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2009年 疲惫的冬天
从9月13日开始,一直到12月中旬,知马力都再没跟日久联系。他把日久的qq和sk拖进黑名单,再也不去SK的那个固定桌删掉日久的电话号码,不再在人前提及日久的名字,假装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不曾干过这等傻事。
狮狮狮忍不住对他咆哮:“你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是你对不起日久,为什么你却像受伤的那个一样!就算分,也要好好地跟日久说清楚再分!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知马力毫不犹豫地扣掉了电话,把狮狮狮的号码拖进拒接,然后抿紧嘴唇看着自己手里的iphone,半晌自我评价一句:“我这是……犯SB呢吧。”
不然怎么会一边说要个日久分手,一边用了他送的手机。
这一刻,知马力不得不承认,在感情方面,自己说不定真的比日久还要幼稚。
他有些烦躁地离开桌子,穿上外套下楼买烟。过道里的风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点,却并没舒缓他心中的不快和惶恐:这3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再反复思考日久的话,他一直在扪心自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对,我是太过自以为是,我不该玩弄他的感情。走进24小时便利店,知马力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方法论不正确,不意味着世界观有问题。
他跟店员小妹要了烟,直接拆开,塞一颗在嘴里,眯着眼睛继续想:首先,在网络上寻找真感情的行为就是很SB。其次,只凭声音就爱上一个人的确是无稽之谈。再次,我绝对没有爱上那个傻乎乎的小胖子。但是……
夜风吹在知马力身上,让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裹紧风衣继续想:但是……我的确不该招惹他。综上所述,我当时最正确的态度就是不予理会。错就错在提出要跟他在一起了,啧,现在甩不掉了吧。
他把手抄进口袋,拿出手机,点开短信,看着那些他存下来的短信——所有的短信,都属于一个没有保存姓名的号码:
从最开始的哀求:“对不起,昨晚我不应该那么跟你说话。”“我真的不想跟你分手……”“你接我的电话好不好?”“我的账号是:……”
到后来的若无其事:“今天上马哲课的老头闹了个笑话……”“陈奕迅的《红玫瑰》很好听,我学了,改天唱给你听。”“新剧发布了~你看cast了吧,我是七皇子!是不是很有进步啊~”
每一条,知马力都没删掉。
不知为何,就是下不了手。
正看着,又一条短信飞了进来:“跟同学唱K去了!今晚要在KTV大吃一顿呢!”
他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用非常复杂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没有我搀和,你不是可以过得很开心吗……何必为了爱情那种蠢事,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就这样吧。”
日久放下手机,站起身,再次走到门边,用力拉门——还是被锁着的。
他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对着门说:“你们玩儿够了没有?才三岁吗,怎么能幼稚到这个程度。”
门外传来室友得意洋洋的声音:“幼稚?幼稚也比变态强!我说,你就别硬撑了,明天去找辅导员要求换宿舍,我们就放过你,嗯?”
“我为什么要换宿舍。”
“因为你是个喜欢男人的死变态!一想到要跟你这种变态一个房间,我就恶心得想吐!MD!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个喜欢男人的贱货,你怎么还不退学!果然心理变态的脸皮都比较厚吗!”
日久的脸白得像张纸,他的腿因为恐惧为微微颤抖,可他的声音还是诡异的淡定:“我没有错,当然不可能退学。如果你不能接受,就自己去找辅导员换宿舍。”
“妈的!你还嘴硬!”门开的两个舍友咬牙切齿,“你不肯是吗?非得赖在这是吗?好!我就让你呆个够!拉电闸,咱们走!”
下一刻,寝室陷入一片黑暗。两个舍友的脚步声和咒骂声逐渐远去。
日久又在门口呆了一会,这才慢慢回到床边。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好,企图驱赶那种由内而外的寒冷,再次打开了手机——仍然没收到回信。
他抿紧嘴唇,慢慢浏览着自己以前发给知马力的短信。短信中的他,一边享受着校园生活,一边信心满满地等待着知马力回心转意——可实际上,从9月13日他变相出柜开始,就遭遇了一系列的校园暴力。
两个舍友把他的性向满世界宣扬,偌大的校园,除了苏千之外,没有人愿意站在他的身边。
日久常常感觉自己成为了某种瘟疫,因为他所到之处,方圆一米绝不会有一个活人。
有时候他自由自乐地想,就好像我生活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一样——处于一个绝对孤独的,空无一人的狭窄世界。
辅导员和班主任都曾经找日久谈话,他们关心地望着日久——这个性格温和,成绩优异的优等生——问他:“现在学校里有谣言说你喜欢男人……”他们的眼睛那么明亮,充满希冀,不断暗示他“快否认!”
