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姑娘被这个俊俏师弟当面夸漂亮,顿时脸上下不来,双颊晕红,嗔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规矩人,谁知道也像那些江湖混混一般说话轻浮油滑,看我不告诉爹爹教训你!”说罢就一甩车帘出去了。
林绛轩没想到自己一个向来都会被人笑话腼腆的人,竟还有一句话把人姑娘说脸红的时候,他们那里从来都是把帅哥美女当口头禅的,逮着谁都叫,茫然回头看着大师兄,“我就是夸了夸她漂亮啊,难道说错了么?”
大师兄脸色也不太好,“林师弟,我知你是富家公子出身,身边大概有不少伺候你的女子,你说话随意点也有情可原,不过咱们华山派可是名门正派,师傅人称君子剑,他老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端方君子,你那些个对女子不尊重的口吻以后可要收敛些,不然被师傅,师娘听到了不会轻饶的。”
林绛轩一吐舌头,“知道了,我不是有意的,哎呀,大师兄,看来我很多事情都不懂啊,以后可得多多小心才是。你说师傅不会轻饶,那他一般都是怎么罚犯了错的弟子的?”
大师兄咳嗽一声,“师傅对咱们很是慈爱,不过要求也是很严的,犯错的绝不会姑息,轻的罚跪,面壁,重的要打棍子,被打一次起码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林绛轩寒毛直竖,大骂这万恶的旧社会,竟然还有滥用私刑这一说。
不敢再多问,只怕自己听多了,会把刚刚才建立起来那点想要入乡随俗的信心再给打压没了,那他非要得抑郁症不可,这破地方肯定不会有心里医生给他治疗的。
“对了,大师兄,我对师兄弟们都很不熟,大家都叫什么名字,排行第几,你方便和我说说不?”
“这个自然没问题,我们华山派的规矩是以入门先后为序的,我是孤儿,从小被师傅和师娘收养在身边,算是第一个进门的,所以是大师兄,我姓令狐,单名一个冲字;二师弟劳德诺是带艺投师的,年纪比我们要大上许多……”
“令……令狐冲!”林绛轩顿时跳了起来,“哎呦!”脑袋重重撞在了车壁上。
传说中的人物
小林同学是个现代社会中罕见的武侠盲,刚上大学时,有一天被同宿舍的人发现他竟然连陆小凤,楚留香,东邪西毒都不知为何物时,全体惊呼怪叫,“你难道是从火星上来的?!”
在之后的同窗岁月里,孜孜不倦地抓着林绛轩扫盲成了全宿舍人的共同目标。
可惜林绛轩同学非常的不具备武侠浪漫主义细胞,总认为那些武侠小说是些奇谈怪论,瞎编乱造得都离谱了,什么草上飞,水上漂的,还练成神功就能来去无踪,日行千里,开山裂石呢,简直是胡说八道,科学上,逻辑上统统讲不通,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写成像《西游记》那样的神怪小说来得合理些。
所以他对有关武侠的小说,电视,电影一律不感兴趣,任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动心。
不过拜同学们的长期努力所赐,小林同学总算没有武侠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令狐冲他还是知道的。
不但知道令狐冲,还知道有令狐冲必有东方不败,和令狐冲与东方不败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你,你真的叫令狐冲啊!那是不是还有个东方不败呢?”
大师兄被他问得长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说林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确是叫令狐冲,你这么惊讶干什么,难道听江湖人说过我的坏话?那东方不败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魔教教主,据说已是武功天下第一,真正的大魔头一个,而且正邪势不两立,你把我这华山派的小卒和他放在一起说可也太过奇怪了!”
林绛轩使劲咽口口水,四处找着纸笔,看来自己这是遇见传说中的人物了,不签名留念怎么行,顶着大师兄很有些诡异的目光,在马车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可以写字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大师兄,咱们山上有纸笔的吧?”
