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次旅行有一定的政治色彩吸血鬼,还是应该保持一贯的低调。不过在上了船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阿曼德的荷尔蒙简直强大到连一百海里外的鲨鱼都要聚拢过来了!
他们上一次一同坐船;是从里约热内卢返回旧金山。那艘船上虽然也有头等舱;但是里面总共只有四名乘客;除去他们之外的两位是一对新婚情侣,整天腻在一起;几乎没跟吸血鬼有任何交集。这次他们坐的船则截然不同。在这个时候美国和欧洲之间的航线已经十分成熟,尽管正值战后,还是有不少有钱的美国人兴冲冲地跑去欧洲一游;再加上一些本来在美国避难的欧洲人,这艘船的头等舱基本是全满的。这也造成了莱威尔不得不忍受整整一个星期各式各样前赴后继扑向阿曼德的人。早知道会这样,他倒是宁可尝试坐飞机去欧洲。尽管这个时候飞机的舒适程度远远不如轮船,而且在中途还必须在大西洋上加一次油。
“阿曼德,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莱威尔沉着脸把阿曼德从舞厅里扯回舱房;“虽然你说过我们应该享受凡人的爱慕,但我认为那是在不招惹麻烦的前提下进行的。我必须提醒你,整天和凡人近距离接触容易暴露我们的身份。”莱威尔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吸血鬼那特殊的惨白的皮肤,还有微微发亮的指甲,甚至他们的眼睛,都和凡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阿曼德轻笑起来。莱威尔突然有一种他等这句话已经很久的错觉。
“不,让我感到享受的不是那些凡人的爱慕。”
莱威尔:“?”
“莱威尔,你吃醋的时候会用餐刀划苍蝇,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尽管他们在船上,尽管他们平时“用餐”的地方都是头等舱的餐厅,但即使这种地方也无法完全杜绝那种嗡嗡嗡的小飞虫。在莱威尔心情恶劣的时候,把它们在空中划成两半就成了他的某种发泄方式。反正他也不需要真正用到餐刀。
“很高兴能取悦你。”莱威尔依旧黑着脸。
阿曼德意识到莱威尔可能还没抓住重点。“我的意思是,吸引凡人爱慕的游戏我都已经玩了差不多五百年了,完全没有必要在这艘船上刻意尝试。但是你吃醋时候的表现每次都有所不同,这才是真正愉悦我的地方。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坏心眼。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体会到过这种奇妙的满足感。这真奇怪……”美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发现自己心里有某种不太一样的情绪。
他敢肯定在提出和莱威尔成为伴侣的时候,他并没有真正爱上这个不怎么英俊的吸血鬼。他只是觉得莱威尔很有趣,非常非常有趣。但是现在,这种莫名涌动的求关注、求吃醋的心态又是怎么回事呢?
“通常情况下用吃醋来勾引情人都必须付出代价。”莱威尔突然说。他凝视阿曼德纤细脖颈的眼神让阿曼德迅速意识到他想要什么。
“好吧!让我们到床上去。”阿曼德耸了耸肩,“我的血是不是让你着迷?”
“非常着迷!”
获得许可之后的莱威尔行动力非凡。几乎在一秒钟内阿曼德的背脊就已经落在了柔软的床上。莱威尔像野兽一般在他颈侧喷出热气,这多少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
“别着急,我们可以再花一整夜的时间来品味彼此的味道,反正这艘船上已经没有什么新鲜事了。”美少年笑盈盈地向莱威尔发出邀请。他的性格决定了哪怕感觉到不自在或是害怕的情绪,也绝对不会退缩。毕竟他相信莱威尔不会伤害他。
那个晚上之后阿曼德一直深居简出。他不再用眼波勾引那些乘客。他有更加重要的问题要思考。比如自己是否对某个外表一点都不符合幽冥之子审美的同类产生了爱慕之心。
在两个吸血鬼抵达伦敦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福克斯和他的管家。一辆黑色的轿车将他们直接接往福克斯的庄园。一路上他们说起了旅行见闻,他们提到大卫的安全回归和坎多布雷的魔法。福克斯说大卫可能还在忙,根本没有得到他们已经到达伦敦的消息。
“他回来之后我带他去了几次舞会。他的纹身实在有些吓人,甚至有人乱嚼舌根说他在南美染上了什么皮肤病。不过大卫倒是乐在其中。就在我以为他已经完全变回了从前那个大卫的时候,他竟然又头脑发热去了泰拉马斯卡的总部!天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反正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露面了。”福克斯愤愤地抱怨。他认为自己的朋友已经走上了歧路。
“泰拉马斯卡?”莱威尔想起了这个好像还有点门道的神棍组织,“他去那儿干嘛?”
