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观雪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见明非执笔蘸墨,在空白奏章上笔走龙蛇,竟和原本的字一模一样。她张大了嘴,却见明非换了只笔,就着朱砂,重重在下面点上批复。那字迹,竟然也和赵竑的笔迹一般无二。
可……皇上的批示已经被模糊了,他怎麽写的?
明非很快写完两份,把污了的奏折凑在蜡烛上烧了,一笑拍手:“放心,就算污了,也勉强能看出痕迹。何况这两份都是些简单事情,我多年丞相,料来还不至於猜错皇帝的处理方法。再说以姓赵的那性子,写过的东西,他自己恐怕也不会记得的。”
他没有听到观雪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小丫头不声不响地流了满脸泪,不由慌了:“你哭什麽?跟你说不是什麽大事,我十多年玩这玩意,还不至於失风被看出来。再说就算被看出来又怎样,对我来说,还有什麽关系……”
“太危险了……”观雪抽噎着冒出几个字,“你为了我这麽冒险,我不要。”
明非站起来,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我不会一直在宫里,观雪,你明年就可以被放出宫吧?你帮我在你老家找一间屋子,种上一棵桃树,我会去找你的。”
“好……”观雪拼命点头,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地名,“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
到下午观雪便离开了,明非倒觉得很好。
到了现在这时候,他不想再有半点牵挂,这样是死是活也干脆一些。万一到了该死的时候,却偏偏舍不下,却又怎生是好。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名声,他是不在意,却不想累到别人。观雪如此,那个莽撞的姓秦的,也一样。
观雪去了,紫瑜可是个不会照顾他的。不过明非伤势已好,他又不是什麽娇生惯养的孩子,什麽也都自己做得来。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现在甚至连和赵竑斗嘴的心思都没了,更不要说跟这宫女说什麽。便拿了一本书,坐在桌前看了起来。桌上没有废纸,他干脆拿那些空白奏章胡乱写着,全然没有顾忌。
紫瑜在一旁看着,表情多少有些诧异。
到了晚间赵竑回来,紫瑜便想开口向他说些什麽。谁知道这位皇帝一回来便挥退她,一双眼丝毫没有往她身上看半点,就那麽直勾勾盯着明非,好像这一个相貌平常的男人,倒比千娇百媚的她吸引力大得多。
紫瑜当真是咬碎银牙,总算忍了下来,退了出去。她没有把门关严,片刻之间,只听寝宫之内暧昧声不断,而且大多是赵竑的声音。
她脸上恨意大盛,一转身走开,向皇後宫中走去。
第二日一早明非醒来,身体依然是酸痛不已,却已经没了人扶他起来给他送早饭,甚至连惯例的热水都没有送过来。明非皱起眉,披了层单衣下地。这身体已经习惯了性事,虽然难受,却也不至於下不了床。他前後找了找,总算是看到太监送来的一盆水,此刻还有些温热。他端起盆往屏风後走,打算就这麽凑合了。
刚刚放下盆,门外忽然一阵响动。明非不想理会,但也停了动作,免得他人冒失过来,看到尴尬场面。
偏偏声音还真是向着这边过来的,几名太监直接移开屏风,对着明非道:“明非是吧?皇後宣你。”
说完竟然不给明非任何说话或反抗的余地,架着明非手臂,几个人将他拖去皇後中宫。明非竟然还有闲心打量中宫格局装潢,赞叹一声:“比寝宫漂亮多了,不愧是女人的地方。”
他这话说得太挑衅了,马上就听到一个女声:“那是,这中宫皇上很少涉足,自然不如明相寝处阳刚。明相若是想,哀家这里的玩物尽管拿去,算是谢礼。”
曾皇後站在宫内高处,居高临下看着明非。明非这时还被架着,由於太监动作粗暴,他身上单衣已经有些散乱,露出一身情爱後的痕迹来。曾皇後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笑道:“明相替我们姐妹照顾皇上,也是辛苦得很了,想要什麽尽管说。”
“我想出宫,皇後恐怕是做不到吧?”明非扬眉答道。
“明相可知,这汴京子民对前金旧臣可是心怀恨意,听说安乐侯府上经常被顽童捣乱,其余各府之人甚至不敢出屋……明相身为前金贤相,若是出宫,怕是性命堪忧。”曾皇後开口道,直直看着他,“明相若是真的想出宫,为何不向皇上说明?”
明非撇撇嘴:“你怎知我没说?”
