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时某刻,四郎与陈子衿争执……”
“落雁,我倒是不知道,你已经爱我爱成这个样子,爱我爱到须得将我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杨笑澜手一抖,将纸条抛在落雁的面前。
落雁跪在大厅中,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会暴露得如此之快,只磕着头,想求得原谅,又见杨笑澜没有表态,就去抱杨丽华的脚,她知杨丽华心善。
杨丽华没有将她踢开,只任她跪在那里,双眉紧锁。
杨笑澜问:“谁派你来的?”
落雁摇头哆嗦着,不肯回答。
杨笑澜哂道:“这是一个要求活路的态度么?你倒是深谙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之道呀。公主想怎么处置?”
“夫君打算如何处置?”
“唔……打杀了就是。”杨笑澜说得轻描淡写,已见过她手段的侍卫并不觉得惊讶,可杨丽华是第一次看到她冷酷的一面,尽管她听说过笑澜如何处置那个树林里的猎户,但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在她的记忆中,杨笑澜是一个温和的少女,圆润无角,可她现在却发现,这个少女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变成了一件利器。
落雁涕泪纵横,扑倒在笑澜面前苦苦哀求:“郎君,请饶我一命,你……你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吗?”
“方才我问了,你没有答。现在我不想知道了。那不重要,我不在乎。”
“郎君,落雁对你一片痴心……”
“痴心什么的,我不需要。”杨笑澜招一招手,杨幺就将落雁给拖了下去,结果怎么样,她不在乎。
杨丽华听着落雁传来的呼声良久,才开口问道:“夫君是何时发现落雁有问题的?”
杨笑澜答道:“刚回来就发现她一直在向别人打听我,我自知没有如此非凡的魅力能让人如此惦念不忘。”
杨丽华笑一笑,道:“夫君,还真是大不同了。”
听出杨丽华语气里的异常,杨笑澜向她看去,杨丽华的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疏离。拉着杨丽华进了房,摘下面具,笑澜问道:“公主是觉得刚才的处置不妥?”
“不敢。夫君的杀伐决断如此决然,妾身不敢妄加评判。”
“公主,你不高兴?”不过是处置一个卧底,为何杨丽华会有这样的反应?笑澜思索了近几日所为,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嘛?如果有做的不好不对的地方,你说我改。”拉着杨丽华的手,眨着双眼,一脸无辜。
凝视笑澜片刻,见她的眼眸依然像从前那般清澈,甚至,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坚定和释然,杨丽华叹了口气道:“兴许是妾身多虑了,总觉得这次回来,有些不太一样。不,应当说你走得这段日子,那些侍卫的存在就叫我惊叹。让我不由得去想,你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的笑澜,是一开始就看错了,还是你变了。”
“公主占了人家的身子,就想用这些话来打发人家,不想负责了么?公主公主,你可是不要我了?”
“你……你又胡说。我没有不要你。你……哎。”
“那就好。”拉近杨丽华,贴了贴脸,又亲了一亲,笑澜才道:“公主是觉得,我对于落雁的处置太过残忍?”
“我只是……没有想到。”
“是我从前太好欺负了,所以柳原、杨谅才一次次的欺负我,还记得曾经我在得玉楼被打的么?记得我被一箭射中么?宫里面,杨谅几次挑拨,你也都看在眼里的,是不是?我不能,也不可能总是躲在独孤皇后和兄长的庇护下,也不能总是让公主为我操心。对敌人,也许我不会向过去那样手软,但是对着公主,我依旧是当日那个笑澜,记得么,那时我在皇后处学习,你总是会送我到宫门口。杨谅有时说些难听的,你也会好言相慰。我与从前不会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说差异,今儿给兄长骂哭了。”
“怎么?”
“兄长说,我不是个东西,负了你,负了师姐,负了子衿。我只一味受着你的好……”
“笑澜,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会和你师姐在一起吧。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你做什么?之前就同你说了,我娶你,纯属自愿。”
“那么……除了同情,你对我……可曾有一份真心?”这个问题,压在杨丽华的心头许久,不知怎地,就问了出来。
“这天下,谁会不爱你杨丽华,公主,你该不会忘记,有人哭着喊着打破头也要和你成亲吧。”
“那是因为我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儿。”
没有想到大公主也会在意这一点。细看杨丽华的眉眼,她独有的妇人的端庄和温婉令得她看起来煞是柔和,笑澜说道:“我虽多情,但也不算是个轻浮的女子,将自己交给你,自然是因为欢喜你。那么,你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才待我如此之好?只因我是你的夫君,你才这般纵容我?”
