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也不知于邵棠这小子能不能赶在年前回来,本拟着今年两人一同过的……他从东想到西,从春想到夏,回过神来时,发现林堂还在,就疑惑道:“还有事?”
林堂垂下眼帘偷眼盯着卢景秋放在腿上的手道:“大哥要睡就回屋睡吧,书房里凉。”
卢景秋换了一个坐姿,抬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堂又笑了一下,转身要走,然而卢景秋又喊住了他。
“一会儿在账房多给自己拿一份吧,婉云不是已经有了身孕吗,吃的用的都多了,她的钱我另给,可你这快要当爹的人也不能太拮据了。”林堂背对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末了转过身大大的给卢景秋鞠了个躬,他欢快的答道:“谢大哥!”
大寒这天,卢景秋出门赴酒宴。如今天黑的早,他从饭馆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雪花跟纸片似的往下落,卢景秋穿了件灰鼠皮袄,一步一步往家走。饭馆离家不远,他觉得没有必要坐车,况且雪中漫步也别有一番情趣。正在他低头专心致志的踩雪时,背后忽然扑上来一个人,勾住他的脖子,喷了他一脸酒气。
卢景秋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强盗,刚要大喊,对方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手掌上缠的绷带带着酸臭味糊了卢景秋一脸。那人看着他打了个酒嗝,开口道:“就是你,就是你!”
卢景秋被他制的动也动不得喊也不能喊,只能吭吭唧唧的瞪大眼。
那人忽然呲牙一乐:“怎么?不认得我了?那天是你带着一伙饭桶把我赶出去的吧!”
卢景秋盯着他那张油渍麻花的面孔,忽然想起来了——不交房租的恶霸!
恶霸见他开始惊慌失措的奋力挣扎,就一死劲把他拖进旁边的胡同里。进了胡同,恶霸松开捂他嘴的那只手。卢景秋当即咳嗽不止,咳的脸都红了。“你、你想干什么!”卢景秋气喘吁吁的问道。
恶霸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自语道:“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要找你算账!”
卢景秋看了眼胡同口,一个人没有,此时就是想呼救也难,就采取怀柔政策,缓和语气道:“你找我算什么帐?你欠钱不交难道还有理了?哪有欠债的找债主算账的?”那恶霸好像喝了不少酒,听了他的话又打个酒嗝,说道:“我不是说钱的问题,那天,就你们那几个瘦鸡崽子似的手下把我赶出去的那天,老子我是喝醉了,不然能让你们得意吗?告诉你,老子我一套独行拳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们若不是趁人之危会打败我?瞧见没,这拳头,挥出去揍死仨你这样的不费事!”卢景秋沉默的看着他,心说这人有病吧?不但是个醉鬼,而且又疯又傻的,讲的没一句人话。想到这,卢景秋心中却是生出了主意。慢慢展露出笑容,他道:“没看出,原来是位武师,失敬失敬。”
恶霸一挥手道:“老子不是武师,武师那算什么玩意,老子纵横江湖多少年,是个了不起的侠客!”
卢景秋恍然大悟般:“原来是位侠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恶霸得意的一晃脑袋道:“龙啸天!”
卢景秋差点笑出声,控制住面部表情,他又道:“龙大侠,前几天多有得罪,望您海涵。”
龙啸天大吼道:“我海个屁涵,我在你这丢了脸面,就得补回来。这么着吧,你把你家那些个看家护院的都叫出来,爷爷我要拿他们练练,也好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功夫。”卢景秋被他吼的脑仁都疼,强定心神道:“龙大侠,不用比试了,我知道您武功盖世,家里的护院自然不是您的对手。这样吧,你先把我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如何?”龙啸天看着他想了想,慢慢松开了手。卢景秋得了自由终于能平稳的喘口气,他揉着肩膀盘算如何脱身。
这时龙啸天开口道:“喂,你身上带着钱没有?”
卢景秋犹豫着点点头,以为他要打劫。但龙啸天却说:“你请我喝酒吧,就去那个福庆酒楼,他们那儿的酒最好喝!”卢景秋干笑两声道:“不如我把钱给大侠,您自己去?”
龙啸天握住他的胳膊,笑了:“你想跑?不行!”
