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吃那大饼,我还打算一会儿进去营救你呢!”霍华德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和我回斯德哥尔摩,船长叫咱们组织手下的弟兄们把船抢回来!”
“那少爷呢?他在哪里?”约翰想到伯格斯统一脸焦急。
“他呀……”霍华德想着伯格斯统那一张麻子脸,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好的很!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辨别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你所为?你那破饼硬的都能把我的牙崩飞了,我怎么吃?”约翰讲起笑话也是一脸严肃。
“唉!真是贵族人家长大的孩子,穷毛病真多!”霍华德撇撇嘴。
他们一边走一边做回去后的计划,三三两两扎着红头巾的海盗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腰间别着弯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约翰,这些海盗还真是嚣张啊,看咱们的眼神就像是狼见到羊似的!”霍华德凑到约翰身边,“他们不会来打劫咱们吧?”
约翰推开企图粘在自己身上的霍华德,“放心吧,他们是海贼王哈森帕夏的手下,不会在陆地上打家劫舍的!”
“海贼王帕夏?很出名吗?”
约翰看着他那充满求知欲的乞求眼神,耐着性子给这个门外汉解释道:“帕夏是一个姓氏,他的创始者是名噪一时的海盗王巴巴罗萨海雷丁,虽然他已经死掉二百多年,势力也被大大削减,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子孙传承了他的衣钵,现在管事的这个哈森,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巴巴罗萨海雷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说过!”霍华德若有所思,“你说咱们跟船长离开斯德哥尔摩后,去哪里落脚呢?不会也落草为寇去当海盗吧?”
约翰语塞,他心里何尝不是在犯嘀咕,这次伯格斯统如果跟家里闹翻,他在整个波罗的海恐怕都难以立足了吧?
三天后他们坐着快船日夜兼程偷偷返回斯德哥尔摩,在灯火通明的船坞里,被一千二百名水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手们因为多日来无所事事,喝酒打架,很多都挂了彩,他们浑浊的双眼里透着不忿与质疑,就像是闲置着的白磷,只要温度适宜,无须点火即刻自燃。
“大副,船长到底去哪了,我们这都有半个多月没事做了,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是啊是啊!咱们的船怎么说没就没啊?”
“我们这么久不出海,工钱还会照发吗?”
不大的船坞里,一时间人声鼎沸,水手们举着拳头,忿忿的叫嚷着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迈克小小的身子站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显得异常突兀,他走过去拉拉约翰的裤脚,“大副,虽然大家有异议,但是我敢保证他们是因为太不希望船队解散才会这样的。”
迈克的话稍稍打消了约翰的顾虑,他正了正衣领,解开脖子上的纽扣站在木桶搭建的高台上,做了一个让水手们偃旗息鼓的手势,朝着人群厉声说,“船长因为一些临时的事情特此委托我在这里跟大家保证,咱们的船队不会解散,答应给大家的工钱依旧照发,而且船长还答应大家,只要大家后天带着各自的家伙按时出息码头的集会,每个人就会得到一枚金币的奖赏!”
“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破屋顶,在水手们那一片酒醉似的喝彩声中,约翰和霍华德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把所有人骗去很容易,带头造反这活他俩可是谁也没做过。
另一边,伯格斯统也在跟八个傻头傻脑的壮汉做着最后的挣扎。由于之前那三次傻冒行径,成功降低了保镖对他的防范指数,这几天他不吵不闹、按时吃饭睡觉,保镖早就对他不再提防。
如今只等这招瞒天过海早日奏效。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更何况是自己制造的机会。
霍华德那次来的提议倒是提醒了他,反正这个庄园跟自己就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随便点把火又何尝不可?
