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朝啐了一口,道:“褒斜道稳妥,傥骆道险峻快捷,就看杨将军的抉择了。”
杨笑澜沉吟片刻问道:“傥骆道具体的情况如何?”
杨嵩答道:“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设驿站。除了需翻越河谷、秦岭外,景致算得华丽。”
哦?此一行已和子衿、冼朝说好,并不准备带着侍女,不过是八个人的队伍,且个个身带武功,杨笑澜道:“那我们便走傥骆道,顺便沿途看看巴蜀风光。此次西行,食物饮水,还请准备周到,以备不时之需。辛苦众位了。”
天斗士小队齐齐行礼,告退一声,各自去打点行装。杨笑澜又问子衿与冼朝一切可准备妥当,子衿笑道:“自是妥当了,昨儿公主便已问过。我们还来日方长,你与公主离别在即,还不去看看她?”
“是,唔……”
子衿自是晓得笑澜在犹豫什么,又道:“别以为上次你对我那态度,我就原谅你了,我们还不算完,这帐呀,留着路上慢慢算。”说完就将笑澜推出了房去。
此时,杨丽华正在替笑澜收拾衣服,就像每次出征前夕,她都会将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再细细说与她听,冷了记得添衣,在外要多加小心。有着离愁别绪,但是总隐而不露,她或许比杨笑澜更明白她的柔软心肠。
那个人,纵然多情,但始终有情,想起笑澜禁不住微笑。
“咦,公主想到我即将启程,竟开心得想笑么?”一个故作委屈的声音响起。
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贴上她的背脊,环住她的腰际,心中一动。“夫君又来胡说。”停下手中的活儿,才侧了身子,就给那人吻住了不放。良久,等那人稍稍放开自己,才惊觉房内应该还有侍女在,白了她风情万种的一眼,只听她笑道:“惊鸿不在,她见我来了,就先行退下了。”言罢,又探头来亲,应了一个清水点水的亲吻,克制着内心的悸动,从一旁取出一个佩囊递予笑澜,道:“你这人,没完没了……”
细看这佩囊,绿色面子绣了一枝并蒂莲花,另一边一角绣着一个澜字。笑澜惊喜道:“给我的?”
杨丽华点点头,显是没想到她这般高兴,心里更是欢喜,道:“琢磨着你也该有个地方收好你师姐的设利罗,还有母亲的那枚戒指。”
“我会贴身收藏。”将舍利与戒指一并放入其中,妥帖收好。杨笑澜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袱,问道:“公主又在为我收拾行李么?”
“唔,收拾好了。今次不是出征,且有子衿和冼朝陪着,我也放心。”
“你一人在家,我却不怎么放心。”笑澜嘟囔道:“不过,我已拜托兄长时常来府上看看。”
“右仆射公务繁忙,怎好劳烦。你呀,成天不知在想着什么。”任笑澜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
“公主,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吃香,且不说那些癞蛤蟆,裴九郎他们那群人也对你念念不忘,对我可是羡慕嫉妒恨着呢。连我家那什么表姐,都说我何德何能能娶妻如你。”
听笑澜说得夸张,杨丽华笑出声来,“胡说。你几时有过表姐,我怎不知。”
“啊,是了,你若是要出门,记得带上幕篱……”似想起什么,笑澜抬起头来看着杨丽华郑重交代。
“为何?”杨丽华面露讶色,“你不是总说那东西气闷,故而自行造了帷帽让我们平时使用么?”
