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希之所以认识他,是有帮他打过官司。
二明子混到现在,早过了在街头打打杀杀是时候,开了好几家钓鱼店,还承包了市里的一条长途车线,明里赚钱暗地黑,也是结结实实的发了个小财。
严希当时帮他打经济纠纷的官司时发现这人背地也鼓捣点摇头丸啥的,不过这人很小心,自产自销,从不贩卖。
这次严希跟他要这东西的借口是镇痛,二明子答应的很痛快,也不肯收钱,只说收了钱这性质就便了,成毒品交易了。
但给这一次没下回,他二明子在道上混,就是喜欢交朋友,以后有事找严希,严希上点心就行。
等到了地方,一个黄毛小弟缩着脖子跑到严希车前,坐进去,偷偷摸摸的把东西给严希。
严希拿了这点东西,开车回所里,找了一张纸给压成粉儿。
中国刑法对贩卖毒品是计数量而不计纯度的。
也就是说,这么一丁点毒品本上不了台面,不过要是掺进一千克的面粉里,性质立刻就不一样了。
按照刑法来,五十克以上的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就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或者是更严重的无期,死刑。
所以严希在路边洗车的时候看见赵公子,也觉得有点不忍心。
他这么年轻,才二十二三岁,就这么进去了,这辈子算是没开始就废了。
赵梓龙扫了一下严希手里的东西,话从牙缝子里往出挤,
“哎,严律师,生活真好啊,您这号机油用的贵啊,得一千多吧。”
严希顿了顿,脸上挂一抹笑,
“升数多而已,这是别人送我的,你要么,我后备箱还有两个4升的。”
赵梓龙正想拒绝,后来又想凭什么不要,上赶着当冤大头这事可不多见。
严希本来以为他会拒绝,结果听这人答应了,就去后备箱取东西了。
顺便还拿了早已兑好的那一千克面粉。
把机油搬上车的时候,严希很自然的问了一句赵梓龙车前门是不是被划了。
趁傻小子弯腰去看门的时候,严希麻利的把面粉扔进后备箱的杂物堆里。
“哪划了啊?”赵梓龙直起腰,“你什么眼神儿。。”
严希刚放好机油,稍微侧头,
“看走眼了,不好意思啊。”
后又合上后备箱盖子,弯了弯嘴角,
“好了。”
***
晚上的时候严希特意轻二明子吃饭。
点了一只三斤的龙虾,满桌子的生鲜,几个人要了一瓶五粮液慢悠悠的闲扯淡,
中途严希接了个电话,里面太吵,就很自然的推门而出。
路过的酒店服务员小姐礼貌的点头,从严希旁边经过,走到头,差点跟另一位刚拐出来的男士撞在一起。
严希本来漫无目的的沿着走廊打电话,听旁边爆发出一阵惊呼就很自然的侧脸看过去。
石久跟两个改制单位的老总从拐角处上来。
赶上那个服务员低着头看时间,不偏不倚刚好撞在石久身上。
严希已经走的离自己包间有一段距离,要是转回去就必须跟他打个照面。
转身往旁边的洗手间走,严希进去了,站在隔断墙后。
对面是一面大镜子,
里面的人举着电话,偶尔略过的情绪好像是惊慌,但很快又消匿在黑黝黝的瞳仁里。
旁边很快出现另一张脸,
石久从隔断探出身,
“小严。”
严希一激灵。
石久看着他耳尖起了一层红,又很快下去了。
“你在这干嘛?耳朵怎么了?”
严希抬手摸了摸耳朵,
“没事,我喝的有点多。”
29
石久总觉得那一炮把两人的距离又拉回刚认识的时候。
可以好多天都不联系;不太了解;彼此好奇。
这么一想石久又觉得不对。
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不见他也不想他,而这些天里;自己可是天天都想他。
想的睡不着觉;想的跟蒋云清说话时烟头都烧了手。
石久先‘哦’了一声;
“你这喝多了有意思啊;可一个地方红。”
严希捏了捏手,转过脸,正对着他。
嘴角慢慢的弯起来;笑容清俊,
“倒也不是;出来的时候粉擦厚了;这不耳朵忘了擦么。”
石久忍不住想他那天晚上的摸样。
“都擦上粉了,是掐指一算今天能遇见我么?”