令狐冲嘿了一声,转过头去,暗道林师弟是不是前些日受的刺激太大,这是有点不正常了,等到晚上可得悄悄去和师傅说一声,请他老人家再给看看才行。
不一日,到了华山玉女峰下,有五师兄高明根和六师兄陆大有先上山去报信,不一时就有华山派其余二十多名弟子迎下峰来,拜见师傅。
林绛轩冷眼旁观,见这些弟子中,年长的已有三十多岁,年幼的不过十五六,其中还有六名女弟子,围着岳灵珊唧唧呱呱地询问她这次下山的情形。
加上回来的这批人,林绛轩发现这华山派一百人都不到,六七十就撑死了,就算山上还有留守的,那最多也就八十几个人。
晕倒,这么点人就是个大帮派了!一路上听着诸位师兄言谈间都很是自傲,他们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在武林中众人敬仰,地位很高,林绛轩以为,怎么说华山派也得有几百号人吧!闹了半天就顶他们学校里两个班那么多点人啊,还有不少弱小妇孺。
这比当年上海滩上的青帮,斧头帮,小刀会什么的都不如。那位令狐冲无比敬仰爱戴的书生师傅充其量就是个大班的班主任。
一边腹贬,一边跟着大伙上山,一路上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景色十分怡人。
林绛轩发现自己这身体虽然不知以前武功怎么样,但是肯定是训练有素的,上得峰来,大气都没有多喘一下,心中小有安慰,这新皮囊比他以前的要漂亮结实得多,总算是没有亏到家。
有一个中年美妇,迎了出来,应该就是师娘了,林绛轩跟着大家一起叩头拜见,郁闷得要命,这还有人权么,动不动就要磕头,他以前在家对着亲爸妈也没磕过啊。
林绛轩很不走运,气哼哼的刚磕完头就被书生师傅点名,“平之,过来见过你师娘。”
林绛轩无奈,只得又上前叩头,一边还要恭恭敬敬地口称,“徒儿拜见师娘。”
岳夫人很是豪爽,上看下看,忽然向岳掌门笑道,“我想着师兄你下山一次,怕不是要带三四个徒弟回来,怎么却只有一个,况且这个也长得太俊了些,不像是练武的胚子,不如和你去念念四书五经,将来去考秀才更合适。”
林绛轩不以为意,跟着大家一起傻笑了几声,他对练武没有兴趣,要是师傅觉得他文弱不适合练,那他也不介意去学学文,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对学习文化知识还是很有些心得体会的。
大家来到书生师傅的有所不为轩,喝过茶,吃了点心,互叙别来之情。六个岳夫人的女弟子围着岳灵珊,听她讲在福州和衡山的见闻,林绛轩知道这些事和他那皮囊的本主有关,在路上大概听人说了一些,只是还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敢随便向人问,这就抓住机会凑在女弟子边上,一起听岳灵珊讲。
大概是凑得太近了,岳灵珊说着说着就看他一眼,身前的一个女弟子也回头看他,林绛轩赶紧讨好一笑,“师姐们这边说得好热闹,我也过来听听。”
那个女弟子脸上一红,也不答话,立刻回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林绛轩,林绛轩一愣,我这话也轻浮油滑?又得罪人拉?没觉得啊,摸摸鼻子,转身离开,身后几个女弟子笑成一团,隐隐听岳灵珊道,“穆师姐脸皮真薄,人家冲你笑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啊!他可是咱们的师弟呢。”
心中恍然,那姑娘刚才是害羞呢,唉,看来这里男女之别大得很,自己行事可要多多留神了,别要从以前的腼腆内向型忽然变成轻浮豪放型,那怕是要吃师傅的棍子的。
接下来就是师娘指点大师兄武功的时间,据说是大师兄这次下山遇到一个采花贼,对方使得一手快刀,大师兄打不过,这是在向师娘讨教应对之法。
鉴于之前对华山派的规模很是失望了一下,林绛轩顺带着对他们的武功也不怎么看得上了,心说大师兄是华山派的首徒,据说武功是众弟子中最高的,竟然连个采花贼都打不过,这华山派也恁弱了点吧。
随便想想也知道,真正的高手肯定是不屑于去做采花贼的,一般干这种行当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林绛轩认为背靠大树才好乘凉,华山派这棵树貌似不怎么大,自己的前景堪忧啊。
稍一晃神的功夫,岳夫人就疾风骤雨地和大师兄喂起招来,期间众弟子都肃立观看,只有岳灵珊一人不停地大呼小叫,插言问话,一会儿叫娘小心,一会儿喊大师哥,危险快让!一会儿又是娘这几招厉害之极,田伯光那恶贼遇到肯定要甘拜下风……
可见是平日里被宠惯了,说话不怎么动脑子的,这让她的美貌在小林同学心里大打折扣。
在林绛轩的心里,女人要是太傻,那再漂亮都不会有很大吸引力,别看他以前来往的苔丝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心思很细密,从来不会咋咋呼呼地大惊小怪,也很少当众说傻话,那气质还是不错的。
再看看剩下的六位师姐,集体站在师娘的身后,造型朴素,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加上岳灵珊,就是这山上唯七的年轻女性了,林绛轩有很强的预感,自己怕是会要浪费掉这新得来的漂亮相貌了。
暴殄天物啊,这要是回去自己的那个地方,随便往大街上走两圈,九成就会被哪个星探挖去,做个小偶像明星应该不成问题,到时他还不得被大大小小的女人们围起来啊!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这落后的破地方!
师娘最后一招震断了她自己手中的长剑,用林绛轩的外行眼光来看,师娘那应该是因为出招太猛,收不住手了,令狐冲又抵挡不住,为了避免刺伤他,所以只好采取了这个很不环保,破坏运动器械的办法。
心里还正在赞叹师娘果然力气很大啊,这个大概就是他们说的内功了,看来还是有点用的嘛。
忽然就被师傅的一句“无双无对,宁氏一剑”给震住,使劲打了个寒战,头皮发麻,身上一层层地起鸡皮疙瘩。
晕倒!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如此地自吹自擂!亏他还一直觉得书生师傅斯文谦和呢!
