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未曾察觉,腾龙兵器铺外头竟是站了黑压压的一地人,还有人挤在街外朝里不住张望。
掌柜道:“他们都是咱们魔教的人,听说少主大驾光临,都来瞻仰少主,沾沾贵气的啵!”
游孟哲道:“这都是……咱们的人?”
外头人群道:“是啊是啊,千真万确。少主好!哎呀这就是少主……果然器宇轩昂……”
游孟哲道:“都是……”
掌柜道:“这条街上全是咱们教的产业!隔壁卖包子的老吴,对门卖糖葫芦的老朱,斜对街咸杂店的老余,卖水产的林嫂子,替人写字的荀书生,摆算命摊子的区半仙……还有八姑爷巷里的白大夫,就连亭县衙门的师爷,知县大人的媳妇,都是咱们教里的人呢!”
游孟哲:“大家都会武功吗?”
群众忙不迭道:“会会!少主不用担心!”
那卖鱼的林嫂子说:“哎少主放心,随便朝鱼里下点毒,能毒死人一整个门派的,师爷还是咱们的人,怕啥?你说对不?”
众人又笑了起来,老吴说:“还不如我在包子里放点砒霜,卖给金刀门的呢!”
众人又道是啊是啊。
掌柜瞪着眼朝游孟哲说:“少主,知县大人家的媳妇练的鸳鸯掌,那可是相当了得,轻轻掴个一下,知县的脸就肿得老高的啵……”
游孟哲道:“那成,大家先散了吧,不怕正派围剿,我也可以放心了!”
众人纷纷应诺,又没人走,好奇地看,游孟哲心里有点虚,又道:“都回去做生意,待会我到摊子上来看看!”
门口挤着的人一下全散了,顷刻间各归其位,游孟哲说:“我……出外逛逛?对了,你能补这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不?”
掌柜道:“当然能!这不就是咱们派里的招牌暗器么?这就给少主补满,少主要什么毒?”
游孟哲道:“有什么毒?”
掌柜:“有见血封喉的蝮蛇涎,有麻痒难当的美人蝎,有烈女变婊子的火海棠,有全身发僵的含笑半步颠……”
游孟哲道:“呃……美人蝎就成了。”
掌柜:“中了美人蝎毒会浑身发痒,无药可解,七日七夜后七孔流血而死的啵。”
游孟哲道:“不会吧,先前用过,只是麻痒,不会暴毙的啊。”
掌柜:“哦,不会死的是小美人蝎啵!”
游孟哲:“那就小美人蝎,装满。”
掌柜的取来一个大铁盒,里面密密麻麻插着满版牛毛针,给游孟哲装针,又说:“城里正街的天字号第一楼酒家也是咱们魔教的产业,少主待会饿了可去吃;云来客栈,困了可去住。还有绿芳楼,乏了可去听听曲儿,找几个姑娘小倌陪着。咱们魔教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全国连锁呢。”
游孟哲道:“太好了!以后走遍天下就不用愁了。”
掌柜把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装好,依依不舍道:“少主常来啊。”
游孟哲道:“一定,一定。”
游孟哲心想这下真就自在多了,走出长街时市集依旧热闹繁华,一抹夕阳照遍整个巷子,忙碌的百姓的面容都变得亲切起来。
忽然间,游孟哲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当即心中一惊!
“今天的肉多少钱。”赵飞鸿穿着灰布长袍,看肉摊上的肉。
武林盟主出来买猪肉!怎么回事!游孟哲只觉整个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蹑手蹑脚闪到一家菜摊子后。
“哎嘿嘿,少主好。”卖菜大妈点头笑道。
“嘘。”游孟哲忙示意她别说话,观察对街肉摊前的赵飞鸿。
“八文钱一斤。”卖肉的说。
赵飞鸿说:“这边的五花肉怎么卖?”