可一次又一次,日久总是坦然地回答:“不是谣言,我的确喜欢男人。”即便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也许我是个窝囊废。有着无谓的自尊心和容易动心的特质。
——但我不会对自己说谎。
——知马力,你看到了吗。
——可我对你,却说谎了呢……
——你不想负责,我便不会逼你负责。
——你现在不想理我没关系,等我处理好了自己的事,等我变得更强大,我会去到你身边。
——等我齤。
日久躺下来,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知马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抚平他所有的惶恐。
他把手机小心地放在脸庞,期待着可以在夜深时收到属于知马力的短信。他觉得,只要心怀这个愿望,就一定能做个美梦……
可他不知道,当他睡着后,嘴角挂着的不是甜蜜的笑容,而是眼中划下的一滴泪。
18 2009年 思念的冬天
第二天早上8点,苏千发现日久并没有去上课,跟他联系之后,才得知他已经被关在宿舍里十多个小时了,连课都顾不得上,立刻跑到男生宿舍,找舍管打开门。
待女生看清嘴唇因为干涩发白裂开的日久时,忍不住痛哭出声,扑上去狠狠抱住他。
日久有些无措地拍着女生的背,笨拙地安抚着:“我没事……你不要哭了。”
“混蛋!你怎么不早跟我联系!还有你宿舍的那两个□□!可恶,我去找他们!”女孩把脸埋在他怀里,心疼得直哭,很快就把嗓子哭哑了。
“嗯嗯,找他们……那个苏千,我想上厕所,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想去厕所……”
“……”
上了厕所,又喝了热水吃了巧克力,日久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点人色。他侧头看看一直盯着自己的苏千:“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苏千托着腮说,“我只是觉得,你变了。”
“变了?”
“嗯,变得……跟大一那阵,不太一样了。”
日久笑:“过了一年,自然会不一样。”
“就是这个!”苏千拍桌,“你再笑一个!”
日久不明所以。
苏千的眼圈又红了。她伸手去摸日久的眼睛:“……就是这个……你的眼睛没有在笑啊。以前你笑的时候,连眼睛都会眯起来……你的眼睛没有在笑呢。很……辛苦吧?”
日久慢慢收起脸上的笑,躲开了苏千的手。
“不要再等知马力了,算我求你。”苏千抓住了日久的手,“不要再等那个人渣了,你心里很明白的,你不可能把那个人等回来!跟我在一起好吗?就大学这几年。我可以发誓,我发誓一毕业我们就分开,我绝不纠缠你,到时候,你爱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喜欢谁都可以!就这两年,你就跟我假扮一对恋人吧,好不好?”
日久一言不发,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苏千终于放弃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徒劳地想要阻止汹涌的泪水:“我想帮你啊……你不要再倔了。在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逼死的……我、我不想看你这样!”
“……我现在这样很好。”日久终于露出了不忍心的表情,他轻声说,“自己一个人,心就比较容易静下来,可以多看看书、听听剧什么的。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宿舍也不错,起码可以保证录音环境很安静,不用一遍又一遍地返工。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听了他的话,苏千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断断续续地道歉说:“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我没有给你听知马力的剧……如果、如果我没有让你掺和到网配圈里……你现在,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是这样的。”日久笃定地反驳她,“听知马力的剧,”苏千发现,日久说到这个名字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跟他在一起,还有做剧,是我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事。”
“……你现在还在接剧?”
“嗯。”日久笑起来,这一次,他的眉眼弯弯,“多接剧,多配音,才能让他多听到我的声音啊!”
苏千的眼泪再次砸了下来,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自己的眼泪是替日久流的。
知马力扶着电线杆,吐得十分狼狈。一向整齐的西装布满折子,还染着浓浓的酒气。
大他五岁的同事一脸不忍地帮他拍着后背:“你这孩子,哎,怎么就那么倔!不就是道个歉吗,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让你喝五杯你就真喝?你当那是扎啤嘛!”
