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出来散散步。临近国王房间的时候,侍卫多了起来,但看到离竹湮手中的册子,以及离竹湮“石将军突然对盟约的内容有些担心,让我将这些东西送过去给国王过目”的解释,也并没有阻拦。
镇定自若的推开了房门,再立即小心翼翼的关上门,不发出一丝声响,离竹湮总算进入了寝宫的外房,房间里一股熟悉的香味令离竹湮有些飘飘然,手心里却全是冷汗。巨大的屏风后面,微弱的呻吟声隐约可闻。不会错的,离竹湮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般,这个人,就算再伪装,自己也不可能会认错!
但是自己过不去。屏风后面,内房的入口处,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正一丝不苟的站在那里放哨,想要强行进入根本不可能。离竹湮弯着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焦急的想着办法。不要说几个侍卫了,就算是一个,凭自己也没希望打得过,所以抢过来一套盔甲伪装成侍卫进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石白影在就好了,离竹湮有些沮丧的想到——不对,如果他在,那可就糟了。
奇特的香味再一次飘进了自己鼻子中,离竹湮突然有了个想法。小心翼翼的在房间里搜索了起来。终于,墙壁上一小块凹陷引起了离竹湮的注意——这股气味,也正是从这里发出的。费了一番功夫将这个小小的机关给打开,里面正是一个精致的水晶沙漏,上面装着一堆青色的粉末,而底部则敞开,由下面的一小碟清水承接。沙漏里的粉末一点点的落下,却不见水里面有一些浑浊,反倒是粉末刚触及水的一瞬间,在水面升起了一缕水汽。离竹湮将鼻子凑了过去,果然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涌了上来,还夹杂着身体许多奇怪的反应。就是它,没错了。离竹湮有些紧张兮兮的笑了笑,将沙漏整个倒着拿了起来,再将碟中的水一股脑倒了进去。水一混入粉末中时,便冒起了大量的气泡,沙漏中也看不清究竟是液体,还是粉末。离竹湮捂住了鼻子,一手按住了沙漏的出口,将其中的液体缓缓的倾倒在了屏风后面——也只能,指望这一招有效了。
片刻过去了,屏风之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离竹湮瞥了一眼,那几个站着的人神态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不知道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闻起来那边的味道已经慢慢开始变淡——离竹湮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端起册子,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从侍卫身边经过的一刹那,几个侍卫仿佛同时都抬起了头,看了离竹湮一眼。离竹湮的脚步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镇定自若的走了过去——幸好,那些侍卫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做出阻难的举动——成功了吗?
离竹湮没敢多往前走,站在侍卫已经看不到的地方。满屋的春色已然尽收眼底,国王臃肿的身子压在了那个个满是伤痕的躯壳之上,看的离竹湮心里不是个滋味——躯壳,那里面的灵魂,现在又究竟在不在?
然而没时间让自己黯然神伤下去了。床上的两个人看起来已经完事,此刻正在你侬我侬的互相吹着气。从喘息声来看,国王也是发泄完了全身的力气,如同一摊腐肉,粘在那个人的背上。
再也看不下去了。离竹湮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手里的书卷无声的划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匕首。
于是手起刀落。比想象的要顺利多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叫,滚动到床尾的头颅上的眼神就已经失去了光泽。
而他身下的那个人,只是迷茫的转过了头,看着离竹湮,再看着自己背后的人,以及满床的鲜血。
“这样,应该不会再有机会复活了吧。那么,我们走吧。”离竹湮伸出了手,想要将他拉起。
然而那个人只是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已经走不了了。”
“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束缚你?还是说,你已经习惯这里了?”离竹湮低声说道。
“况且,要怎么走?”那个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苦笑了一声。“看起来那个将军并不打算帮你,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没有一死战斗力,难道你真的认为,靠你的剑,能够带着我杀出去?”
“你先穿戴整齐,我换上国王的衣服,伪装成他。我们两个就这么走出去,就当是出去吹吹风,夜晚灯光昏暗,运气好的话不会有人发现。从这里走到我军的军营,也就两三天,等到了那边,就可以换马车,然后我带着你会去!或者,如果你不想见到皇城里的那些人事,我也可以送回家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就因为你杀过我一次,心生愧疚,所以要想办法弥补?”
“因为我想通了,我们是朋友!就算志向不同,就算曾经是敌人,现在既然有机会,我也不可能放手不管!所以你也不要再躲避了,欧阳青!”
