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说什么也罢,我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小妹,你应该明白,仙儿他……”
“够了。我不过说他一句不好,你至于这样教训我吗?”
洪舍耘煊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看着杯盏中缓缓腾起的热气。
“你这样找,倒也真是如大海捞针。茫茫人海,你既不能张扬,也不能派大批军士出来搜查,能找打才有鬼。”
洪舍耘煊抬起头来,“他定是要去天地盟的,这必经之所,他不会不来。”
慕容黄泉跑遍大江南北,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她才十五六岁,便显出不少轻狂模样,性子却也甚是不羁。
“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他若是走了水路,坐的小船,这四通八达的,你光守着渡口有什么用?”
洪舍耘煊猛然省悟,点点头道:“那这边想要换大船去江南,都是在哪里?”
“这边支流不少,但是月凌渡口都是往来的商船和货船,真正要是普通人想走水路,许多都是在城外小渡口换大船。这些大船跟着商户的货物一道走的也有,,也有专门渡人的。这边大大小小,有十几个。”
洪舍耘煊站起身来,“这次多亏了你。”语罢,将颜槊唤进来,一番交代。
话分两头。
洪舍稚仙晃晃悠悠,在船上两日,倒是初次体验了一回渔舟的生活。
青年阿修撑船,吕一鹤盖着斗笠躺在船尾,洪舍稚仙自拿个钓竿钓鱼。
船上生了炉子,煮着茶水,里面加了紫苏叶子,茶味独特。
偶有水鸟被舟波惊起,贴着水面向远处而去。
吕一鹤睡醒了,坐在船头抱着酒壶喝酒,一副自在悠闲的模样。耳边是青年阿修特有的嗓音,唱着从来不曾听过的渔歌,情趣顿生。
“阿修大哥,这歌是你自己做的吗?”洪舍稚仙好奇道。
青年笑得憨厚,“这是村里的老人教的,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洪舍稚仙点点头,又转过面来看着吕一鹤,面上不自禁露出一丝慨叹来,轻声吟道:“好个神仙吕一鹤,平生只是一渔蓑。和月醉,棹船歌。乐在江湖可奈何。”
吕一鹤拉开斗笠,掀起一只眼皮,看了他一会儿,呵呵笑道:“小娃娃怎么了?”
洪舍稚仙望着水面,“江湖真好。可是我哥哥总说,江湖险恶。”
吕一鹤翘着腿打着拍子,不经意道:“小娃娃天真可人,自是不知江湖险恶四个字的含义。你兄长倒也没说错。”
洪舍稚仙转头看着他,颇有些不解。“你昨夜说,这个叫吕一鹤的少年,和他的同门师弟洛河,二人深入虎穴,一夜之间将魔窟中众魔头一网打尽,一时声名大噪。江湖上的恶势力无不闻风丧胆。那我跟着神仙爷爷,那些坏人自是不敢作恶的。那也就无所谓江湖险恶了吧?”
老头儿老脸红了红,给洪舍稚仙说这些陈年往事,亦真亦假,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哪!
“咳!这世上的恶人分两种,一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种是一般的恶人,而另外一种,是外表无从分辨的。他可以谦和有礼,可以是仪表堂堂,也可能是我这样的老头子。是以不能以貌取人,太过相信旁人所言。你可明白?”
洪舍稚仙认真点了点头。
“可是我哥哥又说,这世上没有真善与真恶。”
老头儿有些惊讶,但随即一笑了之。这话确实不错。
说话间,又有鱼儿上了钩,午饭有了着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慕容黄泉与洪舍耘煊是亲生兄妹,里有一双生子的弟弟,名叫慕容苍穹。
他们三人的生父分别是洪舍奉天的哥哥洪舍殷园和洪舍奉天的舅舅慕容天泽。
关系有些复杂,不过,不影响阅读。(汗!)
、争夺
天气越发的清朗,行船一路,竟是逍遥自在。
青年阿修看了看河道岔口处,笑着道:“就快要到了。”
洪舍稚仙从船里探出头来,此前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大船,毕竟支流上吃水浅,此刻前方不远处依稀看得见一远一近两条大船。
初次见这样往来运送货物的大船,洪舍稚仙说不出的兴奋和好奇。
小船入了大河,只得给大船绕道。
“咦?”洪舍稚仙忽然站起身来,盯着前方的那条船皱眉。
“怎么了?”吕一鹤转头看着他。
洪舍稚仙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船尾道:“这条船是打着京城的号,而且是官船。”
吕一鹤拍了拍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官商勾结,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奇闻了。何况如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不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不说旁人,武林盟主陌飞雨,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最清楚。其义兄陌飞云便是大名鼎鼎的伴君侯,大兴最神勇的战将。”
洪舍稚仙认真看了吕一鹤一会儿,略点了点头,随口道:“神仙爷爷说得有理。只是,你也说了,伴君侯与武林盟主本是兄弟,这层关系是天赐的。可是这些上船的主人,和这些商贾以及江湖人士的关系,却是人为。”
吕一鹤捋这胡子,眯着眼打量了洪舍稚仙一会儿,“小娃娃看着呆呆的,倒是能言善道。”
洪舍稚仙咧嘴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船上运送的是何物?”