“那个贵,十五文钱一斤。”卖肉的答道。
赵飞鸿:“太贵了,少点罢,天天来你这儿买。”
游孟哲:“……”
赵飞鸿跟那人讨价还价,最后十二文钱买了一斤半的便宜肉,在怀里掂出钱付账,看那架势要转过来买菜,游孟哲忙闪到隔壁店,借着卖活鸡店的笼子掩护,偷偷溜开,眼睛仍盯着赵飞鸿。
“嘿嘿少主……”鸡摊老板点头哈腰,游孟哲忙示意不可吭声,掏了点碎银子赏他,示意待会分卖菜大妈一半,把堆得半人高的笼子里咕咕叫的鸡脑袋推过去点,透过小格缝隙偷窥赵飞鸿。
“白菜多少钱一斤。”赵飞鸿蹲下来拣白菜。
卖菜大妈说:“一文钱两斤。”
赵飞鸿把白菜翻来翻去,拣了几棵不蔫的,卖菜大妈提着秤,赵飞鸿认真看秤盘,说:“你这个秤不准。”
“准的。”卖菜大妈笑道:“最不短斤缺两的就是我这摊了……”
赵飞鸿道:“把对面的猪肉也帮我称称。”
游孟哲心想这三十来岁的大叔脑袋还挺灵光嘛!卖菜大妈称了,刚好一斤半,赵飞鸿这才放心掏钱。
“咱们街上的秤。”卖鸡的老板小声朝游孟哲解释道:“都是统一短三两五钱的,连八姑爷巷里的白大夫称药的也是。”
游孟哲:“你们太厉害了!不愧是我教中人。”
赵飞鸿买完白菜,以一根绳子提着,游孟哲忙闪身躲到咸杂铺内看咸蛋咸菜,老板迎出来,满脸堆笑道:“少主好,少主想吃什么?”
游孟哲手指竖在唇边,指指内里示意老板回去,老板便会意走开了。
游孟哲回头鬼鬼祟祟看了一眼,街上赵飞鸿正朝这边过来,游孟哲忙转头打开一个瓮,拿着勺子搅了搅,装作看辣椒酱,片刻后又盖上,搬开另一个盖子朝里看。
走了罢,游孟哲回头一看,刹那心惊,赵飞鸿就站在他身后!
“你在做什么?”赵飞鸿道。
游孟哲看了那瓮一眼,里头是酱油,便道:“我来……打酱油的。”
赵飞鸿一手按在游孟哲肩上,随口道:“有客远来,自将尽地主之谊,游少主,赏脸来赵某家里吃顿饭罢。”
游孟哲:“!!!”
赵飞鸿随手那一按,游孟哲只觉一股浑厚内力封住了自己半身穴道,竟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赵飞鸿带着走,边走边道:“我真的是来打酱油的!喂!”
13、房日兔 。。。
赵宅里满庭初冬的枯叶,冷冷清清,只有赵飞鸿一人在住。宅中东边是两间小房,西侧则是柴房厨房,连个小厮也不请,看似十分节俭。
前院内有一石桌,游孟哲坐在石椅上,抬眼打量赵飞鸿。
赵飞鸿身长八尺,堂堂英伟男儿,眉如兵锋,唇若折剑,双目深邃看得出毕生深湛修为,隐约有股威势。按理说这本该是个绝好的双修对象,然而不知道为何,游孟哲光是看着他就竦了,完全提不起半点剥他衣裳,骑他腰间的念头。
赵飞鸿穿一身天青武袍,没带任何武器,单薄袍子下男人健壮英伟身躯显得十分安全,可靠。袍子涤洗得略有点褪色,看上去也十分好脱,怎么游孟哲就没这胆了呢?
这厮武功很高……非常高,游孟哲不敢乱来,生平见过的人里,兴许唯有父亲游孤天能与其一较高下。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游孟哲刚转身,赵飞鸿手指一弹,三道劲风飞来,分点中他太渊、章门、肺俞三大要穴,游孟哲动弹不得,连开口亦无法,直挺挺地站着。
隔空点穴!弹指神通!六脉神剑!游孟哲心里不住咆哮,真太小看他了!
