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失职。
“好,我们看看就走。”独眼龙知道医生和护士没有恶意,大家都是为了病人着想,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林宝泉搬了把凳子让汶浚坐下,随后便说:“这不怪你,是大环境不好。”说到底还是战争闹的,日本人不仅糟蹋了中国的大片河山,还把自己的国民拖向了痛苦的深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是就此打住为好,否则是会有报应的。
“我该怎么向夫人交代,少爷和小姐都在上小学,万一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徐广罄望着已经失去理智的李秘书,只得劝说:“别胡思乱想,浅野是个好人,不会有事儿的。”
汶浚红着眼圈点点头,就转头看着床上男人去了,他很希望躺在病榻上的人是自己,浅野先生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他们制作的电影拿到国外参展,去世界各国巡演话剧,这些愿望还都没实现呢。
折腾到半夜十二点多,两人才送汶浚回到公寓,明天下午对方还要来医院,宝泉和广罄这几天也会再抽时间过来探望。
徐老板驱车把小兔子送回家,就打算在这里过夜了,最近因为舞厅爆出血案,所以老婆基本不外出,都呆在家里,他不想过多的和她碰面,更受不了老婆大献殷勤的扭捏姿态。
其实他很清楚,老婆就是怕他在面外有女人,或者干脆弄回个姨太太进门。不过他可没这闲心,只要有这只瘸腿兔子陪着就好,总之,除了不能生孩子,宝泉啥都能令他满意。
他冲完澡出来,看到小兔子依然靠在床头,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就生气的说:“和你说多少次了,别太辛苦,浅野要住院修养一段时间,你就别这么着急了,有的是时间筹备。”
宝泉把笔记本放到床头,低声问:“你来在我这儿过夜,嫂子不会怀疑么?”
“偶尔几次没关系,而且我们现在分房睡了,她不知道我一宿没回来,王妈也不会和她说的。”他答道,马上钻进被窝,抱住了宝泉的肩膀,这小子最近似乎瘦了。
林宝泉皱着眉:“为什么分房睡?”
“我回来的太晚,会吵醒她,这样反而容易闹矛盾。”他解释,不过就连小眉都不相信,可为了保持长治久安,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这不好,你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冷淡的,而且你还要多抽时间陪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需要关心,久而久之儿子会和你有代沟,以后就没办法沟通了。”杏儿去世后,他看了一本外国人写的育儿书,里面介绍了很多案例,小华就是典型的想要引起父母关注的类型,说明这孩子内心其实是十分孤独的。
徐广罄闭上眼,叹息着:“我觉得现在已经有了,儿子看到我就露出惊恐的样子,他害怕我。”
“你是不是打过他?”宝泉知道这家伙心底里可是藏着暴力种子的。
独眼龙挠挠下巴:“有过两次,只是打他屁股,而且我真的没用力。”
小瘸子盯着他心虚的脸,严肃的说:“我从没动打过文韦,以后就更不会了,打孩子是个坏毛病,甚至可以说是犯罪,必须改,你要是继续这么干,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咱们哪个不是被爹妈打大的,这是中国人管教孩子的方法,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他这话说得都底气不足了,可依然不想认错。
宝泉拧着眉道:“爹妈打咱们的时候,你心里不恨吗?”
他回想了一阵,就扭过身假装睡觉去了,或许小兔子说得对,他根本就不懂如何教育孩子。
48
三月的某个清晨;重庆罗家湾19号依然神神秘秘,作为军统的秘密办公地点;这里出入的都是党国最出色的军事情报人员。这一天;孙崇徽把一打的资料交给顶头上司,就驱车从后门返回住所。
这份名单,都是上海的站长刚刚递过来的,里面有支援参加锄奸团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志愿捐款捐物的富商;其中竟然有徐广罄的名字;这着实有点好笑;可又在他的预料之中,反正那家伙已经认定了是自己烧的茶楼,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人家是为国做贡献,他也不能拒绝,下次去上海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奚落”对方。让徐某人剩下的一只眼儿冒火可是他人生一大乐趣。
上海最近出了几件大事,日本人和汪精卫的手下都盯得紧,他已经让负责人下了死命令,暂时停止“复仇”,休养生息,等风头过了再展开下一轮行动。
当天下午,在上海,暂时从繁忙的赶稿生活中抽出身来的林宝泉接待了突然来访的卢小眉和徐老板的公子小华。
刘妈忙着招待客人,陈三爷打了个招呼就谎称身体不适,逍遥自在的躲进书房看《三国演义》去了。
两个孩子则在房间里玩耍,小孩子果然记吃不记打,文韦早把小华“欺负”自己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眉喝着茶微微的叹了口气:“宝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他只是工作太忙了,有时候和我讨论事情太晚会在我这儿住下,嫂子多心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后脊梁冒冷汗,紧张得不得了。
她低头道:“你是他当成兄弟的人,不愿意说实话我理解,不过我也很可怜的,和他结婚三年我们在一起的次数都数得过来,我简直就是在守活寡。”
宝泉听到她这么说就更揪心了,他和广罄有将近三年不在一起,对方估计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所以总把卢小眉晾在家里。
“广磬这个人脾气躁,他喜欢性子柔的女人,嫂子应该多顺着他一些,凡事让他拿主意就好。”这也算是他和徐某人相处几年来的一点经验之谈,希望能对她有些帮助。
卢小眉愁眉不展的叹息:“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可是看到他对我的态度,我就忍不住要发火,他太气人了!”
