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愿意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不说话,不做事,只静静地去回想,那些发生在他小时候的和父母在一起的事情。
屋子里的灯被他关了,开着窗帘,不远处的楼里的灯光在幽深的夜里闪烁着,张洹看着,觉得那些灯光,就像是一颗颗期盼灵魂回归的星辰,他似乎在那些光里,看到了父母的笑脸,他们依然那么年轻,和蔼,他们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张洹鼻子开始发酸,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最后,毫无顾忌地在黑暗里滑出眼眶,染湿了脸庞。
张洹坐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有五六个小时,之后即使躺到床上去,他依然睡不着,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睡不着。
手机被他关机了扔在一边,他不想去想赵臻是不是会找他,或者,其他人会找他有事。
只这一晚,是属于他的,属于他和他的父母,他至今,还没想让谁走进他这一晚里来。
黑暗里,他有想到赵臻,想到赵臻待他的各种好,赵臻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头发,赵臻拥抱着他,属于他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洹是在赵臻的面影和对父母的记忆不断交替着的情况下疲惫地睡过去的,虽然睡得非常晚,早上却醒得很早。
他起床洗漱的时候,姑姑也起来了,在厨房里张罗早餐。
他从饭厅看过去,看到系着围裙忙碌的姑姑的身影,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她就是他的母亲。
姑姑是个勤劳而且精打细算的女人,她除了喜欢唠叨各种事情,而且势利之外,张洹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好。
姑姑看他起来了,就叫他帮忙去叫姑父起床,而薛露,这丫头一般是起得比较晚的,她起床后知道张罗自己的早饭。
早饭桌上,姑父的手机在客厅里矮桌上响了,姑姑抱怨道,“什么人这么早给打电话过来?早饭也吃不好!”
姑父端着饭碗过去看,看到是谁后,就惊讶了,对姑姑道,“是赵先生打来的。”
他赶紧把饭碗放回餐桌,非常郑重地接了起来。
姑姑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盯着接电话的姑父,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却只听到姑父很郑重肃然地像回答上司的问题一样,只不断说,“在的。……还好。……没出事。……我叫他……”
然后他就快步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了张洹,道,“赵先生找你有事,说你手机一直不开……”
看张洹不紧不慢地放碗筷,他就着急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放筷子接啊……,让人等你呢……”
张洹把电话接到手里,就起身到一边去接电话去了。
张洹接着电话也一声不吭,姑姑和姑父都很想知道赵先生到底找张洹是什么事,不过,既不好过去听,也不好问,当然,饭也不怎么吃得下,只是把走到客厅里去的张洹看着。
张洹听了好一阵电话,才说了一句,“我没事,……我知道……我给姑父了……”
然后也不管电话那边赵臻在说些什么,就直接走过来把电话给了姑父,而他也不吃早饭了,把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转身就走了。
让姑姑和姑父看着他对赵先生这么没礼貌只得干瞪眼。
姑父接起赵臻的电话来,没说几句,赵臻就把电话挂了。
估计赵臻对姑父之后说话的口气很不好,姑父握着电话,沉着脸,有些生气地对姑姑说道,“洹洹,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对人一点礼貌也没有。刚才肯定是把赵先生给得罪了,赵先生不和我说话,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你说,他怎么现在还一点处事的道理都不懂。空有一身傲气有什么用,我们难道没有傲气了,就他比谁都矜贵,大家都要看他脸色……”
姑父说着,越说越来气,甚至把桌子上的碗一顿,还装着稀饭的碗被他的大力气在仿大理石桌上给磕碎了,一声脆响。
姑姑看丈夫发脾气,她一时也气张洹对他家的贵人不懂礼貌,也沉着脸,先还没说话,之后也就抱怨起来,道,“大家都知道他爸妈是在今天死的,他死了爸妈,难道我不是死了兄弟吗。这个孩子,他心情不好,难道不懂放在心里,要让大家都不好过,他才觉得安生了。我们也就算了,难道他不知道可以好好和赵先生说几句话吗,这个小孩儿,他就是没吃过苦,所以不知道为人处世的谨慎道理……”
这种房子的墙壁本就不用指望隔音有多好,张洹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够听到姑父和姑姑大声的发脾气的言语,不过,他站在屋子里没有动。
倒是薛露被家里一大早的吵闹给吵醒了,在床上就听到母亲细数张洹过错的话语,她开了门出来,抓了抓头发,把已经无心吃饭的父母看着,道,“一大早,就这么吵,都没法睡觉了。”
一向对女儿几乎算是百依百顺的薛父这次对女儿也没有了好脾气,喝道,“睡觉,睡觉?你到底要睡到几点!看你这个样子,以后到婆家去了,还有人伺候你,让你过这么舒心的日子!”
