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叶穿着一身青衫,一支小豪在手,正笑脸相迎。此时的连叶褪去了在鸣山村时的悲伤和沉寂,注入了份活力,令他整个人散发着生机。细细打量,原来连叶生了副好相貌,虽没有宁静元的妖娆,可是自成了一种风味,安静淡薄,又如独坐幽篁里的书生般不可侵犯。
和连叶聊了几句,慕安之担心晋元的身体,便草草敷衍了连叶,带着晋元上楼休息了。慕安之特意找了间挨着晋元的房间,这样,若是晋元有些细微响动,他也可听到。林悦儿的房间在他的对门,三人房间的排列俨然形成了个三角形,他和晋元是最亲密的两端,而林悦儿和他遥不可及,可望而不可求。
中饭是在楼上吃的,连叶做东,挑了店里厨师的拿手好菜上席。三才镇离分水近,最多的便是鱼虾一类。每逢夏季时节,鱼虾养肥之际,儿童成群结队,大人结伴而行,少不得满手而归。安平客栈的厨师擅长做红烧鱼、白煮虾,是小镇上的一绝,目前在镇上还没有一个人的手艺能超过刘师傅。
菜未上前,连叶给三人倒了茶水,茶是今年的新茶,乡野地方也没什么好茶,喝的不过是几许新鲜感罢了。喝过茶,上菜了。第一道上的是白煮虾,观色,虾红白分明,肌理清楚,而且虾的个头大,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饱了几分;闻香,没了虾的腥味,有的是大蒜、葱、姜混合的香味,香气四溢,令人眼前一亮;下箸,夹只虾,虾的头和尾早已掐掉,摆在菜盘上的是赤裸裸的虾肉,下筷即可食,沾了沾刘师傅特制的酱料,咬一口,唇齿间有虾的鲜味,又夹裹着酱料的酸、辣,回味无穷,果真是好菜。
第一道菜,在三人的瓜分,连叶的谦让下,一半进了慕安之和宁静元的腹中,另一半则被林悦儿以强势姿态连盘子抢到了手,不顾客人们异样的眼光和宁静元不甘、气愤的小眼神,大吃起来,边吃边咂咂嘴,不住发出赞叹,生怕别人不知道。
有了第一次抢菜的经验,第二道红烧鱼一端上,宁静元立马站起来,同时筷子出手,一击即中,穿鱼而过,整条鱼就在他的一双筷子上了。慕安之连忙把盘子拿到他的面前,要知道,刘师傅调配的酱汁也是不错的,没了酱汁,这鱼恐怕会失了口感。俩人的默契配合,令另外的一对男女眼都直了,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竟然一口都没尝,就成了他人的盘中之物。而且,他们还不敢去抢,和慕安之、晋元,无疑是虎口夺食,一不小心,手没了也是可能的。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在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有滋有味。不过,若是这样放弃了,便不是那个喜欢处处和晋元挣上一番的林悦儿。只见,林悦儿大小姐脾气上来,一拍桌子,叫来了店里的伙计。
伙计小跑着过来,连声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林悦儿上嘴唇与下嘴唇一碰,飞快地报出了两道菜,且她指明让刘师傅每道菜做上四份。她的条件,在伙计听来不啻于天方夜谭。镇里的人都知道,刘师傅年纪大了,不像刚出茅庐的小伙子精神旺盛,能在灶台前站上一整天,还能有力气扫个地的,他老了。原本他该是在家中休息,颐养天年,可是他和客栈的老板有些交情,架不住人家三番五次登门拜访,动不动来个刘门站立的,刘师傅终于松了口,答应去安平客栈做厨师。不过,他也有条件,其中就有一条,每桌客人只准点一份红烧鱼和白煮虾,客栈老板想了想,最终同意了,俩人皆大欢喜。
伙计把事一说,林悦儿的眉毛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伙计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心知自己得罪了人,不跑的话,还等人把气撒他身上吗?于是,他悄悄地退出了这桌客人的视线,转而去其它桌。
算盘落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然而林悦儿毕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也做不出威逼弱小来满足自己私欲的事,但自己又很想吃,怎么办呢?当欲望大于现实时,人总是会想尽办法来填饱欲望。当下,林悦儿计上心头,与其看着人家吃,不如讨上一讨。
“慕大哥,我想吃鱼,你给我夹块鱼肉吧。”林悦儿撒娇道,另外三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嗲声嗲气,还抛媚眼,林悦儿的这招讨食毫无疑问触犯了宁静元的底线。他不动声色,仿佛刚刚对林悦儿的话置若罔闻,但是他颤巍巍拿着筷子的手却出卖他此时的激动。
不知何时起,遇上了问题,慕安之总是先把目光投向晋元,让他来决定所有大小事务。此次也不会例外,他道:“晋元,你怎么看?”