严希眼睛里情绪复杂,嘴里却是哈的一笑,
“我要是知道能遇上你,我就带剪刀出门了。”
石久咧着嘴,脊梁骨凉飕飕的。
很想问问他好没好,或者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再或者为什么躲着自己。
但结果张开嘴,出来却变成了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
“别这么快收缴作案工具啊……好歹给次机会……”
厕所里有人出来,走到洗手台前,开了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声。
严希顿了顿,拿着手机的手晃了晃,
“我里面还有客户,改天见。”
石久看着他手机上还插着自己送蒋云清的防尘塞,
依依不舍的,
“你喝多了我可以送你么……”
严希边笑边往外走,
“再说吧。”
***
吃饭的时候石久有点烦,
莫名其妙的。
所以也就没少喝酒,这可把其他的人乐坏了,石久当是科长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难灌,这小子嘴皮子又贱又损,主意还正,刀枪不入,男女不吃的,劝他一回跟逼他卖淫一样费劲,回头还喝不了一杯半杯的,贼烦人。
这会这哥们也不知道哪儿根弦儿搭错了,不爱说话了,苦大仇深的往边上一坐,跟谁都能喝两杯。
虽然今天放开了,但石久还是很有数,喝的有点微醺又不肯在喝了,一帮人吃的很尽兴,就一去约了去洗脚,石久实在没心情,看石久都十点多了,就想着回家睡觉。
结果刚出门蒋云清就给自己打电话,非要自己请他吃饭。
去吃饭的地方还是蒋云清家附近的菜馆子,等石久打的过去,饭店服务员没好气的把人领进去,一看那个逼窝个小包间里,就点了一个水煮肉片,哈喇子一大襟,巴巴的等着石久过来。
石久照脑袋给一下,
“你他妈都馋成狗了。”
蒋云清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临了还没忘记跟服务员要米饭,
“哎呀,菜上来好久了,你没看见刚上来那样儿,肉片上的辣椒油直冒烟儿,太香了啊……”
石久坐在对面,
“那你倒是吃啊,等我干什么。”
蒋云清闷头吃肉,嘴里的话都不是个儿了,
“我听你喝醉了,怕你不来……”
石久给自己点烟,
“我操,你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那倒不是,”
蒋云清低着头咬沾满辣椒的肉片,
“我现在一个月花一千,水电费通讯费大概是五百,饭费一星期一百,最后一百块钱是自由花销,你要是不来我自己也能付钱。”
石久给他吧唧的有点闹心,
“借你钱你也不要,非跟这作妖。。你说你回家住不就没这些事了。。你爹妈不也能帮你分担点。。再说了,你家小赵呢?这么晚还没吃饭也不管?”
米饭上来了,蒋云清挖了一大坨米塞嘴里,
“我好容易才搬出来,我刚要了那么多钱,要回去住我妈我爸肯定整天训我。。”
后又擦擦嘴,
“小龙下午给我打电话说有点事,这两天先不过来了,我本来给自己炒了个菜花吃,这不晚上看美食节目馋的睡不着么。。”
石久没什么话说,就随口问了一句,
“你俩怎么样啊。。”
问完石久就后悔了,结果这个逼果不其然的就开始墨迹,说他家小赵可好了,昨天给他买了鸡米花,前天领他去吃了巴贝拉,不抽烟不喝酒不滥交,除了爱吃醋脾气差有点幼稚,别的地方都挺好。
石久听蒋云清这两天吃的菜名总觉得有点糟心,但更糟心的是这哥俩。
小赵要是因为是刚进社会有点愤青还好,要是过了十年还这样,石久怎么放心把蒋云清这朵傻菊花交给他啊。
这么一想石久都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老妈子。
整天跟在蒋云清后边擦腚,擦完了这小子一撅腚,哎,好,旁边的人就骑上去了,回头又是一屁股狼藉。
老这样谁受得了啊。
反正他跟严希已经没戏了,石久又开始一脸慈祥的给蒋云清分析,
“小蒋啊,哥虽然之前说这个好,但现在通过打架这事一看,也不太行啊,太不成熟了,你本来就不聪明,两口子都没心眼这得让人坑成啥样啊,我看你你得找个能照顾你的,还猴尖的。。”
蒋云清铆劲往嘴里扒拉饭,
“那不就是你么。”
石久一扯嘴角,
“哎,还真是呢,我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啊。。”
蒋云清大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
“那我找你吧。”
石久脱口而出,
“你妈逼你早干嘛去了。”
蒋云清本来是开玩笑,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愣,
“啊?”