薛露被她父亲这话说得气得要哭出来了,声带哭腔地道,“一大早朝我发什么脾气。你们就知道什么赵先生,赵先生!他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家是他们家奴婢吗?你们一大早说哥干什么呢,我们凭什么要一大早就受一个外人的影响,家里闹得乱糟糟的。”
姑父因女儿这话气得笑起来了,道,“只有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才知道说这些话,还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想去给人家当奴婢,别人还不要你。现在出门去找工作的,谁不是在当奴婢。谁不是在给钱啊,权势啊,这些当奴婢。你们是生在我们这样的好家庭,有你妈和我在给你们当奴婢,你们才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出这些话来!”
薛露被父亲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但是却无一句话能够辩驳出口的,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胸口憋着一股难受劲,心想她哥是在被赵臻拿来当什么呢,家里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子把一个欺骗她哥哥感情的男人当贵人当恩人,恨不得上前去舔人家鞋面了。
虽然这样想,但是薛露却也明白,何尝不是父母在外面受气拼搏,她才有比较好的日子过,她可以穿漂亮衣服,用高档护肤品,从不为钱发愁,住比较宽大的房子,家中还有车可用,爸爸妈妈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地宠爱着,她有什么权利来说为家里做牛做马的父母的不对。
姑姑终究更心软,看女儿难过了,就站起身来想打圆场,薛露眼泪不断往外涌,转身就走了,姑姑想上前来拉住她也没有拉住。
张洹在房间里听到了表妹在和姑父他们吵架,他其实有点后悔。
其实刚才赵臻并没有和他说什么话,只是问他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只因张洹心情不好,不大想搭理他,就没怎么说话,并且答应马上去开自己的手机,于是,就把手机转交给姑父了。
但他不知道赵臻到底是和姑父说了些什么,导致姑父以为他得罪了赵臻,于是出了这样的事。
张洹开了自己的卧室门,想出门去解释一下,毕竟,家里吵成这样,其实算是他的错。
只是,才刚把门打开,薛露一双泪眼就对上了他的眼,薛露没有回自己房间去,直接进了张洹的房间,然后就把房门关上了,把想来劝她的母亲也关在了门外。
张洹想说话,薛露已经上前一把抱住了张洹,并且哽咽地说道,“哥,你不要再和昶昶的爸爸在一起了,他不值得的,他不值得……”
张洹因她这哽咽的话语僵立在了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甄妖娆君的长评,虽然明知反攻不现实,但是恶搞一下,哈哈,还是挺有爱的
这一章还是比较郁闷啊,不过,赵叔叔出轨这种事,大家要对他有信心嘛。像他那样子一天到晚守着张小朋友连好友都不去见,别说他没那个心勾搭野花,即使有心,也没时间勾搭,放心,放心吧
第七十三章 墓园
张洹听薛露这么说,分明是她已经知道了他和赵臻的事情。
张洹一时间脑子有点发懵,虽然他没有想过他和赵臻的事情能够瞒住家里一辈子,但是,他也没有想过现在就被谁发现,他希望是在他工作之后,完全从家里独立出去后,然后不得不和家里说的时候,再带着赵臻来向家里解释。
但他不知道,心思敏锐的表妹这么早就知道他和赵臻的事情了。
张洹不知道该如何询问表妹是怎么知道的,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而薛露一时心中情绪涌动,根本没有办法在这时候去顾及表哥的心情,继续埋头低泣着道,“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上他,除了你,他还和我另外的同学有牵扯。他们那种有钱人,怎么会对一般年轻人动真情……”
张洹之前还在纠结表妹如何知道他和赵臻关系这件事,之后又听她说赵臻还和别人有关系,不由就愣住了,脑子里像是有闪电闪过,让他大脑一片迷茫。
他几乎是颤着声音询问,“你怎么知道……知道这些……”
薛露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张洹,道,“你谈恋爱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又看不到你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反倒是看到昶昶的爸爸好几次去学校接你,我看着你上他的车,但是我不敢叫你。”
张洹皱眉看着薛露,神色略微哀伤,却依然镇定,只是声音里的低哑出卖了他的情绪,他继续问道,“不是这个。是你说他还有别人这件事。”