于是卢景秋被他半推半拽进了福庆酒楼。
在雅间内要了三坛好酒,一桌好菜,卢景秋沉默的看着龙啸天连吃带喝。龙啸天这人大概是缺点心眼,好吃好喝过后立刻就忘了找卢景秋算账的初衷。笑呵呵的招呼卢景秋道:“你也吃啊,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吃不了!”卢景秋垂下眼帘道:“我刚吃过,吃不下。”
龙啸天拎起酒坛子泼泼洒洒倒了碗酒,推到他面前。
“那喝点酒吧。”
卢景秋耐着性子喝了小半碗,龙啸天的话匣子又打开了。粗声大气的开始讲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按他的说法,自己乃是倾云门弟子,因为犯了错误被逐出师门。这些年一直靠帮商旅保驾护航为生,上个月因为喝酒误事被东家辞退了,于是没钱交房租,才落得个睡大街的惨景。然而睡大街归睡大街,他还是没忘了喝酒,喝酒之余还觉得自己咽不下去这口气,决定讨回脸面。正在他靠着街角盘算之际,卢景秋就打他面前经过了。
8 归来
龙啸天吃饱喝足,对待卢景秋态度就十分友好了。一手勾住卢景秋的肩膀,他提议道:“我们去戏园子听戏吧!”卢景秋身心俱疲,颇想一脚把他踹出去。然而做不到,对方的胳膊如铁如铜,沉甸甸带着力度,单是轻轻一搭,卢景秋就别想乱动。一路忍气吞声跟他往戏园子走,卢景秋心想今天自己出门未看黄历,真是倒了血霉。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商户客栈挂着红灯笼,青楼楚馆门前一派热闹。龙啸天拉扯着他往戏园子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伙人,穿着短衣短褂手中提着家伙,将二人拦下。领头那人举着木棍一指卢景秋道:“卢老板,好久不见啊。”
卢景秋定睛一看,发现对方乃是孙凤祥手下的大伙计,再看这些人气势汹汹,心中就暗道不好。
大伙计冷笑一声道:“卢老板光顾着自己赚钱,不给别人留活路,未免太不厚道。我家老板请你过去一趟呢,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驾着您去?”卢景秋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还没等他开口讲话,身边的龙啸天嚷上了:“你们谁啊?他今天跟我有事儿呢,去不了,你们自己回吧!”大伙计上下打量了他,发现是个破衣烂衫的醉鬼,就没放在眼里。对手下一挥手道:“带卢老板走。”
手下一拥而上,奔卢景秋就来。龙啸天见对方居然没搭理自己,心里这火就上来了。把手中酒葫芦一摔,他抡圆了胳膊一拳就撂倒一名冲上来的手下。龙啸天刚喝完酒,此时竟是耍出一套醉拳。卢景秋后退几步仔细观瞧,就见这龙啸天确实很有本事!转眼的工夫就把这伙人打得落花流水。大伙计傻了,没想到卢景秋身边还有这等厉害的保镖,当即扔了木棍独自逃命。手下见领头的都跑了,也连滚带爬的逃了。龙啸天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哼道:“一群饭桶!这点能耐还当打手。”
说完一转身,见卢景秋还傻愣着,就上前一拍他肩膀道:“没事儿了!我把他们打跑了,要敢再来我再打。”卢景秋缓过神来,知道这个人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今天若是真被掠去,孙凤祥不定怎么报仇呢。
想到这他一抱拳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龙啸天挠了挠脑袋,笑道:“这不算什么,你不是还请我吃饭了吗。”
卢景秋见这人还挺仗义,对他的印象就有所改观。之后龙啸天又嚷着去听戏,他没再拒绝。而龙啸天听够了戏,竟当真放他回去了。卢景秋回到家坐进浴桶里把自己痛加洗涤,解乏之余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十分奇妙。龙啸天那个人虽然蛮横,但却意外的讲理,而且很容易满足。但还是希望以后别再遇见他了。卢景秋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卢家三口人一同坐在饭桌前吃饭,卢婉云自从怀了身孕,就微微发了福,然而气色很好,跟大哥聊了几句家事,她腆着肚子在丫鬟的陪护下逛花园去了。卢景秋看着妹妹的身影,心里很平和,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否娶妻生子,所以格外希望妹妹过得幸福,最好多生几个孩子,自己要是真断子绝孙了,还可以从她那里过继一个来……吃过饭,卢景秋手下的大掌柜来了,跟他汇报店里的情况。卢景秋吩咐他多加留意孙凤祥。掌柜答应了,第二天来回复说孙凤祥那几家店铺都关了门,自家宅院也空了,而孙凤祥本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了。卢景秋知道他身欠不少赌债,没准儿是躲债去了。就没再理会,然而又过了两天,他在好友那里听闻孙凤祥跳了河,生死未卜。卢景秋心中梗了一下,但觉得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想不开轻生的人太多了,真的不稀奇,就跟着老友唏嘘慨叹一番,然后将这事抛到脑后。又过几日,他去绸缎庄巡视,很意外的在门口看见了龙啸天。龙啸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一头乱发也归拢整齐了,然而叉着腰站在店里大吵大嚷,他依然是个恶霸流氓的形象。只听龙啸天嚷道:“叫你们老板出来……不是这个!是那个没有眉毛的。”
卢景秋登时就不想进去了。可龙啸天一扭头正好看见他一个侧影,立刻欢喜的走过去道:“哎,可找到你了。”卢景秋无奈的转过身:“你找我有事?”