“大卫说他必须去那里把他经历过的一切详细地写下来。顺便提一下,这是一个巫师观察组织,历史大概和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一样悠久。”
“泰拉马斯卡里都是巫师?”莱威尔好奇地问。
“不不不,他们只负责观察,可能是抓住一个巫师写点观察日记之类的东西吧?”福克斯不太确定地说。
很快,他们的车到达了威灵顿庄园。这是一座上了年头却被维护得很好的大房子。西侧的角楼明显是新建,莱威尔猜测那是在战争中被炸毁过的地方。对于莱威尔和阿曼德无法在白天欣赏到这座庄园的美景,福克斯一再表示惋惜。他为客人们安排了北面的客房,考虑到莱威尔的日光过敏,窗户上全都加了三道窗帘外加木质百叶窗。
莱威尔和阿曼德休息了一天,然后在给马歇尔计划执行小组去了一通电话之后,开始了他们的悠闲假期。
福克斯将他们介绍给了许多英国上流社会的名人。为了不被人撬墙角,狡猾的英国贵族只是隐约提了一下这是他的一位来自美国的合伙人,而没有讲明莱威尔的身份。尽管英国人向来以高傲和讽刺闻名,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倒是对美国客人极为热情。
战后,英国的环境虽然比德国好一些,但是也十分有限。作为轰炸的重点地区,伦敦差不多成了一片焦土。现在除了其中一小部分建筑被重建起来,剩下的大多还是断壁残垣。(莱威尔在去临时搭建的露天歌剧院听歌剧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状。当然,去听歌剧这件事完全是由福克斯和阿曼德共同决定的。)世界各地殖民地的独立呼声越来越高,英国政府也开始考虑主动交还统治权,以换取今后的盟友关系。但是失去了殖民地的财富,想要让经济复苏就变得更加不可能了。这个时候决意推行马歇尔计划的美国无疑成了英国的救命稻草。如此一来这些平时鼻孔长在头顶上的英国显贵们对于莱威尔的友好也就情有可原了。甚至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出,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有商业头脑的美国佬很有可能非富即贵,否则一向傲慢的威林顿家的人不可能亲自陪着他四处游玩。
“怎么了?”莱威尔察觉到阿曼德突然顿住了脚步。幸好这几天他和阿曼德一直形影不离,这大幅度地减少了前来向他示爱的贵妇数量。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囧囧有神地发现,他的身材和脸似乎对于这些有夫之妇格外有吸引力。说得好听点是因为安全感,但实际上莱威尔很怀疑,她们来勾引他是因为觉得他强壮得犹如一匹种马。
“没什么。”阿曼德摇了摇头,他的后一句话把莱威尔吓了一跳,“一个熟人而已。”
“吸血鬼?”莱威尔瞪大眼睛问。阿曼德的“熟人”当然不可能是凡人,况且在莱威尔的印象中作为吸血鬼的发祥地,欧洲吸血鬼的数量肯定要比美国多一些。
阿曼德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方向。莱威尔并没有发现那附近有什么异样的人。不过直到舞会结束,阿曼德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这让莱威尔不禁开始猜测那个“熟人”的身份。
该不会是莱斯特吧?
莱威尔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句“人人都爱莱斯特”,顿时把他自己囧得不行。
“我得出去一下。”一回到他们在威林顿庄园中的房间,阿曼德就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突然重新穿好了外套。
“去见你的熟人?”莱威尔意识到阿曼德的不对劲是在看到那个人之后。
“嗯。”阿曼德点了点头,“他绝对看到我了。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我们得小心,非常小心。”这些话更像是美少年的喃喃自语。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莱威尔有些担忧。
“不,他身边没有旁人,我最好还是一对一地与他见面。”阿曼德露出一个笑容。
“是个危险的家伙?”
“一个狂热的撒旦教徒。”阿曼德略带嘲讽地说,“但我并不怕他。我必须去跟他见上一面,我收到了他的讯息。”
莱威尔猜想那大概是来自心灵感应。
“好吧!多加小心。”他亲吻了一下阿曼德的嘴唇。他不认为阿曼德会做出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事,所以并不是非常担心。
此刻他还不知道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之后,他们将面临怎样的危险!
