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茶水润了润嘴唇道:“苑城如此手眼通天又跟我有仇的,除了白玉晓,我想不出第二人。”叹了口气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龙啸天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捶着腿说:“当初我听说你被抓进大牢了,可吓了一跳,就想见你一面问问怎么回事,可官府那帮王八蛋不让我进,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又去了你家,看见那个谁了,就你家那个妹夫,林什么的,他把你妹子,还有家里不少家具古董什么的都带走了,直装了三大马车呢。后来你们家就被封了,我隔三差五就去牢房门口溜达,跟一个看门狱卒关系搞得还不错,他告诉我你被提出去了,被林家老爷带走了。不过这事儿是机密一件,现在外面,你还是盐贩子一个。然后我就乔装打扮混进了林家,放心,他们都不认识我。我在那观察了好多天,可一直没找到你,直到有一天路过后院,看见你了,哎,说实话当时差点没认出来你,你有点变样了啊。”说着龙啸天后退一点上下打量了卢景秋。他现在是个披头散发的模样,脸蛋白得不像话,在这烛光微弱的破屋里乍一看都有点吓人。卢景秋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他听出来了,龙啸天这人是个讲义气的,自己虽然一直认为他是个犯二的酒鬼,但人家确实拿自己当朋友了。朋友有难,拔刀相助,天经地义。想到这卢景秋眼眶有点湿,抬起头笑道:“龙兄,你对在下有恩,在下不胜感激,但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却是无以为报。若他日我能重振家业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龙啸天也笑了,一挥手道:“这不算什么,当初你对我那也算有恩,我这个人混得一直都不好,到了你这里,你给吃给住,工钱给得也比别人家多好几倍,我那时就总想,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就是拼了命也得帮。不过,我可没咒过你啊!”卢景秋听了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长久的郁结也有了活化的迹象。龙啸天也许就是自己命中的贵人福星,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自己从未想过,最后来救自己的那个人会是他,毕竟比他跟卢景秋更要好的那些人一个也没出现。卢景秋几乎要对他感激涕零了,然而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肯再落泪。他要尽快想出一条出路,苑城现在是不能呆了,他顶着制运私盐的罪名是见不了光的。也许可以去外地,但是他的亲戚全在这里,外地虽然有几个主顾,但他现在没钱没路,想要把之前的生意再做起来,难。他和龙啸天商量了半宿,末了龙啸天说自己自幼在休宁县长大,之后入了倾云门学艺,在南边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既然要走,不如先去那里落落脚。横竖他无家无业没有牵挂,就跟着卢景秋走了。卢景秋现在也没主意,想了想就同意了。决定之后两人在炕上就势卧倒,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亮,二人就上了路。此时城门刚开,两人稍作乔装,并没有费多少事就出了城。
快马奔驰在土道上,尘土飞扬。卢景秋紧握缰绳,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二十余年的地方。此一去前途未卜,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自己又将以何种身份回来。他转回身,又望向前方,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今天大概是个阴雨天。再过一个时辰,林家的仆人就要送来今日第一顿饭菜,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林堂。这个人定然是与孙凤祥和白玉晓勾结了,自己如今这般下场绝不会与他无关,这也是仇人之一。卢景秋狠狠闭了一下眼,不让自己去想这三个月小屋里经历过的种种。他想好了,前方虽是长路漫漫,但是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有机会报仇,有机会雪恨。
—上部完—
23 入伙
天空是一片晴朗,雨后的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耳边是鸟鸣阵阵,鼻尖是青草的芬芳混合着血腥之气。忽然,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张眉头紧锁的脸,要怒不怒的半张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半晌,那嘴动了动说道:“我说邵棠兄弟,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老大已经走了,我们也快些往回赶吧!”于邵棠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脑袋里还是乱哄哄一片。他闭了一下眼,偏了偏头,干哑的开了口:“拉我一把。”对方嗤了一声,随即直起身将手递给于邵棠。于邵棠借着他的劲儿坐了起来,哪知对方力气太大,竟直接把他拽起了立。于邵棠捂着头站直身体,皱眉道:“你轻点,我头疼。”
对方又嗤了一声:“你真麻烦,一会儿头晕一会儿昏迷,隔三差五还要闹失忆……我这一路光顾着照顾你了,什么都没干成!”于邵棠又闭了一会儿眼,这才慢慢恢复了精神,向四周望去。
这里是一处驿站,荒凉又破乱,地上有几摊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于邵棠脑中的记忆慢慢清明起来,他问:“宋先生呢?”
那人一摆手:“跟着老大走了,你也赶紧的,再一会儿官府的人该来了。”
说着一推于邵棠后背:“走走走!”
