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火(民国)- 第40部分

1941年的夏天，徐老板的第二个孩子，小千金徐紫珍出世了。而在供给制的阴影之下，徐家的生活也受到了很大影响，以前的铺张浪费的卢小眉不得不学会算计着过日子，全家上下有两个帮佣，一个司机，两孩子，加上他们夫妻，也有七口人了。大米，白面在市场上越来越难找，只能花高价找路子去买，还好他们是有钱人，不然也会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忍饥挨饿，靠吃玉米和棒子面果腹了。

生活质量明显下降，卢小眉自然会抱怨，她越发想让丈夫举家移民到美利坚了。

这天傍晚，趁着广磬回家早，她就打开了话匣子，对走廊里坐着乘凉的男人说道：“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咱们不如移民美利坚吧，让我父母帮忙很快就能拿到签证的。”

“你当移民那么容易呢？咱们去那边儿靠什么维生，你想过么，一切又得重头开始，哪儿有从北平迁到上海那么容易，去了国外就真的要白手起家了。”他扇着扇子，闭目养神，特别不想和妻子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

卢小眉坐到他边上的凉椅上，边哄闺女边柔声道：“你会和人打交道，我英文好，咱两在一起没什么干不成的，开餐厅就成，至少一家子不会为了柴米油盐发愁。”

徐广磬放下扇子，瞥了一眼身边的妻子，不留情面的说：“你就是过不了苦日子，现在物资紧缺，哪个人不受影响，你就不能忍忍？”

她拍着闺女的后背，不高兴的说道：“我本来就不是穷人家长大的，再说了你娶媳妇儿是为了让她和你一起受苦的吗，亏你说得出口。”

他冷冷道：“我在钱上可没让你受过委屈吧？”其他的地方他倒是不敢保证，但在物质方面他却能满足小眉几乎所有的需求。

卢小眉没表态，别扭的回答：“光有钱也不行，女人要的不只是钱。”虽然这一年来丈夫比较老实，几乎不会在外面过夜，但她心里依然笼罩着一层阴影，她很清楚丈夫的心里依然忘不了那个瘸子。

广磬撑着下巴说道：“有话直说。”

“我闺女和儿子都给你生了，你也应该多听听我的意见，移民对全家人来说是件大好事，现在中国还能呆吗，还有个安生的地方吗？”她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以前太平的时候她还会去百乐门跳跳舞，现在局势越发紧张到处都不安全，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尤其是怀紫珍的这一年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都要憋死了，她要去一个安逸稳定的地方生活，不想再过惊弓之鸟一般的日子了。而且只有移民了，丈夫才会和林宝泉断得干干净净。

“我生意全在这边，朋友也在这边，我一个人出去了有什么意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移民的事，这两年还做过一番详细的考察，几个出去的朋友都说不能很块的融入西方的社会，白人对华人多少还是存在排斥心理的，华人的地位和黑人基本等同，都是二等公民。

卢小眉忍不住丢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想把林宝泉也带去，他去你就乐意去了？”她说的话就和放屁一样，而那个瘸子的话就是“圣旨”。

徐广磬板着脸回答：“别无理取闹！”



69

“我无理取闹？我够能忍的了；你和他这几年偷鸡摸狗背着我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我都忍了，我的话是耳旁风，你听听就过去了；那瘸子的话每一句你都放在心上，有本事你和他过去？”她最近忙着带孩子；没白天没黑夜的，睡不好，吃不好，压在心头的邪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瘸子不是你叫的！”他低吼；虽然他和宝泉已经分开一年了；但他依然不能忍受别人对小兔子的攻击和诋毁；就算是妻子也不行。

“他就是个勾引别人丈夫的男□！”小眉的话音还未落；怒火攻心的徐广磬就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站在一旁的小华愣住了，他从来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敢打我，徐广磬，你不想过了？”她捂着火辣辣的右脸，歇斯底里的尖叫。

以前无论他们吵得多凶丈夫也没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现在就为了那个瘸子林宝泉，这个男人竟然打他，她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地位，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笑柄，就连家里的下人们没准都在背后偷偷的看自己笑话呢！

他拧着眉说道：“别把人家搀和进来，咱两的事儿和他没关系。”

“你无赖。。。。。。王妈，王妈！”卢小眉大声喊着。

王妈赶紧从客厅里跑出来，低声下气的说：“太太，我来了。”

她把闺女交给老太太，转身跑进客厅上了楼，发疯了一般的冲进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老爷，您哄哄太太吧？”王妈拍着被吓哭了的紫珍，又望了一眼站在走廊门前的少爷，两口子再怎么打架也不能连累孩子们啊，孩子是无辜的。