“朋友……”欧阳青严重闪过一丝光芒,转而又迅速黯淡了下来。爬起床开始穿衣服,丝毫不掩饰赤裸的身上各种丑陋的伤疤,以及刚刚被国王留下的各种粘液与痕迹。这样的自己,还能奢望些什么?欧阳青苦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稍微掩盖了一下明显的容貌差异,在房间里随手抓了点吃的东西塞进口袋作口粮,两个人便肩并肩,走了出去。离竹湮低着头,努力将脸掩藏在阴影之中,一路上,侍卫们对两个人频频敬礼。终于,宫殿的大门已经在眼前。而门口,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人——
“国王要出去散步吗?好兴致啊。”石白影对两个人微微鞠了个躬,笑着说道。
离竹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让石某陪你们一同吧。”不由分说的,石白影走到了离竹湮的身边,跟着他们一起,踏出了宫殿的大门。
一路无言。
直到踏出城门,离竹湮的心才终于微微放了下来。
石白影最先打破了沉默:“没想到丞相看起来文弱,胆子可不小。只是这样一来,让我可怎么回去交差?”
“你发现了?”离竹湮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真是可惜,我就喜欢翻丞相的东西,不过如果你足够注意的话,也应该能发现那书卷里面的匕首被我换了个方向的事实。”石白影轻松的说道。
“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改变计划了。我只想知道,将军跟过来,是想怎么样?”
“丞相果然在没必要聪明的地方一点都不耍小聪明啊。上次不小心粘在身上的幻药被你碰到手上之后,如果丞相也能这么无所谓的,不用小白来试毒的话,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说起来,能在我那么频繁的纠缠之中找到解药,除了丞相,估计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好吧,我只是想要一张赦免令——”
“哼,这个我猜到了。你能找我要这个东西,我一下子就安心了。我回去就和陛下禀告这件事,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离竹湮的嘴角露出一丝弧线。
“还有,对水曳苔的开采权。”
“那是什么?”离竹湮有些诧异问道。
“是什么你还不清楚?”石白影也淡淡的笑了笑。
“原来它叫这个名字吗?”离竹湮扬了扬眉毛,“这件事估计以后还得讨论,毕竟如果不被妥善管理,后果不堪设想。说起来,将军自己,看来还是戒不掉吗?”
“你用上个五六年,再试试看能不能戒掉好了。”石白影也没有理会离竹湮话里的嘲讽。
“所以国王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了你?”
“礼尚往来而已,他给我用水曳苔做成的幻药,我给他来这边的方便,仅此而已。”
“我本以为,将军和国王是抑或的,现在看来我错了,将军只是想自保罢了,所以才不愿打破这里的平衡。就像那只小狐狸一样,是因为察觉到了威胁,才会咬上一口的吧。”
“丞相为什么不愿意直接称呼它为小白呢?还是因为我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白字?不过,这就是当初丞相取名字时候的用意吧。”石白影笑嘻嘻的说道。“那么现在,丞相愿不愿意放手,放小白回窝里呢?”
“我有什么放不放手的。”离竹湮叹了口气,“你没有过来杀掉我们两个,带着我们的人头回去邀功,我已经很感激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等他们发现国王死了之后,估计得让我头疼呢个一番呢。但我的人马都在那边,想逃也没办法啊。对了,我准备了一些吃的,还有一袋幻药,你们路上说不定会用到。”石白影扎了眨眼,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离竹湮,便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么。”离竹湮看着石白影离去,转而面对着欧阳青,“说吧,这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瘾
“先说说你的吧。”欧阳青的眼神有些闪烁。“我不在的这半年里,皇城,发生了些什么?”
“继续往前走好了,这么多路逃不掉的,原地呆着反正也没事……我?我还能怎么样。”离竹湮笑了笑,“托你的福,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皇位自然是没有疑问的交给了苏苍洵那家伙,我则继续做我的丞相。小白——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孩子,就是之前跟着我的一帮人,里面有个孩子现在还跟在我身边,其它的大部分都散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吗?”
“呵,意料之外?说起来,大多数都是在预料中的吧。或许,和你妹妹成婚,后来又因为苏苍洵的不满而分开,再或者,竟然和石白影将军掺和在一起,算是意料之外的事吧。”
“在竹湮兄看来,这些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吧。”欧阳青有些沉闷的说道。
离竹湮扬了扬眉,突然意识到在这夜里身旁的人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能尴尬的嗯了一声。“那么,你呢?”
