不绝的巍峨大山,心中不禁暗赞此处地形当真不同凡响,难怪会被选作埋藏龙骨所在。
无神绝宫内设有藏书阁,阁内有无数秘籍孤本,也有些关于墓葬风水之类的书籍,绝心闲来无事曾经翻阅过一些,虽然不算精通,却也能大致看出眼前的山脉正是书中所言极其难得的‘龙脉’,用来埋葬皇家子孙或者是埋藏国宝再合适不过。
属下们支好了帐篷,恭恭敬敬地将绝心请进最大最豪华的那一间帐篷里。
绝心赶了一天的路也困乏得狠了,此刻坐在帐篷内,吃了几块属下送来的烤羊肉,又喝了半坛呛喉咙的本地特产烧刀子,原本白皙的俊脸上很快就漾起一抹艳丽的绯色。
这烧刀子酒入口烈后劲大,绝心喝得有些猛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头也一阵阵发晕。
醉了也好,起码醉了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只从绝无神跳海以后,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经常整夜不能入眠,纵是实在困乏极了进入浅眠,也经常会做噩梦,梦到绝无神的鬼魂来找他索命,或者是绝无神并未死去,又回来重掌无神绝宫,还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何要背叛自己。
每当这个时候,绝心就会惊呼着自噩梦中醒来,醒来后满身冷汗手足冰凉,再也不敢继续睡,只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明。
此刻绝心在酒力之下终于感觉到睡意袭来,于是和衣躺在属下铺好的地铺上,也不盖毛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深夜,月色凄迷,冷风呼啸着挂过大漠,卷起一片黄沙。
值班侍卫手中的火把发出几点火光,却也被风吹得飘摇不定,在这无边夜色中简直微弱得犹如萤火一般。
除了被安排值班的侍卫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帐篷中熟睡正酣。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自不远处的沙丘后现出身形,趁着苍茫夜色悄悄地朝着帐篷接近。
几个值班的侍卫赶了一天的路早已困倦欲死,此刻正强打精神努力睁着朦胧睡眼,意识却已经一片混沌,完全意识不到有人在悄悄地接近他们。
黑衣人悄悄一抬手,自手中射出数道银光,无声无息地没入几名侍卫的昏睡穴。
几名侍卫立刻软软倒地,彻底睡熟过去。
黑衣人大摇大摆走到帐篷前,掀开厚厚的防风布帘,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帐篷内燃着明亮的松油灯,将帐篷内照得颇为明亮。
黑衣人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自己一个多月来朝思暮想的人。
只见他正蜷着身子,以一个犹如婴儿在母体般的姿势缩在帐篷一角,漆黑漂亮的眉头紧锁着,似乎在睡梦中也有着极重的心事。
“心儿……”黑衣人心中不由一软,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低下头看着熟睡中的绝心。
一月不见,他的心儿似乎消瘦了些,脸色也苍白了不少,看来这一个多月他过得并不是太好。
黑衣人只觉一阵说不出的心疼,他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绝心秀丽的脸庞,却又怕不小心惊醒了他,迟迟不敢摸上去。
“心儿,”黑衣人温柔地凝注着绝心并不安稳的睡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为何我‘死’了你还是不快乐?你不是最痛恨我,巴不得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么?可是为什么我已经离开了你,你却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憔悴了?”
绝无神低语着,终于忍不住把手指轻轻按上了绝心精致的薄唇,细细地描摹着他的唇线。
睡梦中的绝心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模糊地低叫一声,然后猛然睁开了双眼。
黑衣人心内微惊,正打算觅地躲藏,却看见绝心双眼中迅速涌上一层惊恐至极的神色。
“绝、绝无神,你别过来……”绝心恐惧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几乎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自己身处噩梦之中。
他咬咬牙,警惕地伸手自枕下摸出一柄短刀来,握刀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心儿,你别怕,快把刀放下,”绝无神后退一步,柔声地诱哄着眼前犹如遇到危险的小兽般的儿子:“别害怕,父亲不会伤害你的……”
绝心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把刀握得更紧:“你究竟是人是鬼?”
绝无神见绝心实在怕极了自己,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地一弹,发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准而又准地射入绝心的昏睡穴内。
41、吃醋
绝心顿觉脑海中睡意狂涌,再也无法维持清醒,手中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绝无神连忙走上前,弯下腰拾起短刀重新塞回绝心枕下,然后又把绝心穴道内的银针拔了出来。
没想到心儿竟然会如此惧怕他,绝无神有些沮丧。
他终于明白绝心为何会如此憔悴了。
这一个多月来,想必他日日夜夜都在防备着自己回来找他算账吧?
所以他才会寝食不安,所以他的脸色才会苍白成这样。
心儿,你又是何必如此恐惧呢?
父亲如此爱你,怎么会忍心伤害到你?
