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赦点了点头,见薛哲转身走出几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树上。
搓了搓手,不赦攀住树枝,几步踩了上去,直到视线与树上一处圆形伤痕齐平。盯了一会儿那个伤口,他抽出鹿角刀,在伤口附近划了几道,插进去一翘,把嵌在里面的一截木柄抠了出来。握住木柄露出的部分,不赦手上用力,慢慢把穿进树中的断刀抽了出来。
此时,那把刀上已经结了斑斑的锈,再也不见之前握在他手中时的冰冷锋芒。
就是这把刀,差点要了薛哲的命……
从树上跳下来,不赦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半把残刀,仿佛自己又回到那个冷到了骨子里的雨夜。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却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
虽说薛哲从来没计较过这点,可是不赦心里却一直记着,一开始,他是怎样对待想要帮助自己的人的。
如果不是他,那么……
“人呢?再不来早餐没份了啊~”
薛哲的声音让不赦从紊乱的思绪里面暂时脱了身,看了眼手上残刀,他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半把刀收了起来。
带着也好,至少能提醒他不要忘记曾经的错。
等不赦回到营地,早餐已经上了桌。
“怎么这么慢?”薛哲随口埋怨了句,“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我也看看祖宗们留没留下什么盖世神功之类。”
“盖世神功或许有,你指望的那种一口吃出一甲子功力的肯定没有。”看薛哲YY得起劲,薛老爹自然要泼他冷水。
“爹,你就不能不破坏你儿子的梦想?”薛哲哀怨地瞟了老爹一眼。
“你那根本不叫梦想,叫妄想。”冷水连击,“小赦,到了山里面帮我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万一惊动哪位老祖宗,这小子还不够人家一锅端的。”
“我说爹,要说惊动怎么也是你叫来的那批能惊动了……”薛哲黑线,却见那边不赦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不由更加抑郁,“小赦,你别跟他瞎起哄……”
说着话,薛哲顺手在整理折腾一夜后皱巴巴的衣服,摸到裤子口袋的时候他眉毛一皱:“我钱包呢?”
“怎么,掉了?”
“应该没,可能是我忘在哪儿了,大概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帐篷里。”薛哲叹了口气,苦笑着看向不赦:“帮我去帐篷找找吧?我去车上。”
见不赦点头,薛哲哀叹了声“怎么这么倒霉”便朝着停车的地方跑了过去。见他走了,不赦也无心再对付早餐,直接去了帐篷。
在帐篷里面没找多久,他就看到了薛哲的钱包。褐色的钱包可怜兮兮地趴在垫子旁边的地上,大概是薛哲睡觉的时候从口袋里漏出来,又被他扫到地上去的。
他想把钱包拣起来,却一不小心拿错了方向,钱包里面放着的各类卡片撒了出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糟了……
赶紧把那些卡片捡起来,塞回钱包里,不赦正忙着,不经意间,他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卡片中看到了两张白色的。
对了,这个是……
“总算办回来了……”薛哲手上一张卡片,一本本子,他把这两样东西晃了晃,冲不赦露出个笑脸来,“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户籍证明什么全都有,法律认证的哦~”
他当时还没弄明白所谓户籍证明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从薛哲手上拿过那本本子,翻了翻,便顺手放到一边。
“身份证先放我这儿吧,等着还得去订机票……,”薛哲说,“想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好歹也是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嗯。”
从那以后他的身份证便一直放在薛哲那里,直到现在。
捡起那两张白色的卡片,翻转过来,不赦在其中一张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直视前方,透着点冷森森的味道。
记得当初拍照的时候薛哲还为了怎么把他脸上的刺青遮盖过去折腾了好半天来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浮上一抹笑,不赦把目光投向另一张身份证。
另一张,自然是薛哲的。那上面,梳了个清爽发型的薛哲目视前方,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笑意,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自然如此。
不赦一向很喜欢看薛哲笑起来的样子,总让他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若是要形容的话……
……和昨天晚上被他抱住的那一刻,有点相似。
盯了那张照片半晌,不赦恍悟自己是来替某人找东西的,摇了摇头,他迅速地把其他几张卡片插回钱包里,却在面对最后两张白色卡片时犹豫了。
这个……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要是拿走了……
两张卡片翻过来之后背面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看着那完全一致的白底花纹,一咬牙,从里面随意抽了一张,塞进了薛哲的钱包里。另一张,则随着他的手指一翻,送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一半一半,若是这样还能拿着,那就是老天帮他了。
做完这件事,他有些心虚地把钱包整理了一下,确定从外表完全看不出里面少了一张卡片,这才出了帐篷,正对上去了一趟车上无功而返的薛哲。
“找到了?”薛哲大大松了一口气,把钱包接过来,也不翻一下就塞进了口袋,“多谢了,还好没丢……半个月的生活费啊!”