“我?”欧阳青突然停住了脚步。两人此刻已经走到了城外,夜也已经过半,惨白的上弦月刚好挂在了正天,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照了下来,四处的积水反射的到处都是亮光。借助这亮光,离竹湮得以看清欧阳青的脸。那张消瘦的不成人形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甚至,连一点点人类该有的感情都看不到。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离竹湮连忙摆了摆手。
“我的话,你还看得不清楚吗?”欧阳青苦笑了一声,“被困在那个地方,每天任凭国王对我为所欲为,有战事的时候还得拖着残废的身体上战场,你觉得我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我知道那个水曳苔的事情,但同样是上瘾,即便是看起来更加纵情声色的石将军,也不过是和国王达成了某些协议而已,为什么你会——”
“我说我是被囚禁在这边之后才被迫服药的你信吗?”欧阳青讽刺的笑了笑。
“那就更奇怪了,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自甘堕落了,行不行?”欧阳青没有血色的嘴角微微抬了抬。
“别胡说,我是认真的!”
“那好,认真的说,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却非要白痴一般护着苏苍洵,间接的为你所杀——虽然没杀死——之后,我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所以放浪形骸,自甘堕落,最终被国王所收留,虽然饱受折磨,却因为本已经无所追求,所以也不想着逃跑,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你知道我不可能相信这样的回答的……”离竹湮不断的摇着头,喃喃道,“肯定是有什么你不愿说的顾虑,他们威胁了你吗?你的家人?欧阳凌?或者……我?”
“别自以为是了好不,我才不会担心你的死活呢。”欧阳青想挤出一丝讥笑,声音却分明颤抖了起来。“该死……”欧阳青小声咒骂道,浑身颤抖了起来,差点摔倒了地上,离竹湮连忙扶住他,坐在了一块柔软的地面上。
“怎么了?是走太久了累了,饿了,还是着凉了?”离竹湮见情况不对,连忙脱下外套披在欧阳青背上,同时关切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烫,你怎么不早点说!”离竹湮又急又气,连忙将衣服撕了一块下来,到旁边的雪水里面浸湿,轻轻的擦着欧阳青的脸。
“我没事……”欧阳青有气无力的推脱着,脸色也潮红了起来。“只是药效发了罢了,什么狗国王,这一次下了这么重的药,是知道我要走故意让我难堪吗……刚才将军不是给了你点幻药,快点拿给我。”
“什么意思——药效发作了,还得靠药来止?这就是所谓的上瘾了吗?”离竹湮虽然是这么说,手上却不敢怠慢,连忙翻出了一小袋药粉——戒掉什么的等安全回去再说吧,在这个地方要是不给他幻药,看这样子恐怕得真得折腾死掉。“我来帮你好了,这是要怎么服用?要用水冲服还是——”
【马赛克】
月亮很快便下了山,四下一片寂静,旷野一片漆黑。身下的人早已满足的睡着了,离竹湮轻轻的爬了起来,用打湿的布条先擦了擦自己的身子,再重新洗涤过一番,在胸口捂热之后,摸索着将欧阳青身上的汗水与粘液也都擦拭了干净。自己穿上了内衣,其余的衣服便都盖在了欧阳青的身上。听着旁边人微弱的呼吸声,坐在一旁,静静的守候着黎明的到来。黑暗中,仿佛有人吐了口气,却分辨不清,究竟是欧阳青的梦呓,还是离竹湮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
因为欧阳青身体的缘故,本来没多远的路程走了六天才到,好在石白影之前又给了一包裹的食物,到处又都是刚刚融化的冰川雪水。同样的上药方式之后又进行了三四次,到后来离竹湮只要看到面前人露出不好意思的坏笑,便条件反射般的要去脱他衣服。在剂量上,离竹湮也自然长了个心眼,每次的用量都会少一些,指望靠这个方法慢慢的能帮欧阳青戒掉这幻药——副作用就是,欧阳青欲求不满的越来越频繁了。除了这一点之外,两个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靠着太阳辨认方向,这个季节野外基本见不到人烟,两个人也乐得没有人打扰。
本打算回到军营就让人备一辆马车,直接赶回皇城——虽然慢了点,但以欧阳青的身体,看起来也没办法骑马了。让离竹湮没有想到的是,等两个人回到军营的时候,石白影竟然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了——身上的官袍还没有脱掉,看起来也没早多久,表情却明显带着些调侃,“真是幸苦二位了啊,带着伤赶过来。路上我其实看到过你们两个,本想着把你们两个顺带捎回来,但看你们那亲密的样子,也就不忍心打扰了。”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