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根眼中的笑意更浓,这次却是笑晋俞敖的,如此形容自己的孩子只他一人吧,那黑兽对水根的取笑只能忽略掉,又干巴巴道:
「胃口还挺大,随你。」
屋外雪还没停下,半夜下起的雪已经让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小褥子下正睡得香甜的小雌儿单名一个“逸”字,方才小雌儿出生时,黑兽在雪上给吴先生划的小雌儿名字的痕迹已经被覆盖了。
适才吴先生看着雪地上写着的方块字不住点头,心道这名字取得倒是合了这天地间飘雪烂漫之姿,不疾不徐,直道是:玉花飞半夜,翠浪舞明年。
不能吐人言的晋俞敖倒是没能说出给孩子取这名字的由来,虽然孩子以男人之态生活,但实则为雌儿,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名字既不能太刚硬,也不能太女人小家子气了。
“逸”字看似普通,但晋俞敖也是翻看典籍所选的:“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单字面来看有男子的疏旷潇洒,内又多含了一层柔媚多姿在其中。
看着眼前闭上眼、面容有些困顿的兽,晋俞敖不禁就想起当初他俩给孩子定下名字时,水根那字写得真是有碍瞻观,跟男人的性子一样大大咧咧的。
「我出去看看逸儿。」
晋俞敖轻声说了一声,斑斓兽眼皮下的眼珠动了两下,想来也是听见了,黑兽站了半晌就又从帘幕下钻了出去,榻上的小雌儿已经整个埋进被褥里了,凸起的一小团,不细看,真是不见得能注意得到。
这雪下得太大,整个沧熙城里都寂静一片,小商小贩都未出摊子,只有少数几个人行在路上,步伐缓慢而小心,臃肿的身影在风雪之中更是模糊。
小鸣嘉午膳后依然与晋老爷坐在棋盘前下棋,只是换了一处地方,一件别致的小轩中,晋老爷亲自摆了茶具,怡然自得地点着茶,自顾自地和小鸣嘉说着茶道,也不管小鸣嘉想要出去玩雪的急切心情。
晋老爷对这茶道并不喜欢非常,只是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多少有些了解罢了,秉退了下人才对着小鸣嘉说教上一通,省得传到了那人耳中又找来嘲弄。
这便是时间的妙处,两人携手走来,多少都为对方有些改变,就连不喜欢的事都因为对方而了解得多了,几个孩儿也都成家立业,现在连孙儿都这般大了,居然能与他拾子对弈两局,真是岁月催人老,不知不觉就老了。
“再摆两盘,我们就去你爹爹那儿。”
晋老爷发话了,小鸣嘉欢呼了一声,就稳住心思,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黑色圆润的棋子,在棋谱上仔细看着,然后一个个放在棋盘之上。
两盘棋摆了小鸣嘉一个半多的时辰,这些都是些入门的棋谱,对于小鸣嘉这个新手还是有些难度的,等最后的一个棋子落了后,小鸣嘉递了棋谱给晋老爷,让晋老爷检查一番,晋老爷看看棋盘,对着一两处问了一番,未多为难,只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真心静下来罢了,最后赞赏地点点头。
棋盘边上的茶壶杯盏里还氤氲出热气,小鸣嘉自己给自己披上了袍子,牵住了晋老爷的手站在伞下就往院外走,小鸣嘉心中雀跃,偷偷地伸手接着伞外的冰凉的飘雪,丝丝凉凉偷偷攥在手心里就化成了水。
