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铜钱镖被压到一处,中间夹着一点红光。
是雷火弹!游孟哲的瞳孔陡然收缩,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孙斌前去霹雳门偷来的镇门暗器。
游孟哲所料不差,夹在乾坤星河铜钱镖大阵中的那点红光,确实是霹雳堂至尊破空灭天屠神九州散花奔雷弹,那暗器只有一枚,乃是霹雳堂创始人雷九天远赴西域,采万年黑油,取精纯乌金粉练就的镇派之宝。
这奔雷弹一旦爆开,势必将湖心擂台连着整个镜湖周围所有人摧得尸骨无存!
观战的张远山登时色变,要冲上台去,却堪堪停住脚步。
只见武林盟主赵飞鸿在一息间闭上双眼,复又睁开,手中七尺铁棍轻飘飘打了个转,棍头气劲绞着那高速旋转的奔雷弹,朝后一让。
那一式刚中带柔,柔刚并济,已深得武道之境的巅峰精髓!
所有人屏住呼吸,赵飞鸿的铁棍粘着奔雷弹,在空中一旋,又是一旋,消去奔雷弹坠势,紧接着转身,手掌将那点红光秒到毫厘地一揽。
哗啦漫天铜钱消散,赵飞鸿左手持奔雷弹,右手握精钢棍,朝冲到面前的孙斌虚虚一棍,孙斌受棍气所激,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赵飞鸿朗声道:“霹雳堂失宝,原物奉还。”
湖中静了短短数息,紧接着所有人发疯般地喝彩,声嘶力竭,场面竟比先前孙斌显摆功夫时还要疯狂。
游孟哲只觉一颗心十分难受,亲眼目睹孙斌落败,只怕这次他讨不了好。
“能救走他不?”游孟哲问。
宇文弘知道游孟哲记挂孙斌,说:“我试试。”
游孟哲屏息,只见孙斌在水面上再一点,嘴角拖着血,借力飞向赵飞鸿,抽出匕首置空门于不顾,显是发狠要同归于尽!
“啊——”其余人等皆恐惧惊呼,赵飞鸿转身又是一棍凌空挥去,同一时间内,宇文弘微躬身,手指屈握成拳,又舒展开,如此数次,正要上去救人。
然而下一瞬,身边那斗笠客随口道:“我拦赵飞鸿,你救那小子。”
那声音熟得不能再熟,游孟哲心里一惊,叫道:“爹!”
游孤天摘下斗笠,回身一甩,继而疾步掠去,喝道:“动手!”
一念之间变故再生,斗笠带着凌厉风声射向赵飞鸿,一股浩瀚气劲后发先至,赵飞鸿惊觉来了对手,顾不得再制孙斌,横棍当胸,仰身一式“铁板桥”,避开飞来斗笠,紧接着爆喝出声,立棍阻敌,抽身后退!
游孤天人在半空,黑发飘散,拔剑!
一剑出,叮的一声与赵飞鸿乌金棍互撞,声音犹若龙吟,在群山间回荡。
斗笠旋转着掠过湖边,落在一名正派女弟子手中,那女弟子吓得大声尖叫:“他的斗笠!魔教的斗笠——!!”
就这么阻得一阻,宇文弘已截住孙斌,一手出指点了孙斌全身要穴,另一手抓住孙斌手腕,将他倒拖回来,踏着竹桥一跃,反掠向湖边。
观战众人大哗。
“什么人?”擂台下有人叫嚣道:“好大的胆子!”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游孤天淡淡道:“玉衡山定军峰,魔教教主,斩星河游孤天是也。”
霎时黑压压的人群全在惊慌大喊,再无人顾及孙斌被带了去何处,全部人亮兵器,恐惧地看着擂台中央那身穿黑纱袍的男子。
赵飞鸿冷冷道:“游教主亲自到访,有何贵干?”