赵飞鸿道:“今天这顿请,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说毕转身走开,入内去做饭。
水声响,听得见赵飞鸿在井边打水,未几,米饭的香气传来,游孟哲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心想宇文弘去哪了去哪了,怎么还不来找自己,万一宇文弘来了能打得过这厮把自己救走么?
赵飞鸿对他似乎没有明显的敌意,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上不敢杀人,还是懒得和他计较?为什么要请他吃饭?有这么请客的?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鞭……虎子,游孟哲镇定下来,想了一会,决定先看看情况。
听游孤天说过点穴的原理是以自己内力,截住对方内力,令敌人气劲不畅,无法动弹。等一段时间也能解开,武功高强的人还可自己运气冲穴,自行解穴。
游孟哲体内已有宇文弘的柔劲外加孙斌的行云真气,虽不及赵飞鸿那身功夫刚猛,却也有点根底,当即静心运气,丹田内气团缓缓旋转,一股灼热气劲升上腰肋,开始运劲冲穴。
我冲!
我再冲!
赵飞鸿拿了把笤帚,唰唰地清扫庭中落叶。
游孟哲憋着劲儿,以自身真气反复猛冲,身体动了动,心内大喜,有进展!于是满头汗水涔涔,一脸憋尿的表情,大汗淋漓地冲穴。
奈何赵飞鸿点穴手法极其霸道,冲来冲去只见松动,却未有解开的份儿。
唰一声一颗石子破空飞来,打在游孟哲肩头,全身要穴自解。
“吃饭了。”赵飞鸿放下笤帚,取来毛巾擦手,去灶台端出饭菜。游孟哲朝前踉跄一步,险些摔在地上。
厅堂中点起昏黄油灯,两菜一汤,菜是咸肉爆冬笋,两条煎鱼,肉丸子白菜汤。游孟哲捧着个缺了边的碗,拿着筷子,心想得怎么寻个法子逃跑。
游孟哲:“你想对我做什么。”
赵飞鸿:“不做什么,把你留在这里一年半载。”
游孟哲心惊:“你想拿我做人质?”
赵飞鸿漫不经心道:“没这意思。”
游孟哲怀疑地看着赵飞鸿,少顷又道:“你要双修就直说,这个……”
游孟哲心想,要跟他双修么?这不好办呐,假设这厮与老爹功夫伯仲之间,万一赵飞鸿得了自己功力,游孤天打输了,还不把自己给揍死。
赵飞鸿道:“当年就告诉你娘,该把转阳真经毁了,她不听,如今惹出这许多事来……”
游孟哲:“!!!”
游孟哲:“你认识我娘!”
赵飞鸿道:“吃饭罢。”
赵飞鸿有意无意地看了游孟哲一眼,游孟哲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赵飞鸿没有回答,看着游孟哲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同情之色,游孟哲马上就敏锐察觉到了,微微眯起眼,心想这里头是不是有猫腻?
赵飞鸿说:“你的转阳真经,我替你收着,以后不可再练这歪门邪道的功夫。”
游孟哲心里说“妈的”,嘴上道:“好的。”
赵飞鸿似乎有点诧异游孟哲居然这么配合,许久后道:“吃过就去歇下,房内有书,气闷便自去取来看。”
游孟哲心想这么个四壁漏风的小宅院,要逃跑还不容易?真把自己想得太好对付了,决定吃完这顿,晚上就趁夜黑风高跑路。
“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游孟哲问。
赵飞鸿:“关到你爹不再管你的时候。”
游孟哲:“为什么这么做。”
赵飞鸿道:“因为你是晴儿的孩子,当年晴儿说过,若来日有儿子,便要让你拜我为师。”
游孟哲:“……”
赵飞鸿道:“游孤天身为你父亲,养不教,父之过,将你教成这副模样,大违晴儿生前本意,不能再坐视你这样下去。”
游孟哲道:“你怎么知道我爹是游孤天……”
赵飞鸿眉毛动了动,说:“你的眉眼和你娘,似了个十足十。”
游孟哲这才明白过来,说:“要么这样,打个商量,你也不用费个几十年心思教我了,咱们半个时辰就完事,你咬咬牙,打个颤……”
赵飞鸿怒道:“转阳真经不可再练!”