林宝泉本不想参合这两位的家事,但既然小眉找来了,他也没办法左耳进右耳出,放任不管,又太对不住这个女人,实在是愁死人了。
“越是他生气的时候越不能对着干,要不日子怎么过下去,为了小华忍耐一下吧,人生就这么几十年,重新找伴侣浪费时间精力,不值得。” 他只能往好了劝,等广磬来的时候再和对方谈谈吧。
她伤心的说:“可不是么,女人不能犯错,要是再给我个机会,我。。。。。。肯定不会嫁给这么个男人的。”想当年追求她的人不少,从军官到富商文人,没有十几,也有七八个,但她就偏偏一门心思的爱上了徐广磬,就和中了邪似的,谁都劝不住。
宝泉给她满上茶,无奈的笑笑:“嫂子你有文化,人漂亮,徐大哥确实有些不知足,不过,这就是男人的本□?”
“那可不一定,你就对杏儿挺好的,虽然她走的早,可是她和你一起的时候都是快快乐乐的,哪儿像我整天熬着,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成黄脸婆了。”她很羡慕去世的王杏儿,起码在人家活着的时候宝泉可谓是一心一意,体贴呵护,关怀备至,而她呢?终日面对的只是徐广磬的冷落和无视。
小瘸子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到刘妈喊了一句:“先生,两个孩子打起来了!”
林宝泉赶忙颠颠的快步走过去查看,果然,小华正把文韦压在身下用胳膊顶着,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架,只是在用蛮力较量。
文韦没像之前那样哭闹,使劲的用脚踹对方,很是不服输的样子,他将父亲说的话听了进去:男孩子不能随便哭,会让人笑话。
“小华,快放开弟弟。”卢小眉也奔了过来,生怕儿子把文韦打坏了。
“不放,就不放!”敬华喊道,他无意中听到文韦说父亲带对方去城隍庙游玩的事,顿时妒火中烧,一下子就把小个子的娃娃推到在地。
小眉只好上前去拉儿子,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小华扯到一边。
宝泉把儿子抱了起来,看样子文韦没啥事儿。
“妈不是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么,不能和弟弟打架。”卢小眉指着小华的脑门骂道。
徐敬华却不服气的吼着:“爹带文韦去城隍庙吃好吃的,买玩具,为什么不带我去?”
小眉惊呆了,疑惑的望向林宝泉父子。
广磬为啥不带儿子去,却带别人家的孩子去,她也想不通,这也难怪小华生气,她都看不过去了。
“妈一会儿就带你去,宝泉儿,我们不坐了,我带儿子去逛城隍庙,我们走了啊。”她胸口憋着一股火,不知道该往哪儿撒气。
林宝泉果然不是啥好货,两面三刀,没句实话,以前广磬只要遇到大事儿总会问此人的意见,倒是从来不问她,俨然是有兄弟没媳妇儿的做派,反正这父子两都是“扫把星”。
“不好意思,我送你们出门。”他把儿子交到刘妈手中。
“你很忙,不用送了,我开车去很快的,再见。”她说完就拉着披上皮衣的小华快步走出了大门。
刘妈关好门,气不过说:“这个徐太太真过分,自己小孩打人,还乱发脾气。”
宝泉叹了口气,勉强笑着对儿子说:“文韦,以后别和哥哥说徐叔叔带你去玩的事,哥哥会生气的,知道吗?”
小男孩点点头:“嗯,知道,爹,我刚才没哭。”虽然身上还有些疼,可他都忍住了。
“好样儿的!”他摸摸儿子的小脸,十分欣慰,这都是杏儿教育得好,以后文韦一定能成长为优秀的男人的。
这时,陈三爷才从书房走了出来,看着三人,不解的问:“刚才发生啥事儿了,那女人这么快就走了?”