“不,自然不是。你是笑澜,我……我爱,爱你才会日夜牵记你,为你伤心,为你流泪,为你牵挂,为你担心。”
感动之余,笑澜依旧知道两人总还隔着一层秘密,有一天她或将离开的秘密。“公主,我们是亲人,是家人,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务必好好保重自己,可以吗?”
“你不在了?去何处?”杨丽华见她说得认真,不觉有些惶恐,双手紧抱着她,似是怕她立刻会消失一般。
“不去哪里,袁相士曾经说过,我的寿命……你一定会活得比我长久,所以,如果我比你早走,不管如何,请你好好照顾自己。”
杨丽华说好,这个请求让她沉重地有些透不过气来,幸而笑澜及时吻住她的嘴唇,在唇齿相依之间,她才能清楚地感觉到笑澜的存在。
笑澜的请求,让她害怕。
、第八十五回 论政 。。。
自从大街上教训了柳原、杨谅,陈子衿也乖觉了许多,想起街上那次遭遇,心下有些戚戚然。那日,她方明白,杨笑澜之前关照她务必要带着人出门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不知道,那次相遇,是不是造成了杨笑澜和杨谅之间更深的矛盾。她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尤其是眼下的杨笑澜。故而,见着笑澜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独自走在院中散步,发现这驸马府的精细不下于陈朝,惊叹之余也无心赏玩,却见树荫下,鸡翅木的躺椅上歪歪扭扭躺着一个人,瞧这睡姿不用看那锅罩似的面具,便知是杨笑澜。热天里,在自己的府中也要戴着劳什子的面具,陈子衿有些同情她为了掩饰身份所需经历的努力。走近了才看到笑澜正眨着眼睛看着她,那双眼含着水,闪着光,微微有些心动,想转身离开,被笑澜叫住。
“见了我怎么像见了鬼,见过鬼大白天出来暴晒的么?”
陈子衿转过身道:“才没有。”
杨笑澜招招手,屁股往边上挪一挪,让陈子衿坐到她的身边,指一指边上小几上放着的茶壶,问:“要不要喝茶?”
子衿取过茶杯,细看叶片,倒是比先前陈朝皇宫里的还要细致一点,“那时也饮茶?”
“自然是饮的,初来时没料到此间的茶是加调料喝的,居然还是咸的,差点吐了出来。后来托了公主的福,狐假虎威,才得以觅得好茶叶来喝。”
“大公主是个好人。”
“那是,我眼光一流。”
“唔,大公主的眼光就稍差了一些。”陈子衿故作沉吟,道。
“那是不及你陈子衿,欢喜什么温和的江南少年……”
陈子衿低头顿了一顿,才道:“我没有……”
“嗯?”
“没有欢喜,只是,少时一份难得的温暖记忆罢了,如今人都不在了,你又何苦如此。”
陈子衿难得的温言良语,笑澜心里有些微酸,否认道:“我又没有说什么。”
“你呀,一直在说,你明知……”
“什么?”
“没什么。”陈子衿摇头道:“那日,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是我没有听你的话,太过莽撞,该等你一道走才是,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也许是乍见面时陈子衿的冷脸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她只要稍稍露出些许温婉,笑澜便大乐不止。这会儿笑澜倒没有欣喜的心思,只觉得依旧有些泛酸,坐起了身子,一侧贴着陈子衿的背脊,就在她背后说道:“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除了刚遇上你那会儿,我老是对你恶狠狠的,连你救了我之后也是,是我的不是。”
“救你时没问你的意愿,兴许,你真是不想活了呢。”
笑澜扑哧一笑,道:“子衿,能不能不要那么可爱?你一下子变温柔体贴了,我还真是不习惯,总是会想,你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所以,温柔体贴这种活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做,你就做你的冷面冰心别扭子衿就好。”
子衿需想上一想才能完全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待明白过来,白她一眼,道:“我可是诚心实意,你不领情便算了。”说话作势就要离开。
“诶诶,别走啊。”笑澜忍着笑,拉住了子衿,又怕她就这么走了,干脆将她环抱住。
子衿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想着这要是人来人往见着了,还不定有什么闲话,红了脸道:“放开,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自是好样子,你莫要忘记,你是陛下赐给我的人。”
想起故国的消亡,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陈子衿淡淡说道:亡国公主,隋国宫奴这样的身份,自是不敢相忘的。”
“哎,子衿,我没有要欺辱你的意思。”听出子衿话里的味道,笑澜大感无措,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此时,她才有些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先前作为胜利者的一方,她从没有想过那些被当做赏赐的女子该如何面对。明知对方该是仇家,却偏偏被抓了来,要侍奉仇家的亲王贵族,面前的人害得她们流离失所,离乡背井,可依旧要把那些人当作是今后的依靠。降臣,她可以将之理解为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实现抱负而投靠明主,可是作为被充私房的公主夫人们,她却委实觉得愤怒和悲哀。妇孺,永远是战争的牺牲品。
陈子衿叹了一声靠在了笑澜的身上,轻声道:“我明白。”现如今,除开那些不咸不淡的名义上的姐妹,在身边的,她只有笑澜了。现下这个阴晴不定的人,放下这种姿态,是否表明她已经正常,不会再对她时冷时热了呢?
