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醒。
何忠全着急得不得了,毛舒尘现在的样子也没法去看医生,而何忠全又不会什麽治疗的法术,只能让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实在不能去医院的话,那就只能在家里做些应急治疗了。
何忠全先急急的端来一盆水,把毛舒尘身上的污秽清理干净,又从自己屋里搬来被子,一层一层的把他捂好。
可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大黑猫紧紧的盘成一团,身子不住的抖动着,即使盖上了数层被子,也止不住他身上的冷意。
何忠全知道,在发烧的时候,最佳的降温方法就是由另一人把患者紧紧搂在怀中,用体温温暖对方。
何忠全心里着急,这时候也顾不得掩藏自己的真实力量,转瞬间便化成了原形。
如果现在毛舒尘是清醒着的话,绝对会惊呼出声──
出现在房间正中的黄狗只能用「庞然大物」来形容,两米八挑高的房间还不够让他站直,只能屈着膝盖半蹲下身体。
巨大的身躯即使蜷缩着,也能把二十平方公尺的房间占得满满当当。头顶的灯被他无意中的一个抬头给压得粉碎,而衣柜、书桌则是在他不小心的扫尾下全部报废成了碎片。
「呃……舒尘会把我杀了吧。」黄狗瓮声瓮气的懊恼着,痛苦的伸出前肢捂住狗头转向了一边──但是这番动作却让毛舒尘的沙发飞出了窗外。
黄狗再不敢乱动,小心翼翼的压缩着体内的妖力。
在隐藏了大部分妖力後,何忠全的身形也缩小成了最开始的三分之一。他又原地转了几个圈,确保自己的样子不再有什麽不协调的,然後摆摆尾巴,一跃跳到了毛舒尘的大床之上。
「喀啦!喀啦!」
脆弱的双人床四条腿折了两条,正式宣告报废。
黄狗可怜兮兮的用後腿挠了挠脑袋,在床上无辜的转了几圈,最终结果是双人床的另外两条腿也断在了他庞大的体重之下。
「……算了,这样也挺好。」
黄狗最终认命,探出前爪在床上刨了刨,象是一般的狗狗在跳上主人床之後的惯性动作一样,可是可怜的床垫在他的一爪之下连弹簧都蹦了出来。
黄狗伤心的仰天长啸:「汪嗷~」然後悲催的把所有的被子全都扔到了地上,搭出一个柔软的「大窝」,接着叼住大黑猫的脖子,把只有自己一半大小的他轻轻放到了那一叠被子之上。
做完这一切,黄狗紧贴着黑猫身旁躺下,小心的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大黄球,将滚烫的猫咪圈在了自己身体之中。
感受到久违的温暖,黑猫无意识的在黄狗身上蹭了几下,转了转脖子,少见的憨憨呆呆的样子让黄狗看得眼中直冒桃心。
他叼过刚才从冰箱里拿出的大冰块放到猫咪的脑袋上,接着伸出舌头仔细的舔了舔猫咪的四个脚掌和耳尖,然後又爱怜的把他的鼻头都舔得湿湿的,这才放心的垂下脑袋,直直的盯起黑猫昏睡的侧脸来。
最好的退烧方法便是用体温温暖患者──那些小说、电视剧诚不欺人啊!
大黄狗睁着眼睛,守着昏睡的黑猫咪整整一夜,时不时的调整一下身子让猫咪往自己浓密的黄毛中陷得更深。
有时候猫咪头顶的冰块滑下来,他还要小心的用长鼻子把它顶回去。他还要注意猫咪的耳尖、鼻头、脚掌的温度,稍微有些干燥,他就要拼命舔到湿润。
在他努力照顾之时,夜晚就这样在他爪间静静溜走,等到月亮落下、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到毛舒尘的卧室之中时,猫咪的体温终於稳定了下来,虽然鼻头还是有些干燥,但是好歹不再滚烫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阳光也开始向着卧在房间正中的猫狗两妖的方向移动。温暖的阳光柔柔的爬到了毛舒尘的身上,亲吻着他的毛皮。原本紧缩着身子的黑猫,也在阳光的召唤下渐渐舒展开了身体,一只软软的爪子在身旁微微摆动了两下。
这个动作虽小,但是却逃不过大黄狗的敏锐感官,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猫咪的动作,然後赶忙伸出舌头朝黑猫的脑袋一通狂舔,想要努力把黑猫唤醒。
皇天不负有心狗,在大黄狗拼命的舔弄下,猫咪终於有了感觉,只见他原本紧闭的眼皮下眼珠转动了几下,然後渐渐睁开了一丝缝隙。
其实当毛舒尘还闭着眼睛的时候,神志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他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什麽力气,心中顿时一慌,赶忙动起身体,但是他却糟糕的发现自己只能微微转动一只爪子。
他隐约想起变成这样是因为昨天吃了何忠全留下的一盘鱼肉炒面,那炒面味道极其鲜美,令他无法自持的大快朵颐。可当他准备去洗碗的时候,却惊讶的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罐空了的沙丁鱼罐头!