徐广磬揉着太阳穴，掏出烟点上，猛吸了几口，才用低沉的声音答道：“随她去吧。。。。。。她爱干嘛干嘛，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太太要是真的走了，少爷和小姐怎么办，小姐才三个来月，还在吃奶呢。”王妈一筹莫展。

他舒了口气，望着庭前的月季花丛，出神的说道：“让老王去买点儿奶粉好了。”他不想低头和妻子道歉，因为对方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如果一味的纵容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行，我马上让他去。”王妈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卢小眉气冲冲的提着皮箱跑下楼，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徐家的大门。

“砰”的一声关门把吓坏了怀里的宝宝，王妈连忙又哄了起来。

小华漠然的望着父亲，小声问：“爹，妈去哪儿了？”

“她去朋友那儿住了。”徐广磬叼着烟，走到儿子跟前，蹲□，抚了抚他的头，小华三岁多，已经懂得看人脸色说话，不再像从前一样的调皮捣蛋了。

他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问：“哦，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她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他只能这么向孩子解释，但这也不算说谎吧？

小华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卢小眉就这样突然从家里跑了出去，徐广磬问了几个和她来往的阔太太，说她目前住在一个朋友家里，他试图想和妻子谈谈，但她似乎心意已决，不想再和自己复合了。

家里更是乱作一团，要不是王妈他们帮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两个年幼的孩子，女儿更是因为突然换成吃奶粉肠胃不适，闹了好几天肚子，大夫刚给开了药，吃完之后稍有好转，他正在四处寻找乳母，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合适的。

儿子小华到没怎么折腾，只是每天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大门玩玩具，都不怎么在自己房间呆着。他怎么会不明白孩子的心情，小华是希望母亲能快点回到家里来。

但徐广磬没等来老婆的人，却等到了律师寄来的离婚协议。

望着桌上的协议书，他只得猛抽烟，对于女方不要子女他并不感到吃惊，索要的赔偿也算合理，他将头靠在椅背上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原意为睁一眼闭一只眼他就能卢小眉凑合过一辈子呢，但他们四年的婚姻终究走到了尽头。这倒是很像卢小眉的作风，眼里不揉沙子，做事干脆利索。

“老周，你明天叫刘律师过来一下，顺便把我从银行里所有的美元划到我妻子的账户里。”他对门外的周大海喊道。

周大海答应了一声，马上就拨通了手边的电话，和律师预约好，他的老板终于和卢小眉过不下去了，原本这两人就不太合适，能过到今天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时，浅野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对门外坐着的周大海问道：“他怎么样了？”

“精神不大好，你和他聊聊吧。”周大海摇头道。

“嗯。”浅野敲了敲徐老板的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他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了。

“有事嘛？”徐广磬依然靠在椅子上抽烟，抬起了因为失眠而酸胀的眼皮。

“忙吗，我想和你聊聊。”说完，宗次郎就关好了门，坐到了椅子上。

“还好，说吧？”他叼着烟转而注视起面前的男人了。

“舞女血泪的姐妹篇剧本你看过了吧，我认为尚有不足之处。”他谈的是公司第三部电影的剧本，因为八月份就要敲定开拍了。

“我没来得及看呢，最近家里的事儿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他苦笑着说，在浅野的面前没必要隐藏自己，说完他递给对方一支烟，帮对方点上。

浅野宗次郎很理解对方，吸了口烟，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我和林先生通电话的时候和他说了，你不会怪我吧？”

广磬惨淡的笑了：“你诚心寒碜我呢，他现在过得挺好，别给他添堵了。”宝泉可是个爱操心的人哦。

“都已经说了，没办法撤回了，他很担心你，还问孩子有人照顾吗？”宗次郎越是看到这二位的纠结，就越不敢和汶浚进一步的。

徐老板弹弹烟灰，伸了个懒腰，昨晚他冥思苦想就是睡不着，听着隔壁房里闺女的哭声他忽然觉得很心酸，但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正当两人说话之时，周大海敲门走了进来，低声问老板：“老板，商会的人又来了。”

一听到商会这两个字，徐广磬就头痛，他皱着眉说：“你想个折把他们打发走，我可没功夫搭理他们。”

“成，我就说您出去办事了。”周大海很讨厌这些人，都是和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的家伙，和他们沾上会坏了名声的。

周大海刚出门，浅野就叹了口气：“上次拒绝了文化局拍电影的事，那些政要好像已经把你列入关注名单了，非要拉你入伙不可。”