薛露因张洹冷静的询问而愣了一愣,然后目光闪烁了好几下,才拧着眉头回答道,“你也认识的,汪紫竹,她是我们学院的院花,很漂亮的。她没有具体说,就只说了昶昶的爸爸赵叔叔对她很好,她最近时常出门去约会,还突然有钱了,买了很多名牌衣服化妆品和包,她不敢和人说是在和昶昶的爸爸在一起,但是,有人看到过她在学校里和一个叔叔坐在一起说话,经那人的描述,那个叔叔一定是昶昶的爸爸……,哥,你真的不要再陷进去了,他们那种人根本不在乎的,最后只会对你不好。要是你们的事情让外界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学校那边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薛露甚至有种感觉,即使家里知道了,也许父母慑于赵先生的能量也不敢怎么为张洹出头的,到时候,她的表哥要怎么办。
张洹一向冷静,但是听薛露这些话,他的思绪也有些乱了,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他的书桌边,侧头就看到了赵臻送他的那只手机,他关机了没开,他想向赵臻确认,他是不是在一边说着爱他的同时,也在同样的说着爱其他的年轻的女人……
但是,他那一瞬间居然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他几乎没有力气去拿起手机来。
薛露看着张洹,张洹神色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东西,但是薛露知道他在伤心。
薛露上前去拉住了张洹的手,紧紧握住,这给了张洹一些力量。
薛露道,“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我觉得昶昶的爸爸真的不适合你。即使你是真的喜欢男人,我也是接受的,我会站在你一边,但是,那也需要那个男人同样的爱你,真诚地对你才行。我会为你保密的,不会让人知道……,哥……”
张洹吸了两口气,调节了一下气息,才对薛露说道,“我……我和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感情深,真的,我没事。”
他的声音干涩而颤抖,但是他的面上却依然是强撑起来的镇定和坚强,甚至还想安慰薛露,但终究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薛露愣愣地看着他,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她甚至有点迟疑地说道,“哥,也许,也许汪紫竹说的不是真的,她……她不是和昶昶的爸爸在一起,你……你和赵叔叔确认……确认一下,说不定他是真心……”
她分明能够看到张洹那镇定冷淡的面孔之下,是深沉的悲伤,像是世界荒凉了一样的沉寂,但是这种沉寂却让人害怕,似乎是一切都被掩盖,一切都已死亡一样。
薛露害怕了,她这时候宁愿汪紫竹和赵臻在一起的事情,只是她的胡乱猜想,不是真的,她宁愿她的表哥能够有一个不合适的人供他爱,即使这个人不能对等地爱他。
张洹伸手为薛露揩了涌出眼眶的眼泪,低低的声音涩涩的,安慰薛露,道,“没事儿,真没事。你别乱想太多。姑姑在敲门叫你,开门出去吧。”
姑姑听不清房间里薛露和张洹在说什么,她只是担心地敲门,让薛露出去。
薛露不想出去,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开了门,姑姑和姑父都站在了门外。
姑父看了张洹一眼,又看向宝贝女儿,叹口气,开始做检讨,道,“露露,我刚才就是那么说一说,你不要就和爸爸生气了,一大早起来,去洗洗吃早饭吧,想吃什么,让你妈妈做,我要上班去了……”
薛露看着他,看到他关心的面孔,因为陪笑而眼角起的纹路,她不可抑制地心痛如绞,这是她的爸爸啊,她不应该让他们心痛伤心。
薛露走出去了,回头看了张洹一眼,就又过去拉住了父亲的手,低声道歉道,“爸,我刚才那样说不对,对不起。”
姑父道,“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
姑姑则跟上去,板着脸故意呵斥了姑父一声,道,“你也知道你不好,一大早,就说这些。赶紧再去喝几口稀饭,上班去吧。我也要出门了。”
张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听着他们的声音,心中如同无尽的荒原,而荒原上又开始下雪了。
总归,姑姑姑父和薛露才是一家人,他只是寄在他们家的罢了。
张洹那样默默地站了好一阵,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然后转过身去拿了手机在手上,开了机,去将房门关上了。
短信不断涌进来的震动让张洹愣了一下,然后就把手机放一边了,也不看短信,他开始收拾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平常几乎不穿的黑衬衫和黑色长裤出来,换了衣服之后,揣上钥匙钱包手机,就出门了。
姑父已经上班去了,姑母也在最后整理衣服准备去上班,薛露下午有课,她正坐在餐桌边吃东西,姑母还在对她说,“吃完了不想洗碗,就放到水槽里,要把水放好,不然干掉就不好洗了。”
薛露回答她,“我知道的,你上班去吧。”
张洹看了姑姑一眼,道,“姑,我出门有事,先走了。”
姑姑正在客厅沙发整理她出门用的包,头也没抬,“嗯,要下雨了,带把伞在身上。”
而薛露听到张洹要出门,就放下碗,走过来担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