“多半是粮食了。”吕老头翘起二郎腿,对此事似乎无甚兴趣,自把一梭斗笠盖在面上。
这时青年阿修忽然惊道:“快看!怎的忽然打起来?!”
洪舍稚仙抬眼看去,正见最前面的那条大船抛下锚,从船上出来十数个黑衣男子,直朝后方那条官船跑了铁钩,强行将船拉近。
这十余人在两条船中间搭上跳板,快速上了官船。
贯穿上的船夫与护船的武夫急忙拿了兵器出来,转眼,这十余人便如饿虎一般,上船便杀,一时都得不可开交。
船舱中忽然出来一人,竟是兵士打扮,对着敌阵大喝:“连京城的官船都敢抢!你们这些匪类,不要命了吗?!”
只听一声冷笑,十数人中为首的匪首大笑道:“抢的就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全都杀了!一个也别放过!”
洪舍稚仙眼看着尸首漂了河面,四面都是血腥味道,皱起眉头道:“这些匪徒何以面上都有刺青?”
吕一鹤忽然移开斗笠,此前一直坐山观的老头儿此刻面上一副高深莫测,凝神看着面前众人相斗,眼看着官船上船夫武夫死伤过半,有人开始跳水逃命。
青年阿修虽常年在这河道上跑,但也不曾见过这等凶残的杀戮之事,一时有些吓傻了。
洪舍稚仙面上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什么变化,实则面色已经发白,闻着一阵浓烈过一阵的血腥气味,阵阵作呕。
洪舍稚仙手腕微微发抖,他低头握住手腕,终于按捺不住,“这该如何是好?不能就这么看下去!”
吕老头一惊,这小不点是一点内力也没有,轻功倒是三脚猫半吊子水平,这么过去无非是送死的。若是这孩子出什么事,自不好向陌飞雨夫夫交代……
“你就别去了!”老头儿连忙伸手去抓他,怎奈这个时候洪舍稚仙倒是跑得快,踩着船舷纵身就往对面穿上跳。
老头儿正待追上前去拦他,却见洪舍稚仙身子一歪,直蹬蹬往水里掉,一如断了绳子的秤砣。
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成了落汤鸡。
洪舍稚仙不同水性,身上的衣裳又湿又重,他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力气,直往下沉。
初春的河水放解冻,冷得透骨,不肖片刻,洪舍稚仙便觉神智恍惚,浑身如同被冰刺一般。
吕一鹤扔了斗笠,正待入水救人,忽见蓝光一闪,一个蓝衣剑客伸手将洪舍稚仙从水中提了起来,扔到河岸,河岸上另一个蓝衣青年将湿漉漉的洪舍稚仙接住。
吕一鹤见来者三人,皆身穿昆仑派蓝白长袍,其中救人的男子更是穿着师字辈的流云广袖衫。
老头儿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纵身上了官船上。既然小娃娃要救,那便救一救。
吕一鹤在江湖上声明不响,甚至年轻一辈之中,甚少人知晓其名。但,说起祭月剑法,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头儿上船,匪首立刻色变,既不敢下杀手,亦不敢掉以轻心,节节败退。
吕老头儿有些诧异,嘿嘿笑着道:“你怕我这老头子啊?”
匪首皱眉,额上冷汗涔涔,转头对着其余人道:“不与前辈动手!撤退!”
“退”字声音方落,蓝白衣衫的青年冷哼一声,飞身堵住去路,出手如电。
一把青黑宝剑出神入化,疾如闪电,转眼挑了二人脖子,出手异常狠辣。看着神态,亦是杀惯了人的,丝毫不见神态有丝毫变化。与他同来的两个青年连忙放下洪舍稚仙,上前应援。
吕老头儿一人独占匪首,也来了怒气,大声道:“个小兔崽子!想逃?也不看看老头儿竹竿指着哪儿!”语罢,收一挑,那人手中兵器铿的一声落地,眼神惊惧。
另一面,洪舍稚仙喘过气来。他唇瓣冷得颤抖,身上批了一件蓝色袍子,似曾相识。
不远处的河面上仍是短兵相接的锐响,他挣扎着睁开眼去看,顿时心里一颤。
几日前夜里帮了自己的南陵响此刻与他那两个师兄弟也在船上,而且看阵势,这三人见人就杀,和此前那些匪徒毫无差别。
南陵响将官船上最后一个官兵杀掉,转头直取黑衣匪徒的首级。
洪舍稚仙并非不曾见过斗武,但却从来未曾见过这样单方面的所谓屠杀,这压倒性的实力,叫人忍不住心都在抖动。这种情绪伴随着兴奋,既不算是害怕,亦不算是厌恶。
这个时候的洪舍稚仙并不知道,这血液里带着的兴奋和沸腾是什么。
这便是江湖。
这苍红交错之间,先前交战的两方人都被杀光,只剩最后一个匪首。老头儿似是有心要留他活口探问消息,孰知此人轻功了得,占了先机,向南逃窜。
吕一鹤怒喝一声,立刻追上。
这个时候,有一行四人赶来,一色蓝白衣袍,与南陵响不知说了些什么,径自将船靠岸。
洪舍稚仙跌跌撞撞跑到河岸,南陵响一掠落在他身边,看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屑,“武功不济尚且逞强,意气用事,实乃莽夫之举。”
洪舍稚仙哆嗦着仰头看着他,“南、南陵公子……何以……会出现在、在这里?”
