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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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云,胡不归-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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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驸马府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杨丽华心中也有一道门被关上了。
这里,她曾经渡过了一段极快乐的时光。纵然府中也曾发生过许多不开心的往事,但是,随着时光的飞逝,那些不好的记忆渐渐淡了,剩下的也只有笑澜的笑,笑澜的眼眉,笑澜的疯言疯语。
故而她必须走。一日不走,一日她便沉溺在对杨笑澜的思念中无法自拔。一日不走,一日她便在对父亲、弟兄的痛恨中无可自抑。她拒绝了杨广的挽留,拒绝了宇文娥英的邀请,她只想过几天清净的日子,在她夫君想去却一直没有去成的小村庄里。
终于,杨丽华收回留恋的视线与同样割舍着眷恋的子衿和冼朝点头示意,在惊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在影痕,她听说蜀王杨秀不知何故,被杨坚囚禁了起来。人说虎毒不食子,可杨坚对身边之人,总有着警惕之心,不说那些个兄弟子侄,单是自己的亲子,怀疑杨勇,怀疑杨秀,对无法无天的杨谅倒是纵容得很。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杨丽华这么想着。
仁寿四年,四月,杨坚病重,使人来传杨丽华进宫探视,传信之人给杨丽华拒之门外。对她的父亲,她已然失望透顶。直到七月杨坚去世,她也没有再回宫见过杨坚一面。
登基前杨广亲自将她请回宫里看他即位,她无法推却。看着杨广在仁寿宫里发丧,扶着杨坚的灵柩回到大兴,在大兴殿里举行殡仪,她也有过一刻的心软恍惚、自责,她也问自己是否太过狠心,至死都不愿意原谅杨坚曾对她做过事,但是,当杨广按照杨坚生前遗愿和独孤皇后合葬在泰陵时,杨笑澜在她眼前消失的那一幕又清楚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两年间,她从没有一天将这一刻忘却。
得知杨丽华回了京城,备受倚重、风头十足的杨素特意去宫里头看她。她代子衿与冼朝谢过杨素不断供给的补品与珍稀药材。
杨素只说公主太过客气,子衿与冼朝元气大耗,只怕会折了寿命。若是好生将养,还有大愈的可能,若是再使用一次心血,则必死无疑。
杨丽华笑得寡淡道,她们并不在意。
杨素说起杨坚死前,受了柳述的刺激,怕是走得不那么痛快。柳述特意将杨广与宣华夫人的私情说与杨坚听,还说皇后在世时,唯一顾念的人便是笑澜,杨坚听了很是光火。
提到笑澜,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在影痕的日子里,陈子衿与冼朝终将笑澜唯一隐瞒的秘密说与杨丽华知晓。在目睹了杨笑澜凭空消失后,杨丽华震惊之余也相信,她还很生笑澜的气,气她没有将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让她总是蒙在鼓里。
杨素道,这种事情,就算亲如枕边人,也是难以启口的。惊世骇俗至此,若非局中人,怕是很难相信。
杨丽华问他,真有救世一说?
杨素苦笑,不知该如何答。知道了蚩尤、炎帝和黄帝的那许多纠葛,莫说是他,就连毗卢遮那师傅也开始对救世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这救的到底是谁的世。近来毗卢遮那师傅也总有预感,说自己不日圆寂,请杨丽华有空时去探他一探。
杨丽华应了。
没多久,毗卢遮那师傅和冼夫人相继离开了人世。冼朝未及奔丧,伤心欲绝,在影痕几度昏厥。
杨广登基之后,立刻削了想要借杨坚的死让杨勇复位的柳述的爵位,将柳述流放到了龙川郡。他一直都不喜欢柳述的阴阳怪气,也不喜欢妹妹嫁给这个男人,乘此机会,他否决了兰陵公主要与夫君一同去龙川郡的决定,他想让她改嫁,嫁一个更好的男人,他以为以阿五的脾性是会答应的。可兰陵公主终究是独孤皇后的女儿,她骨子里的固执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她与柳述夫妻多年,情意总是在的,更何况,她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柳述,无意中泄露了柳述的行踪,让这个兄长有机可乘害了高颎。她说什么都不肯如杨广所愿另行改嫁,还屡次要求随柳述一同迁往龙川郡。柳述的态度却很是平静,没有对杨广的决定有丝毫的埋怨,神色轻松自如,倒像是得偿了所愿。
这一年实是多事之秋,杨谅不从杨坚的遗诏拒不回京,鉴于杨秀回京被软禁的事实,他铤而走险,造起了反。杨广本就对这个骄横的弟弟多有不满,他这一反,正中他的下怀,恰逢杨素请战,杨广当即准了。
杨素用兵神勇,对杨谅尤其如此,他也恨杨谅对笑澜的诸多暗害,从前忌惮着杨坚没有痛下狠手,而今哪里还会留半分余地。先以五千骑兵取蒲州,又以四万步兵取太原。
杨谅退守清源后,杨素四面围攻,但可惜的是,最后杨谅请降,没能让他将他力毙于马下。
杨广还是顾念着弟兄一场,纵使满朝大臣都请求将杨谅处死,杨广依旧留他的性命,仅削了他的爵位,除了他的户籍,将他囚禁起来。
被囚禁后的杨谅要求见杨丽华与陈子衿。
杨丽华本欲拒见,但杨谅使人传话说,他有杨笑澜的消息。
明知也许只是他的胡言乱语,但杨丽华还是想问一问,为何他竟这么恨她,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遣走了看守的侍卫,命杨福、若松守在门外,陈子衿为此特意到了京城。杨谅见到子衿很是高兴,他抖了抖微皱的袍子,忽略了子衿刻意露出的白发,笑着对子衿说,许久不见。他原以为子衿和大姐一样,都不愿再见他了。
杨丽华与陈子衿眉宇间冷冷淡淡的,不想和他叙旧,只说,她们来此,只为了他有笑澜的消息。
听到杨笑澜的名字,杨谅的脸立刻阴沉起来,他看向杨丽华问道,她与他是否全然没有了半点姐弟的情份。
情份?杨丽华看着这个已沦为阶下之囚的最小的弟弟,无奈地反问他,他一次次地向她的夫君、他的姊夫痛下杀手时,可有顾念过姐弟的情份?