他顿时觉得大事不妙,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头晕,等他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里後,终於全身一软栽倒在床,变回了原形,之後的事情便再也不知道了。
不过他在隐隐约约之间,好像看到何忠全闯进了他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以他的傻脑袋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中一阵愤怒,把那只人形笨狗恨得要死,打定主意等到康复了就一定要把何忠全抓成田字格,这次绝对连他的小鸡鸡也不放过!
而沈浸於愤怒的他这时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能够感知外界的环境。他发觉身体周围暖和极了,象是躺在最柔软的毛毯之上,而身上正有一个热烫又潮湿的东西在摩擦着自己的脑袋,甚至连鼻头、耳尖都不放过。
这暖洋洋的感觉让他全身放松,象是回到了两百年之前,那时他还是一只受着妈妈照顾的小猫仔……
毕竟自己也是动物,毛舒尘稍微一猜便猜到有什麽动物在舔着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华美的皮毛居然要沾到其他动物的口水(而且非常有可能是某只大脏狗),他就全身一个激灵。
这麽刺激之下,他居然意外的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他刚把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缝,就眼见着一只硕大的黄狗伸着条红艳艳的舌头,从他的鼻尖一口气舔到了脑门……
……好舒服……不对,好恶心!
黑猫拼命的摇晃着脑袋,想要把之前的想法摇出去,可是一动之下,脑袋上原本放着的冰块便滑了下来,凉凉的冰块划过脸颊的时候让他全身一激灵,下意识的便伸出爪子扶住了冰块。
可是他看到了什麽?
这块疑似在他脑袋上放了一晚上的冰块现在已经化掉了一半,半只冰冻秋刀鱼硬邦邦的出现在冰面之上!
「……这是什麽?」毛舒尘怒气值渐渐升高。
「呃……」比他大了一倍的黄狗无辜的用爪子挠了挠下巴:「给你降温用的冰块。」
「从冰箱里直接拿出来的?」
毛舒尘用尖锐的指甲在冰块上面轻轻敲击,说是「敲击」,不如说是「穿凿」,因为他爪子每次的抬起落下都会带出不少的冰渣。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把一整条冰冻死鱼顶到脑袋上,他就恶心得不得了。即使再怎麽喜欢吃鱼,也并不代表他喜欢和死鱼处在一起。
「咳,我不是看你发烧,就有点急吗?还有,你别看它现在一副死鱼样子就嫌弃它,你再仔细看看,幻想一下它活着时候的英姿──呵,它也算是鱼中吴彦祖呢!」
何忠全眼见着自己这个冷笑话毛舒尘并不买帐,又第一时间换了话题──只见他满眼认真、声音诚恳,憨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脏停跳:「我活了这麽些年,你可是第一个让我这麽着急的人……啊不,妖精啊!」
若是放到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毛舒尘绝对不会有任何多余心思。可是现在他不仅整个身子蜷成一团躺在何忠全怀里,而且一只爪子还被何忠全按住,昨日晚上何忠全的照顾又是实实在在,再加上何忠全那双眼睛中包含着诚意与深情……
喂喂喂,笨狗你这是犯规啊!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毛舒尘再怎麽自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瞬间甚至以为他在对自己示爱。
不管多骄傲的猫咪,都不可能抵挡得过一只大狗的纯洁目光。
被何忠全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发窘,黑色的大猫有些尴尬的扭过了头,这还是他活了两百年,头一次有这种「心脏猛然一停」的感觉。而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比他大了一倍的大黄狗。
可是当他把视线从黄狗的身上转向自己房内的时候,刚才的羞赧在不到一秒锺的时间里全部化为了灰烟──
他柔软的席梦思大床在哪儿?难道是那断了四个腿的破板子和弹簧外露的床垫?
他洛可可式的顶灯在哪儿?难道是天花板上那个耷拉下一半的灯管?
他昂贵的布艺沙发在哪儿?难道是那个挂在窗外的破布?
他咬着牙把视线从完全破相的屋内重新转回到笨狗的身上。
刚才还「深情款款」的何忠全现在正用两只爪子捂住眼睛,只敢从缝隙中偷看自己。
这一瞬间,毛舒尘只想到了一个词:作贼心虚。
他顿时恶向胆边生,爪子一拍便撑起病後还有些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他毫不畏惧笨狗那庞大的体型,张开血盆猫口「喵呜」一声,就向狗狗最脆弱的鼻头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何忠全被他吓得脑袋一缩,想要躲过他的突然袭击,可是最後的结果却是阴差阳错的让毛舒尘的嘴狠狠的撞在了何忠全的嘴上!