“我突然想到,那帷帽太过轻薄,风一吹若隐若现,恁地就添了别人三分念想,三分诱惑,不行,还是统统遮起来,休教人睹了你的容貌去。”
没好气地轻拍了笑澜的脑袋,杨丽华颇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夫君,你都在想些什么。妾身怎得不知,少女时未见迷人,如今已三十许人,一下子变得如此……如此……诱惑起来,妾身不过是蒲柳之姿,比不得……比不得别人。”说罢,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她,自顾叫了惊鸿准备洗浴。岂知,笑澜再度将她箍着,带着些恶狠狠地意味在她耳边说道:“年轻这个东西固然新鲜,但就像花一般,少女时是个骨朵,如今公主恰似一朵鲜花,绽放地正到好时,自是迷人。况且,公主内敛惯了,不晓得自己有多好,也怪我心钝嘴笨,成亲多年也未能让公主觉着自己的好,公主,你说,笑澜当怎么补偿才好。”
耳畔给她说得发烫,想趁着惊鸿进屋挣开她的怀抱,却不想这个人怎都不放。惊鸿跟随笑澜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只带着挪揄地笑容,目不斜视地干着手中的活,过一会儿道:“公主,浴桶与水已经齐备。”
“啊,惊鸿,今儿就由本人亲自侍奉公主入浴。”
惊鸿向来喜欢拆这个郎君的台,嫌弃道:“四郎笨手笨脚,可别让侍奉变成了被侍奉。”
“惊鸿,你总是看不起我。笑澜虽愚笨,但总有些急智,大不了,一起嘛。”
杨丽华面色绯红,惊鸿难掩笑容,道:“那惊鸿这就出去了。”惊鸿原是个实心眼的,早前见笑澜与尉迟炽繁交好,心中只认尉迟炽繁为将来的夫人,后来杨丽华孤身进府没有带一个侍女,惊鸿日日在旁看着,看着这公主,事事以笑澜为先,以大局为重,她打心眼里敬服,自是对杨丽华尽心尽力。后来明白了笑澜的身份,又得公主的信任,更是全心全意为着两人。
看着惊鸿关好房门,笑澜嘻嘻一笑,径自替有些慌乱的杨丽华解了衣服,放入水中。杨丽华埋着首听之任之,脸上是褪之不去的红晕,好一会儿,抓着笑澜的手道:“一起。”
“什么?”笑澜须得想一想才明白过来,却下意识地迟疑。两人在至亲密的事情上已水乳交融,她沐浴也是杨丽华从旁伺候,可是,从没有这般坦诚相见过。
杨丽华见笑澜迟迟不动,以为她没有听见,有些愠怒地抬头道:“进来,一起。”
这个表情,在笑澜看来可爱至极,禁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来了来了,公主莫要着急,笑澜这就来了。”想当初杨丽华只要接近屏风她就害怕,到如今一起浸在木桶里□相对,真是天渊之别。不过笑澜向来只是口上说得豪迈,真的到了这等地步,反而害羞地像个鹌鹑,否则当初也不会由杨丽华先下手一步。老老实实正儿八经地洗了浴,又穿好了衣服,笑澜提议道:“今儿月色不错,公主可愿意与我一起院中赏月?”
“难得夫君这般好的兴致,妾身怎敢不从。”想着外面不过几盏灯光,就算不戴面具也当看不清笑澜的面容,杨丽华便笑着应了。同在躺椅上坐下,吹着丝丝的凉风,杨笑澜抱着散发着出浴芬芳的公主,纵使有些离愁别绪,心中依旧荡漾。
杨丽华在她的怀中,心里满是蜜意。嫁于宇文赟,只为利益,无关感情,怕是她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一生里竟还会有这样一个人牵动着她的所有心神。纵然怒过,怨过,哀叹过,伤心过,但此时此刻,她确能明白无误地感受到身边人的爱恋,哪怕这份爱并不是她一人独占,她依然沉醉此间。
小院内,陈子衿与冼朝隔窗望见了躺椅中的两人,对望一眼,均见着了彼此眼里的一抹酸涩。
陈子衿的吃味不过刹那,见冼朝在那处心思万变,柔声道:“说起来,笑澜怎么都不算良配,发起脾气来很是孩子气,不顾大局,任性妄为,现在虽已经好了许多,可有时还是会自以为是,伤了人心还不自知。曾经,她可当真别扭的紧。刚认识她那会儿,有时可真是想掐死她。”
冼朝扑哧一笑,道:“可不就是!能让一贯冷清的师姐也有这般想法,可见她真是气着你了。”
“她胜在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那真是让人活生生的嫌弃。那张口是心非又没有好话的嘴哟,不过那时,我也没对她有好声气,估计也气得她不轻。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世,倒觉着她有些可怜,其实,我们三人的境况差不多,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不过,我总觉得她比我们更可怜一些,异世的来客,艰巨的使命,偏又是这使命让她无所适从。成功了,她面对着一场别离,不成功,她面对着的还是一场别离,她永远都无法安定下来。”
“师姐的意思是?”冼朝总觉得陈子衿的话似是为了解释什么。
“不,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上天厚待,让她遇上了乐平公主,兴许真是对她的悲悯。我们少时就已相识,彼此的脾性也算是清楚,就算动了感情,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无论我们是何身份,总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在。”
“是。正是如此。”
“那时我身为亡国公主被送往掖庭,自觉从此就与她断了缘分,谁知次日就见着了乐平公主。她说,她会替她看顾我。从公主身上所得的善意,甚至远超于我的母后。难得的是,她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诚。进府这些年,公主从不曾短了我什么缺了我什么,若有了赏赐,反而会慷慨的先赠与我。和笑澜的关系,也是在她的劝慰之下缓和的,如果换做了皇后,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纵然你晓得她也是一心为着笑澜,怕是不会那么服气。”
“可不就是,那日你说皇后怒打笑澜,我一时还不敢相信,那个人,怎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她向来仔细算计,精心谋划。我与公主相处不过几日,但真还是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不知道,惊鸿曾经与我说过,当初皇后并不同意笑澜南下建康,是她自己偷偷跑去军营,公主很早便知道了她的想法,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和华首师叔合计着替她缝制衣服。因怕笑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走了,每晚都不敢睡着……”
“这……”
“如今,你该明白,为何我们可这般相处融洽了吧。”
说了一会儿话,院中的那两人也回了房,冼朝想到了笑澜,只觉烦闷“师姐……我该如何是好,看着她,我很是矛盾。”
“她曾说过一句话,得快乐时且快乐。我们与旁人不同,谁也不知,几时我们就为了那大义身死命陨,既然与她一起是心之所愿,那不如就顺了这心。即使有难平之意……”
“如何?”