游孟哲被这一吼,当即吓了一跳,赵飞鸿道:“都练的什么自甘下流的功夫!现在是未曾找到法子,否则定会帮你散去全身功力。游孤天那厮简直违背天地纲常,教你练这邪门功夫,你道他的居心是什么?”
游孟哲傻乎乎问道:“哈?是什么?”
赵飞鸿:“……”
“总之不可再练。”赵飞鸿道:“现在中原武林都在通缉你,玉衡山上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自江州至京城,十八州全张贴了重金缉拿你的布告,江湖传言,谁与你双修,武功便一日千里……”
游孟哲狂喜道:“真的?!”
游孟哲是真心高兴,这么一来,大家不就对他趋之若鹜,游孟哲只要坐在家里等人上门双修,不定顺便还能挑肥拣瘦……这门路一开,客似云来啊!
赵飞鸿蹙眉看着游孟哲,游孟哲只得按下心内喜悦之情,心里砰砰跳,这功夫千万不能让赵飞鸿给弄没了。
游孟哲也饿了,比之魔教青华殿内锦衣玉食,江州城花锦楼中珍馐佳肴,赵飞鸿的粗茶淡饭仿佛别有一番滋味,匆匆扒了两大碗饭,那鱼煎得金黄美味,吃了还想再吃,筷子却被赵飞鸿一敲,登时虎口酸麻,无法落箸,只得作罢,心想这人真小气,菜也不让人吃个够的。
赵飞鸿道:“你在魔教中长大,学不到半分君子风范,全是一群藏头露尾,心思龌龊的小人,如今既寻到你了,须得在此刻苦练武读书,重新做人……”
游孟哲道:“世间岂有君子而以小人之心度人?”
赵飞鸿:“……”
游孟哲又以筷子小心指了指桌上的菜,说:“君子远庖厨……”
赵飞鸿半晌竟是无言反驳,许久后道:“油嘴滑舌。”
游孟哲还在磨磨蹭蹭地吃菜,意犹未尽地拆那个鱼头,赵飞鸿却已将残羹收了,游孟哲只得百无聊赖,起身在宅子里乱逛。
赵飞鸿在井边洗碗,这个时候冲出去一定会被抓住。
游孟哲打算等他放松警惕后再行逃跑大计,遂照着赵飞鸿所言,先去看书。
赵飞鸿家境贫寒,书房内倒是满满的几大架藏书,《扬州志》,《虞太祖传》,《中原武林侠义纪事》,《成祖韬略》,西川武林要略,棍谱,内息功法,历史,戏说,话本,居然还有东夷族的诗词,数百年前的笛谱,《竹园词话》,《江州剑侠》,线装书俱是前朝风雅之士所撰。
游孟哲将油灯放到书桌上,抬头端详壁上的画,画上是个女人。
女子富贵雍容满脸发光,穿着武服,眉心一点朱砂,眼睛贼大——仕女图,游孟哲在玉衡山自己老爹的书房也看到过,多半是同个人:他的娘,俞晴。
看来他娘生前和这武林盟主还挺熟。
游孟哲随手翻了本书,赵飞鸿还在院外忙碌,不知在做甚,入夜后四周安静下来,唯有些许初冬的微风习习,院外的竹林沙沙作响,声韵细密。
游孟哲挠了挠脖子,数天里又落水又跑路的,一身汗浸得发痒,脖颈处简直能搓下泥丸来,真想找个地方洗澡。
赵飞鸿在外头道:“洗澡水给你烧好了。”
“啊。”游孟哲心想这人真是讲究,到角房里去,一大桶洗澡水冒着热气,游孟哲整个人浸进去,登时身心舒畅。
赵飞鸿推门进来,把游孟哲的衣服拿出去,游孟哲道:“那我穿什么?”
赵飞鸿不答,片刻后又拿了套单衣里裤进来,说:“你先穿着我的,大了些,明日你的衣服就干了。”
武林盟主居然伺候他洗澡,还帮他洗衣服。游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