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什么人哪?大块头没看清他是怎么躲开的,就忍不住回头多瞄了东方有晞两眼。看来看去得出一个字——瘦,所以也没太上心,堆起一脸的笑容往台阶下去,向着一个从四个圈圈白色跑车上下来的年轻人迎了过去。
“哎呀尤少,可等到你了!”
白衣白裤的年轻人二十好几,五官俊朗,鼻梁高挺,但目光看起来有些阴郁,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抬头打量了一下西江月的门脸,道:“就这儿?有包间么,我可不想在大厅里吃饭。”
“有有,当然有!早就定好了,尤少这边请!”大块头忙对身边的几人使眼色,一伙儿就都围了上来笑哈哈地奉承了几句,众星捧月般将人迎了进去。
东方有晞站在楼梯口往那边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但他却不是在看人,刚才那个浑身白的家伙把跑车停在外头,车牌正对着大门,想要他看不见都难。京城K军区的车牌,怎么会上到一个毛头小子的跑车上?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恶寒,跟着叹了口气,难怪现在有人骂官二代、军二代,一个个都这么嚣张,不诚心给那些平民百姓添堵么?!
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不好,上了二楼一看厅里的客人爆满,一点不比一楼强,无语地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揉起来。
只好问服务员有没有包间,服务员说有,但那包间已经被人包下了,不过多了一张桌子,问他坐不坐。
那也比坐外头强,东方有晞点点头跟着她进去了,一看位置还挺大,就自觉地坐在门边较小的那张圆桌边,拿起菜单点了两道菜,“一个西芹百合枸杞,一个蒸鸡蛋,再给来碗米饭……”他倒是看到有水煮鱼了,可惜不能吃,只好忍住。
不大一会,包间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东方有晞抬眼一看,暗暗皱鼻子,今天真是倒霉,看不顺眼的人又遇到一次!
与此同时,门口的几个人也在打量他。大块头和他那几个朋友自不必说,看到他都是惊讶的一愣,心说这小子什么路数啊,待会要不要试试?尤杰则是略微地瞟了一眼,一看这人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就偏开头去,他一向最讨厌病怏怏且身材干瘦的男人,便也没兴趣看他的长相。
东方有晞全当没看到,一边等菜,一边摆弄他的手机。
很快他的两道清淡小菜上来了,闻了闻发觉还挺香,觉得食欲回来了一点,嘴角勾起几分,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大块头把菜谱递给尤杰,笑的只见牙不见眼,“尤少,您点吧!这儿的菜虽然比不上京城,但好歹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几个招牌菜都是不错的……”
尤杰抬手一摆,“你们看着办就好,我随便吃两口就成。”态度有些敷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给人感觉这人相当的心不在焉。
事实上,他千万个不愿意跑到这里来,要不是上个月自己包养大学生的事被家里大哥知道了,把他踹过来避风头,他怎么会被这个没脑子的张斐给缠上。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退伍兵,开了一家保全公司谋生,最近惹上了一档子事解决不了,拖人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缠了他一个多月。若不是最近闲得发慌,他才不会赶过来给这群人巴结。
既然是求人办事,张斐不能小气,大嘴一张,点了几个最贵的菜,随后又嘘寒问暖地和尤杰套起了近乎,直到看到尤杰垮了一张脸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才转入正题道:“尤少,这次您真要救救我,我这个人平时什么都好,就是冲动了点……也没办法,您是知道的,在军队待那几年人都憋屈死了,好不容熬到退伍自己弄了点事业想好好干,偏偏底下的人不听话,这不闹心么!我那天是气的没辙了,那小子的脾气又拧,这不火气轰一下上来了,一不留神就下手重了点……”
说着还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往东方有晞那头看了看,见他埋着头吃饭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才接着说:“您看,这事儿……”
尤杰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求着办事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他关系多路子广,不管哪条路上的朋友都抢着和他拉关系,为的就是关键时刻能帮个忙,疏通疏通什么的。但张斐这个事儿,他还真不敢随随便便答应。
沉默片刻,从荷包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才道:“你先告诉我,这事儿当时有几个人在场,几个是你的人。还有,那人现在躺在医院,你去送医药费了吗?”
张斐拢着嘴道:“我,还有在座这几个,就是当天的所有人了!都是铁哥们,嘴巴紧!那小子一进医院就给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家里人跑来我公司闹了好几回,那我哪儿能承认啊,医药费当然不能送了,送了不就承认是我打的了?!”
