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边,好像根本就不要听他说。霍天都气得浑身发抖,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中,他们两夫妇准得又大吵一场,
于承珠在闹哄哄的声音中站立起来,说道:“各位英雄,请听我一言,劫贡物是为了义军,这和江湖一般的劫镖大不相同,有些人想照江湖上的规矩,请托武林前辈来向我们求情,这个情面是讲不得的。除非是对我们义军有好处的,即是说,不要那份贡物比要了利益更大的,那才可以讲情。”柳泽苍瞪眼说道:“于女侠,你们夫妇做的事情,我一向佩服,这话我却不大明白。”
于承珠道,“举例来说,不要云南省的贡物,不单单是为了铁镜心对我们的义军曾有恩德,也因为铁镜心是沐国公的女婿,云南大理的段澄苍早已自立为王,他是赞同我们事业的,若然将来天下纷乱,我们在大理也可以保有一角基地。为了段澄苍的缘故,我们要笼络沐国公,不让沐国公兴兵去打大理。为了拉拢沐国公,我们才放过铁镜心。这是一个例子。”周山民想了半晌道:“到底是你的师父深谋远虑,刚才我所说不赞同的话,现在收回还有什么例子?”
于承珠道:“浙江省的贡物,也请发还。浙江巡抚与我们订了三年休故之约,三年休战,我们可以少死许多人,这比得浙江一省的贡物有好处得多!”周山民面上一红,道:“浙江省的贡物本来插有你们的令旗,是我不明所以,还以为那令旗是偷来的,故此叫人劫了,想不到其中有此缘故!”
保护浙江省贡物的那两个镖师——屠刚、褚霸,因为周山民怀疑他们的令旗是偷来的,在劫贡物之时,破例的将他们擒回山寨,欲待问明之后再行发放,如今得到于承珠的证明,周山民问群雄意见,其中十之七八赞同发还,周山民便将浙江省的贡物捡出,将屠刚和褚霸连同释放,屠、褚二人喜出望外,向周山民、于承珠一再道谢,周山民索性再卖一个人情,派遣手下护送他们下山。
这件事情处理之后,周山民笑道:“承珠,你还要替什么人说情么?”于承珠正色说道:“我还替许许多多人说情呢。”此言一出,群雄不禁愕然,于承珠笑道:“诸位放心,我的说情与那些武林前辈受请托而来的说情,大大不同。也不会再请周寨主发还任何一省的贡物了。”周山民奇道:“那未,你说的却是什么情?”
于承珠道:“我刚才说过,咱们这次劫各省的贡物,和江湖上一般的劫镖大不相同,要讲私情,托人讨还,那是不可以的!”群雄叫道:“对呀!”于承珠道:“可是咱们的队伍号称义军,虽然事出必要,但能够避免损害别人,也总得替别人着想。”有许多人叫道:“那也对呀!”于承珠道:“这次有许多镖师受各省督抚的聘请,保护贡物,他们不一定是罪大恶极之人,也不一定是存心和咱们作对,可刚好碰上咱们要劫贡物,就叫他们下不了台。”好些人叫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呀!”于承珠道:“那些请托武林前辈向咱们求情的人,我想,不单是为了他们的面子,最主要的恐怕还是为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失了贡物,担当不起!”此中关键,人人心中知道,有若干人且是和某些保护贡物的人有关系的,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没人敢说出来。柳泽苍大为不满,嚷道:“于女侠,依你所说,是不是为了顾全他们的身家性命,咱们都将贡物双手奉还?”
于承珠摇手说道:“当然不能奉还。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也不必劳动大家,只要几位有胆量的武功高强之士,与我一同进京。我有法子要皇帝老儿不敢追究各省贡物被劫之事!”此言一出,群情耸动,有人问道:“是不是来一套留刀寄柬的把戏,威胁皇帝老儿,叫他吃哑巴亏?”“哎呀,皇官大内,岂比寻常?这套把戏可玩不得!”“不要说进皇宫啦,咱们刚劫了贡物,再到京城,无异自投罗网!”登时人声鼎佛,议论纷纷。
于承珠道:“我所想并不是留刀寄柬的把戏,这法子恐防泄露,暂时不说出来。不过,危险之处,却也不在留刀寄柬之下,所以我才说要几位有胆量的武功高强之士与我同去。”七星子首先叫道:“我去!”张玉虎、龙剑虹跟着叫道:“我们也去!”还有几个人嚷着要去。凌云凤回过头来,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霍天都。
霍天都冷笑道:“你要我也去么?”凌云凤道:“去不去由你自己,我不求你。”霍天都道:“你说,你是不是想去?是不是希望我和你一同去?”凌云凤道:“不错,我是想去。你能同去,那是最好,要不然你就先回天山。”霍天都叹口气道:“你快要忘记我是你的丈夫了。”凌云凤道:“正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我才希望听到别人称赞你,不但称赞你的剑术,也称赞你的侠义。别人叫你一声霍大侠,我面上也有光采。再说承珠姐姐与我情同姐妹,她现在正需要有本领的人帮助她,难道你好意思让她一人冒险?”霍天都冷笑道:“这里有的是大侠、小侠、英雄、豪杰,用得上我么。没事的时候你嘲笑我,有事的时候却要请我么?哼哼,英雄侠士,值得几钱一斤?想不到你隐居天山这么多年,仍有此等世俗之见。你可知道,天下的侠客多的是,天山剑法就只是咱们一家!”凌云凤气得面色铁青,这时聚义厅中仍然在此起彼落的争着叫“我去,我去!”凌云凤在这样闹哄哄的气氛中,忽然感到非常寂寞,非常伤心,她对霍天都的怒气反而消失了,但换来的却是一种深沉的绝望与悲哀,连她自己也觉得可怕:“为什么我竟然对天都不生气了?”要知在夫妻之间,生气并不可怕,吵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忽然发觉自己对对方冷漠,感到绝望之时,那就无可挽回了!