向独孤皇后请安之后,杨笑澜将这个问题提出,独孤皇后虽已习惯她的柔弱性子,却不免对她再三瞩目。即便是个女子,天生会疼惜女子,可能令这个杨笑澜所感到愤慨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若是不好好回答,这孩子又会眨着迷惑又气愤的眼睛吧。想到笑澜不依不饶的样子,独孤皇后不自觉地微微一笑,道:“真不是你哪里来的那许多古怪想法。想想从前对你说的那些,笑澜心里面该是有答案的。”
从古至今,女人代表了生育能力,代表了部落的人丁兴盛,代表了繁衍。气力不如男人,决定了农耕时代生产力落后的情况下,女性作为被支配的一方,尤其作为战败的一方,胜者可以获得支配战败者资产和女人的权力。可是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女人还是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男尊女卑依旧存在。在现代,当是财富的分配不公与、世俗金钱至上的观念与信仰的缺失导致了这一点吧。
杨笑澜暗叹一声,古代讲的是门当户对,现代人倒是突破这一点了。除了那些红二代、官二代、富二代之间的排列组合,也不乏新兴暴发的富豪们海选征集高学历美女相亲。不管条件有多苛刻,有多么侮辱人,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不,或许应该说,现代人已经不存在门当户对这个概念。古代的门当户对是建立在家族的基础上,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现代人唯一的衡量标准——金钱、地位,而是有着更为广义的内容。
再想下去怕是连肠子都要扭在了一起,笑澜纠结的表情惹笑了独孤皇后,“傻子,多想无益。有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何必要去苦苦思索。”
“那该如何?”
“如今笑澜不就是在尽力改善么?以你那悲悯世人的心在看着,尽自己力所能及地去做着,不就是如此?从前,我担心你那颗优柔寡断的心太过软弱,怕你因这软弱而受了伤害,从你在战场的表现来看,笑澜纵然心软,倒也并不迂腐,甚至……有时还颇有些手段。”
“这……是嘲讽吗?”笑澜不明白独孤皇后所指的手段为何。
独孤皇后咯咯一笑,道:“你听得是什么,便是什么了。笑澜可有怪我拦下了陛下对你的提拔?”
笑澜道:“原先会有些不明所以,以为皇后殿下是气我私自外出。眼下,见那些上柱国为了争功互相诋毁,互相不服气,倒是能体会皇后爱护笑澜的用心。”
独孤皇后眼角一勾,给了个算你明白的眼神,道:“江山一统,除了外敌,最重要的稳定内政,马上得天下,自然不能马上安天下。”
“偃武修文,武安邦,文定国。”
独孤皇后满意点头,道:“那么笑澜以为推行文治,首要是什么?”
“兴教为先。前朝注重的皆是武功,文气则以南方为胜,朝中懂得治国又得陛下信任的,委实不多。原先陛下极为看重高仆射,可今次回朝,居然有人密告高仆射谋反……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高卿是我大隋难得的人才,我亦告知陛下,高卿绝不会反。现下,已将江南的那些人充实到各大省中,没在大兴任职的,也让他们再地方任个教官,为我朝培养人才。”
“皇后英明。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独孤皇后笑道:“笑澜这话说得至为有趣,不过眼下令陛下颇为头疼的是朝中那班老臣们,似乎并不懂得陛下的心意,还在争相邀功。笑澜可有奇策?”
不能明面上直接说让那帮老家伙低调低调,现在要转变策略,到了用完武将用文臣的时刻了。那该怎么办呢?现代最常见的是什么?学校里开思想动员会议,公司里有员工培训灌注价值观。美其名曰,思想交流,说穿了不过是洗脑罢了。
“啊,有了!可以办讲座!”
笑澜的神采熠熠感染了独孤皇后,她也像染上了夏日里的光那般的笑容似的,问道:“何为讲座?”
“就是找人在上面讲学,下面让人听着,陛下也在一旁支持,这讲座可以围绕一个主题,用不同的话题展开。可以安排不同的人,来说他们擅长的那一部分。讲什么内容呢?唔,讲孝经,讲这古往今来的忠孝之义,讲这大孝大贤就是忠君爱国。讲礼,礼者,用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孔子不是曰过嘛,为国以礼。”
捏捏笑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