他觉得意味索然,这种你求之不得我巴不得丢掉的心态怎麽说都像是炫耀,偏生他当真半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苦笑,便走神了片刻,再回神时便听到曾皇後道:“皇上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也绝不是为私情乱社稷的人。你若想凭着宠爱再求荣华,怕是不可能。”
什麽叫再?她这话怎麽说得好像自己曾经凭着宠爱求过荣华一般。
明非知道他和完颜守绪之间原本也是流言蜚语不断,但金人不比宋人,毕竟在这方面知识不够丰富,而後种种更是让这些传言消失殆尽。没想到如今他和赵竑这关系一出,便有人重新质疑起他和完颜守绪了。
他心下着恼,挑眉淡淡道:“我从来没求过他什麽,如果说有要求,也是求他少来烦我。皇後想必在这点上做得很好,不知有何诀窍可以传授给我?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曾皇後一张俏脸气得煞白,樱唇颤抖半晌方才道:“你也是个文人,多年孔孟之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男身女事很羞愧吗?”
明非冷笑,抬头看她:“我既然做出投金举动,自然就没什麽孔孟之道的礼义廉耻。你想杀就杀,又怕担干系又想除去我,哪有那麽好的事?”
曾皇後被说中心事,脸色更是难看,指着他:“你、你……”
明非看着她,渐渐脸上笑意敛去,叹了口气:“我是男人,上马杀贼下马治国,不管落到什麽地步,我也不会沦落到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的程度。所以你放心,问题从来都不在我身上……”
“活着我都不怕,还怕死麽?只是我偏偏不要遂了别人的愿,有能耐你们就杀了我,我是不会为什麽无聊的礼法而羞愧自尽的。”明非微笑道,“我不知道他为什麽对我这身体这麽执着,也许他本来就对男人感兴趣。你们不妨留意一下美男,反正男人不会怀孕,送多少进来都没什麽威胁。”
说到这一步,他也觉得够多了,就此闭嘴。之後曾皇後再和他说些什麽,再怎麽劝诫於他,他全作没听到。曾皇後就算再气,现在也不敢对他下手,最後还是把他好好送回去。
水已经凉了,明非看紫瑜在一旁坐着,完全不看他,便微微一笑,借着冷水清洁了身体。
这身体实在没有半点魅力,如果说他二十岁之前的身体和相貌还有迷人之处,那麽现在就真是乏善可陈。那些侍卫和赵竑都一副甚是迷恋的样子,当真奇怪。
这麽多年来,明非最关注的人,莫过赵竑。尤其是近五年,他在大宋的情报网几乎都在收集和分析赵竑的一切资料,对这位皇上的了解,可能还超过赵竑自己。
赵竑不是一个纵欲的人,至少他得到的资料都是这麽说的。
明非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上,真想把当年收集情报的家夥都宰掉。
这麽脏的身体他也兴致勃勃,那岂止是一个欲求不满可以形容的。只是希望赵竑这人其实是喜欢男人而不自知,才会对他这麽沈迷。只要接触了柔顺貌美的专业人士,便会真正得到乐趣,不要再来烦他。
哪怕再回莳年宫呢,总比这样疑似金屋藏娇来得好。
七
春天已过了一大半,天也渐渐暖起来,按理来说洗个冷水澡也没什麽。但明非身体极弱,又经过了曾皇後这一番折腾,到下午就开始发起热来。他也不指望紫瑜照顾他,自己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中午没有进食,到了晚上实在饿得厉害,没办法勉强爬起来。刚刚把碗拿在手里,忽然门一开,带了一阵冷风进来。
明非缩了缩,也不看门口,拿着碗扒了一口。
进来的赵竑一脸怒气,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更加愤怒,直接冲到床边,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下来。明非完全没有准备,被打个正着,手里饭也洒了。
他捂住脸颊,微微扬起头看着赵竑。赵竑打他一下是出於冲动,打过之後便有些後悔,但见他这清澈眼神,又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怒气,手里一叠子奏折扔过来:“这是不是你写的?”
明非看了一眼,那是他闲着没事写的一些读书笔记,还有昨日补上的那两张奏折。他心中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赵竑见他这态度便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巴掌过去:“你权力欲就这麽重?还是说你巴不得大宋亡国,金国不成就靠着身体自己来?”