游孤天一击不得手便即归剑回鞘,嘴角抿起邪气笑容,袖手而立。
“听说正派的孙子在这儿打擂台,忽然就想来踢个馆。”游孤天道:“顺便看看我儿。”
看客们既愤怒又好笑,还以为游孤天出言奚落赵飞鸿,占他的便宜,唯有看场外围的游孟哲明白游孤天是真的来看自己,一声“爹”欲再喊出口,又怕引来麻烦。
赵飞鸿眯起眼,一摆长棍,收棍回背,淡淡道:“赵某正约武林同道,明年八月十五一同剿灭你魔教,如今我众你寡,若车轮战你,胜来不武。来日玉衡山巅再与你一对一比划。现下横竖无事,喝个酒,听听如何?”
游孤天懒懒道:“免了,我儿莫要到处闯祸,玩够了就回来陪爹爹。”
那句话自是说与游孟哲听的,众人又以为在奚落赵飞鸿,游孤天话音刚落,身形便已从擂台上消失,紧接着出现在木桥上,再一闪身,已到了湖边,轻轻拈起一名正派女弟子手上拿着的自己的斗笠,朝头上一戴,侧头邪气笑了笑。
那女弟子发出一声绝命尖叫,软软地昏倒下去。
游孤天一甩衣袖,无人敢阻,数千人便这么眼睁睁地看他消失在山林中。
“快走。”游孟哲见游孤天引开目光,知道下一刻必定要找被救走的孙斌了,马上扛起孙斌手臂,把他背在身后,施展那三脚猫轻功开始跑路。
“在那里!”
“抓住他!”
游孟哲一开跑便有人察觉,边跑边道:“想个办法!小舅!”
宇文弘跑在前头,转身朝游孟哲背后追兵道:“你死……”
游孟哲道:“说滚就行了!”
宇文弘:“滚。”
身后追兵发得一声喊,五六个人被掌力轰得飞了出去,游孟哲跑下山路,冲向河边。
此处位于寒江下游,追兵见宇文弘拍人像抓鸡一般,被碰到的人不是吐血就是横飞,没人敢再追,纷纷在山路上停了脚步。
张远山黑袍飞扬,追到山腰时停下,眼望河边游孟哲,没有再追下来。
12、亢金龙 。。。
游孟哲带着孙斌走了半天陆路,换坐船逆流而上,回到扬州城水路汇集处,两人出来的地方。
江边的客船是去亭县的,游孟哲也没什么目的性,便随波逐流地一路搭船走,去亭县也成,先前霹雳堂驻地是在扬州,这次回去说不定又碰上他们,虽说有宇文弘在,一个人就能单挑别人整堂,但孙斌情况仿佛有点不太稳定,还是少去生事的好。
翌日傍晚,客船在亭县码头泊岸,游孟哲背着孙斌下来,寻了间药堂给他看病。
孙斌已经不吐血了,却一直睁着眼,不说话。
江南一地,亭县中大部分人姓亭,数百年前亭家乃是江南首富,后族中出了一名嫡子,在京师当了大官,从此飞黄腾达,扶摇直上。那官员兼荫族中,累经年之积,亭县隐约已发展成不让扬州的江南大城。
黄昏时分长街上行人往来,热闹非凡,游孟哲问了路,知道八姑爷巷内有一名老医生,专治跌打内伤,遂将其送到街前。
此处乃是菜市,两道摆着卖菜的,卖肉的,卖鱼的,更有咸杂瓮,酱油铺子,行人往来,地面泥水肮脏。游孟哲敲开那家青囊堂大门,内里只有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在坐堂。
孙斌眼神空洞,一日来半句话不说,问他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游孟哲喂水给他他也不喝,瓦碗凑到他嘴角边,水就流了下来。
游孟哲把孙斌放在椅上,孙斌看着窗外夕阳,老大夫过来把脉。
游孟哲忧心忡忡道:“他先前和人动手比武,受了内伤。”
老大夫把过脉,翻孙斌眼皮子看,说:“无妨,只是筋脉受了震伤,开个调和肺腑的方子,你照着煎服了,三天就好。”
游孟哲道:“那他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被伤了脑子?”