即使你那日重伤了我,逼得我不得不跳海逃生,我也不曾真正怪罪过你啊。
绝无神回想起自己那日的狼狈,不由得摇头苦笑。
幸好他当日为防万一,提前命人在无名小岛附近安排了一条救生的小艇,并在艇上安排了数十名心腹负责接应,以防止无名等人耍花样,否则他真的有可能要去喂鲨鱼了。
那日他跳海后立刻闭气,耐心等待自己飘出绝心等人目力不能及的范围,然后才发出了暗号。
手下侍卫接到暗号,连忙乘着小艇赶到他所在的海域,将他打捞上来。
这时绝无神已经中毒颇深,几乎不能行动了。
好在他所带来的心腹中有一个精通医毒的,随身携带着一些常备的解毒药物,这才让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绝无神身上的毒性缓解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身负重伤,体内又有剧毒未解,倘若贸然回无神绝宫,恐怕会性命不保。
于是他命令属下片刻不停驱船赶到海边的无神绝宫分舵,趁夜找到了分舵主高大鹏,向他大略说了一下绝心篡权之事,命他找了个秘密的住处安置自己,并要求高大鹏隐瞒自己还在人世的消息,从此后听从绝心调遣。
绝无神躲在暗处,运功逼出体内的毒性后,倒也不急着赶回无神绝宫。
既然心儿如此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就先销声匿迹一段时间,让心儿过一段安稳的日子。
等到他有难处了,自己再挺身而出帮他一把,或许这样心儿对他的恨意会稍微减少一些。
抱着这种想法,绝无神在高大鹏给自己安排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生活了起来。
绝心囚禁绝天,然后接替自己做了无神绝宫宫主,这些事情他统统都知道,却并没有插手过问的意思。
直到绝心带着千余名部下来到了高大鹏的分舵,要了一千匹马要赶去凌云窟。
绝无神直觉绝心这一趟不会一帆风顺,这才骑了匹快马,远远地跟在绝心一行人身后。
因为害怕绝心发现,他一直不敢距离他们太近,更不敢贸然现身。
如今眼见得就要到凌云窟了,自己再不接近心儿身边仔细看看他,以后再找机会就难了,所以绝无神才在今夜悄悄潜入了绝心所在的帐篷,目的也只为能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心上人,以慰连日来的相思之苦。
绝无神低下头,用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端详他熟睡的脸。
然后他伸出手,贪恋地抚上绝心细腻的肌肤,静静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给自己带来的温馨感觉。
想到绝心竟然这么惧怕自己,绝无神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深切的自责。
若不是自己以往对心儿太过严苛,他又怎会愤然叛逆,又怎会对自己惧若恶魔?
心儿你放心,从今以后父亲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更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只会好好地保护你,照顾你,把你当做心尖上的肉来疼着护着,绝不会再容许你受到半点伤害。
绝无神在心中虔诚立誓,然后他低下头,在绝心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浅的吻,然后起身走出了帐篷外。
那几名值班的侍卫仍旧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绝无神怕他们昏睡得久了会被人发觉,便弯下腰把银针从他们的昏睡穴里拔、出,然后将那几人扶起来靠着帐篷前的栓马柱放好,这才施展轻功,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沙丘中。
“父亲,别杀我……”绝心惊呼一声,猛然坐起身子张开双眼。
借着松油灯明亮的灯光,他终于看清眼前是空间狭小的帐篷,而非之前梦境中的绝无神卧室。
原来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绝心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回忆着梦中的情景。
——绝无神就那样半蹲在他面前,用一种异常温柔而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他被看得心里发毛,从枕头下抽出短刀,犹如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紧紧握在手里,却丝毫无法减轻心中绝望的恐惧……
然后他眼前忽然一黑,意识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等他再度恢复意识时,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无神绝宫内,绝无神的卧室中,绝无神正狞笑着骑在他身上,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阴测测地道:“心儿,父亲一个人在阴间好寂寞,你快下来一起陪我……”
想到梦中绝无神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绝心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难道自己今后一辈子都要活在绝无神的阴影中,永远也得不到解脱么?
不,他一定要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绝无神已经死了,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再怕他。
绝心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下脑中惊惶的情绪,极力平定着自己纷乱的心绪。
之前喝剩的小半坛烧刀子还放在地毯上,绝心站起来走过去,拔开塞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升起一抹绯红。
一股热意从腹中迅速烧起,一口气烧入脑中,将绝心噩梦后的惊惶恐惧情绪焚烧殆尽。
他放下酒坛,缓步走到帐篷口,掀开布帘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夜色深沉,天空中斜挂一弯残月,此刻大概是四更时分。
绝心见门口值班的几名侍卫正在靠着栓马柱打盹儿,脸色不由一沉,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侍卫们听到动静连忙张开双眼茫然四顾,看见绝心站在门口,顿时变了脸色,慌忙上前行礼。
绝心经过一场噩梦,自知今夜注定再无法成眠了,索性走出帐篷外,对一名侍卫道:“去把风叫来。”
那侍卫答应一声,立刻一路小跑着到聂风休息的帐篷外喊人。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穿戴整齐的聂风走了出来,一头乌亮的黑发随意散在脑后,衬着那张俊秀的脸庞和星辰般明亮的黑眸,看上去十分潇洒帅气。
绝心看着聂风清醒无比的眸子,疑惑地问道:“你也没有睡?”熟睡中被匆忙叫醒的人一般表情茫然,不会有如此精神。
聂风自出现以来,一双黑眸就如同被胶住了般瞬也不瞬地凝注在绝心脸上,俊脸上竟不自觉地一阵阵发烧,连忙掩饰地低下头回道:“回主人,我睡不着。”
绝心见他面色有异,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何用这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我……”被绝心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凝视着,聂风只觉一颗心跳得飞快,竟然控制不住说了实话:“你、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绝心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种答案,不由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酒意上涌的脸颊。
然后他板起脸道:“别胡说。”
说完他转过身,匆匆朝着前方走过去。
聂风不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