尤杰一笑:“还算你聪明,这件事儿你如果想撇清,就必须紧咬着牙什么也别承认。当时没有其他目击者,那更好办了……不是半夜出的事嘛,你花几个钱找两个卖街边小摊的贩子,让他们说当天亲眼看见那人回家去了,再没回公司过。然后,伪造几张他写给高利贷的欠条,这事儿不就结了?我再找人给检察院打声招呼,甭管他请什么律师,也告不倒你了。”
张斐听了高兴不已,嘿嘿笑了几声,“尤少就是尤少,要不他们怎么都说,找您准没错呢!”顿时把脸凑过去,小声道:“您放心,这件事办好之后,我再塞给他们家一些抚慰金,这事也就过去了,绝不会给您添麻烦!对了……您还记得上次在KTV门口看见的那个男孩子么,您猜怎么着,我把人给您找到了!
尤杰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哦?那你还真是有心了。不过,你查了人背景没有,我在这个圈子里可是立着规矩的,违了规矩的我可不要。”
“那哪能啊,查过了,没有什么背景!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吃着低保过日子,我看遇上尤少是那小子走了运,只要把您哄高兴了,上大学就不用愁了不是?”张斐猥琐的一笑,顺手把手中的照片递过去,“您拿好,电话号码在背后写着呢……”
尤杰伸手接过来,忽的感觉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猛一抬头,却发现刚才那股阴森的气息消失了。
对面,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仍然还在吃饭,一大碗的蒸鸡蛋已经见了底,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眼睛盯着桌面,很专注的一副吃相。
不过……尤杰直觉认为,刚才就是这人看了自己一眼,还是很不友善的那种。难道他听见张斐和自己说的话了?呵,就算听见了又如何,他们至始至终也没提及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况且,他尤杰出生到现在还没怕过谁。
过了几分钟菜上来了,又叫了几瓶酒,几个人开始吃饭。张斐放下心头的大石就变得更多话,唾沫横飞地说起几个黄段子,尤杰虽然有点儿反感但也很是习惯,几道菜也没吃出什么味儿来,就惦记着过两天怎么去勾搭那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尤少不是我说您,要我说呀还是软软香香的女人抱着舒服,您怎么就……嘿嘿,好那一口呢?”也许是东方有晞太安静了,又或许是张斐喝了几杯喝高了,嗓门不仅变大了,嘴巴上把门的也掉了。
尤杰单手支着下巴,满含深意地一笑:“女人和男人各有各的好,你们没尝过,自然是不知道。这男人哪,特别是身材好肌肉紧致的,哼哼……操起来可比女人还带劲。女人温软可爱但是太脆,只适合用来疼爱。男人么,无缘无故谁肯被人压,有些性子还特别硬,但就因为这样……征服起来才更有快感!”
张斐和几个朋友纷纷咋舌,也不知道说什么附和好,只好举杯卖笑:“是是,尤少玩的自然是我们享受不起的!”
正这时,就听见桌子被人狠狠一拍,“王八蛋!一群不入流的小畜生!”
18、刀
张斐咻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捋起袖子打算冲过去,被尤杰拉住。
几个人就都抬眼看东方有晞,发现他是对着手机发脾气,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消息,被激怒了。
张斐摸摸胸口,原来是虚惊一场,但这也不好,惊扰了尤少这尊佛怎么办,如果他一个不高兴不拖人传话了,自己还不得完?坐下来,赶紧皱眉头想主意,怎么把这人敢走呢?他明明快吃完了却忽然减慢了速度,难不成刚才真是在听他们讲话?
尤杰却是不经意地眯起眼睛,目光黏在东方有晞身上,不动了。
刚才他逆着光从门口进来的,一打眼就觉着这人面色不好,所以并没有多看,但现在房间里坐久了,灯光比刚才更亮了,加上东方有晞吃热了撩开了刘海,侧了侧身子,这才让他看清楚了一张脸。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尤杰只觉得心脏突然间就膨胀起来,炽热难耐。这个男人虽然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背脊却挺的很直,脖子延长下去的线条流畅蜿蜒,十分有力,好似蕴藏着一股庞大的力量在苍白的肌肤之下,绵长且悠远,蓄势待发。更令他惊奇的这张脸,分明白的有些过分,却并会不给人温和、憔悴的感觉,而是淡淡的冷冽,就像是姣好的容颜上泼了水,瞬间被疾风冻住了一般,显露出薄薄的一层,雪白而剔透。
尤杰蓦然就感觉喉咙干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这个人很吸引他,不像过去遇到的所有人,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从前所见,好像冰一样不容人靠近,又像是冰下的美玉,泛着温润的幽光。但多看几眼,感觉又起了变化,这个人其实更像一柄刀,噙着寒光,透着血痕,凌厉的光芒太过华美,以至于让人不敢靠近却又着了魔一般想要伸出触摸。
一旦触碰那锐利的倒刃,也许就会在自己指尖划出一串殷红的血珠。
张斐多会来事儿一人,立刻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低头便问:“尤少,要不要我帮您去打听打听?然后再找几个人在西江月外面的巷子里……”成年人可不比那些好哄骗的学生,估计得有些麻烦。
尤杰不自觉的瞪他一眼,低声呵斥:“坐下!”好像自己真是什么提着裤子出门的色胚似的,掉价!