知马力总算吐得差不多,他直起身,无力地用衣袖擦擦自己嘴,艰难地朝同事笑笑:“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会让前辈难做的……”
“你有什么不对,那个该死的英国佬!”同事掩不住心中的义愤骂了一句,“他就是故意找你的麻烦!小路,你听哥的话,以后躲着他走!我可听国际部的人说了,那个英国佬是个喜欢插屁股的变态!他可能是瞄上你了!”
“……”知马力的表情僵住,“……你说,杰森是……gay?”
“就是啊!大家都说,他之前在魔都分部,把一个小男孩拐上了床,又把人家给甩了!那小男孩为这事儿要死要活,直接开了煤气,差点就没命。本来应该直接把他开了,结果他在董事会有背景,这才被调到帝都来!哎……小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啊?哦,我听到了。”知马力晃晃脑袋,努力使醉酒的脑袋清醒过来,“我……我会注意的,您不用担心。”
“哎,你啊……”同事拍拍他的肩,“哥哥我跟你交个底。我在公司干了三年多了,新员工没见过1000也见过500,我敢拍着胸脯说,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所有员工里最有潜力也最努力的一个。但小路啊,有冲劲是好事,规划性强也是好事,可一味向前冲……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你仔细想想,这次的合同,上上下下经了多少人的手,为什么每一个人告诉你条款出了问题?”
“……”知马力垂着头,半天苦笑一声,“我懂了……”
“懂了就好。”同事递给他一根烟,“我也年轻过,知道你的想法,但有些事情真的急不得。”他站直身:“看着你我就想,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弟弟该有多好,打虎亲兄弟嘛!”
知马力立刻顺杆爬:“您要是不嫌弃,我还真想叫您一声大哥。”
“哈哈哈哈!”同事立刻爽朗地大笑,“那好,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以后在办公室里咱们也多相互照应!你感觉好一点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叫辆车?”
“不用了,”知马力半靠着电线杆,连连摆手,“我走路回去,顺便醒醒酒,大哥你先回去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那成,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路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知马力脸上客套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扭身,踉跄着走了两步,依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虽然呕吐物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他实在走不动了。
剧烈的疲惫和挫败感席上知马力的心头,让他四肢沉重,动弹不得。直到今天,一向自视甚高的知马力才不得不承认,年仅25岁的自己要跟这群老狐狸玩办公室政治,未免还太嫩了一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诚不起我。
自从进入公司后就拼劲十足的知马力,显然早就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这不,一有机会,就狠狠地坑了他一下,眼睁睁地看着知马力拿着一份有问题的合同,跟新上任的市场总监杰森去谈判——若不是杰森还算义气,没有丢卒保车,他明天就该收拾办公桌走人了……
杰森。
一想到英国佬身上的浓烈的古龙水味,以及他那只长着毛却在他腰上来回摩挲的手,知马力就是一阵恶心。他侧头干呕了两声,这才舒服一些……
哦对了,还有那什么大哥……
呵,说什么亲弟弟,自己掉坑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拉一把?明知道他自己能想清楚这些关节,还特意来点醒他……不就是想拉好关系,送自己一个人情嘛……
“妈的。”知马力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句国骂,“……好累。”
真的好累。
即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外企中的高强度工作和人事倾轧还是让知马力难以招架、疲于应付。他知道自己太过锋芒毕露,知道应该厚积薄发……可以性格中的强势让他学不会低头和忍让。
结果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这就是现实。
残酷的、冰冷的、让人倍感孤独的,现实。
即便是我,也撑不住了啊。
好想……跟人说说话……想听一个,柔软的,带点可爱的小鼻音的声音……温柔地对我说话……
说些带有温度和情感的,而非冰冷又官方的言语……
知马力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迷迷糊糊地按下一串他早就背熟的号码——这个号码的短信,他一个都没有删除过——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他说:
“……我很想你啊……”
19 2009年 相见的冬天
知马力被手机铃声吵醒,只觉得头痛欲裂。宿醉后遗症来势汹汹,让他难受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迷迷糊糊地抓过手机贴在耳侧:“……喂?”
“……我是日久,在、在帝都南站……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知马力沉默了一会,突然从床上弹起来,随即被棉被绊倒,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他用力揉着磕疼的膝盖,一边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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