脚下踏着积雪都是“咯吱咯吱”的声响,小鸣嘉像发现了新乐趣,脚上步子下得重重的,但印下的脚印依然没有晋老爷的深,小鸣嘉回头望去,颇为失望,他的小小的脚印在一片雪白之中很是不显眼。
进了晋俞敖的院子,小鸣嘉没敢像以前一样没礼数地大呼小叫说着自己回来了,老实乖巧地跟在晋老爷身后,看着满院子没被动过的积雪很是满意,想着待会儿就能堆着雪人什么的了,不过还是有人陪着玩就更好了,小鸣嘉想念起半日未去的书院里的同伴来,不知他们是不是正玩得快活,小鸣嘉心里痒痒的有些愤恨。
屋里内的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就来开了门,见了晋老爷和小鸣嘉来,连忙往屋子里面迎,一群人正围着暖炉包着饺子、搓着元宵以庆了孩子的出生之礼。
第147章 儿……
小鸣嘉跟招财和进宝捏着软面团,晋老爷被吴先生迎到了其他屋里了,晋老爷临走之前,还特地嘱托了招财看好了小鸣嘉,没给了小鸣嘉出去玩雪的机会。
无法,小鸣嘉只有和进宝招财二人一起搓元宵了,小小的一块面团被小鸣嘉揉搓成各种形状,小鸣嘉发现这面团和泥巴一样有意思,一个人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红润的脸上和衣裳上都沾染上了面粉。
晋老爷喝了两杯茶暖和身子,与吴先生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带着玩得很是愉快的小鸣嘉去了主厢房中。
小鸣嘉一进屋子就四处顾盼,想寻他爹爹的身影,莽莽撞撞地就要往屋里跑去,被吴先生揪着后襟抓了回来。
“嘘!”吴先生将食指放在唇边让小鸣嘉静声,小鸣嘉也学着样将食指放在唇边,嘘出声来,然后跟在吴先生身后就踮着脚尖就进屋里边了。
卧房中的外间的榻上的黑兽已经抬起了头来看着进来的几人,环在身子中间的盖着小被褥的小雌儿也缩成一团,被褥随着小雌儿的呼吸浅浅地起伏着。
晋老爷先是一愣,之后就快步上前,小心地轻揭开小褥子的一角,其中粉红的小雌儿正睡得安详,晋老爷眼中一片慈祥怜爱,本来想直奔里间的小鸣嘉看到那一小块粉色的肉团团就立马停住了脚步,踮脚趴在榻上直勾勾地就看着小雌儿,很是好奇和喜欢。
小鸣嘉的那只肥肥的灰兔现在被寄放在了晋大少那儿,因为慑于巨兽的威势,在水根变化之后,那只可怜的肥兔子就开始不吃不喝,一身肥肉掉的厉害,就连那柔软的灰毛也大把大把的落下。小鸣嘉看得心疼极了,那老掌管这次倒是作了一回好人,稍微提点了一下,把那只灰兔子就送出了晋俞敖的院子。
现在看到这个粉嘟嘟的小东西,小鸣嘉就想伸手摸摸,他还总盼着他的灰兔子能生小崽子,现在却意外的收获了一只,小鸣嘉心情颇为振奋。
“爹爹,我能养它吗?”小鸣嘉满含期待地看着黑兽,晋俞敖歪着脑袋似疑问而惊奇地看着小鸣嘉。
吴先生在一边笑出声来,小鸣嘉转过头去,信誓旦旦地对吴先生保证道:“爷爷,我会好好喂饱它的,它也胡萝卜么?大灰兔还吃白菜呢。”
「他吃肉。」晋俞敖低低的吼了一声来,不想搭理小鸣嘉这个异想天开的孩子。
“鸣鸣,他是你妹妹,叫晋逸。”吴先生掀开褥子,漏出小雌儿的整个儿头来,光秃秃的只有一层白绒毛儿的圆溜溜的脑袋看起来很是可爱,还有上面两只小小的垂下的三角耳更是有意思了。
“妹妹?”小鸣嘉疑感了,撅嘴皱眉地看着连嘴巴都是带着珍珠光泽的粉色的小东西,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妹妹也病了?”
