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沃伦微笑着看向他的机器人，“蓝，你不喜欢奥丁对吗？”
蓝皱了皱眉：“我喜不喜欢他不能成为你是否选他作为副官的依据。但是他的确来历不明，而且也缺乏必要的学位证书，再加上退化种具有暴力倾向是早就被证明的事实，我认为他的存在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蓝，你知道吗？狼这种动物从不自相残杀。哪怕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也只会有一部分狼自我牺牲离开狼群。你要记住，危险的人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危险的。像是奥丁这类人，恰恰最不可能朝自己人露出獠牙。至于学位证书，那并不重要。交谈比学位证书更能让我了解一个人，通过面对面的交谈，我能确定他的能力并不是来自吹嘘。”
蓝垂下视线：“所以我说，我的喜好不应该成为你选择的依据。”
“但是我还是想听你陈述你的观点。”沃伦笑了笑说，“我不是神，我不可能永远不出错，所以才需要听取更多意见。”
“可你从不接受它们，至少在你已经有主意的时候。”蓝平静地指出。
“是的，那是因为我觉得我的想法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比其他人正确。不过偶尔听听‘馊主意’可以启发灵感。蓝，你知道有哪一点是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的吗？”
“哪一点？”
“我的安全。我深信，再厉害的半人也比不上你，对吗？只要有你在，我根本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
机器人抿了抿嘴唇：“是的。”保护沃伦的安全是他的工作，哪怕沃伦喜欢在身上绑定时炸弹，他也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好沃伦。
“那么，晚安，蓝。”
“晚安，沃伦。”
沃伦愉快地回到房中。他的睡眠习惯很好，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即使在没有闹钟的房间里，他也能在睡满八个小时后自然醒来。
他查看了一下门边上的控制面板。卧室内装着环境调节系统，可以随时将室内的气温、湿度、声音等各项指数调整到最适合睡眠的状态。
沃伦按下无打扰睡眠键。他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系统，在霞光号的休息舱里，他只有最基本的卵形休眠器，连张床都没有。
他脱掉衣服躺到床上。耳边传来轻微的杂音，就像有许多细声细气的小人在窗户外面说话，这大大增加了沃伦的困意。在坠入梦乡之前，他决定回去后也给自己也添置一套睡眠设备。
……
“仔细看你其实长得还挺英俊嘛。”
沃伦睁开眼睛，一个红发的男人正抱着胳膊站在他的床边。这让他有些吃惊，还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睡着的时候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近。
“奥丁？蓝呢？”他从床上坐起来。
“你可爱的‘铁皮脑袋’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对方好像是一位女士。放心吧！我现在连你的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这大概是他放任我溜出房间的原因。”奥丁往后靠了靠，将背脊抵在木制的窗框上。
沃伦用声控系统打开百叶窗，房间里瞬时明亮起来。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奥丁不是故意要做出抱着手臂这种傲慢的姿势。半人的两只手上都打着绷带，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大概是为了治疗方便，奥丁的头发被剪短了。他有着一头火焰般的头发，洗干净后的脸显的非常犀利漂亮。他的眼睛果然如沃伦所料是红色的，一种澄澈的鲜血般的颜色，比他头发的红略浅一些。他的身高比沃伦略矮，但是身材匀称健壮，再加上极具倾略性的眼神，看起来反倒比沃伦更具气场。沃伦吃不准奥丁是否用退化种的能力将耳朵收回去了，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昨晚那两只手感很好的毛绒绒的耳朵。
“你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奥丁疑惑地问。
“不，那因为窗帘的反光。”沃伦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是异瞳，本身没有颜色，只根据环境光反射色彩。”
奥丁突然来了兴趣：“你知道我们怎么说有异瞳的自然人吗？我是指半人之间。”
沃伦挑了挑眉。
“我们管你这样的人叫‘星空中的异兽’。那不是自然人该有的眼珠，只有在浩瀚宇宙中诞生的人才可能会有异瞳。沃伦，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也是跟我一样的野兽呢！”
“也许吧！”沃伦不置可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多久才能复原？”
“不能更好！我感觉再要个两三天就又能生龙活虎了。你的机器人可真有一套，他是医疗型的吗？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他是战斗部型的。”
“蓝可以胜任任何种类的工作，只要我有这个需要。”
“啧啧啧，这种话还真像是天生就擅长压榨他人的自然人会说出来的呢！”奥丁嘲讽地说。