游孟哲试着用手在孙斌面前挥了挥,孙斌目光涣散,表情呆滞,没有反应。
“未曾伤到脑子。”老大夫道。
游孟哲:“这不对啊,你看他。”
游孟哲把孙斌脑袋扶起来,孙斌也没反应,把他脑袋朝下按,也没动静,老大夫道:“这是心病,先前受什么刺激了没有?”
游孟哲蹙眉,问:“喂,草海行云。”
孙斌不答,大夫前去开方子抓药,游孟哲看着看着,明白过来,孙斌多半是因为报仇败了不想说话。
“你好歹动一下罢。”游孟哲道:“咱败了没关系啊,我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孙斌还是不吭声。
游孟哲随手给了孙斌一耳光,啪的一声,将内里大夫吓了一跳,待得看清时,忍不住捋须,无奈莞尔。
孙斌挨了那一耳光,一样的没半点动静,游孟哲又反手甩了他一耳光,又是啪的一声。
孙斌还是不说话,游孟哲干脆两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地左扇右扇,连着扇了数十下,把孙斌那张帅气的脸扇得红肿,犹如猪头一般。
游孟哲心想不能再扇了,再扇嘴皮子破了就得流血,那可就破相了。
游孟哲收了手,忽然又有点意犹未尽,随手又啪啪几下,扇得孙斌整张脸高高肿起。
怎么办呢?
老大夫抓完药过来,看见孙斌那模样,脸上表情就青了。
“少侠要治肿脸的药膏不?”大夫道:“一钱银子一盒。”
游孟哲道:“管用么?”
大夫道:“亭县知县老爷常被家中悍妇掌嘴,也是在本店买的药膏。”
游孟哲道:“成,来一盒罢。”
老大夫拿来,游孟哲在手上涂满药膏,随手啪啪两下又甩了孙斌俩耳光,正好将药膏抹上,侧头端详他,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不是个事儿,总不能背着他到处跑吧,万一尿在自己身上多不好办。
不吃饭也就算了,难道他也不撒尿拉屎,就这么憋着?
游孟哲心生一计,问:“鸡毛掸子多少钱?”
老大夫道:“鸡毛掸子?你要用借你就是。”说着从柜台后递过,本以为游孟哲要倒转掸子抽他,未料游孟哲却搬了张小板凳过来坐下,脱了孙斌武靴,拔了根鸡毛,开始挠挠他脚底板。
孙斌:“……”
孙斌总算碰上对头了,游孟哲先是轻轻挠,又重重挠,紧接着又来回挠,挠了几下,孙斌终于破功,一脚踹开游孟哲,大吼道:“滚你奶奶的!”
“哇。”游孟哲道:“终于说话了,别别,别揍他。”说着拦住冲进来的宇文弘。
孙斌肿着一张猪头脸,跳着脚三两下穿上靴子,游孟哲忙付钱,揣着药跑出门外,喊道:“孙斌!”
“不用你管!”孙斌红着眼倔道:“滚!滚得越远越好!”
孙斌在闹市中转身就跑,路上百姓议论纷纷,游孟哲道:“喂!你还得吃药!脾气那么大作甚!”
孙斌跑出市街,没头没脑地一通狂奔,游孟哲追了上来,喊道:“输了就输了,走罢!咱们双修去!陪你双修个三天三夜,再去找他打!”
孙斌扶着一棵树,躬身喘气,游孟哲过来,知道他此刻心里也定不好受,摸了摸他背脊,说:“哎,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别这么……”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孙斌便转身道:“滚,谁让你救了?别哭哭啼啼的缠着老子。”
游孟哲笑了起来,见孙斌眼眶中仿佛有什么在发亮,说:“谁哭哭啼啼了。”
孙斌说:“滚远点,别再让老子看见你。跟你不熟!”
说着孙斌又转身跑了。
游孟哲又道:“你的药!”