南陵响懒得答他。抬头见青年阿修划着船过来,面上担忧,惊魂未定的样子,开口对着青年道:“将船划走吧,切莫惹祸上身。”说着,从怀中取出些碎银子抛给青年。
阿修连忙将洪舍稚仙包袱交给他,自划船去了。
洪舍稚仙抱着包袱,直觉得站不住了。
“换掉湿衣。”
洪舍稚仙下意识点点头,左右看看,不知该去哪里换。
南陵响面色又冷了一分,只觉得面前少年娇惯坏了,换个衣服尚且扭扭捏捏,遂道:“都是男子,扭捏什么?”
洪舍稚仙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南陵响豁然转过身去。
他有些不明白南陵响究竟是为了什么看他不顺眼,但顾不得这些,方准备拿了衣服去草丛边换,忽闻马车的声音传来。
南陵响走上前,此前见过那不修边幅的男子对着他笑笑,视线落在洪舍稚仙身上片刻,道:“清明师弟人呢?”
“找我作甚?”那清秀男子从一旁走出来,不冷不热挑眉看他。
“嘿嘿!我这不是怕你受了伤吗?”
“洛阳,你这话是何意?是想说我技不如你?”清明挑眉,目光渐冷。
洛阳不正经的吹了个响哨,“师弟哪里话?这‘技‘也要看是何技,对吧?”
清明冷冷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他。“少主,这些粮食还是快些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洪舍稚仙顿时警觉。
南陵响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洪舍稚仙正抱着包袱呆呆看着自己,“跟我来。”
洪舍稚仙看了另外二人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来,连忙跟上。
南陵响在一辆马车前停下,示意他进去。
洪舍稚仙冷得受不了,连忙钻进车里,抖着手将全身上下湿衣全都脱掉,解开头发。
他的手无意间摸到面上的人皮面具,这东西平日里还好,若是落了水,就大有问题。此刻面颊边缘已经鼓起。
将面具撕下来,拿了手巾擦拭,只是手抖动得太厉害,怎么也没法戴上。
正伤脑筋,身后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洪舍稚仙吓了一跳,立刻往外看。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连忙先穿了衣衫,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洗个热水澡。
方才那一阵风,并非是一阵风。
南陵响这会儿正怔怔站在离马车一丈开外发呆。方才他也不过是准备让这少年换了衣裳快点离开。
孰知掀开车帘,正见这“少年”光溜着脊背,身体纤柔适度,只是……还穿着一件大红的肚兜。
这样一来,方才不愿当众替换衣物的举动也便可以理解了。
而且……知道对方是个女子,就无论如何不能将人留在这里了。
洪舍稚仙盯着那块人皮面具发呆,只听车外扣扣两声,只听南陵响开口道:“换好了?”
洪舍稚仙连忙摇头,但想起对方也看不见,连忙道:“还、还没有……”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哦。”
洪舍稚仙松了口气,他眼皮沉沉的,身上还在哆嗦,紧紧抱着马车里的毛毯取暖,原打算暖和一会儿再戴上面具,谁知这一取暖,他便沉沉睡去。
等他再度醒来,只觉得喉咙里烧起了一把火似的,身上忽冷忽热。这种感觉倒也不陌生,多半是感染了风寒。
他睁开眼睛,人还在马车里。只是天色已经黑了,车里点着一盏灯,摇摇晃晃的。
“你醒了?”
洪舍稚仙模模糊糊见到一个姑娘,正是此前林里这一行中唯一的女子。洪舍稚仙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竟还记得抹了抹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音讯
蓝衣女子面上表情疏淡,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我叫素馨。”
洪舍稚仙望着她半晌,刚想开口说话,却发觉发不出声音来。
素馨将他扶起,端了一碗热茶水喂他喝下。
“多谢。”洪舍稚仙半靠着,两颊绯红,烧退下去不少,只是人还不算太清醒。
素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忽然牵起嘴角笑了笑。
洪舍稚仙见她笑了,愣愣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叫陌仙。”
“我知道。”
“……”
洪舍稚仙什么都不怕,最怕遇见一种人:只是笑,不说话的人。
见他不说话,素馨又恢复此前那副淡淡的表情,“饿了吗?”
洪舍稚仙确实饿了,只是不知此刻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得道:“南陵公子人呢?”
素馨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掀开车帘出去。
过了一会儿,车帘又被掀开,进来的确实南陵响。他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