霍天都其实也是因为一时负气,故意用挑衅的口吻想挑动妻子和他吵架的,不料凌云凤忽然平静下来,令他大出意外。霍天都怔了一怔,喃喃说道:“我不去,我也不许你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管得了这许多!云凤,我是为你好呵,你若还有夫妻情份,趁早与我回去了吧。”凌云凤柔声说道:“天都,我现在真的得好好想一想了,今晚我和你仔细谈谈。现在别说了吧,叫人听着笑话。”
大厅里的声浪渐渐静下来,周山民道:“有十六位兄弟想和你去呢,承珠,要不了这许多吧?”于承珠道:“要不了这许多。”周山民道:“好吧,那么挑选谁去,由你决定好了。”于承珠道:“反正是明天动身,容我今晚想想计划,看是需要多少人去,需要哪几位去,明天早上我再一个个通知。”
会议散了,接着是在山寨之中,大摆庆功筵席。七星子找到了于承珠,说滇:“于女侠,我的两个师侄还在翦长春手中,我是非去不可。”于承珠笑道:“正要借重前辈,当然有你一份。”七星子大为高兴,再找周山民说话去。于承珠在角落壁找到霍天都夫妇,她心中正在奇怪。”以凌云凤的脾气,她为什么不争着要去?”待见到他们两夫妇的神情,于承珠一下子就明白了。
于承珠道:“霍大哥,你不去和金刀寨主喝杯酒么?”霍天都淡淡说道:“我又不是什么英雄豪杰,这庆功酒我已喝得甚为勉强,怎好挤进你们豪杰丛中?”于承珠笑道:“霍大哥哪里话来?金刀寨主适才已一再说了,这次劫得贡物,全仗你的大力。”霍天都道:“那是云凤的功劳,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听她差遣罢了。”于承珠笑道:“夫妻一体,彼此同心,联剑御魔,合创奇功,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霍大哥,你不欢答应酬,至少也得与我喝一杯饯行酒吧?明日我上京都,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方能见到你们了。想你们也快要回转天山了吧?算是我给你们饯行也好,你给我们饯行也好,且借寨中美酒,咱们痛饮三杯!”凌云凤眼圈一红,欲说又止。于承珠道:“姐姐意思,我已明白。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人手已够,不敢再麻烦你们两位了。”霍天都还有点担心于承珠开口求他,不便拒绝,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的一块大石,登时放了下来,对妻子笑道:“承珠对你真是体贴,这杯酒咱们理该敬她,祝她马到成功。”凌云凤什么话也没有说,举起杯就把酒喝干。
于承珠斟满了三杯酒,说道:“霍大哥,这一杯我祝你的天山剑法早日练成。”说中霍天都心坎,他立即喝干了,并回敬了于承珠一杯,说道:“烦向尊师致意,说我霍某多谢他曾经指点之恩,但愿不负他的期望。”于承珠再斟满了三杯酒,笑道:“这一杯我祝你们夫妇和好,百年偕老。”霍天都举杯喝了,凌云凤却不伸出手来,于承珠道:“凌姐姐,你怎么啦?”凌云凤道:“没什么,我稍为感到有点不舒服。”于承珠道:“不舒服这一杯你也得喝。”凌云凤道:“好,但愿如你所说。”终于勉强的把这杯酒喝了,叹口气道:“哎哟,我想不到这是一杯苦酒!”霍天都正在兴头,听不出她话中含意,笑道:“看来你真怕要去看看医生了,这酒香甜得很,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变苦了?”于承珠再斟满了酒,道:“这第三杯酒,希望我们将来还有再见之日。”凌云凤马上把酒喝干,说道:“现在好一点了,不错,这杯酒很香。”霍天都不大想喝,不过终于也喝了。
这一晚山寨中直闹到三更,霍天都与凌云凤不待席终,便溜出去。据后来张玉虎说,他那一晚与龙剑虹到树林中散步,隐约听到他们两夫妇好像争吵的声音。
第二日一早起来,于承珠约好了张玉虎向金刀寨主辞行,并想找凌云凤最后话别,却不料周山民先对他们说出一个消息,霍天都留下了一封信,说是怕她事烦,不来告辞。”于承珠忙问“凌云凤呢?”周山民笑道:“这还用问?她丈夫走了,她当然是随着走了!”