后又嘿嘿的笑,“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石久侧过头欣赏墙纸,
心里很能确定蒋云清是在开玩笑,却不是太确定那哥们是不是真在自己心里。
蒋云清见石久没说话就开始反驳他,小嘴儿吃的油亮油亮的,一张一合没完没了。
详细的说了一下出了这事之后,小赵是怎么帮自己打架,怎么找他爸捞的俩人,下午还在汽车美容店挤兑了严希。
总之就说这俩人在一起啊,最重要是不算计,之前跟严希在一起太累,虽然小赵不成熟,但人无完人,蒋云清现在算是看开了,就想找个对自己好的,还有感觉的,有没有钱,多高多帅都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也不咋地,好赌又没本事,能找小赵这样的,蒋云清很知足了。又劝石久以后找对象也得找对自己好还有感觉的。
总之小嗑一套一套的,说的石久都有点傻眼。
跟蒋云清吃完这顿饭石久豁然开朗了。
想着律师不就是适合当对象的人么。
自己对他挺有感觉,他还对自己挺好。
都疼成那样了还让自己做了好几回,对自己多好啊。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
反正石久就是觉得好。
***
这天负责调查毒品案件的刑侦三队格外忙碌。
经人匿名举报又抓了一个,当场发现大量毒品,案情后续发展强劲,如果全线破获绝对会通令嘉奖。
严希这连天跑滨海局跑的有点勤,面儿上办些小来小去的事,办完了就跟人坐在一起聊天搞关系,弄的这帮人一天不看见他都不太适应。
说这事的时候,队办公室里烟火蒸腾,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摸样。
被抓的就是赵梓龙,这小子前一阵子刚进过局子,所以他什么背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没成想这么快出这么大的事。
虽然案件还在调查中,但是毒案性质太恶劣,除非赵云本事通天,不然这事根本压不下来。
所以大家也都没说什么,只一边调查一边感慨。
说小伙子太年轻了,太可惜了,被捕前还给小情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人过两天就回去啥啥的。
多傻个孩子,这一来可就回不去了。
期间严希一直跟着点头赞同,手里的烟燃着,腾起淡青的烟雾,缭绕在自己和对面的警察之间。
记得好几年前,有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比赵公子岁数还小,刚参加工作混的不好,没钱租好房子,就跟人合租一间居室,住一个十几平的小单间,连个空调都没有。
这边的夏天真热啊,入伏的时候晚上都三十多度,屋里面热的跟蒸桑拿一样,头顶上就一个电风扇,越吹越热,这哥们就坐在门口等着对面的租客开门出来上厕所。
因为对门有空调,那租客一开门,操,太舒服了,一股小凉风迎面就过来了。
他每回都这么干,搞的对面的租客也很奇怪,怎么一出门这个小严就在门口晃悠,跟有毛病似的。
严希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有毛病的。
做梦光梦见自己小时候的好日子,
梦里面笑声无限,醒来时平地荆棘。
赵梓龙前二十年活的太顺了,就算走到这份上,也会有人奋不顾身的救他。
但自己可是一堕三千丈,后面是峭壁,而前面是更深的悬崖。
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回不去了。
从警局里出去的时候,严希撞见了赵云,这伙计连个招呼都没打,白个脸就开着车往出冲,不知道上哪儿打点去了。
严希也要去办自己那个故意伤人罪的案子,两个人同时开着车从局里出来,方向各异,却暗藏交集。
中途严希手机响了一声又很快挂掉了。
垂眼一看,是石久打来的电话。
前面就是红绿灯,严希减慢车速,缓缓驶入车道。
想起这个人严希只觉胆战心惊。
又想用又有点害怕。
而且现在跟他的关系处理的也不好,严希并不想跟他断了联系,本来想自然点,可从表面上说怎么看都是自己在躲着他。
旁边的司机按了一下喇叭,严希回过神,正要起步,结果抬头发现还有二十多秒。
并排横在直行车道上的帕萨特降下车窗,里头的人笑的这叫一个灿烂欠抽。
严希眼睛里情绪异样,
“你啊……”
旁边车里的哥们一脸嚣张,
石久的眼睛直冒蓝光,
“哎,严律师,咨询个问题呗。”
“说。”
“也不是啥大问题,是情感纠纷,我几个星期前被个哥们给睡了,就是你们同行,他妈这小子仗着是律师欺负我法盲啊!穿上裤子就不见人,你说这是不是犯罪?会判刑么?”
“不是犯罪,这事法律不管。”
路边的树木茂盛,阳光透过树叶斜射过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影影绰绰的。
“那我要是第一次呢,也不能告他强奸么?”
“你要点脸。”
30
说完这话绿灯就亮了;旁边的奥迪轰大了油门就开始往前窜。
石久本来是在路上巧遇他;并不是在后头跟踪。
开始想着打电话,结果看前面没车;俩人可以并排挨着;这才挂了电话开车过去打个招呼。
一共就一分半钟的红灯;石久也没想跟他说什么。
严希还是像以前一样,嘴唇水红水红的;微微翘着,带笑不笑的可招人。
看他这样石久就忍不住逗他。
记得这人以前嘴也挺贱;还不要脸;上去撩拨几句石久也没以为他会生气,结果看这人窜的比兔子还快;估计是不乐意了。
搞的石久也有点生气。
操,大老爷们有话说明白啊,总这么躲着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自己技术差点把他给插出血了,也他妈应该照着自己脸上一拳打出鼻血扯平,然后躺下来重新研究一下不出血的方法。
这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映!
滥用冷暴力人品实在太差!
这么一想石久就更生气,踩着油门就开始撵奥迪,从市南撵到市北,最后结结实实把律师的车别一个胡同口里,看车不动了,下了车就冲着奥迪过去了。
严希本打算回所里整理一下今天在看守所记的东西,或者弄一下赵云的事。
结果什么也没去干。
严希也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