“丢三落四的小子。”薛此荣挖苦了句,“还不快点?你找钱包的功夫人家都出发了。”
“怎么不等我……”薛哲一急,赶紧冲不赦招招手,“快点快点,再不去祖宗该没了!”
“……嗯。”
第六十四章
“我看过、听过不少坟,像你家这么能折腾的,还是头一回见。”进山的路上,包冷如此说。
整整一座山,外表看上去平凡无奇,里面却被掏出了巨大的空洞,主墓道从山顶通到山底,一路盘旋而下,沿途总共有将近二十间墓室,时间跨度数百年。这等神奇的墓葬方式,不说绝后,却绝对是空前的。
若不是因为事先与薛此荣有约,东西可以拿,但绝对不许张扬,更不许发表出去,光这一个墓,包冷三年的论文是不用愁了。
他这话听得薛哲颇有些微妙,顾左右而言他道:“墓里有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进墓以来他们已经经过三间墓室了,但包冷都说没什么好看的,连进都不让他进。薛哲心痒之余,不免好奇那些据包冷说“很有看头”的墓室里会有些什么。
“古董字画之类就不用说了——你家祖宗们很有忧患意识,每个人进去之前都不忘攒下一批陪葬——就是近代这几个墓主人比较穷,还有空的,所以东西比较少。”
包冷在第四个墓室门前驻足,示意薛哲可以进去看看。薛哲依言照做,拎着手电筒摸了进去。
这些墓室之间还有不同,若是生前过得比较悠闲的,大多有心给自己修出一个宽敞的大“房间”,但也有的没这么自在,墓室也不免简陋。薛哲走进去的这间,便是这样一间简陋的。
主墓室里除了一具棺材之外,别无它物。正对着的墙壁上,有人用长剑划下八个大字:国之不存,江湖何在?
“算辈分,是你曾爷爷的墓。”包冷跟在后面走了进来,看了看墙上那八个字,低声道。
薛哲听过自己这位曾爷爷的事迹,当时魔门除了迷山宝藏之外,尚有世代累积的万贯家财,却几乎都被他败了个光——为的,也不过是刻在这儿的八个字罢了。
冲那八个字鞠了一躬之后,薛哲退出了墓室,一边退还一边埋怨包冷:“你就不能给我挑个距离远点不至于有那么大心理压力的?”
“要求还挺多,”包冷撇撇嘴,“那就一直往下走吧,越往下,离你越远,也越不容易让你有心理压力。”
一路向下,除了不住感叹自家祖宗之有钱有闲之外,薛哲还额外感受了一把他那些先人们那旗帜鲜明的特色,例如路过某个墓室时,他往门里面一瞥,居然看到了全神贯注的安德烈。等进去一看,他才知道这居然就是号称“薛家头号叛逆”的薛忘祖的墓室。
而安德烈会在此驻足的原因也很简单,薛忘祖的墓室四壁上刻满了他毕生所积的各类药方,密密麻麻雕了满墙。其中固然流传到此时的,却也有不少早已遗失,对安德烈来说,这可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
“想不到我家祖上还有这么行善积德的一位……”薛哲颇为感慨——若是他家祖宗全是这样的,他还至于那么愁么?
“行善确实,积德却不至于,”安德烈原本忙于埋头抄录,听薛哲这么说,他却忽然抬起了头,“薛忘祖一生不杀人,救人无数,这不假,可他救的人里面,至少一半以上是江湖上臭名卓著的为非作歹之徒。他不曾杀过一人,可因为那些被他救活的人而死去的江湖人,却也绝不是个小数字。”
“……”薛哲默了。
“据说他少年时曾被一人所擒,那人看他年幼不忍杀之,却又因为他是薛家人,逼他立誓一生不得开杀戒……”安德烈叹了口气,“从他开始,江湖上再没人敢轻放一个薛家人。”
说着,安德烈还指了指墓室正墙上刻着的一句话:一生不杀,罪孽满身。
也不知这是薛忘祖所刻,还是旁人所写,若是前者,写下这句话时,他想必是极为得意的。
“……”他这都是一群什么祖宗啊!
