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一开始便对阿祗有意?如若当初将笑澜嫁了阿祗,也算得是成人之美了,笑澜也不至如此辛苦……”
“诶?”杨笑澜眨眼,成什么人的美?杨俊卖相清朗,可她由始至终对他没有半点想入非非。“笑澜不曾觉得辛苦。俊世兄有心结交,和皇后殿下长得也有几分相似,笑澜自然会有亲近之意。”
独孤皇后侧了身子,瞥她一眼,似嗔似笑:“傻子!”
过得一会儿,雨娘得报,杨素在宫外等着杨笑澜一同回去,笑澜这才告辞。
“笑澜……”还没走到门口,独孤皇后又将她叫着,杨笑澜听得背后的足音徐徐,捏着手上的面具,没有回头。
“你与阿祗亲近,因为他们与我长得相似?”声音贴着耳后,荡在心头。
一开始对杨俊、杨广的好感正是基于他们同独孤皇后相近的眉目,杨笑澜扬起脸笑了笑,还真是。“是啊,与你相似……蜀王与汉王就和你长得不像,五公主也是……”
话音未落,只觉耳畔一热,腰间稍紧,脑中轰然空白。她能感觉到独孤皇后正抓着她的腰间,脸颊几乎要碰到她的脸,胭脂的香混合着檀香味,也许她的本意是想抱住她的,只是拥抱这个举动对于独孤皇后来讲实在过于艰难。她只能一边抓住她,一边让自己不要抓得这样紧。如此挣扎地用力,本就是一种消耗,独孤皇后的呼吸渐渐重了。
笑澜不忍她这样辛苦,才按上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就听独孤皇后道:“莫要转身。”近乎哀求。
“好。”笑澜应了,只将手臂盖上独孤皇后的手臂。像是拥抱,又像是角力。
好一会儿,独孤皇后的气力似已用尽,收回了双手,站直了身子,颇有些无力地推她一推,道:“杨公尚在等你,你且去吧。”
杨笑澜口中应了,脚下也挪了,直到搭上了门边,戴上了面具才从方才那阵子恍惚地旖旎中醒来,回望已然有着几分孤单之意,却又恢复一贯骄傲之色的独孤皇后,鼻子一酸,眼眶竟潮湿了起来。
独孤皇后心底叹着,面上却带着笑容说道:“傻子。莫要让杨公久等了。”
“是……我这就去了……”一步里藏着十个回眸。
杨素是特意来找杨笑澜一同走的,两人说好了一道在府里吃酒,遣走了相陪的陈子悦,他有些话想要对笑澜讲。
还是杨笑澜先道,看着朝上的起起落落,看着秦王的罢免,她有几分感伤。可眼下的自己浑然没有了方向,没有了目标,更觉茫然。她道:“大兄,救世固然渺茫遥不可及,可它也终归是个愿景。自从离开蜀地,将黄金面具留在那里之后,我好似觉得,自己也将半个灵魂放在了那里。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杨素笑言,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从刚听说救世觉得可笑,尉迟世云的失踪后他觉得茫然,一直到杨笑澜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的乐趣,而后……“而后恢复了官职,委以重任,对着朝堂上的枪来剑雨,已没有空去想那些遥远的目标。不过……”杨素顿了顿,露出一丝难明的笑意,道:“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兴许某一天,某样东西某个人的出现,又会是救世的另一个契机。既然命运选中了你,你以为,你还能逃掉么?你是,你家中的陈子衿与冼朝也是。你上过战场,知道生死一线之间,见过生死,自然也该知道在什么时候当尽力享乐。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千般好处都让你想尽了去。”
杨笑澜想一想也确是如此,哈哈一笑,自行干了一杯。
、第六卷 人生如梦
第一百三十四回 共商要事
酒暖了肠胃;开了话匣,杨素与杨笑澜说着就提到了秦王被免职一事,杨坚之严厉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是一阵心凉。杨笑澜不解,为何忠于法纪反倒会是心凉?这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是法制的精神所在,杨坚坚决执行,不该是万民之幸么?
杨素却笑她幼稚;这哪朝哪代真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喜欢的就能找出千百个理由来赦免;不喜欢的也是千百个理由;爱文是懦弱;爱武是意图谋反,笑是巴结是重罪,不笑是忤逆更是重罪,不过是看皇帝的眼色罢了。要说水至清方无鱼,可就连高仆射,都会被人说他有反意,陛下不信固然是安慰老臣,若是半信半疑呢?哪怕是全然不信偏偏厌了高仆射呢?再说这些个王公贵族,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眼开眼闭的事情,罗织罪名还不够容易?