杨谅一脸的戾气,冷笑道,“一个女人也能是我的姊夫?也配作大姐的夫君?”
与陈子衿对视一眼,笑了一笑,杨丽华道,她的夫君,她说配,便是配的。
子衿点了点,算作表态。
杨谅露出一脸的怒容,他不明白,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好,大姐、子衿还有母亲,都给她骗得团团转。
他说,从小母亲对他总是冷淡疏远,杨丽华有了宇文娥英,自然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对他这个幼弟毫不在意。可是杨宁的出现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母亲善待她,杨丽华喜欢她。
既然大家都喜欢她,那么他就摧毁她。
可上苍为何这样眷顾她,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将她射杀,可偏偏,她又活转了回来,还带回了陈国的美丽的公主。
可为何连一个亡国公主都将她当宝?
幸而有人给他解了惑,原来这杨宁是阿修罗王的转世,佛门的护法,是个女子。
那人还告诉他,前世,是杨宁将他杀死的。
他信。
他曾经反复做过一个梦。
梦里头,他想要得到的女人从来不对他笑,他想要的得到王位给了他的兄弟。
那女人后来跟了他的兄弟,最后被他使计煽动了族人,将那女人抓了起来处死。
他看着鲜血从那女人的身上流下来,他恐惧,也快意,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他与他的兄弟鏖战一场,最后他兄弟将王器□他的胸口。
他记得自己在梦里面,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吐。他记得梦里的兄弟长得像笑澜。他记得那个人叫他:从衣。
“阿姊……”杨谅苦笑,苦笑中带着不甘心,“为何我总是那个被放弃的人?无论是梦里的那个女人,还是被母亲,被陈子衿,为何人人都要将我放弃?我是父亲最宠爱的汉王,她不过是一个女扮男装庶出的女人。为何她还会是阿修罗王?而我,而我连她的宿敌都不算!为何炎帝没有选中我做他的后人?
不过,我比那炎帝的后人做的要好,有两次我几乎都要杀死她了,可是那后人呢,还是让她给逃脱了。”杨谅忽而诡异一笑,道:“杨宁没有死。阿姊,子衿,眼睁睁看着她失踪,很难受吧?只差一步,就能与她双宿双栖,偏偏止于那一步也很难受吧?是不是觉得痛不欲生?
我也曾是眼睁睁看着我喜欢的女人接受他的呢!”杨谅似是跌入了他交错于现实与梦境的回忆中,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又道:“可为何我却不是那继任者,而柳述是呢!”