于承珠好生诧异,心中想道:“凌姐姐绝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这一类女子,以她的脾气,我还担心她与天都闹翻呢,岂知她既没有说要去北京,还肯与天都一齐,悄悄的便溜走了。咦,莫非其中另有蹊跷?”别人夫妇间的私事,她不便与周山民详谈,怀疑放在心中,未曾说出。
于承珠只挑选了三个人与她同去北京,一个是张玉虎,一个是龙剑虹,还有一个是七星子。另外,她请北京丐帮的副帮主诸元先往北京替她布置,两批人分道而行。石翠凤依依不舍的送她下山,请她代为问候云蕾,并抱怨凌云凤不近人情,只住了一天便不辞而别。
张玉虎与龙剑虹也觉得奇怪,路上大家谈论,龙剑虹道:“我真替凌姐姐担心,她若和霍大哥回转天山,准会闷死;但若是不回去吧?只怕他们就要因此闹翻!”大家都是同一样的心情,既不想他们夫妇闹翻,又不想凌云凤变成笼中之乌,可是又没有解决的办法。为了凌云凤这件事情,大家都觉得有点闷闷不乐。
他们一行四众,前往京城,随时都准备有朝廷的鹰犬来找麻烦,幸而走了两天,都没有遇到可疑的人物。第三天中午时分,他在大路上放马奔驰,忽听得后面车磷磷,马萧萧,张玉虎手按刀柄,于承珠道:“小虎子不可鲁莽,且看看是不是官军?”车声如雷,蹄声如雨,来势甚急,说话之间,只见一辆马车,车的左右两旁,各有两骑骏马护送,带起了高高的尘头,业已来到背后。左边那两个骑士乃是公差,右边那两个骑士却是满洲武士的打扮。马车上有一个满洲大官,披襟迎风,在敞开的车上高唱满洲军歌,意态甚豪。
张玉虎极不舒服,忽听得后面那两个公差喝道:“满洲使臣驾到,还不赶快让路!”四骑骏马倏的冲到,四条马鞭一齐唰下,张玉虎大怒,反手一抓,想把一个满洲武士的马鞭抓着,将他拖下马来,刚刚出手,却被于承珠横肪一撞,将他撞下马来。满洲武士以为他们是惊惶走避,自己人碰跌了自己人,乐得哈哈大笑。
张玉虎爬起来时,那辆马车以及护车的四骑马都已走到前面去了。于承珠笑道:“小虎子,你别怪我,我不想你惹麻烦。”张玉虎道:“满洲的武士在咱们境内如此横行,我瞧着就不顺眼。”于承珠道:“满洲鞑子虽然屡次入寇边疆,可是两国之间究竟还没有开战,何况他们是正式的使者,他们可以无礼,咱们却不可失了上国的礼仪。难道要将他们打一顿吗?”张玉虎想了一想,说道:“你这话说得不错。可是我到底心里不舒服。那两个公差诿媚外人,欺压百姓,尤其令我生气。”于承珠笑道:“哪生气得许多,走吧!”走了一程,又发现前面有辆马车。
这辆马车没有满洲使者的那么气派,却也甚为华丽,拉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锦绣雕鞍,引人注目。坐在车上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肥头大耳,身披狐裘,一望便知是富贵中人。他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回过头来,于承珠怔了一怔,这人相貌好熟,似是在哪儿见过的。
那汉子见了于承珠这一行人,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忽然勒住了马,跳下车来,叫道:“你,你不是于,于小姐么?”于承珠这时想了起来,笑道:“贯大人,原来是你。”那汉子面红过耳,讷讷说道:“我早已掉了官职,这称呼实不敢当。”
原来这汉子名叫贯居,十余年前,曾任两湖盐运使之职,被毕擎天劫了他的三十万两官银奇書網電子書,因而掉了官职。他的父亲名叫贯仰,和张凤府、樊忠二人乃是八拜之交,在英宗正统年间,同在御林军任职,并称京都三大高手。他失了官职之后,曾央求樊英去请托张风府替他讨还,不料樊英到张家之时,张风府已给人害死。其后还是樊英去向毕擎天求情,毕擎无还回一半,另一半则要他用搜括得来的身家填补。于承珠初走江湖之时,曾与樊英作伴,在毕擎天之处,见过贯居一次。(诸事见拙著《散花女侠》)
于承珠想起前事,又见他这等气派,心中颇为讨厌,讥笑他道:“宦海升沉,何须介意。目下新君即位,正是贯大人东山复起的时机来了。贯大人莫非是上京求官么?新君即位,正需要你们这班善于理财的能臣啊!”贯居忙道:“我经过了一次风波,哪里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