“这这这……”
“嘿!”杨素自嘲一笑道:“若要不被君王所弃,要职是要的,能为君王排忧解难,也是要的。最要得的是你须当知道君王要什么,他要忠臣,你便给他一个忠臣,他要佞臣,你自然就该做一个佞臣,还要给他些无伤大雅却又能给他做些文章的把柄,方是长久之计。”
杨笑澜未料这杨素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只叹道:“原来兄长爱财,竟是做得这般打算。”
杨素又道:“你性子淡漠陛下知道,他不会对你太过重用,亦对你没有多少防备,要说喜欢,他更偏爱柳述,你如今有着皇后与乐平公主照拂尚好,若是他日皇后不在了……只怕也是不如今日。陛下对兄弟、子女素来严苛,他与兄弟关系不佳,他的二弟是他下令毒杀的,幸而他大弟死得早,否则,也是同样下场。”
“这……难怪当日我在蜀中,蜀王也同我诉苦,说陛下一直猜忌他,防备他……可他自己对待属下那般文士儒生也是粗暴,看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皇后……”
“嘿!这方面……皇后与陛下自是同心同德。”
“那也太……”
“你可知,我同你讲这番话是何意?”
“呃……笑澜愚钝,请大兄明示。”
杨素敲了杨笑澜的脑袋,道:“元日里,你被太子一顿痛骂,这会儿都忘了?我该说你宅心仁厚还是缺心眼?”
“他是太子,我总不能在他上街的时候套个麻袋将他一顿打吧!”
“匹夫之勇!你可有想过,若是他做了皇帝,你的下场?高仆射确能将他说服一阵,若是高仆射不在了呢?”
“他做不了皇帝啊……”
“哦?你又知道?你又知这一切皆是不容改变的?”
“这……”给杨素这么一吓,杨笑澜原本对杨勇成不了皇帝的笃定一下子消失了一半。她都可以从今至古,又有谁说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就算她坚信历史无可逆转……那万一呢?“应该……不会吧……”
杨素嘿嘿一笑,道:“其实太子也算得上是宽仁和厚,率直性情……”
“宽仁和厚?他要是宽仁和厚还会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不知道那语气之恶毒,态度之恶劣,简直人神共愤!”
“你可知,在本朝之初,陛下以山东百姓多游离于农牧之外,想派人将百姓迁徙到北方充实边塞?是太子上书劝阻,恳请陛下对百姓怀柔,对于民俗当逐步引导?彼时,陛下乐意闻之,但在平陈一役之后,陛下已觉不耐。你可记得,平陈之后,晋王一再请求陛下封禅,陛下总推说不妥,但最终还是允了的?太子却不似晋王这般懂得揣摩圣意,以至于……陛下对其越发不满。”
“若依兄长所说,太子也算得有些主见……奈何……”
敲门声适时响起,“大兄,是我。”门外之声刻意压低了,像是暗示着来人目的的不可昭人。
杨素与杨笑澜对望一眼,竟是杨约赶在宵禁之前来访,杨约来得突然,这场对话势必漫长。杨笑澜戴上面具,心念一动,依稀记起从前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一幕。
杨笑澜的在场给了杨约一个很好的开场,对过年宫宴上太子对杨笑澜的痛斥表示了深切了慰问,之后话锋一转,谈到几日前他与寿州刺史总管宇文述有过一番交谈,宇文述既为太子在陛下面前说晋王坏话感到不齿,亦为太子如此不知轻重为杨笑澜感到不平。杨笑澜讪笑,到底她丢脸被骂一事传到了个什么程度,都过去半年了还那么深入人心。
杨素笑而不语。只听着杨约分析朝堂内外,从杨坚与独孤皇后对太子的日渐不满,到晋王的文治武功,他一脉的声势暗涌,还特别点出,当初杨坚找人替兰陵公主婚事看相时,还曾问过那人,谁人能得承大业,这看相之人恰是南朝来使,见杨坚即说他是真命天子之人。说明对于太子之位,杨坚一直心存犹豫。
论身份,杨笑澜总是幼弟,故而顺水推舟地躲在一旁观察着杨约对杨素的察言观色。曾听杨玄感说起,这杨约在少时顽皮,从树上坠落,性命无碍但那活儿却因此受损,没有少受别人的嘲笑。长大后性情沉静,狡诈多段,杨素向来对他信任,军事也常与他商量。而如今能在杨笑澜面前如此直言,杨约想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于情,有太子杨勇对杨笑澜恶言在前,已是失德;于理,杨素是尚书右仆射深得杨坚信任,理当为了国家社稷做出更好的选择,晋王之策沿袭杨坚的脉络;于利,杨勇之女嫁于高颎的儿子高表仁,而杨勇对高颎的听从众所周知,若是杨勇即位,杨素能否还能像此刻这般受器重已是未知,可若是杨素能为杨广美言,即是杨广即位后的功臣,杨广必尊他重他敬他。杨约更点出,在几个兄弟姐妹之中,晋王妃与乐平公主关系最佳,晋王又一向对杨笑澜十分欣赏,曾几次三番在属下面前赞誉笑澜,相较于太子对柳述的信任,杨笑澜自该明白,何人才是当效之君。
一番陈情之后,待杨素和杨笑澜终点头与杨约达成一致,已然是另一个天明。
杨约走后,杨素看了杨笑澜一眼,说道:“命运与历史,看来真是无法逆转。”
“可是大兄,为何我并不因此而踏实,反而觉得越发忐忑呢?”
