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
这一路,风声飒飒,漫天黄沙,大军过草丛,渡长河,跨铁桥,每行一处地方,都有人因各种艰险而丧命,在这等时候,让众人始终不灭希望的,是晏苍陵马上的大旗——为了顾舞士气,晏苍陵将一面大旗插在了奔夜臀后的一个小管子里,他去向何处,大旗便飘向何处,只要见到大旗,众士兵便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季临川不似晏苍陵那般骑术精湛,他能做的,便是在伤员身边,柔声安慰,亲自给其包扎伤口,并以银钱抚恤兵丁,承诺若是士兵不幸丧命,待晏苍陵君临天下之日,必授予荣位,荣耀子孙。有此一诺,众士兵热血高涨,再不畏生死,哪怕不幸战死沙场,也以此为荣。
不知不觉中,众人便在漫长的征途中,来到了传闻中不可攻破的江池城。
大军的步伐还未到达江池城,晏苍陵便下令驻扎在江池城的边境之外。
大军驻扎好后,布置好所有事宜,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人前往江池城而去,季临川好言相劝,道他独自一人前往未免太过凶险,晏苍陵却以自己一人前去,方能证明自己的真诚为由,拒绝了季临川要他人陪伴的请求。季临川无可奈何,只能相应。
吻别了季临川,晏苍陵含着笑容,换上了常服,一步一步捧着真诚的心,踏往江池城的方向而去。
遮掩百树散尽,宽广大路近在眼前,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步步临近江池城,最后一步在城门前站定,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此城护城河竟有内外两道,若非两河水质不大一样,晏苍陵还真发觉不出——有两道护城河意味着两河的水源不同,一但切断了其中一道水源,尚有另一道水源支撑。而高耸城墙的中央,竟有无数片砖瓦翘起,翘起的砖瓦下方开了无数个毫不起眼的小口子,小口子下有银光赫赫发亮,晏苍陵凝目一视,发现这发出银光之物,竟是箭矢。心头一震,若是有敌来袭,光是这城墙上的箭矢,便能夺去不少人的性命。而在城门之上,最顶端的砖瓦竟然是尖刺状的,若是敌人想爬云梯入城,则易被尖刺扎得头破血流。更甚者,这守城门的士兵皆是重甲着身,手握锋利长枪,宽肩厚背,步伐有力,一看便知是武艺不俗之辈。
晏苍陵此时方知,世人皆说江池城难攻,不是大话,有如此精良的配备,除非能长年围城,不然谁人能攻下。
晏苍陵双脚站定,对着城门上的守卫放声一喊:“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有要事要同江陵王相商,还请诸位帮忙带话。”
声声敲金击石,铿锵有力,很快便将城门守卫的视线吸引过去,一人扬声高呼,询问晏苍陵为何许人也。
晏苍陵挺直腰板,直视上方的士兵,却闭口不答自己的身份:“在□份不宜道明,得见到江陵王方可言说,若诸位不信在下,可先将在下双手缚上。”说罢,真诚地将自己的双手抬高放至胸前,目光灼热凝望着守门的士兵。
守门的士兵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看如此情况,士兵头领便派人去禀报江陵王,让晏苍陵先在下方等待。
不多时,城门轰然大开,两队士兵夹道而来,其中簇拥着一名青衣的中年男子。两队士兵围向了晏苍陵,尖利的尖枪直面上晏苍陵的身体,一旦晏苍陵有何轻举妄动,他定血溅当场。
晏苍陵眉目一横,凌厉之色将众人扫荡一圈,声音沉如重山:“这便是江陵王的待客之道?”
“阁□份不明,我等自然得小心行事,”青衣男子微微低身揖礼,但目中毫无恭敬之色,“某乃江陵王府长史陆潜,受江陵王之命,来此接见阁下。阁下独自一人前来,要求见我王,不知所为何事。”
“在下有大事要同江陵王相商,这等人言口杂之地,在下不敢乱言,若是可以,可否带我进去亲自会见江陵王。”
“非是我王不见你,而是我王身体不适,不宜见客,阁下若有何话,不妨让陆某捎带。若是阁下不乐意,那请罢。”说罢,陆潜一个摊手,便是要送客。
晏苍陵眉心一沉,而今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自己为表敬意,也不宜发难,遂左右考虑再三,便从怀中抽出了一封密信,交予陆潜手里:“此乃密信一封,你们王爷见了信中内容,便会明白。在下独自一人前来,不带任何兵器,已显真诚,还望江陵王也能以诚相待,勿让在下失望得好。”
“这是自然,”陆潜始终言辞有度,不喜于色,将密信收下后,摆手便往回走,“阁下请稍带片刻,某将密信给王爷,稍后再给阁下答复。”
声音落时,人已经离晏苍陵远了。
日悬当头,蒸腾得浑身热汗,晏苍陵始终负手在原地等候,不挪一步距离,直待到日头将尽西斜,方见到两队士兵簇拥着陆潜到来。
陆潜脸上神色不变,将从晏苍陵手中得来的密信退回给他,语气沉沉:“王爷已看罢您的信件,他听闻晏王妃不懂武艺,却能在晏王不在之时,独领大军奔赴沙场,驱逐西域蛮子,故而王爷想独自见他一见,瞧瞧晏王妃的风范,还望晏王您不、要、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毓瑾玥扔了一个地雷qaq昨天那章忘了感谢了,今天补上,么么哒~
第一六零章 ·陵
晏苍陵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回了军营;一入帐内;就是恶狠狠地揪起被褥;摔到床上:“该死的江陵王;未免太过狂妄;真当我求你不成,了不起我明日便集结大军,踏破你们江池城!”