“没事儿,她带小华去城隍庙了。”宝泉不想让老爷子跟着操心,就搪塞了过去。
刘妈也回到厨房准备午饭去了,她觉得先生真是个有涵养,有素质,心胸宽阔的好男人,好父亲。怪不得徐老板总爱和先生在一起,有这么个兄弟真是福气哦。
傍晚,徐广磬驱车来公寓接小瘸子去医院探望浅野。
开打门,李秘书正坐在床头给宗次郎喂饭,见二人来了立刻露出了笑颜。
“汶浚,你真像个贤妻良母。”广磬打趣的说道。
李秘书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徐老板,您就喜欢损人。”
宝泉把给浅野买的水果和吃的放到桌上,柔声问:“好点儿了么?”
浅野点头:“好多了,只是胳膊还抬不起来,会扯到肚子上的伤口。”这次捡回一条命算他幸运,那个日本军官可是挨了四刀当场毙命。
“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为我干活儿。”徐广磬搬了把椅子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打出来的剧本,和几本杂志。
“《良友》,我最喜欢的,这是朋友公司的剧本吧,林先生您可真快,十万字这么快就完成了。”宗次郎赞叹,这还是对方有别的工作的情况下,如果一心一意的写,恐怕能缩短到半月内完稿。
小兔子用温和的口吻说:“我得按照计划完成剧本才行,准备工作我和汶浚来做就可以,你好好养伤。”
“我巴不得现在就起来开工!”他也知道勉强不得,不过要是在工作现场晕倒,会给大家带来更多困扰的。
“不急于一时,只是你没机会参加曼丽的葬礼了,明天她出殡。”他曾听浅野说过,要去祭拜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苦命“美女”。
浅野皱皱眉:“不能送她最后一程,实在可惜,等我出院会去给她扫墓的。”他最近只能躺在床上看报纸杂志,四处都是关于陈曼丽死因的各种传闻,个个号称独家,这些谣言稍有脑子的人都会看出破绽。人都已经没了,街头的小报却为了一时的利益炒作“泯灭良知”的话题,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尊重。
徐广磬说道:“我会代你向她告别的。”
李汶浚放下饭盒,对宝泉和徐老板说:“明天我也参加出殡,听说陈小姐生前是个爱热闹的人,多几个人给她送行,她会很开心的。”
林宝泉还未开口,忽然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他立马扶住了身后的窗台,这才稍微清醒了几分。
“你哪儿不舒服?”广磬连忙扶住他,最近这小子的脸色很差,肯定又是为了赶稿子累的。
“没事,睡眠不足而已。”宝泉憨厚的笑着。
浅野也关切的说:“林先生千万别累垮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林宝泉直起身,挥手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作家哪儿有不熬夜的?”
“你这是谬论,一会儿回家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睡觉,听见没?”他打算这几天住在宝泉家,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如果工作时间过长就严重警告对方,直接拖这小子上床休息。
小瘸子拧着眉,不知如何是好,为啥这家伙就是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呢?
49
三月的一个清晨;几十个陈曼丽的生前好友和亲属参加了她的葬礼,她的遗体被安葬在上海郊区,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徐广罄,林宝泉和李汶浚在她下葬后又为美女,焚香,上酒;献花;在坟前逗留了很久才离去。
“您是林宝泉先生吧?”一个身穿素衣的年轻女子走上前问道;对方烫着发,看做派应该是混迹夜场的舞女。
“是;您找我有事吗?”他礼貌的问。
女子神色黯淡的答道:“曼丽姐活着的时候和我提起过林先生写剧本的事;说要拍舞女的电影;她想让我和您聊聊,我也有些经历的。”
“哦,那当然好,小姐贵姓,我们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约时间面谈。”看样子,这位姑娘也是受过许多苦痛和折磨的。
“我叫何婉琳,先生要是后天有时间我们下午一点在杏花楼酒家碰面,可以吗?”她问,忍不住打量了这个男人几眼,虽然对方身有残疾,但却生得面容俊秀,俨然是个青年才俊。
“没问题,我会先去订位子的。”他温和的答道。
何婉琳欠欠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再见林先生,再见两位先生。”
“她看上你了。”徐广罄有吃味儿的说,不过这些风月场上的姑娘多少染上了些许恶习,正派人士还是不要与她们为伴才好。
宝泉瞥了他一眼:“你竟胡说,汶浚,浅野先生要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给我们打个电话,你就不用跑了,专心照顾他吧。”
李秘忙点头:“下次得请二位帮忙带点水果,医生说不出意外,下个月他就可以下床活动了。”
“明天我顺路给捎过去,正好要去趟银行。”广罄想抽烟,可附近都是坟地,他认为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