孙斌在街角一闪,消失了,游孟哲想把药扔了,心里又有点百味杂陈,忽然就有点理解了孙斌的心情,若是游孤天被人杀了,他一定得想办法苦练武功前去报仇,然而仇人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此生再也报仇无望。
孙斌成天觉得没劲没意思,多半就是无论玩什么,乐什么,都想到压在肩上的深仇大恨,提不起劲。
“这家伙跑得快。”游孟哲道:“怎么办。小舅,你能找到他么?”
宇文弘道:“能。给他药是么?”
游孟哲道:“追到他把药给他,让他吃了,别自暴自弃的。”
宇文弘想了想,说:“行。”
游孟哲:“我在这等你?”
宇文弘说:“你随处走走,去哪都成,到天涯海角也能找见你。”
“那行。”游孟哲放了心,想起先前与宇文弘双修,得了宇文弘的真气,并增进宇文弘功力,更催动自己身上的孙斌的行云真气,与宇文弘互融。
也就是说,孙斌的瓶颈其实不打紧,现在回去再找孙斌双修,骑他一骑,多半又能令他拥有宇文弘的真气。
真气就像个种子,蕴含在体内,只要勤练,假以时日定能得到好处……
游孟哲转身回了市集,已是吃晚饭时分,心想随便寻点吃食,再找间店住下才是正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武林盟主赵飞鸿要分地区剿灭魔教产业,自家的生意,总得去通知一下才行,否则大家全无防备,不就容易着了道儿?
但魔教产业也不知道在何处,该寻谁去?
游孟哲在街上逛了一会,看见间“腾龙兵器铺”,心想说不定这铺子里有江湖消息,遂进去看了看,铺子里未曾掌灯,光线阴暗,伙计在柜台后磨刀。
游孟哲见这里梅花镖,丧门钉什么的不少,多半也兼卖暗器,心想来对地方了,果然是江湖人开的。
“掌柜的。”游孟哲问道。
“来了来了。”掌柜的是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问道:“少侠一看就是道上的人,是买把趁手兵器呢,还是补充点暗器?或者买几件连环钢甲身上穿?”
游孟哲说:“买卖待会再提,你知道魔教不?”
掌柜答道:“知道啊!少侠有什么事?”
游孟哲问:“我花五两银子买你个消息,你知道亭县里哪些铺子是魔教的产业么?”
掌柜道:“咱们家就是魔教的产业啊!少侠有何贵干?”
游孟哲道:“这就是魔教的产业!太好了,果然是自己人!你认得这个么?”说着把玉佩拍在柜台上,那掌柜一见之下登时魂飞魄散,叫道:“哎呀少主!是少主来了!是少主亲自来了!!!”
游孟哲道:“哎早知道是自己人……”
掌柜:“死婆娘,快出来!里头快备茶!少主来了!哎呀少主怎么亲自来了……这可了不得了!少主给咱们店里题个字罢……”
游孟哲还未回过神,便被掌柜和一群伙计迎进里屋,登时所有人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掌柜捧上纸笔,说:“少主给咱们店题个牌匾罢,真是三生有幸呐!”
游孟哲随手题了歪瓜裂枣的几个字,老板娘忙出去找人做匾,掌柜又吩咐打扫客房,让人去买菜买酒招待,游孟哲说:“不忙不忙,你知道武林大会么?”
掌柜忙道:“是镜湖开的那个啵?知道啊!”
游孟哲对家里的事多少还是上心的,说:“武林正派要剿灭咱们魔教,你们得提防点了。”
“哎,剿灭不了的!”掌柜道:“少主放一百二十个心,正派天天自己狗咬狗打打杀杀,一点小伎俩就耍得他们团团转,放心!”
游孟哲心想这些人做许久生意了,多半也有对策,便不再担心,说:“酒菜稍后再买,亭县里还有多少咱们魔教的人,列个单与我……咦?你们是谁?怎忽然就来了这么多人?”
说话间未曾察觉,腾龙兵器铺外头竟是站了黑压压的一地人,还有人挤在街外朝里不住张望。
掌柜道:“他们都是咱们魔教的人,听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