柳述……柳述!那炎帝的继任者竟是柳述,她们从没有将柳述和炎帝联想在一起。柳述在杨丽华的跟前一向有礼、谨慎,她们在府中还曾不止一次的夸赞柳述。
谁知,他竟是让笑澜与她们天人永诀的罪魁祸首。
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杨丽华回转头就见杨谅一脸的阴霾,仿佛就陷在了那阴影里,心里也是一阵阵地感伤与担忧。
杨谅说,无论杨宁去到了哪里,他的宿敌终会和她见上面,然后将她杀死,每一世都不例外。
若是杨笑澜真的还活着,她必然不知道,杨谅不是那个炎帝的后人,柳述才是。而炎帝的继任者天生以消灭护法为己任。
没有人帮忙,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孤苦伶仃的笑澜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结局,又不算是结局


、第六卷 人生如梦

第一百五十二回终而未终
忙乱;嘈杂;不知过了多久,杨笑澜睁开眼。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还有液体流满全身的肿胀感,前几天;她第一缕意识恢复过来就知道自己身在医院中。但是眼皮很沉,很沉,间中她的意识又醒过几次;但眼睛总是睁不开;她能听到母亲、父亲、护士、医生、过路人的各色声音,听到母亲感激着一个姓关的医生;但就是没有办法使自己看清楚他们。
她幻想过,这一些都是梦境,因为是梦,所以眼睛睁不开,那么梦醒了,是不是意味着她仍旧会在大兴的驸马府里。
摸一摸身下的床单、床架,不是,不是的,和原先用的完全不一样,驸马府中,床榻没有现在那么高,床榻边会有个小屏风,屋子里会有淡淡的熏香味,是她一贯喜欢的梅花与桂花味,不是现在这股子闻起来干净其实一点也不干净的味道……突然间眼里蓄满了眼泪,她回到了现代回到了父母身边,但这里似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
有护士推门而入,见到杨笑澜的眼神愣了一愣,这些天她每天都见到这个无故昏迷的女孩子。在关医生的坚持下,没有给这个女孩做许多的检查,只是用简单的医疗手段来维系她的生命。她们私下里都说,这女孩子被鬼迷了,得找个道士来驱鬼才行。谁知前些天她竟有了醒来的迹象,这会儿例行查房,没想到她竟醒了。只是她丝毫没有才醒来的样子,除了伤感之外,眼神中还带着一点的凌然和杀气,使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惊。笑着说了句,你终于醒了,转头就将病人的母亲唤来。
拔去身上导管的杨笑澜还没爬下床,就给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样子给惊住了。她有多久没见到过自己短发的样子了?她有多久没清清楚楚地照过自己的脸了?摸到一侧小桌上的手机翻转过来照一照。
不对啊……不对!
她怎么都该是三十八岁,为何面容还是十来岁的样子?
这张脸,这张脸很是熟悉,但不该是她的脸,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没有这般年轻。
不不不……杨笑澜露出骇然之色,难道说,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不可能,不可能……脸上的血色尽褪,浑身发冷,这不可能只是一个梦,怎么会有如此之长的一个梦。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澜澜你终于醒了……”母亲见杨笑澜醒来,激动万分,“你不知道,你一下子昏迷不醒,睡了足足有25天,真是吓死你老娘了!幸好有关医生在……还没让你做那许多乱七八糟的检查。你到底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多大了?”
“二十岁呀。”母亲对才醒来就问自己几岁这个问题十分不解,忙过来摸摸杨笑澜的额头,该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吧。
“我睡了多久?”
“25天,你还想睡多久?25年?要是睡25年你老早肌肉萎缩了好伐,你娘也老早变成了一个老太婆,说不定死也死了……”
“我要出院。”
母亲一呆,看了看护士,问:“关医生怎么说?”
“关医生说她醒了就可以出院……”年轻的护士有些无语,指着办理出院手续的地方让杨母去。她对那所谓的关医生也有些不满,根本只是个精神科的医生,还非要在这里指手画脚,可杨家母亲却只听她的话,若不是主任医生和她关系好……哪能由得她这么胡来。
杨笑澜爬下床,踉跄了一下,显是睡了多日,腿有些软,从一边的柜子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来刚想换上,就听护士说道:“让你妈先给你买包卫生巾吧,都漏了……”杨笑澜尴尬地哦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护士走出去又折进来,拿了块乐而雅的卫生巾给她道:“你还是先用这个吧。”
“谢谢……”杨笑澜的脸涨得彤彤红,接过卫生巾拿了换洗的衣服迅速窜进了洗手间里。
大姨妈驾到,汹涌澎湃,毫无预兆。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仔细端详在镜子里的脸,除了略略水肿与早先的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杨笑澜意冷心灰,惆怅地叹了口气,所以这只是一个梦么?
脱□上的睡衣,无意间一瞥,镜子里的自己胸口有个印记,忙低头一看,太阳纹的印记犹在。
这佛门护法的印记在,是不是意味着那曾经的经历都是存在的。
那一切,不是梦。
她才想笑,却又想到,她离开前的最后一眼,见到的是惊诧、痛心的杨丽华。
不是梦,那即是说,她真的离开了她的妻子,她的家人,她的兄弟,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还好不好。她自嘲地笑一笑,到了今天,他们该都是不在了的。对于母亲来说,即便她再度日如年,那不过是25天,对她来说,却是漫长的一生。
杨笑澜换了衣服,蹲在了卫生间里,小腹胀痛着的,带着灼热的感觉。她的心很乱,很急,觉得要做些什么来找回她的家人,但又完全使不上力气,她根本没有办法,她恨不得将自己心挖出来,搅成碎泥。
她听到母亲在门外唤她,她听到母亲在外面说道,“关医生原本还是在的,但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些麻烦事,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听说是她那作天作地的弟媳妇失忆了。昨天教你们英语的邱老师还打电话来问过你的情况……澜澜你怎么还不出来,要不要妈妈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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