“如果你想要挑拨我和蓝之间的关系，大可以试试看。”沃伦报以微笑。
“不不不，我可没有把‘铁皮脑袋’说到开窍的耐性。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桩事情。”奥丁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的从属协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即就签。”
“这需要到有关部门登记。”沃伦皱了皱眉，他不认为以奥丁现在的状况可以出门。
“一点小伤而已，除了骨头没那么快愈合之外，别的地方已经都好了。不办完这件事我会很不安心。”
“那好，我会让蓝准备飞艇，我们现在就去。”沃伦走下床，从抽屉里找出一套衣服开始穿。
“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沃伦，你该不会是为了色｜诱我才裸｜睡的吧？”
“不，这是我的个人习惯。”
“那就好。”
自由
贝瑟尔的主要行政机关分布在一片美丽的湖区中。
每一艘飞艇，只要进入湖区；都会得到一份详细的电子地图以及各个机关的办公流介绍。由于这里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机器人；许多机关都没有休息日，有些更是一天24小时办公。
“半人登记处在S区。”蓝扫了一眼电子地图说。
后排的两名乘客正饶有兴致地欣赏道路两边的景色。湖岸上铺设的白色大理石和一种贝瑟尔独有的高大乔木让这个地方显得格外宁静肃穆。出发前奥丁将红色的犬耳露了出来；他耳廓外的毛很长很蓬松；里面则可以看到一层细密的绒毛。
沃伦突然笑了起来。“你就不担心吗？万一我在和你签订了从属协议后反悔了怎么办？你忍受了那么多折磨，不就是为了想要自由吗？”
沃伦注意到；奥丁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向上翘了翘。
有趣的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怀疑；这是有恃无恐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那样的话我会先忍下来，然后再找机会撕碎你的喉咙。”奥丁的威胁引来了蓝的侧目。机器人并不去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只是暗自将奥丁的危险度再次调高一级。
“狼在狩猎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奥丁伸出手；在车窗上轻轻叩了叩。他的指甲略有些长，上面的光泽接近珍珠色，而不是像自然人那样更靠近透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沃伦觉得奥丁的指甲在刚刚似乎伸缩了一下。
“看样子我最好还是不要反悔。”沃伦微笑：“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虑。”
在他们彼此试探的时候，蓝将飞艇停在了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物面前。
半人登记处在这幢建筑物的三层。因为每个在贝瑟尔商业圈中出生的半人都要在这里登记，这个部门通常非常繁忙。当然了，通常情况下，所有者也可以通过邮寄出生证明和血液样本单方面完成登记。只有在半人超过八周岁还未登记的情况下，才需要获得本人同意后再建立从属关系。
沃伦问了一下问询处的机器人，得知他们的情况特殊，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等候，可以直接进入一间特别办公室完成登记。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模样矮胖的中年妇女。沃伦从她的皮肤状况看出，这应当也是一个和蓝一样的高级机器人，自然人的毛孔不可能分布得如此均匀。
也许下一次可以给蓝的外表做一点升级，据说最新的仿真技术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仿真。沃伦突然想。
登记的流程正式开始。机器人先问奥丁是否出于自己的意愿和沃伦签订从属协议。由于奥丁带着伤，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怀疑。
“奥丁先生，一旦从属关系确立，您的自由将立即受到斯利姆先生的限制。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喔，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其实这位斯利姆先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他在一艘破损漂流的飞船上发现我，当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我猜想那是一场意外。要不是沃伦救了我，我早就已经死了。在到达贝瑟尔之后，因为我失去了记忆，沃伦还特地查过我的来历，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并没有被登记在册。你知道，一个没有身份的半人是很难独自存活的，我想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让我遇到我亲爱的主人。”奥丁转过头，感激地对沃伦笑了笑。只有沃伦才知道这个男人编谎话的水平简直一流！
果然，在听说沃伦没有使用暴力手段逼迫奥丁，反而救了他的命之后，机器人立即变得热情起来。