有人递了机会而不接,是傻子。秉着这样的原则,宁静元开口道:“林小姐想吃就给她一块吧。”说完,展颜一笑,风华万千,在场的人无不呆滞,为他的笑容而惊艳。连叶压下心中的震惊,忍不住小声骂道妖孽。
林悦儿也呆了,她知道如果忽略性别,那么武林第一美女必定非晋元莫属,可惜,男儿身,女儿颜。
趁着林悦儿走神的工夫,宁静元把握时机,夹起一筷子鱼肉,手中慢慢运上内力,一个弧线飞过,落入林悦儿碗中,同时,鱼肉上浓浓的酱汁溅到了林悦儿的脸上。
一串动作下来,林悦儿总算醒了过来,她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兴师问罪。“晋元,你是故意的。”
宁静元慢条斯理地吃着鱼,好似没有听到林悦儿的指控。突然,他抬起了头,说了句大跌眼镜的话:“不好意思,刚我手滑了。”
一句手滑,怎么可能打发林大小姐,可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剩下的俩人都站在了宁静元一边。
“哼,我不吃了。”林悦儿起身上楼。
宁静元看了眼满身怒气的女子,心道爷的人是那么容易碰的吗?
才子会上的混乱
才子会,顾名思义,才子们的聚会。这一名头打出来,少不得引了远近各镇村的读书人来三才镇看一看,瞧一瞧,就算是略懂点学识的人也是争相参加,毕竟谁都想目不识丁的百姓们尊称他们为才子。而今年三才镇出了个状元,要知道,这小镇默默无名,说出来也没人知道它的位置,用鸡不生蛋,鸟不拉屎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乡野小镇,却出了个状元,一时间,三才镇成了百姓口头上的议论的重点,于是,今年的才子会不仅有本地的学子,一些州府的读书人也不远万里来这取经,长长见识。
一顿中饭下来,三人尽欢,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肚子吃得圆鼓鼓的,都迈不动道了。吃撑了,当然要去走走消食,因此连叶提议三人去才子会逛逛。
这一提议正中宁静元的下怀,他原本是想撇下林悦儿带着慕安之一起去的,如今多了个连叶倒也不妨事,总比林悦儿要好多了,大不了到地方甩了人,让他一个人玩去。
正要出门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你们想丢下我,没门。”
说话的人正是林悦儿,其实她上楼不过是个障眼法,她前脚刚进了房,后脚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溜到了厨房。幸运地是,厨房的灶台上,摆了盘红烧鱼和白煮虾,而厨房里又空无一人,这为她的偷菜提供方便。偷之前,林悦儿环顾四周,确信短时间内厨房里不会出现一个人影后,她动手了。端着两盘菜,她原路返回,回到房间内,大朵快意起来。
等四人走后,厨房里发出一声惊叫:“老子的菜呢?”赫然便是那位伙计。
才子会是在一家酒楼里举办,这酒楼名叫鸿宾楼。只见鸿宾楼内楼外被来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还有人不断往里挤,企图进入楼内。不过,要进鸿宾楼也不是件易事,因每年的才子会都会在鸿宾楼内举行,几年下来,鸿宾楼的老板对应付看热闹的人可是很有一套。
“哎哎”,王老板出来,一看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他连忙斥责花钱找来的护卫:“你们怎么做事的,要知道我请你们来可不是来当门神摆设的,是要你们维护秩序的,你们赶紧去拦着点啊?”
两个站了一早上的护卫苦着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王扒皮会这么大方给了我们三两银子做报酬,感情是因为招不到人啊。
埋怨归埋怨,事情还是得做,拿了银子不办事,以王扒皮的性格等才子会结束后非扒他们一层皮。“闪开,闪开,说你呢,退到白线外边去。”
两个护卫原本长得膀大腰圆,现在为了自己的银子,更是拿出了凶神恶煞的气势,王霸之气全开,一时震住了所有的围观者,乖乖地退到白线后头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王老板看着激动的人群如蔫了般的韭菜缓缓退去,差点鼓掌为他识人的眼光叫好,对这两个护卫的认识上了一层楼,还不断盘算着明年的才子会也要找他们来,可是俩人太会吃了,一定要从他们的报酬中扣掉伙食费。
“老板,里面有人找。”酒楼管事的像阵风似的跑过,拉过老板,又似风般跑得无影无踪。
王老板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管事的怎么会急成这样。匆匆跟着管事的,他来到了酒楼最好的包厢内。这个包厢乃是他为裁判们准备的休息之所。可是,他一到,便傻眼了。有人竟然占据了包厢,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在吃吃喝喝,视他这个主人如无物。
若是换个人看到眼前这副光景,必定会叫上几个打手,企图用武力来教训下这几个胆大包天吃白食的人,可是王扒皮不是一般人,开酒楼的都会有点眼见,自己面前的三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美貌,还有他们身上的行头,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了,且有一个戴面具的男子背着把刀,或许是哪处来的官家子弟带着保镖、小厮和自己的红颜知己来游玩也说不准,反正是得罪不得的。
眼珠子转了三转,王老板的脑子也更加清楚了,这四个人来历不凡,打不了,骂不得,他能做的只有把四人奉为上宾,好吃好喝招待着。
想通了这点,王老板开始大献殷勤,“老李,还不给客人上茶,上我新买的龙井茶。”
管事的老李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后,再次问了句:“老板,您说什么?”