“你已是局中人,一进一退,一拨一动都与你有着密切的关系,现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存亡衰败与你的家庭,与我们的家族息息相关,自然会觉得忐忑。”暗哑的晨光轻压在杨素的肩头,他的表情看来深远,有一丝担忧,一丝沉思,还有一丝冷酷,“别忘了慈悲心与出离心,你若没有出离心,不仅身陷,心亦陷于这朝堂风云,有违前人的一番教导与牺牲。莫要忘了那些与尉迟炽繁一起苦读过的经文。”
对杨素此时提及尉迟炽繁颇感诧异,但随即又心领神会,杨笑澜问道:“兄长可是想到了世云师姐?”
“正是。此刻我竟对她很是想念,每当我决定一件重大的事情,必定会想,世云若在会是怎生想法。她会支持还是反对。今儿我们商议之事,她……未必赞同。”杨素自嘲一笑,又道:“可要我使人为你打扫房间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不了。”杨笑澜推辞道:“兴许是谈了一夜颇有些惊世骇俗之事的缘故,总觉得此刻想见家中的人。就好像之前行军在外,焦躁难安之时,唯有念及公主、师姐才能使自己逐渐平静起来。”
“也好,这便是家与柔情对我们的意义了。若松始终在外等候,我着人唤醒他。”
“多谢兄长。”离开之际,杨笑澜又道:“兄长,有些事情,立场不同必然想法不同,因此……”
杨素哈哈一笑,拍一拍她的肩膀,道:“我理会得。”
报晓鼓响起不久的大街上行人稀稀,杨笑澜归心似箭,若松偏拉住她的马让她缓行。自从杨福跟在杨丽华身边协助,若松就担负起他安全的职责,是她的亲卫。杨笑澜斜眼以对,等他解释。
若松郑重相劝,最近收到暗斗士小队的风声,京中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暗怀目的,不知是寻人还是寻物。鉴于杨笑澜之前被暗袭的经历,暗斗士小队长杨幺再三嘱咐,最近她的进出,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为妥。
暗袭么。杨笑澜下意识地捂上胸口,那一箭至今让她痛彻心扉,心有余悸。
“郎君失踪那会儿,若松一直伴在公主身边,眼见着公主日益消瘦。驸马府上下,无不为郎君感到忧心忡忡。若松恳请郎君,万勿托大,小心行事。”
“是啦……都挨了一箭了哪能不小心,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我的安全就交给若松你了。”杨笑澜以轻松口吻说笑道。
若松并没有笑着答应,反而极为慎重地点头道:“若松必定会保护郎君周全。”
杨笑澜一笑,道:“回府吧。”
此时不过五更三刻,还没进得日常居住的小院,就听有短兵相接伴着呼呼喝喝的声音传来,声音听着愉悦。
原先交手的两人见着她来,都冲她笑笑,手上却不曾缓了少许。冼朝与陈子衿的功夫,她都是领教过的,原以为子衿略逊于冼朝,这会儿瞧着,倒也旗鼓相当,不足只在经验。两人均是换上了窄袖胡服,一海棠,一石青,一笑颜一冷峻,相映成趣。
瞧得兴起,惊鸿来寻:“郎君一夜不归,可是快活?”
“快活地又困又累,惊鸿满意了?”
惊鸿扑哧一笑,道:“公主说你必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还带着酒气,着你先去洗漱,再与她们过招不迟。”
随着惊鸿往里走,杨笑澜道:“公主简直是神仙,什么都知。方才她在此处?”
“是,两位娘子很是潇洒,公主看了许久。”
收拾干净,杨笑澜喝了一碗热水才又重回院里。冼朝与陈子衿一战方酣,见她又出来,笑她道:“不服气出来找打么?”
杨笑澜也笑,“今非昔比,我们非要过招才能定胜负么?”
冼朝冷哼道:“现如今蛮力确实比你不过,但是……哼哼,别处有你好瞧。明儿开始,与我们一道练武,最近手疏了许多。”
“好啊,只要你能起得来,乐意奉陪。”杨笑澜看了在一旁扇着风的陈子衿一眼,道:“子衿的武功也委实厉害,我吃过她几剑,印象深刻。”
陈子衿收了长剑,没好气地说道:“我可不曾伤你分毫,若真伤了你,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要找我拼命。”
“好子衿,想你也不舍得。”
冼朝嗤笑道:“你这人,没脸没皮堪为一绝,难怪皇后会赐你面具一枚,如今倒是也真服了她的苦心,先见之明。”
杨笑澜还待分说,陈子衿给了她一个眼色,道:“昨日公主与我们闲聊,问起蜀地风光,还言道亏得我与冼朝师妹会武,能伴你出行。”
“哦?惊鸿还道,适才,她也在此处看你们习武。我且去看一看她。你们及时擦了汗,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