灰溜溜地从薛忘祖的墓室里出来,薛哲一边走一边嘀咕:“我觉得吧,有这么一群祖宗,我居然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这辈子一点坏事都没干过的好青年,简直是个奇迹……”
他嘴上抱怨着,脚步却忽然一顿。
一阵诡异的冷风从身后吹来,让他浑身肌肉一紧,下意识往左右望去,却只见漆黑墓道,并无旁人。
怪了……
“怎么?”见薛哲反应古怪,不赦同时驻足,疑惑地看着他。
包冷方才跟考古队的人会合去研究什么东西了,此时墓道中仅有他们两人并肩而行。虽说这地方气氛阴森诡谲,不过对不赦来说,有薛哲在,实在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不知道。”薛哲活动了一下肩膀,让原本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那种仿佛被人狠狠盯着看一般的感觉依旧印在身上,让他不住回头张望。
好像这儿还有什么人似的……
被自己的猜测寒了一下,薛哲干干笑了声:“应该是没什么……来来,小赦,这儿太黑,你手给我。”
“好。”
手上多了个活人,还是个实力非凡的大活人,薛哲觉得心里那点不科学的想法已经可以被无视,便又嘀咕起来:“说起来,老爹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家庭背景还真是让人压力大,感觉我不干点坏事就对不起自己似的……”
“呵……”
极轻的一声笑,在薛哲耳边响了起来。随着轻轻的笑声,一阵气流吹到他的耳朵上,那种仿佛掺了地府阴风一般的吐息,绝不属于活人……
身上汗毛根根竖起,薛哲整个人都是一激灵,他猛一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身后——刚才的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可是在手电筒光芒的照耀下,那里分明是一片空气,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
鬼影……鬼影……靠!
“阿哲,怎么了?”若说一次只是薛哲过敏,再来这么一次,连不赦都觉得有几分古怪。
“应该是……错觉。”也不只是想安慰不赦还是安慰自己,薛哲狠狠摇了摇头,用力握了握不赦的手来增强信心,咬牙道:“我们继续走吧,别呆在这儿了。”
“好。”
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心里反复念叨着,薛哲也无心去管路上的墓室,只顾着一路拽着不赦向下走,兜兜转转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薛哲瞟见了杨勉的身影,这才停下脚步。
“进来看看吧?”杨勉正站在一间墓室之前,见薛哲走来便冲他摆出个“请”的架势,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
进去就进去……不过安全起见,薛哲还是多嘴问了句:“这是谁的墓?”
“薛空儿,盗天之墓。”
薛空儿的墓室在薛家列祖列宗中算是最大的一个,其间琳琅满目摆着的,尽是盗天一生的“战利品”。
杨勉从中取出一柄长剑,拂去上面落的一层厚厚灰尘,露出下面洁白如雪的剑鞘。
他并不急着将长剑拔出观赏,只是默默注视着手中之剑,叹了声:“雪麒……”
杨家几百年来朝思暮想之物,此时竟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取得。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薛哲忍不住提醒道:“这个还你也就算了,那一把短的是我的,劝你别打要回去的主意。”
“我也没说要要吧……”看薛哲一脸警惕,杨勉摇摇头:“要不是为了在爷爷那儿有个交待,这个我都懒得拿。”
他扫视了一眼墓室,叹息道:“薛盗天一生所积,果然不凡,如今却这么轻易的……若他九泉之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个,我觉得那儿已经写着了。”他家祖宗好像都有在坟里写点东西的爱好……
杨勉微愣,转头一看,墓室正墙上,果然也有一句话。
“一世宵小,一生梁上,千百年后,必有所报。掘墓也罢,焚尸也罢,挫骨扬灰,任君选择。报应来时,薛某人扫棺相迎。”
“果然不愧是‘盗天’……”看完薛空儿的留言,杨勉摇头苦笑,“此般境界,实在是……常人难及。”
“话是这么说了……”薛哲却有不同看法,“我怎么觉得要是真有人信了这个开棺,绝对会开出个空的来呢?”
“你想试试?”
“算了吧,”薛哲耸了耸肩,“直觉告诉我,要是真去开棺,绝对会死得很惨很惨……你要不要试试?我绝对不拦着。”
“在看到你的结局之前,我还不想死……”
告别了薛空儿,薛哲与不赦继续一路向下,也不知走了多远,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抹光来。
那看起来像是手电筒的光芒,也不知是谁在前面……薛哲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那边传来薛此荣的声音:“小哲?”
“老爹你居然在这么往下的地方……干什么呢?”往前赶了几步,原本狭窄的墓道豁然开朗,薛哲举着手电筒四处扫视一圈,发现他们进了一间巨大的石室。
“按照顺序,这儿应该是二祖的地盘。”薛此荣道,“照理来说这下面应该有上祖的墓室与迷山宝藏……只是也不知该怎么下去。”
“二祖……”薛哲忽然想到一个奇怪很久的问题,“对了老爹,为什么山谷里面的石碑没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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