于邵棠被他推得边走边继续发问:“青柳,我的刀呢?”
唤作青柳那人答道:“砍卷刃了,让我扔了,回去再配一把吧。”
两人一前一后飞身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两匹马,扬鞭而去。
青柳回到寨子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活动活动胳膊腿,他面带微笑的大喊大叫着进了屋。屋中坐着几名大汉,全部都是眼神凶恶一脸横肉,此时正在吃肉喝酒。青柳大步来到桌前,拍开一名挡路的汉子,自行坐下了,端起酒碗就灌。
这时旁边一个汉子开口道:“三哥,这趟办的顺利吗?”
青柳喝得顺脖子淌酒,也顾不得擦,道:“顺利,老大出马还有不顺利的?东西已经到手,明儿我跟老大去领赏金。”桌上的汉子一听能领钱了,顿时来了精神,又笑又喊,纷纷夸赞老大和青柳。青柳也很高兴,跟他们胡侃了一会儿,拎着一坛子酒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他们的寨子建立的十分隐秘,乃是在一处山谷之中,由于他们干的都是些非法买卖,所以不能活得太见光。青柳提着酒坛子走到屋后,果然在一块大石头上找到了于邵棠。
于邵棠正躺在石头上发呆,嘴里叼着一根草棍。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目光灰暗又涣散。
“喂,干什么呢?喝两口呗。”青柳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把酒坛子举到他眼前。
于邵棠的目光慢慢集中在酒坛上,几乎快要看对眼了。良久,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喝酒。”
青柳无趣的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于邵棠慢吞吞的坐起来,继续盯着不远一处发呆。
青柳斜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眼前这个青年相貌乃是十分英俊,生得也是高大魁梧,无奈就是脑子不太好,总是发呆,不呆的时候必定要闹头疼。青柳知道他这是让人揍得留下了后遗症。当初第一次见他于邵棠时,对方已经是个半死的人。满身是血的躺在乱坟岗子上,跟死人无异。依照青柳的性子,对死人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况且他们还着急赶路。可倒霉就倒霉在他还身边跟着一位二姐。他们这个组织里,他排老三,上面有位大哥,还有个二姐。这位二姐可不简单,是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强盗。而且生性风‘骚浪荡,看见漂亮男子就走不动道,裙下面首无数,因此说她是位女淫贼也不为过。二姐当时提着灯笼这么一照,当时就“哎哟”了一声,随即蹲下‘身给于邵棠脸上的血迹擦了擦。
青柳十分不耐烦的催促她快些走,然而二姐瞪他一眼道:“他还有气儿呢。”
青柳深知她的性子,乃是常人所不能劝阻的说一不二,所以只能由着她看。二姐左一眼右一眼,越看越觉得于邵棠生得好,跟他一比,之前与自己相好的那些爷们儿都成了土豆腌菜不能入眼。于是二姐当即下了命令,将于邵棠抬回去,好好医治。
青柳等人不敢违抗她,只好捏着鼻子把这半死不活的血葫芦抬了回去。
寨中有位略懂医术的宋先生,是这里唯一一位读过书的斯文人。给于邵棠把了脉看了伤,又弄了些药给他敷在伤口上,治疗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处理。于邵棠头部原就有伤,这回又被人殴打过重,直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醒来后,他已经完全痴傻了。二姐给他擦干净头脸,越看越是喜爱,迫不及待想要拉着他欢好。然而于邵棠身体虚弱,根本无法让她如愿,二姐又有任务在身,不能总呆在寨子里。所以直拖延了一个多月也没能得偿心愿。于邵棠在寨里一躺就是两个月。两个月后他恢复了记忆,抖着两条腿要走。
青柳登时就不乐意了,好歹我们兄弟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不道谢就算了,还想就这么走人?我们鬼灯寨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走就走的?青柳一巴掌就把于邵棠拍躺下了,宋先生见了忍不住皱眉道:“他的头上有伤,你别下手太重。”
青柳冷笑:“伤就伤呗,横竖下面那玩意能用就行,二姐又不是选秀才。”
宋先生不愿跟他争辩,把于邵棠拖起来放回床上。于邵棠又躺了两天,醒来后长久的沉默不语。寨中只有宋先生愿意和他交谈,他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宋先生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心里有些动容,他本人也是一位被人迫害背井离乡的人,所以格外同情跟自己遭遇相近的人。鬼灯寨乃是江湖上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秘密组织,做的生意很杂,上至杀人越货下至寻人寻物,黑白两道都沾边。寨中两大原则,一是不杀廉洁清官,二是不杀无辜百姓,因此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望。宋先生把于邵棠带给了他们老大,老大名叫欧阳迅,从小就干着杀手行当,常年冷着一张脸,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他十分爱才,于邵棠这个半死不活的少爷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人才,但手底下功夫还算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最重要的是他心怀仇恨,所以勉强可以留下一用。宋先生对他实说一半隐瞒一半,只说若是于邵棠愿意留下为本寨效力,本寨兄弟可以助他报仇。
于邵棠已然对这世上的王法与道义心灰意冷,深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报仇雪恨,又亲眼见识到众人杀贪官斩污吏,劫富济贫。这与他自小内心的志向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契合。抱着轰鸣不断的脑袋思考许多天,于邵棠答应了这件事,自此留在了鬼灯寨。
青柳暗地里观察于邵棠许久,末了觉得这人挺有趣。寨里都是一些糙汉,可青柳自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乃是杀手界的一枝独秀,理应多结交些斯文有内涵的朋友。青柳向于邵棠挪近了一点,微笑着道:“邵棠兄弟,你为何不喝酒?可是嫌寨里的酒味道不够好?”