这对体型悬殊的冤家就这样出乎意料的以原形亲在了一起……
要说动物是不流行接吻的──即使有时候小动物会把嘴巴顶到一起,甚至伸出舌头来互相舔鼻头,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的这个动作和人类的接吻有什麽相同。
然而何忠全与毛舒尘并不是普通的动物,他们是妖,他们是能幻化成人类的妖,他们是变成人类好几百年的妖。
这样的他们自然知道嘴对嘴叫做接吻、打啵儿、KISS……这是情人之间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
如果他们现在是人形的话,毛舒尘绝对会炸毛的蹦起来,伸出指甲把何忠全挠个全身流血。可是问题是他们现在是动物形态,而对於动物来说,碰碰嘴巴好像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於是现在问题来了,对於现在的状况,毛大医生到底要怎麽办呢?
如果他生气,便有些可笑,两人现在是原形,又不是人形,动物之间碰碰嘴巴那不叫什麽,没人听过猫狗之间会舌吻的!
如果他不生气,那更可笑了,他被这只笨狗吃了豆腐,难道他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缩回脑袋,然後伸出前爪抹抹嘴巴吗?
拜托,他活到现在,还没亲过美丽的母猫、也没舔过帅气的公猫,现在居然被只八字不合的笨狗占了便宜!
太过好面子的毛舒尘陷入了天人交战当中,一会儿觉得应该生气、一会儿又觉得该表现大度一点,可是不管怎麽想,都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被笨狗看了笑话。
而这个时候的何忠全,则是瞪着铜铃一般大的双眼,看着和自己保持嘴巴碰嘴巴、一动不动的猫咪,越看越觉得对方可爱得不得了。
不过是自己真身六分之一大小的黑猫,在他眼中就象是个小玩偶,圆滚滚的脑袋上是软绵绵的毛,鼻子两端长长的胡子晃来晃去,看上去正在思考什麽高深的问题,以至於让向来精明的黑猫都忘了把嘴巴从他嘴上移开。
身为原形巨大的犬科动物,何忠全真的对猫咪这种生物爱得不得了:别扭的个性、骄傲的眼神、笔直朝天的尾巴,还有撒娇时会在你脚边蹭来蹭去的模样……尤其是那小小的鼻头和ω形的嘴巴,真是让他看得心都软了。
何忠全的双眼中迸发出无数颗桃心,然後做出了无异於火上浇油的动作──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他长长的大舌头,在猫咪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的从下到上,把猫咪的下巴使劲舔了一下,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把他的舌头伸进了爱干净的毛舒尘的嘴里!
「喵呜!」
毛舒尘尖叫一声,脊背高高的向上耸起,尾巴如利剑一般直指天际,他先是毫不客气的赏了对方一爪子,然後一个打滚便滚向了旁边,同时默念口诀变幻成人形。
可是当他滚了两圈直到撞上了卧室的墙时,都没有变回人身。只听「咚」的一声,柔软的猫脑袋被撞得发出好大的声响。
毛舒尘眼冒金星,抱着脑袋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等到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又默念口诀想要恢复人身。
何忠全这个时候也感觉出了自己的唐突,他面前的可不是以前随随便便就能勾上手的家夥,而是浑身带刺的黑玫瑰!
大黄狗後腿一软,低下身子把他的大头藏在了前爪之下,充分的表现出了什麽叫做「有色心没色胆」,非常孬地等待着黑猫的(爱的)惩罚。
可是他等了快有一刻锺,毛舒尘那边却静悄悄,什麽法术、指甲都没有落到他身上,何忠全这才意识到,好像自打黑猫滚到墙角之後就再没动静。
何忠全心下奇怪,偷偷摸摸的移开一只爪子,小心翼翼的从指缝里向外偷看。只见刚才还弓着身子、尾巴朝天的黑猫现在却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墙角,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的肉垫不知道在想什麽。
「毛医生?毛医生?」何忠全试探着出声喊他。
黑猫依旧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毛……舒尘?舒尘?」何忠全不要脸的换了一个称呼。
这次黑猫终於有了动静。
「笨狗……」
毛舒尘的声音不复曾经的冷静,何忠全甚至一瞬间觉得,毛舒尘的声音在颤抖。他赶忙殷切问道:「啊?怎麽了?」
黑猫迷茫的抬头看他,放在身前的爪子攥成了一个毛团:「笨狗,我好像变不成人了……」
毛舒尘的话一出口,何忠全一下就愣住了。
让一只普通的动物开灵智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而且开了灵智之後还能进行修炼更加不易。不过如果能走上修炼的道路,那麽化成人形并不是什麽困难之事,只是练出人形所需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由动物化成人形,就象是普通人类学骑自行车一样,可能最开始会遭遇困难,但是学会後就不会忘了。每次只要心念一动、默念短短的咒语,耗费一点点妖力就能变幻人形。
可是现在,毛舒尘说他不能变成人了,这种事情何忠全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也算是千年老妖,但是活了这麽久还真没和猫科动物打过交道,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一盘沙丁鱼炒面能害得毛舒尘连人形都凝聚不了。
「那你的其他能力有影响吗?比如说悬空、召唤之类的?」何忠全也严肃起来,直起身子向着毛舒尘身边走去。
毛舒尘闭上眼睛默念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