季临川被这般盛怒的晏苍陵吓了一跳;他甚少看到晏苍陵发怒;即便有何怒气,晏苍陵也不会在他面前展露,而今竟然失控到如此地步,究竟发生了何事。
“慕卿;怎地了,”季临川倒了杯茶,递给了晏苍陵,看其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忙不迭地给他顺了顺背,“小心些喝,别噎着了。”
“璟涵!”砰地放下茶杯,晏苍陵将季临川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你不知他们有多气人,真当自己是百战百胜的军队了不成,竟然……”顿时语塞,晏苍陵将季临川错开了一些,摇首道,“总而言之,我以诚待他们,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璟涵,明日我们便带军攻进去,让他们见识见识行天军的厉害!”
季临川掰过晏苍陵的身体,深深地望入他的眼中:“慕卿,你冷静些,冲动只会给大军带来不可预料的结果,你老实告知我,究竟发生何事。看着我……”
“我……”所有的愤怒在柔和的声音中,消失殆尽,晏苍陵渐而敛下了怒气,呼吸起伏,但一双眼却始终不敢直视季临川,好似里头有什么魑魅魍魉,“璟涵,你别问了,我不想提,早些歇息罢,稍后唤大伙儿集中,明日便攻城。”转身挥挥手,就要离去。
“站住!”
一声厉喝,将晏苍陵的脚步止住,他咬了咬牙,还是加紧了步伐朝屋外而去。
“晏苍陵,你再敢走一步试试!”
“璟涵……”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怒意方能让自己沉稳地吐出每一个字,“你别问了,明日进军便是。”
“你不妨试试,行天军是否会听你的号令攻城。”
“璟涵!”晏苍陵本是满肚子的火,这会儿季临川还同他作对,更是火上浇油,“我现今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便以几十万大军的生命开玩笑么!”季临川跨前了几步,猛地一手揪住了晏苍陵的衣襟,“你要记得你是晏王,不可冲动行事,手上掌握的可是万千子民的命。是,我们行天军是厉害非常,可以以一挡十,可以将那狂妄的江陵王灭个干净。可是,你可曾想过,这样需要付出多少人的性命!晏苍陵你给我清醒些,有何事我们不可好好商量,非得要打仗方能解决!”
“璟涵……”晏苍陵被这般气势凌人的季临川吓住了,他晃了晃神,苦涩地道,“你不懂,我害怕啊,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季临川懵了一瞬,“好端端的,我出何事。”
“他们……”晏苍陵剧烈起伏了几下胸口,强逼着自己沉着地道出真相,“他们要你独自一人去同江陵王和谈,这简直荒谬至极!”
季临川顿了一顿,倏然展开了笑颜,嗤嗤地笑起来:“这便是你生气的缘由?你担心我会受到伤害?”