想起那温柔如水的华首师叔,子衿轻叹“总好过突然间天人相隔,至此上穷碧落,永难相见
。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一十六回入蜀
游牧民族多骑风。大隋承袭北周遗风;贵族女子出门多以马匹代步。今次入蜀,杨笑澜瞅着山高路远;直说能坐马车时坐马车,待到不能坐马车了;再骑马也不迟。侍卫们皆知她好逸恶劳的禀性,只按她的需求;将改良后的马车布置地妥妥当当;零嘴、小吃、棋子、毛毯一样不少。
与杨丽华道了别,三人坐入车内;冼朝笑杨笑澜的懒;又惊诧这马车的舒适;直说她本性就是个浮夸的子弟。杨笑澜任她奚落;懒洋洋地软在陈子衿怀里;搭着眼皮,一阵阵地渴睡,瞧得冼朝白眼连连。陈子衿笑而不语,心知这家伙,许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累坏了。见陈子衿笑得古怪,冼朝一怔之下想到了什么,微红了脸便没再言语。
夜里投店住宿没的挑选,杨笑澜东闻西嗅,总觉得有什么味道在,冼朝与陈子衿又是失笑,这人对于干净的要求比她们还要高。为着安全,杨笑澜提议三人就睡在一张榻上,反正榻子也足够大。以她女子的身份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她还是个男子,这般的提议若是冼朝答应了,就等同于默认自己是杨笑澜的女人。
冼朝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杨笑澜许久,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些她明知故问,使个小心机想迫使她表态的端倪来。可是十分明显,看起来杨笑澜依旧在这种问题上缺根筋,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解释道:“不是我为了省那一点点的花销,而是你也看到了,此地环境不比京城,也不知夜半会有什么毛贼,纵然你身怀武功,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扰了清梦也不好。我们三人一起,总有个照应。子衿,你说是么?”
陈子衿笑一笑道:“也是。”
杨笑澜得了子衿首肯,续道:“冼朝师侄睡在内侧,子衿中间,我在外面,你们觉得如何?”
她这般天真无邪的样子,冼朝不免怀疑是否真是自己想多了。犹豫了一会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来,外人若是觉得她和笑澜有着牵扯,成了她的女人,那就……由得别人去想吧,反正除了笑澜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再对别人有着这样的牵挂。
她是没有瞧见,她点头应允时杨笑澜眼中一闪而过小阴谋得逞后的窃笑。诚如笑澜所述之大半缘由,也不乏有着小小的私心能借着旅途中的亲近让冼朝放下心中的包袱,如果能够习惯有子衿也有她的存在,那是至好不过。
而作为枕边人的陈子衿凭着自身对笑澜的了解,却没漏过那一幕,趁着帮笑澜洗漱之际,狠狠地掐了她的脸。笑澜自知有愧,不敢嗷嗷叫出声来,只得默默受了。陈子衿那一掐,宣泄着半真半假的怒气。冼朝是她的师妹,冼朝比她更早认识笑澜,冼朝一心欢喜笑澜,却因着她的关系宁愿忍着相思窝在岭南几年之久,始终与笑澜保持着距离。杨丽华都没有说什么,她除了看开些还能做什么?白了笑澜一眼,见她明明疼得要忍着还要面露讨好之意,那副滑稽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她眼里的寒霜瓦解,笑澜就想去亲她一亲,她一惊忙将笑澜推开,又向冼朝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冼朝还在屋内,这般亲密的举动就算她皮厚不怕不好意思,也不怕刺激到冼朝。
杨笑澜瘪了瘪嘴,三人同房还有相应的副作用,怕是这段时间内言行举止要多加注意,在冼朝面前不能同子衿有些太过亲热的举动。
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笑澜摇头,做坚毅状,这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
躺在榻上,自己盖一床被子的冼朝也觉得有些尴尬,生怕那个厚颜的人不管不顾地和子衿亲亲我我,除了和笑澜在岭南有过亲吻之外,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密的举动,尽管口上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但她是十足的黄花大姑娘一枚,在这方面不比那些少妇豪放,简直脸嫩地紧。
托杨丽华的福,加之坐了一日马车,杨笑澜浑身上下透着疲乏,灭了烛光后轻轻给了陈子衿一个晚安吻,就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睡了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传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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