于是他找准时机,在决定暴动的当晚五点,点燃窗帘,趁着保镖和下人们忙着扑火的功夫,伯格斯统一半逃生一半逃跑,成功摆脱了铜墙铁壁的包围圈。
借着北欧提早日落的便利,在夜色的掩盖下,他一口气跑了数百米,跑到庄园外再回头远眺,庄园上空飘来一片滚滚浓烟,火光如火烧云般映红天际,那座上百年的建筑殊死抵抗着火焰的侵袭,传来呛人的烟味。
这样壮烈的景象并不是伯格斯统想要看到的,他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制造点儿混乱就好,却没料到那群废物施救如此不利。这场大火,看来真的意味着他与整个伯格斯统家族的彻底决裂了。在冲天的火光中,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火鸟,在命运的涅槃面前,他似乎被推得越来越远。
已经再也无法回到起点,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有船长的参与,水手们的士气就像是被加入了巨量催化剂,一声令下之后,集结成四队的水手们挥舞着刺刀第一时间冲进船只的停放地点,伯格斯统则率领着三百人组成的冲锋队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码头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一千多只点燃的火把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声势浩大的队伍所向披靡,船坞里看船的几十个汉子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熟手就擒。
伯格斯统庄园笼罩在烈火燃烧的阴霾中,由于主人均不在场,下人们束手无策,整个晚上都在忙着救火,根本无暇顾及船坞里的货船。
伯格斯统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回了自己的两艘大型帆船和五艘中型船只,但他并没有感到哪怕一丝快慰。望着那群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暴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诺大的波罗的海,如今恐怕真的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炮火
浩瀚的波罗的海上,一只由七艘大小不一的帆船组成的瑞典船队,正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缓缓出发。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海面上,点点波光照亮前行的航路,一波波涌上岸的浪花留下白花花的泪痕。
似有不舍,伯格斯统伫立在甲板上,望着这个开启他第二段人生旅程的城市。微凉的海风吹动着他的银发,似梦似幻,亦梦亦真。
船上的给养勉勉强强只够一天,而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航行,到达里加至少也要一天半的时间。这些还不是眼下伯格斯统最头疼的,他跟整个伯格斯统家族因逃婚而闹掰的新闻相信此刻早已传到了老陈格利特的耳朵里,这个自我感觉一项良好的老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伯格斯统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的船队可以赶在他到里加搞破坏之前,去到那里。
“少爷,夜深了,回舱休息吧。”约翰体贴的走上前,为他披上外衣,“主舵手说咱们最快也要明天傍晚才能到达里加,至于庄园起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上船之前我让查理打探消息,他回来说老宅安然无恙,只是燃烧的火星飘到了不远处的农田,烧毁了不少庄家,火势早就控制住了,万幸不是很严重。”
听了约翰的话,伯格斯统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安慰,“严重与否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跟他们彻底闹翻已成既定事实。但是约翰,他们并不会针对你,你还是……回去吧……”伯格斯统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你也三十好几了,作为朋友,虽然不舍,但我不希望你跟着前途未卜的我四处漂泊……”
“少爷……”约翰长舒一口气,“既然你把我当朋友,如果是你,你会在朋友有难的时候撒手不管吗?”他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里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我知道你现在急用钱,就别跟我客气了。”
伯格斯统接过支票,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谢谢”两个字说出口似乎太过单薄,但伯格斯统此时却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口。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这笔钱足以轻松买上两艘战列舰,尽管伯格斯统从不怀疑约翰这些年在他们家积攒的财富,但这样一笔天文数字,大概已是约翰的全部身家了吧。
“约翰,这钱我不能要……”伯格斯统把支票拿在手里,约翰对他如此信任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担子。
“那就当我入股了吧?”约翰把支票塞进对方口袋,微笑着揶揄道,“听说霍华德空手套白狼就弄到了百分之二的股份,少爷打算给我到少啊?”
“百分之四十,如果你觉得少我还会加码。”伯格斯统揉揉干涩的眼睛,深邃的眸子直视约翰琥珀色的双目。他突然觉得今夜约翰那张典型的日耳曼方脸,在月色下变得柔和了许多。“以后我们就是合伙关系,你不必在一口一个‘少爷’,如今咱们地位平等,平起平坐。”
“那怎么行!”约翰一副大逆不道的表情,“我是吃着你们家的粮食长大的,我的那些钱也是从你家赚的,再说了,‘少爷’都叫了二十几年,早就叫顺口了,怎么能说改就改?还有啊,你给我的股份太多了,我粗略算下来你现在手里至少也有这个数……”约翰双手摊开做了个“十”的手势。
“喂!大半夜的,你们俩怎么还不睡?”爬上甲板的霍华德打了个哈欠,“船舱里太闷,都把我憋醒了,我说你这个老板什么时候兑现给我的员工福利啊?”
伯格斯统一见到霍华德就触霉头,转过身看海。约翰则礼貌的跟他打招呼,经历了阿尔及尔之行后,他对霍华德的态度多少有些改观。
“哼!一见我就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那个被马蜂蛰的一脸疤的混蛋是受了谁的启发才能从家里逃出来!”霍华德将他阴损毒蛇的“美好”品质展露无疑。
“少爷,你被马蜂蛰了?”约翰许是许久没有听过笑话,好奇的打量伯格斯统好不容易才褪痂的脸颊,看到那些淡淡的粉红色痕迹,“噗”的一声笑出生来,“少爷,我才离开你半个月你就……”
“有什么好笑的?”伯格斯统铁青着脸对霍华德说,“如果下次你再诋毁自己的老板,诋毁一次罚一枚金币!”