“入了他们的伙以后就别想在中国混了，遗臭万年的事儿绝不能干。”他掐了烟，来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黄浦江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这几年他东奔西跑的为了赚钱，为了养家，为了给大伙找出路付出了很多，但真正能理解自己的只有小瘸子一个人，而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妻子却和他过着同床异梦的日子，还好这种非人的折磨就要结束了，分开对他们两人都好。

女人绝情起来真是够可怕的！

“晚上叫上汶浚，我们三个一起喝酒吧？”浅野问，他觉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借酒撒疯至少能让徐广磬心里好受点儿。

“到我家来喝吧，别去外面了，省的你喝多了讲日本话。”他可是吸取过教训的，有一次也是和三人在餐厅喝酒，结果喝醉了的浅野就手舞足蹈的唱起日本歌来了，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异样的旁观，眼神都不大友好。

浅野宗次郎很不好意思，只得挠挠头说：“因为我让电影公司也备受非议，要是那些观众们知道导演是日本人恐怕都不会去买票捧场了。”

“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因为你，公司的片子不可能会那么顺利的上映的，凡事都是双刃剑，不能片面的看待事物。”经过他的努力游说，和某个姓孙的人的暗中疏通现在就算是后方也能看到徐氏的电影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在苏州的林宝泉已经整理好行囊准备出发了。

长高不少的文韦爬到父亲膝盖上，亲热的问：“爹，你要去上海找徐叔叔吗，带我去吧，我想和徐叔叔玩儿。”

宝泉抱着儿子笑着说：“等下次爹再带你去，这几天乖乖的，要听三爷爷的话。”

陈三爷坐在边上抽烟斗，温和的问：“广磬没事儿吧？”他从宝泉那里听说了对方和妻子离婚的事，虽然并不吃惊，但也觉得有些突然。

“有王妈照顾家里，应该还好，我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之前杏儿走的时候要不是他里外忙活，我真的很难撑下去，这次该是我出力的时候了。”

三爷却不留情面的说道：“他和卢小眉离得好，应该庆祝庆祝。”

宝泉皱皱眉：“她其实很爱广磬，就是性子太烈了。”

三爷吐了口烟，连忙叮嘱：“你别急着回来，在上海多呆些日子，我和刘婶照顾文韦就成。”此时此刻，广磬最需要的人其实就是宝泉。

小兔子点点头，抱着儿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到了上海他该如何面对婚姻失败的徐老板，如何才能让对方不再消沉下去，放下负担面对未来的生活呢？会不会他这一去反倒让人家更加烦恼了，他很彷徨，也有点儿犹豫。。。。。。



70

傍晚；徐广磬便载着浅野和汶浚到家里来喝酒，但三人饭吃了一半，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是潘玉凝；听说浅野他们在徐老板家喝酒，她主动要求前来；在上海没什么朋友的她经常和这三个男人走动，偶尔也会在广磬的夜总会表演，赚点钱，用以维持普普通通的生活开销。

三十分钟后；玉凝就来了；给他们带来了炒田螺和西瓜。

“玉凝；好久不见。”徐广磬把她迎进门；主动接过了东西。

“徐老板，你多久没刮胡子了，好沧桑哦。”她听说了徐广磬和妻子正在办离婚的事，男人遇到这种磨难是不是都会显得特别颓废呢？他笑着摸摸下巴带姑娘进了餐厅，浅野和汶浚连忙问候。

“玉凝，来快坐下，我们刚吃一会儿。”浅野请她坐到了自己身旁。

“呵呵，炒田螺，酒鬼最爱！”李秘书看到香喷喷的田螺，味蕾顿时大开。

“就是知道你们喝酒所以才买的，不过今天我不喝哦，来找你们说说话，我一个人都快憋死了。”她叹了口气，虽然之前的风波已经过去，没人再死咬着谣言不放了，她依然可以靠以前的知名度养活自己，但远离了电影银幕之后她就茫然若失，总觉着没了奔头似的。

广磬帮姑娘盛了碗汤，随后便说：“无聊了就来找我们聊天，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意思。”

她拖着下巴问：“你们听说过刘雪霆　这个人么？”

“他是文化局的处长，还来找过我几回，不过都被我拒之门外了。”徐老板答道。

她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一直缠着我不放呢，原来是别有目的。”那个男人每星期都会登门拜访，送花送礼殷勤备至。

“据我所知他有老婆孩子，此人家底儿殷实，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图你的人，他是想让你帮汪精卫办事。”　汶浚非常肯定的说道。

浅野也表示赞同，边喝酒边说：“嗯，为了以后的复出，你做事要慎重。”

“复出遥遥无期，我都不敢奢望了。”她低下头凄凉的说道，再过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