“你竟还笑得出来,”晏苍陵掰着季临川的胳膊,郑重地同他道,“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我不放心。”
“你多虑了,”季临川轻轻拍了拍晏苍陵的手,指尖从他手指中嵌入,同其十指相扣,“我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让你生怒呢,原来是这回事,那我去便是了,有什么可怕的。”
“我担心你!”晏苍陵反手扣住了季临川的手,“你不懂武艺,孤身一人进去,若是被他们拿住,反威胁我们退兵,我该如何。”
“那便退兵罢,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你还拿我生命开玩笑不成。”
“你……你说得倒轻松,那我们退兵后呢,若是他们不放你怎办。”晏苍陵的眉头越拧越紧,都结成了一个疙瘩。
相较之下,季临川的笑容却是越扩越大,他一手指娴熟地点上了晏苍陵的鼻头:“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他们为何一定要我出面,而非你。第一……”不待晏苍陵续话,季临川便答道,“你身怀武艺,手中势力过大,若是你亲自出面,同他们和谈失败,他们便得担心,你是否会当场发难,给他们难处,并让人攻城。第二,我没有武艺,相对而言安全得多,若是你攻城,他们便可拿住我逼你退兵,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目的也并非害我性命,而是要你退兵,避开一场大战。第三,江陵王这是试探你的真心诚意,若你生气带兵攻城,那你所言的真诚,俱是假话,但你若真正让我前去,便可证实了自己和谈的真心,届时你还怕喜好和平的江陵王不答应你么。你啊……”季临川一榔头扣在了晏苍陵的脑袋上,“一遇着我的事,便失了分寸,哪还有个晏王的样子,你若不放心,明日便让啊呜陪同我去,若是这样你还不放心,那便是不相信我了。”
事到如今,晏苍陵尚有何话可说,默默地看了季临川一眼,双唇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下了:“你所说在理,听你的便是了。”
“乖了,”季临川方才的严肃一扫而空,揉了揉晏苍陵的鼻子,笑意满满,“听话的方是乖宝宝。”
“唉。”晏苍陵叹息一声,转身就拥着季临川,给了一个深深的吻。
“璟涵,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翌日一早,季临川换上了常服,带着啊呜走了,晏苍陵送他到了江池城的附近,再不前进,凝望着他步步地踏往那未知的江池城。
目光凝注,晏苍陵长路相送,远远地在自己看得到的地上守护着季临川,看他淡然自若地同城门守卫搭话,看他淡定地同到来的陆潜进入江池城,也看他回眸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他的璟涵,成长了,成长到他不敢相信的地步。也许,他不应在一味地护着季临川,也该放手让季临川去独立面对一切。
微微地从唇角牵起一抹笑意,晏苍陵摇首一叹,带着满腹希望,转身而去。
璟涵,你切莫让我失望。
季临川不会让他失望,他能有勇气进入江池城,敢直面江陵王,他便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下江陵王。
跟随着陆潜入了王府,季临川脸上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情,淡然自若,镇定得不似一点生命拿在他人手上的人,便是随着他的啊呜,也是从容不迫,始终不离季临川一步的距离。
到了王府的一处大院,陆潜等人驻足,恭敬地一拱手弯腰:“参见王爷,晏王妃已到。”
“你们退下,让他进来罢。”
季临川怔了一怔,这王爷的声音竟是十分年轻,他原以为这王爷少说得是中年年纪了。怀揣着对这江陵王的好奇,季临川沉了沉呼吸,将啊呜留在院外,而他则拾阶而上,双手一触大门,徐徐打开。
当先入眼的,是一片的灰色,无论是飘在眼前的重重纱帐,或是房内罗列的家具,皆是灰暗得连心都跟着阴沉起来的颜色。再后,入鼻的便是浓烈的芳香,浓到整个人都被香气熏到晕阙了。
奇怪,王爷的阁中,为何会用如此阴暗的颜色,又为何会用如此浓烈的熏香。
“进来罢。”
声音将他指引向前方,季临川忍住所有的好奇,继续朝前而去,最终步伐在一被纱帐所隔的榻前站定。
“江陵王?”
“嗯……”江陵王好似憋了很久方挤出一句回应的话,“你便是晏王妃?”
“不错。”季临川颔首,始终面色不变,江陵王坐于纱帐之后,重重帘幕只影影绰绰地在季临川眼中映出一个轮廓,其模样完全看不清晰。
“果真了不得,敢只身前往我王府,不愧是晏王妃,”江陵王轻一拊掌,“我佩服,佩服。原先有人说晏王妃生性凶恶,管束夫家,我是不信的,现今一看,果然传言不可信。”
季临川微微蹙眉,他注意到,这江陵王所用的自称,竟然是“我”,一般而言,即便是亲和如晏苍陵,在不相熟的外人面前,还是会端起王爷的架子,用“我”字自称,只有亲近而熟稔之人,方会用“我”,而这江陵王,却对身为陌生人的自己,用上了“我”字自称,究竟意欲为何?
“你似乎对我用‘我’字自称很好奇?”
心中所想赫然被江陵王剖析得一清二楚,季临川大惊,脸色却始终不变,只在紧抿的唇中泻出丝丝颤意:“江陵王果然慧眼如炬。”
“你不必好奇,我……咳咳……”咳声继而止在了杯盏敲击声中,季临川放眼望去,模糊见到江陵王正饮水止咳。
“王爷似乎身体不适,可有就医?”
“就医?”江陵王饮水的手顿在了半空,忽而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当然有就医,不过那有何用……该走的还是会走的……罢了,你不是对我很好奇么,来,上前来,我告诉你答案。”
季临川始终不动,他同江陵王毫不相识,江陵王却唤自己上前,谁人可知会有何陷阱,他可不上当。
“王爷若是有何要求,不妨直说。”
“要求?”江陵王声音微扬,轻轻咳了几声,“我是有一要求。听闻晏王妃从前乃是高官之子,但后来父亲被害,你被送入宫中,接着……”
“王爷!”季临川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