“你一定来自距离贝瑟尔较远的星球。那些懒惰的开发者们，他们总是不愿意为他们的半人登记，哪怕那只需要简单地寄一个包裹。上次我还处理过一起纠纷，就是因为那个半人都已经超过十五岁了还没被登记在册。她的主人将她带到贝瑟尔，作为贴身女仆。但是恰巧有另一个自然人试图染指她，还设法得知了她没有身份这件事。那个可怜的姑娘被折磨得不轻，她被迫来到这里，差一点就要被登记在另一个人的名下。好在我及时发现了她的不情愿，才阻止了这件事发生。”
“那后来呢？”奥丁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沃伦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冷。
机器人的脸上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愧神色。“她的主人为她补办了登记手续，她被领回去了。大概是因为受伤太重，她没能熬过多久，我在三个月后看到了她的档案消除记录。”
和自然人不同，半人的资料不会被永久性保留。一旦确认死亡，档案就会被清除，只留下一条简单的记录。
“也许只是因为她没有以前好用了吧？”奥丁淡淡地说。
沃伦皱了皱眉，大致猜出了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结局。有许多自然人会挑选半人作为他们的情人。当他们手中已经拥有数量众多的半人时，这种选择往往比定制高级机器人更便宜。他们只需要在所属物中挑出一个，赋予更高的地位。但是这种宠爱都是有保质期的，一旦对情人产生不满，所有的特权都会一并收回，失宠的半人的下场可能相当糟糕。虽然按照联邦法律，自然人不能谋杀半人，但是在半人重伤之后不加以妥善照顾并不算是违法。能够造成生命力比自然人更强的半人因伤死亡，八成以上应该是出于主人故意所为了。
“咳咳，无论如何，这并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机器人尴尬地说，“两位准备好在晶片上签字了吗？我还需要一份奥丁先生的血液样本。”
奥丁将中指放在一个取样器上。这台仪器可以从他的手指里取一滴血，并在一秒钟内对血液进行分析，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序列号。这个序列号的反编译是零概率的，也就是说没有人能从这个序列号中了解奥丁的血液情况。
然后，沃伦和奥丁先后在一块蓝色的晶片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种晶片是地球人最常用的文本存储器，它大小可收缩，能永久性地保存写入的资料。
“好了，这是奥丁先生的身份证明，上面有他的编号，和他的所有人情况。”机器人将一块六边形的芯片交给奥丁。这种芯片和自然人的ID芯片有点像，只是体积更加小，很多半人会选择将它植入体内。
奥丁用两根手指把玩着芯片，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好了，谢谢你。”沃伦和机器人握了握手，“请问半人自由限制注销处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机器人十分惊讶：“您想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注销对奥丁的自由限制，这是我们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沃伦微笑着解释。
“好、好的。在七楼，出门以后朝左拐，坐电梯上到七楼之后您可以问问那里的问询处。”
“好的，谢谢。”
沃伦和奥丁礼貌地向中年妇女告别，然后走出房间。蓝在外面等他们。
“现在就要去注销吗？不打算再享受一下？我的……主人？”奥丁对沃伦挑了挑眉。
即使并不完全了解奥丁，沃伦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我比较想保住我的喉咙不被人撕碎。”
“……”
解除半人自由限制的部门比楼下的登记处清闲的多，他们只花了十分钟就办妥了一切。很少有人会专门带半人来办注销手续，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一些自然人出于感激，才会“释放”他们的所属物，但是重获自由的半人一般年龄都已经很大。
一个被注销了自由限制的半人和一个未登记在册的半人之间有很大的区别。现在奥丁不但拥有了合法身份，还拥有和自然人同等的自由，他可以随时随地搭乘飞船去任何地方。
“你从前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吗？”沃伦好奇地问，“先登记，再注销限制，找一个可靠的人给你自由。”
奥丁摇了摇头：“我不信任自然人。况且我从前一直以为我不需要这么做。对我来说，没有ID只是比较麻烦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沃伦知道奥丁能一个人隐藏身份活到现在一定有他自己的门路和手段。
“你的意思是说，你信任我喽？”沃伦注视着奥丁的眼睛问。
“只是个比较厉害的小鬼而已。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就对撕碎你的喉咙毫无兴趣！”
“你自己也没有比我大多少！”沃伦不满地说。
“半人的年龄不是这么计算的，按照比例来算，我少说也是你父亲级的。”
“狡辩。”沃伦哼了一声，“我还从未听说过半人的年龄可以按照比例折算的。接下来想去哪里？”
“我需要休息！我还是个伤员！”奥丁叫道。
“不想一口气把副官的协议也签完吗？”沃伦微笑着问。
“反正只是签个字，等回了酒店，你把协议弄出来我就签。”奥丁避开沃伦的视线。
沃伦敏锐地发现奥丁现在的表情其实有些像是在害羞。
要是说出来的话会被无情地反驳吧？
“蓝，通知查理和波哥，让他们到我的房间等我，回去之后我有事要宣布。顺便帮我弄一份副官文书来。”
“好的。”
三人一起走出办公大楼。贝瑟尔的金色太阳刚好升到最高点，晴朗的天空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