龙啸天头脸收拾干净后看着还挺有人样子,他嘻嘻一笑道:“那什么,你、你雇我当保镖呗,我什么都能干,看家护院运货押镖,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行。”说到最后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摸摸鼻子道:“至于工钱,我要的也不多,能够买酒就行。”
卢景秋微张着嘴,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心说这家伙是到我这来找工作了?
龙啸天见他若有所思的不回答,心里就有些发怯,又提高了嗓门道:“到底行不行啊,你给句话。”
卢景秋背过手上下打量了他,道:“我家的护卫在上工时,都是滴酒不沾的,你能做到吗?”
龙啸天愣了愣:“那下了工呢?”
卢景秋道:“那自然可以,但是不能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龙啸天想了想,觉得跟自己以前的工作没差什么,就点头答应了。
卢景秋又道:“虽然你救过我,但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喝酒误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龙啸天擦了擦鼻子,点头道:“好好,我明白这规矩。”
卢景秋带着龙啸天去了货栈,在那给他找了份活儿,每天在货栈周围巡逻,帮忙搬运货物,若是遇到需要走长途的货,就让他随行保驾。转眼间,年关将近。于邵棠赶在小年前一天回来了。
他回来时,卢景秋出门去了,没赶上迎接他。等他接到通知去往于宅时,于邵棠已经到家半日了。
卢景秋一进门就看见了于邵棠。于邵棠穿着一身黑缎子长袍,人是瘦了一点,依然剑眉星目十分精神,而且看着好像更加成熟了。卢景秋有些激动,张嘴之前先咽了咽口水,亲亲热热的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邵棠对着他弯了弯嘴角:“上午就到了。”
卢景秋围着他转一圈,上下打量:“这趟可顺利?”
于邵棠似乎变得大方了许多,任他打量,同时淡定自若的说:“挺顺利。只不过中途车队里有人往外偷东西,已经让我们处理了。另外回来的路上遭了大雪,被困在一个小村子里半个月才出来。唉,说起来那村子太穷了,连片菜叶子都吃不到。”卢景秋听了他这经历不禁咧了嘴:“这也叫顺利?你这明明是受了不少罪嘛。”
于邵棠也笑了,搓了搓手道:“反正货是顺利交上了,人嘛,受点罪就受点罪吧!”
今天正好于老爹也在家,当着卢景秋的面,他难得夸了儿子一场。而于邵棠面带微笑的听着,既虚心又平静,再无炫耀浮躁那股劲儿。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只见她托着茶盘,谨慎的迈进了门槛,又小心的走过来将它放在桌上。卢景秋本来没正眼看她,但于邵棠这时开口道:“你怎么还干上活儿了?快放下,我不是说了不用你吗?”此言一出卢景秋心里十分疑惑的看向那姑娘。只见她生着张圆圆脸,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姑娘低下头道:“少爷,小女子粗手粗脚伺候不好您,您别嫌弃,但也别再赶我走,除了您身边,小女子再无别的去处。”于邵棠蹙着眉,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在酒庄里安排一份活儿,不是也挺好吗,我身边又不缺人伺候,真的用不着你。”卢景秋听到这,慢慢露出了笑容,弯着眼看向于邵棠道:“贤弟这趟出门,收获还真是不少啊。”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了目光,盯着地面道:“卢兄莫要开我玩笑。”
卢景秋留在了于家吃晚饭。一顿饭吃完,他才弄清楚这姑娘的身份。
原来这乃是于邵棠沿途行侠仗义的成果。姑娘本名李方菱,金陵人士,自幼跟着爹爹学武,父女俩以打把势卖艺为生。但天有不测风云,爹爹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时一口气没憋住,死在台板上。而李方菱又被县太爷的儿子看上,欲强抢回家,抢人队伍正在大街上撒野之时,于邵棠领着人经过了。当地人很惧怕这位花花公子,于邵棠可不怕,抄起家伙打跑小霸王救下李方菱。李方菱已经是无依无靠了,见于邵棠心怀侠义武功高强,又是一表人才,便下跪边道谢边请求少侠收留,她自愿意做牛做马涌泉相报。本是一桩戏文里才有的天降奇缘,居然让于邵棠给遇上了。于邵棠还没说什么,于家下面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伙计立刻纷纷劝他答应。伙计都是跟着老爷闯荡的,也实打实的关心少爷,于邵棠这么大了身边一个女人没有,说出去都让人替他寂寞,就算收了当丫鬟也好。于邵棠被他们劝的哭笑不得,又看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便一时心软收留了她,打算回家后谋个清闲的地方将她打发了。没想到带着李方菱刚一进家门,于老爹的目光就在他们俩身上缠来缠去,恨不能把两人绑到一起。得知了事情经过后,于霖忠自作主张,将李方菱留在家里了。9 献身
风餐露宿的卖艺穷丫头,给少爷当小妾都还不够格,能留下当个丫鬟一天三顿饱饭着实就不错了。于是李方菱很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