“会好的。”晋老爷说道,小褥子下的小雌儿的动了两下身子,但依然安睡,颤颤巍巍的憨态可掬样儿。
小鸣嘉傻傻地专注地看着蜷缩在一起的粉色的小东西,心里想着等他这个妹妹的病好了,是不是还像现在这般好看,会不会也变得和他同宿家中的姐妹一样不招人喜欢。
晋老爷和吴先生看了小雌儿半晌,又进里屋看了看水根后,说好了待会儿过来一起用晚膳,就先行回去了。
小鸣嘉留在里屋趴在榻上还一个劲儿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生的小妹妹,嘴巴里含着手指,像是看到了美味的食物一般,想伸手触碰一下那柔软的小东西,可是每次当他伸出手时,一边的黑兽原本闭上的眼睛都会在小鸣嘉的手碰到小东西前立马睁开来,让小鸣嘉有些委屈。
小鸣嘉在榻上趴了一炷香的时间,腿脚都酸了,进宝推门进来,把小鸣嘉脱了衣裳也放在床上捂着,汤婆子抱在怀里的小鸣嘉头侧就卧着黑兽和黑兽怀里的小雌儿,小鸣嘉侧着头看着那个小东西越看越喜欢,嘴上自顾自的说着什么话,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没多时竟然也睡了过去。
外面的雪在下午申时末停了下来,落的雪都能没到人的脚踝以上,一脚深一脚浅,指不定脚下会踩到什么东西,清爽干净的夜空有早升的月,皓白的月辉让白雪反射着闪烁的光芒,明日该是个清爽的好天了。
晚上时,晋老爷和吴先生过去晋俞敖的院子,吃着现包的饺子和搓的汤圆,晋宅已经把晋家又一个孙儿出生的消息传了出去,当初为情势所迫,小鸣嘉的出生是藏着掖着,着实委屈了晋家了这第一个孙儿,这下都应给晋俞敖补回来了。
小鸣嘉和逸儿的生辰颇为接近,两个孩子出生的都不应巧,没多少时日就该过年了,平白地就多长了一岁,晋老爷和吴先生想着这两个孩子要不要一起做了生辰。
晚膳时,小鸣嘉在椅子上坐不安稳,还想着他那个小妹妹,但是今天的饺子元宵确实味道很是妙,晋老爷和吴先生都在桌上他也不敢放肆,看着进宝送了晚膳进了主厢房就更是心痒痒了。
水根还睡着在,晋俞敖很是郁闷的正拿着自己的爪子拨弄着粘在牙上的元宵,本想着他这个做爹爹的必须要吃了他孩子的喜元宵,但是没想到吞了半个入口,另一半却粘在了牙上,舌头卷都卷不下来,让晋俞敖吃得很是不痛快,之后的元宵他便再也没有动过,吞了几个饺子入口就只吃那些荤食了。
那窝在床榻上的小雌儿似乎也被香味所吸引,醒后就张了嘴又嘤嘤地叫出声来,还软塌塌的小腿困在小褥子里站起来迈不动步子,朝着晋俞敖的方向可怜兮兮的叫着,晋俞敖只能先放弃了他的晚膳,跳上床榻,拿脑袋蹭蹭那小雌儿,小雌儿伸出舌来就舔舔晋俞敖沾着汤汁的嘴巴,进宝已经赶紧出去热羊奶去了。
小鸣嘉晚上跟着吴先生央求了许久才能留了下来,在晋俞敖这儿过夜,和下午一样同黑兽和小雌儿睡在一张榻上,黑兽嫌这一张榻太憋屈,示意了进宝再挪一张榻来并在一起,不然这一晚上他是别想睡了。
接下来就是孩子洗三、满月和满百的礼仪,晋宅染了红蛋差仆人在宅子门前散发出去,连同的还有馒头窝窝头一类的,一时沧熙城里的花子都聚在了晋宅门口,队伍排得长长的,间或还有拮据难以度日的人也在队伍之中。
这个冬天的大雪覆盖下,晋宅新出生的小雌儿被喻成了天降福星,晋家连着十日发的米粥和馒头让不少人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冬天。沧熙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晋家祝贺,晋家的流水宴摆了三天,宾客不断,觥筹交错,乐意融融。
但晋家那个天降福星的孙儿却一直未露面,晋家在外只称孩子生来体弱还见不得风,晋老爷可没有其他办法了,总不能抱一只猫出来说是自己的孙儿吧?