一般这种恭维话都是应该由外人来说的吧,哪有自己当众这样往脸上贴金的道理?
问题是只有林绛轩一人觉得肉紧,其他弟子都个个满脸惊佩,齐赞师娘武功了得!
这难道就是代沟?
再过一会儿,到了他这个新弟子参拜本派列代祖师灵位的时候,林绛轩才发现刚才那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代沟,更大的代沟还在后面呢。
林绛轩参拜的时候其实挺顺利的,他只管捏着鼻子再跪一次,磕几个头,然后在大师兄背诵那七条本门戒律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完事了。
他参拜完起身之后,师傅却忽然脸色一沉,转过去对令狐冲道,“冲儿,你这次下山,犯了华山七戒的多少戒条?”
大师兄不敢怠慢,立刻在列代祖师灵位前跪倒,“弟子知罪了,弟子不听师父、师娘的教诲,犯了第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的戒条,在衡山回雁楼上,杀了青城派的罗人杰。”
岳不群一改往日温和的面孔,严声厉色地痛斥了令狐冲一堆罪责,华山派门中自岳夫人以下全部噤声,谁也不敢开口,一齐恭听掌门人训斥大师兄。
令狐冲被他教训得抬不起头来,不敢说话。
林绛轩也微张着嘴不出声,不过他不是吓得,他是又被震住了,竟然有人能把歪理谬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义凛然!貌似师娘和诸位师兄师姐还全部都认为很有道理。
刚才那“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和这个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书生师傅斥责令狐冲的重大罪责,在林绛轩总结下来,一共有三点:
一,在危难时刻,为了劝说恒山派仪琳师妹先逃走说了“一见尼姑,逢赌必输”的轻浮话,出口伤人不说,还带累了华山派和师傅,师娘的形象;
二,在群玉院中养伤时,为了逃过青城派余沧海的搜查,竟然大胆让仪琳师妹和另一个小姑娘躲在他床上的被窝之中,此举无比凶险,倘若败露,华山派,恒山派,百年的清誉必将毁于一旦;
三,明知那救他的曲姓少女是魔教中人,为什么不一剑杀了她?这少女和她祖父虽然对令狐冲有救命之恩,但是魔教人都心思歹毒,救他肯定没安好心,必然有什么阴谋后招,令狐冲做事怎能如此正邪不分,被一时的小恩小惠所蒙蔽!
这三条罪责十分之严重,决不能轻饶,最后师傅看在令狐冲身上还有伤的份上,不打他棍子,只罚他在玉女峰顶面壁思过一年。
小林同学听得快晕倒了,在他看来,这些罪责全部狗屁不通,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典型,他那师傅要不是僵化迂腐到了脑子已经坏掉的境界,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小人,这是在找碴收拾令狐冲呢。
林绛轩从小到大各种老师见得多了,有好的自然也有差的,他们那里不以老师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师生地位没那么悬殊,所以遇到这种师傅他也没有太悲观,大不了等他熟悉环境了之后,离开这里就是。
不过,看着大师兄一脸诚心悔过,甘愿领罚的样子,林绛轩忽然很同情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从小到大被这样洗脑,还能有他这么正常的性格,这可太不容易了。
当日傍晚,令狐冲就拜别了师傅,师娘,又与众师弟,师妹作别,拿了一口长剑,自去玉女峰一处悬崖的山洞之中面壁受罚。
林绛轩被和最小的弟子舒奇安排在了一个房间,也开始了他华山派的学徒生涯。
小师弟累了一天,打个招呼就早早上床睡了。林绛轩对于洗脸洗脚要自己从屋后的山溪里打水,嫌冷了还得再去灶下舀盆热的老远端回来,甚至晚上上个厕所还要出屋去后面都很不适应。
这山上可不比他以前住的地方,太阳下去后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偶尔有几点灯火,照着也跟鬼影似的,他和舒奇的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估计华山派不怎么富裕,烛火都要省着,那盏油灯是名副其实的豆灯,只能保证他在屋子里不会撞着东西。
晚上山风刺骨的冷,被褥也有些潮,而且不是新的,是临时从客房抱来的,不知曾被谁用过,林绛轩这个不自在啊,差点又哭鼻子了,不得已,拿出无故被罚去山上面壁的大师兄做对比教材,安慰自己,起码他还有个屋子,有张床,屋里还有个人陪。
大师兄大晚上一个人在山上,更冷不说,还没有人气,能听到的,大概除了风声就是狼叫了。
随手把他们送来的,据说是自己的两个包袱往床头一扔,和衣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