王老板不高兴了,以前老李做事挺干净利落的,怎么今天干起活来尽拆我台,不由斥责道:“你赶紧去给客人泡我昨日买的龙井茶。”
“啊”,老李一愣,“哦,我这就去。”
“各位客官稍等,茶马上就来了。”
王老板满心思地想着打好关系,可是他的举动却把慕安之四人弄糊涂了。原本该是兴师问罪的老板,转眼间像换了个人,笑脸相迎,蹊跷蹊跷啊!不过有内情又怎样,他们几人难道还会吃亏吗?
有了这样的认识,四人放开了肚子吃,虽说有点吃不下,但是他们不能辜负了老板的一片美意。等了会,才子会开场了。
才子会的比试分为四个版块,琴、棋、书、画,按顺序依次来,经裁判的评比得出参赛者的成绩,根据排名高低来决出最终的胜利者。说明了规则后,第一位才子登场了。
才子姓秦,表演的是《高山流水》。摆上才子会提供的琴后,秦才子做了个起的手势,拨弄琴弦,大家耳熟能详的《高山流水》在楼内响起。仔细听,仿佛真真听到流水潺潺,缓缓滑过冲刷了千年的大石;忽然峰回路转,高山巍峨,近在眼前;在淡雅飘墨的山水画间,遇到了识我、懂我的知己。
一曲毕,四周掌声起起落落,都在为秦公子喝彩。
第二位上台表演的是书法。摊开一幅白绢,男子泼墨挥毫,动作快捷却不失稳当,笔走龙蛇,一个个飘洒俊逸的大字如莲花般绽放于笔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同样是在第二位的掌声中迎来了第三位。第三位一出场,就令人刮目相看。他一身长衫,头戴纶巾,面若桃花,手中一把纸扇摇来摇去,说不出的风雅倜傥,使得一些躲在楼上观看的大家闺秀们一颗芳心暗许于他。
男子并不像前两位才子一样,急于动手,他先是给裁判们行了学生之礼,然后拍拍手,一个随从端着杯茶上来了。喝了口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男子才进行才艺表演。他今天作的是一幅《赏春图》。一排笔齐齐摆开,挑支小毫,沾点褚石,笔尖一点,一朵桃花傲然于纸上,再点,数朵桃花满天随风起舞,迷住了游人们的眼。
一笔落下,《赏春图》在一炷香内完成了。书生吹了吹自己的画作,然后捧起它,恭敬地呈给裁判们看。裁判们在书生作画时,便展现了无穷的兴趣,如今等到了画作的完成,一个个都抢着要先睹为快,差点打起来。最后,一致决定由德高望重的知县大人先评论,再一一传阅。
知县从林夫子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画作,唯恐有一丝损坏。画作到了手,知县大人越发小心,他把画作放在桌上,用眼看,用鼻嗅,用心观赏,这是他观画的三步骤。赏完了,依次传给旁边的人。
裁判们看完后,该是打分的时间了。忽然,知县大人大笑起来,且把手边的茶杯砸了,众人正在惊愕着知县的反应,可接下来的事更加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止知县大人,其他的裁判也出现了知县大人的症状,他们摔东西,打人,像变了个人似的,暴怒异常。
周围的百姓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四处逃命,无奈,酒楼的门口只容俩人并肩而过,一群人堵在了门口,进不了,出不去,彻底封住了唯一的生路。
楼上的骚乱,当然没有瞒过楼上四人的耳朵,慕安之只一眼,就知道知县他们中了失心散。中了失心散者,喜怒无常,行为举止和以前判若俩人,跟知县他们的症状一摸一样。然而,失心散在武林失传已久,是谁又把它搬出来兴风作浪呢?
不过,俩人也知此刻并不是适当的追查时机,还是先救人再说。三人从楼下跳下,分别抓住中了毒的人,一个手刀下去,人软倒在地。一会儿,中了毒的人都晕倒在地,再也无力伤人,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可惜,不知今日是不是倒霉日,楼下安生了,楼上又起风波。
“鸣山村的余孽,拿命来。”原来第三位参赛者,趁楼下一团糟之际,上楼向连叶索命。
三人明白了,原来这人的目的竟是鸣山村唯一的幸存者—连叶。
楼下混乱时,有武功在身的三人都下去帮忙了,连叶想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下去,也是给慕大哥他们添乱,索性坐在楼上等着他们回来。哪知,一个人影悄悄向他袭来,连叶堪堪躲过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