于邵棠呆了片刻,摇摇头垂下眼帘道:“喝酒误事。”
青柳一笑:“在我们这里有什么事是你能误的?无非就是闹一场呗,你还能拆房子不成?”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青柳自己做了一番联想,又道:“赶明儿灌你一通,看看你到底能发什么疯。”
于邵棠登时就一皱眉,站起身要走。
青柳“哎”了一声,伸手拦住他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酒后乱性啊?哎呀,没事儿,二姐出门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于邵棠被他强行按回石头上坐好,青柳笑得一脸猥琐道:“我说,咱二姐也算美人儿一个,你怎么就不同意跟她呢?”于邵棠觉得他很烦,又不愿意动气,他现在一着急头就疼,所以很注重修身养性。
可是青柳终于得了个笑料,不肯轻易放过,拽着于邵棠嘻嘻哈哈喋喋不休。
这时,宋先生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身后响起。
“青柳,你又胡闹什么?”
青柳回头见是他,呲牙一乐道:“令霄,你说于老弟何时能被咱二姐吃到嘴呢?”
宋令霄一皱眉:“你别胡说八道。”
于邵棠借机甩开青柳的胳膊,站起身走到宋令霄身后,眼中含怒。
青柳嗤笑一声:“咱二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上的爷们儿没一个跑得掉的,我看这事儿迟早要成。”于邵棠懒得再看他,低声对宋令霄道:“宋先生,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令霄点点头,又瞪了青柳一眼,跟着于邵棠走了。
东厢房乃是宋令霄的住所,两人进了屋,宋令霄请他坐了,这才问:“有什么事?”
于邵棠犹豫着说:“我想回家那边看看。”
宋令霄有些为难:“这……恐怕不行。你知道我们大哥的脾气,既然你答应留在寨中,就得遵守这儿的规矩。”说到这他拍了拍于邵棠的肩膀,继续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这事得慢慢来。我听你说家里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为何还要回去?”于邵棠目光闪躲,低声道:“家里是没有什么人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兄弟,对我很好,我失踪这么久,他肯定要为我担心的。”说罢他眼中带了点恳求对宋令霄道:“宋先生,我就偷偷去看他一眼,让他知道我平安无事,然后我就回来,行吗?”宋令霄内心很清楚不能放于邵棠走,但是看他说的诚恳又可怜,就不自觉的犹豫上了。
思虑良久,他道:“平日里是不能出寨的,但是接了任务除外。近期若是有任务,你接到手就可以随意走动了,但是要在规定日期内回来。”于邵棠听了很是欣喜,立刻跟宋令霄道了谢。
回到自己房间后,于邵棠关好门。背靠在大门上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掌宽厚结实,蕴藏着力量。于邵棠慢慢将掌握成拳,心里想,自己当初自不量力的跑去白家报仇,结果被人打成重伤扔到城郊,一转眼消失了近三个月,卢景秋一定担心死了。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恶人总会遭报应,官府还是会为民做主。如今想来,当真是自己太单纯了。
随即他又想起当初与卢景秋在一起时的种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力量。
24 贞洁
于邵棠耐着性子等待了五天,终于又来了活儿,乃是劫一趟官镖。于邵棠主动请缨,愿意随各位兄弟前去。他虽是位新手,但在短时间内武功进步极快,很得欧阳迅的赏识,就同意了此事。于邵棠跟宋令霄道了别,斗志昂扬的出了寨子。然而几天后他跟众人一道回来时,脸色却惨白到了一定地步。吓得宋令霄差点以为这趟任务做毁了,跟他们一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