明非斜他一眼,冷冷一笑,竟不辩驳。
赵竑只觉他的眼神冷冽,更带着一分轻蔑,只有更加愤怒。想动手打,偏偏明非斜倚在床上,那又脆弱又倔强的样子竟让他再也下不了手。他一挥手:“吉容,把他给朕拖去书房,紫瑜你看好他,别让他外出。”
明非眼睛一扫,在吉容过来架人之前自行跳下床,难得向赵竑一揖:“谢皇上。”
对他来说,在书房显然比这里好得多,如果赵竑再不来骚扰,那便真是天堂了。
他身体很不舒服,又饿得厉害,当即摇摇摆摆慢慢走向书房。赵竑看着他,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手一挥把案台上东西都摔下去,明非听到砚台落地碎裂的声音,脸上表情微变。
早知道就把那方端溪砚偷偷藏走了,这种宝贝可是碎一个少一个啊。
在吉容的目光下,明非走进书房,吉容从外面把书房门锁上,见紫瑜正在安抚赵竑的怒气,不由苦笑,悄无声息地溜走。
紫瑜只觉眼下这机会再好不过,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所有温柔,努力发挥属於女性的魅力。不想赵竑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沈声道:“出去。”
“皇上……”
“朕说,出去!”赵竑沈下脸,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如此放肆。
紫瑜委屈告退,脸色难看至极。
她走之後,赵竑在寝宫又砸了一会儿,方才停下来。
他想起杜范崔与之包楠成他们在政事堂的话,那些老臣们也都风闻了明非的事情,虽然不明说,言语中却都把他当作了褒姒妲己一类的人物。至於明非在莳年宫那一段,包楠成清楚得很,更是拿来将明非骂得肮脏无比,仿佛提起他的名字都是污了嘴。
其实若没有那些明非做的“笔记”,本来也不该有人发现他自己写了两份奏折。明非作假做得非常到位,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把赵竑时常的“笔误”算在内──毕竟他只看过赵竑写的几份东西,笔迹固然能模仿,那遣词造句和错处却是仿不来。
杜范一脸凝重:“此人才华非凡,就看这两份奏疏所作批注,竟然比……臣等还要明白。这人处心积虑接近讨好皇上,又擅自作假,实在是居心叵测,皇上不可不防啊。”
什麽比他们还明白,直接说明非作假的批注,比他这个皇帝原本所写的还恰当不就结了?
赵竑并不是那麽想一直做这个皇帝,他的性子适合开国中兴,而不是管理国家。虽说管理起来也不会太差劲,但个性和知识的问题使他无法太细致地处理政事。幸好他是马上皇帝,又在一些方面着实有些超常的手段,政事堂这些宰相唯他是从,不会出什麽乱子。
他权威极重,所幸平时善於纳谏,和大臣相处也算愉快。只有这件事上,几位宰相几乎拿出死谏的架势,硬是逼他处死明非。
赵竑确实愤怒,但要说处死明非,也就太过了。他勉强应付几句,忽然包楠成冒出来一句:“听说那明非,原本是安乐侯的府上人,和安乐侯也是很好的。”
赵竑傻了片刻,马上明白包楠成这话皮里阳秋。他一直是把明非当作泄欲对象的,平时见面就上床,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他也很清楚明非在他之前被无数人上过,他认为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但不知为何,听到包楠成这麽说,他的怒火冲上头顶,一时间也懒得和他们再说下去,直接抓起奏章,冲去後宫。
──利用身体掌控权力,用一切方法打击大宋。在赵竑心里,明非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想到和他发生过那麽多次关系,赵竑就觉得恶心。
当明非低声呻吟的时候,他心里可能想得还是怎麽利用自己来毁灭大宋。也许自己无比沈迷那一刻,明非心里正在窃喜,却装出一副冷清样子。
想到这里,赵竑又砸碎了一个花瓶,碎瓷洒在地上,和瓷碗碎片和在一起。
……他的晚饭被砸了,那是不是没得吃?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脑袋里迅速闪过这念头,赵竑吓了一跳,恶狠狠自语:“他不是装高傲吗?那就饿着他,看他还拿什麽来维持那副样子!”
他却不知,明非当晚就发起烧来,整整四天,除了方便就没下过地,更是水米未沾。
赵竑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他就被太後喊去,暗示他要“多亲近後宫”。赵竑便曾皇後伍贵妃她们一个个宠幸下来,他以前做这些就是完成任务,现在有了满足欲望的人,连完成任务都不够用心。经常在做到一半的时候想到明非,然後发现身下人是女的,便欲望不振草草结束。结束之後更是连留宿的心情都没有,不是奋战下一位,就是回上书房旁边卧房休息。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临幸江德妃,做完後抱着美女,他竟然恍惚中说了句:“明非,你倒是胖了一点。”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赵竑愕然看着枕边人,江德妃也一脸受伤地看着他。
赵竑无心安慰美女,他只觉心中欲望灼热,却不是对着江德妃去的。
“朕是皇帝!”他忽然吼了一声,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心道就算那人是董贤,自己也不是刘欣那倒霉蛋。连大宋都被他中兴了,还在乎那麽一个脔宠吗?
何况他并不爱明非,他心里只有小陶一人,明非不过是用来泄欲的,仅此而已。
赵竑从江德妃床上跳下来,奔回寝宫,直接杀去书房。
打开门,房间里床上明非正在熟睡,脸上有着不正常的嫣红。赵竑却无暇注意这些,直接爬上床,用力吻下去。
在过程中,明非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什麽话都没说,也没什麽动作,便又睡过去。赵竑只觉他不说话的时候无比乖顺,就更加沈迷。他这几天心里别扭得很,现在终於又回到明非这里,实在满足,便索取无度。虽说第二日是朝日,却也顾不得那麽多,一直折腾到後半夜。
等天亮了,吉容在江德妃宫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