“是是,我多嘴了多嘴了。”
“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尤少轻声道,“就算我想动,也得先弄弄清楚底细,他到底是谁……”
这时,东方有晞又是一拍桌子,大骂:“无耻下流,老子的东西也敢动!”
尤杰一愣,以为他听见了什么,因为东方的语速很快,听来就像是“老子你也敢动!”可把这帮人吓了一跳。但看东方有晞还是拿着手机骂人,没有一点往他们这边看的意思,又纷纷舒了口气。毕竟,尤少好男色那点事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给人围观,还是私底下进行比较好,就算出了点什么事也好暗地里操作。
“尤少,要不我过去搭个讪,套个近乎?”张斐看尤少一双眼就要镶在人家身上了,狗腿地继续出主意。
尤杰正犹豫呢,就听东方有晞啪一下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不要脸!”这回仍然是握着手机张嘴骂,但眼神却飘乎乎地往他们这边转了一圈。
张斐就咂摸出不对了,又因为本身伤了人心里头发虚,好不容易请来个尤少来能给自己帮忙,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这人十有八九是故意的,看着好像是在骂手机那头的人,可实际上就冲着他们来的!
“尤少,这人……”目光里就起了歹意。
尤杰也觉察出了怪异,好巧不巧的,他离开京城之前被一个曾经玩弄过的男人打破了头,对方骂他的话跟刚才听见的简直如出一辙。这做了坏事的人通常都有个毛病,耳朵特别贱,但凡听见周围有人带出一两句三字经,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往自己头上按,奔着往狗屎坑里跳。还不肯装听不见,非要上去找不自在,问人家:“你是不是骂我啊,你敢骂我?我打死你丫的……什么你说你没骂我,你觉得我信吗?”
所以当东方有晞又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们一眼之后,两人再也坐不住了。
东方有晞把椅子扶起来归位,看见眼前出现了好几双鞋,不悦地挑起眉梢,“几位有事?”
“你小子刚才骂什么呢,啊?!没带着眼镜出门哪!”张斐一身的蛮横之气暴露了出来,站在尤杰身旁,跟他打手似的。
尤杰白了他一眼,估计觉得有些丢脸,向外挪了一步,语气还算温和地询问:“这位先生,不知道有何见教?”
东方有晞没抬眼看他,只对着张斐勾起一记冷笑:“眼镜带没带不要紧,瞎了也无碍,至少能少看见一些脏东西,但耳朵却是带了的,这一下没捂紧,可真是遭了秧!”说罢,伸手掏耳朵,从容不迫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们方才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难道这人真的全都听见了?尤少心知这下决不能放过他了,拧着眉毛沉下脸,凉声道:“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应该说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呵,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我全听见了不是正好,还能帮你们宣传一下,跟这块儿造造势?”东方有晞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还透着那么点讥讽。
本来,他的性格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种,平时最懒得多管闲事,但也属于比较恶劣的那种,没人招惹他他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干些不入流的勾当,又不长眼地打起他的主意?那可就触了霉头,他不会那么好脾气的与人应付。
张斐抡起胳膊就想上前扼住他的脖子,被尤杰挡住,东方有晞就见他怜悯似的看着自己说:“只要你说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我今天放你一码。惹我?你还惹不起。”
东方有晞斜着眼,好笑地弯起嘴角,“你我惹不起?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你就惹得起?!”
忽然脸上扬起一抹邪戾的笑,起身靠近过去,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往自己脸前一带,“怎么,看上我这张脸了?还是……我这具还算漂亮的皮囊?”
尤杰惊讶地瞪大了眼,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游离了一会,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身体。
东方有晞的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腾起来一股杀气,这是只有真正舔过血的人,才会拥有的一种充满了肃杀之感的戾气,急速在他周身凝固盘旋,像千斤巨石一般从头顶压了过来。
他此刻冷冷地吊高眼角,眉宇之间还隐约现出了一阵目中无人的轻视与鄙夷。
就像兽中之王凝视着爪下的羚羊,就像至尊神明俯瞰着脚下的蝼蚁!
尤杰被震慑在原地,觉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如果自己再多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