跟这个神秘的晋家孙儿一样让人想要一睹为快的还有这孩子的生母,但晋家一直讳莫如深,外人也都心知肚明,晋家明显不想让人知道了这孩子的生身母亲来,若是问了岂不是自找没趣,还损了主人家的面子来?
不过此次喜宴上出现的晋家大孙儿和表少爷也让人稍微满足了窥视之心,那两个半大的小孩,玉容如画,恰似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小童子,更是聪颖懂礼,众人看向那两个孩子的眼神颇为复杂,这晋家该是又要再富足下去了吧。
水根的身子一日日恢复,孩子满月后他也偶尔能下地走走,只不过现在不管吃多少,身子还是清瘦的厉害,许是生这孩子劳了身子。
与水根缓慢的恢复相比较,那出生的小雌儿在一个月里变化却是惊人,一身白色绒毛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斑驳的皮毛,带着新生的柔软,隐隐地带着异样的光彩,流光溢彩,老掌柜常捻着胡须不住地赞叹,虽然小鸣嘉和老掌柜不对盘,但是在这一点上却难得站在一起。
小雌儿现在都是在水根身边,许是出生时是晋俞敖一直照看的,跟晋俞敖却更亲厚一些,小雌儿跟晋俞敖在一起更肆无忌惮一些,敢扑着黑兽的长尾玩,长出一排细细尖尖的乳牙也敢往晋俞敖身上咬去。
不过最宠小雌儿的还是小鸣嘉了,虽然不明白他的妹妹在外面怎么就变成了弟弟,但是家中不寻常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些疑虑都存在心中,可不妨碍他宠着他的小妹,每次下学回来,直奔院子时叫着的话已经变成了:“逸儿,我回来了!”
小雌儿也不负小鸣嘉的期望,每每听到自己兄长的呼喊,小雌儿都会撒欢似的站在门口甩着小短尾等着,晋俞敖每看到这一幕总会想起水根当初等孩子时的场景来,不禁感叹这孩子不禁胃口、皮毛随水根,就连习惯也学得了个七八。
晋俞敖这时只是玩笑似的想想,但却没想到,以后他这个二子像水根的地方真是数不胜数,让晋俞敖最担心的便是着孩子长大后的模样——完全随水根的高大粗糙男子气概的模样,让晋俞敖不禁头疼,这该如何把孩子嫁出去?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口味如此独特的……
第148章 变……
晋俞敖在小雌儿两个月的时候变回了人身,比起兽化时的无声无息,最多只是炽热难耐,最糟糕的也只是被水根过于警惕地咬了一口,但再变回来时,真是好比千刀万剐时的疼痛,身上密实的皮毛一根根都变成针一样,尖刺入皮肤,扎入体内,再不依不饶地势必要钻入晋俞敖的骨头之内。
今年沾了逸儿出生的喜气,晋宅的年味颇为浓厚,仆人打赏的银两比起往年多上一些,若是在路上,见到主子时家仆都在恭敬声中带着一丝高兴感激。
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许久没有消息传来的晋二爷竟然送回了一份小礼给自己的新出生的侄儿,连带着还送回了一封信,寥寥数语间报了平安、说了境况,让晋老爷这个年过得颇为得意。
晋月白送回的信自晋老爷和晋大爷那儿两番捻转,最后才传到了晋俞敖那儿,黑兽伸着爪子压住信纸,自头至尾地给还休息在榻上的水根念了一遍,念完了信,进宝还呈上了晋二爷给二公子的红黄色的花生样子的玉石,一样两份,看来还给小鸣嘉也预备了一份,花生即为生如繁花,一生平安之意。
黑兽点了头之后,进宝收了书信和玉石,留下屋内的晋俞敖和水根二人,逸儿被小鸣嘉抱去其他屋中玩着了,由招财照看着。晋俞敖和水根商量着要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