54、桑提诺
阿曼德到达的时间比约定时间的晚了一会儿。
这当然不是因为爬大本钟的钟楼花了他太长时间;事实上阿曼德只用了三分钟不到就攀上了塔顶。致使他迟到的真正原因是;在来这里之前莱威尔突然发现自己少了一条领带。两个吸血鬼找遍了房间都能没找到那条原本可以和明天莱威尔要穿的西装匹配的领带。考虑到房间里没有其他东西丢失;他们推测大概是某个粗心大意的仆人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把领带混在床单里一起带走了。鉴于这条领带已经用过一次,莱威尔又有随手乱放衣物的习惯;这种想法倒是合情合理。
阿曼德因此耽搁了一小会儿。在出门之后他也没有加快脚步;毕竟他要见的人并不值得他眼巴巴地赶到塔顶去吹风。
现在在他终于来到塔顶的时候,这里已经站立了一个黑发男人。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平稳,黑色的眼睛犹如一位传教士;嘴唇的形状却又十分性感迷人。阿曼德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记得这个男人许多面,冷酷的、疯狂的、严厉的、麻木不仁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对于吸血鬼来说,类似“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变”的问候毫无意义;阿曼德只是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桑提诺……”
黑发的吸血鬼笑了笑;表情温和无害。“好久不见,阿曼德。最近过得怎么样?你什么时候离开巴黎的?”
阿曼德缓缓走过去,就在桑提诺举起手臂想要给他一个拥抱的时候,阿曼德却在距离黑发吸血鬼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这个来自罗马的意大利吸血鬼,正是将他从他的缔造者手中带走的罪魁祸首。桑提诺不但曾经改变过他的生活方式,更给了他阿曼德这个新名字!
“我很好。”阿曼德抱着手臂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种古老的集会了。”他并不打算解释他在巴黎经历过的一切。
“喔,是的。老一套需要改变,就连我也不得不开始和凡人虚与委蛇。别那么紧张,阿曼德。我只是碰巧遇到你,想要和你聊聊而已。”桑提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在看到阿曼德的一瞬,他就已经通过心灵感应发出了邀请。
阿曼德轻笑出声:“不,我没必要因为你而紧张。毕竟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雏儿了。”
阿曼德被转化仅仅半年就失去了他的庇护者,而桑提诺为他烙上撒旦教派烙印的手段绝对算不上温和。那并不是肉体上的摧残,而是精神上极度压抑。阿曼德至今都记得在他被当成俘虏从威尼斯押回罗马的时候,每天夜里他都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个兄弟被活活烧死。但桑提诺偏偏藏起了一个,在他以为他的兄弟全都已经死去的时候,用藏起的那个来做为最后的威胁。这种从绝望到希望,又从希望到极度绝望的感觉,曾经一度让阿曼德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最终他成了一个合格的撒旦教徒,甚至是一个集会首领,被派去接管巴黎的吸血鬼集会。但这整个过程中的痛苦并不比他以为自己失去马瑞斯的时候少多少。他的天性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扭曲了,直到数百年后才堪堪恢复过来。
“你对我有怨言。我的孩子,难道你不认为应当让往事随风吗?毕竟现在已经二十世纪了,和四百年前的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桑提诺的眼神十分诚挚,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慈爱的。
“我同意,就让往事随风好了。”阿曼德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桑提诺绝对是他最讨厌看到的同类之一,这个吸血鬼只能让他联想起他那段漫长的墓地生活。这就像人们讨厌被提醒自己的错误一样,只要桑提诺不出现在他面前,阿曼德觉得他倒是没有什么想要复仇的念头。毕竟桑提诺的吸血鬼年龄比他还要大许多。
桑提诺抿了抿嘴唇。阿曼德的话多少表面了他敬而远之的态度。“我注意到你为自己找了一个伙伴?”黑发的吸血鬼将话题转到莱威尔身上,“他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从撒旦教派只将吸血禀赋赋予面貌姣好者的教义看来,桑提诺绝对是个以貌取人的典型。他对阿曼德多多少少有些不同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阿曼德那罕见的美貌。
“不,恰恰相反,他身上的每一点都能让我发自内心地发出赞叹!”阿曼德冷着脸说。他能够容许自己偶尔腹诽一下莱威尔,但却不能容忍桑提诺或是任何其他人对莱威尔评头论足。
“好吧……”桑提诺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很高兴你暂时找到了伙伴。”
阿曼德张了张嘴。他几乎就要吼出一句他和莱威尔并不是一时兴起的短暂关系。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有些暴躁得过分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抿着嘴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多地开始将心思集中在莱威尔身上。阿曼德很明白这种感情距离爱慕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呢?还是选择退到安全线之后?即使选择了后者,只要不离开莱威尔身边,那这种感情能否抑制得住就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阿曼德顿时迷茫起来。他发觉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选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不过好在莱威尔真的非常可靠,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到一点点疯狂的因子。
阿曼德长时间的发呆让桑提诺吃不准他到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