“凭什么你说罚就罚?”霍华德尖酸的翻着白眼,“嘴长在我脸上,你管不着!”见伯格斯统没心情理自己,霍华德叹了口气道,“唉!世道艰难,也不知道里加的总督变没变挂,肯不肯收留咱们这帮流浪汉?”
约翰和伯格斯统不约而同看向霍华德,这个家伙认真起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霍华德继续分析道:“你们呀,别以为给了那个总督十万块就一了百了,我之前路过哥本哈根的时候,可是看到陈格利特商会在码头举行盛大仪式欢迎一帮俄国人呢。”
伯格斯统十分震惊,“此话当真?”
霍华德白了他一眼:“不信拉倒!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如果想挨炮子儿,尽管插着你的瑞典国旗!”
伯格斯统思忖半晌,“那你觉得如果丢掉里加,咱们去哪里落脚更好?”
霍华德莞尔一笑,“你是船长,怎么可能心里不清楚?即便里加不倒戈,你也不可能再使用之前的航线,里加就是一座废城,对我们不再有任何价值。”
“不错!”约翰应和,“整个波罗的海都被陈格利特商会垄断,而把里加的货物运到北海舍近求远不说,还很容易被伏击。况且咱们的船上能打得响的大炮并不多,多数都只是摆设。”
伯格斯统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沉寂已久的眸子再次闪耀出迷人的光辉,“我想即便不说,你们也知道咱们的下一个目标了吧。”
“哈哈,北海!”霍华德兴奋地叫嚷,脱下外套在手里狂抡,“阿姆斯特丹的大娘们儿,大爷我就要开荤了!”
伯格斯统和约翰看着那个欢呼雀跃的身影,再次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第二日傍晚,船队按时抵达里加港口,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船只不仅没有插瑞典国旗,而且并没有全员出动,只派出一艘中型帆船探听虚实,其余六只依旧漂泊在公海上,远在大炮的射程之外。
几小时后,约翰带着满载粮食淡水的帆船匆匆返回,还没等船只交接就隔空跟伯格斯统喊着“撤退”的口号。
话音未落,天空中便划过炮弹发射带来的巨响,火炮声此起彼伏,约翰的船开足马力往外冲,除了大部分打歪的炮弹掉到海里,船尾和甲板均被不幸射中。一时间,火药和硫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船上为数不多的十几名水手帆桨并用,拉开膀子使劲划。
在大航海时代,没有大炮掩护的船舶就像是海中移动的活靶子,在命中率水平极低的条件下,依旧有一半的可能会搁浅。
好在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配给约翰的船不仅装载量大,同时也是这七只中速度最快的。这艘中型帆船冒着冲天的巨响,晃晃荡荡在海中挣扎了不长时间,便开出了敌人的射程。他们与里加的总督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对方断不会出城追击。
船队一直开了很远才放慢速度,伯格斯统亲自放下绳梯迎接远道归来的勇士,当他把自己的手伸向风尘仆仆的约翰时,十指交叠,一股暖流灼烧彼此。
“少爷,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咱们一次性采购的给养太多,所以还是不幸暴漏了。”约翰喘着粗气解释道,“我刚才在城里稍稍打探了一下,为了把少爷排挤出里加,陈格利特商会竟然出了三十万!”
“区区三十万就背信弃义!”伯格斯统嘴角抽起,却在不经意之间发现约翰黑色的马靴在地上留下了几只殷红的鞋印,焦急的询问,“你的腿受伤了?霍华德!霍华德!”
“没关系,只是皮外伤,估计是被弹壳划伤的。”约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霍华德,不该来的时候不请自来,该来的时候无影无踪!”
“阿嚏!”霍华德打着喷嚏走到跟前,“在人家背后说坏话很不礼貌,你们这些家教良好的贵族少爷怎么也有这个陋习!”一边说一边看着约翰那汩汩流血的靴子,“放心,大副这伤是小意思,估计封个七八针就搞定了!”
伯格斯统搀着约翰,尾随霍华德来到医务室,还不忘仔细叮嘱道,“你仔细点儿!”
霍华德拿着医用剪刀费了半天劲才剪开已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牛皮质马靴,“这靴子质量不错,要不是因为它,你就要多个瘸子部下哩!”
“你不是说不严重吗?”伯格斯统赶忙问。
“是啊,那是在没伤到骨头,没破伤风的情况下。”霍华德拿起酒精就往约翰受伤的小腿上倒,“现在正值春夏交替,细菌最爱在这时候滋生,如果不注意仍然有瘸了的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约翰忍着酒精侵袭的肌痛,与伯格斯统异口同声。
“除非本医生高兴,赏你一针!”霍华德拽的尾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