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定要去,不如拿把刀把我给杀了!”傅文佩见依萍有所动摇,为了加重“砝码”又说了一句。
“妈——”依萍要去当歌女赚钱,还不是因为她不忍心看着母亲饿肚子,不能忍受母亲帮人干活赚钱,她不想母亲吃苦,……如果她的付出得不到母亲的承认,那么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回身和傅文佩抱在一起,边哭边说:“我听你的话,我不去。我明天再去找工作。”依萍决定不在好高骛远,明天就开始踏踏实实的找工作。
……
陆轻萍站在院里清楚的听着傅文佩和依萍上演的大戏,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真是精彩,如果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清楚后续,那么她要说,不管傅文佩为人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她到底还算是个爱孩子,心疼孩子的慈母!只可惜,她对依萍的爱远不如依萍对她的爱,依萍为了她,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而傅文佩,陆轻萍觉得比起她对子女的爱来,她更爱陆振华,以至于“爱屋及乌”,连带陆振华身边的李副官一家一起爱。
虽然王雪琴嚣张跋扈、尖酸刻薄,比起傅文佩来,要不讨喜的多,但是在做母亲这方面上,傅文佩照她差的远了!就陆轻萍看来,依萍的遭遇固然有她性格方面的原因,但是傅文佩的所作所为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依萍身上笼罩着“女主光环”,有金手指,她的一生可以说被傅文佩给毁了!
恶语伤人,持械伤人,态度鲜明的摆出对其的不喜,明里暗里的难为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哪怕是口腹蜜剑,软刀子杀人于无形之中,而且不见血,……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后者称得上高超,但是比起来还是要为之逊色一筹。
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对方没做什么,结果,你今日所受的,全是对方所种下的因,而且这因却看上去明明和你没半点关联。以至于你的生活不知不觉的被困在了一张网里,偏偏一无所察,进而被困死,那才是可怕!而傅文佩不巧就是这种人,只不过目前因她而受累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女儿——依萍。不过,陆轻萍觉得对傅文佩,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陆轻萍站在院子里听着傅文佩和依萍的闹剧,正在出神的时候,被她请来收拾房屋的工人已经在今天将房子整治完毕,工头带着几个工人在查漏补缺之后,见没有遗漏之后,来到陆轻萍身边。“陆小姐,房子我们已经整修完了,回头你请人验收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妥,告诉我们,我们再来收拾。”
“还有,我看陆小姐精操细办,把房子收拾的这么利落,房子装电灯牵线的时候,线露在外面不好看,所以我让工人们都在房顶上留了孔洞,到时牵电线的时候让线顺着孔洞钻进去,从里面走,免得电线乱七八糟的露在外面不好看。陆小姐请人做工的时候可要讲清,免得工人不知道,反而把线拉在外面,白费了我们这边工人的一番功夫。”工头见陆轻萍对房子这么上心,工钱给的不低,而且结算起来也非常痛快,因此他也不吝卖个好,反正这事不过就是在整修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抬抬手的事,并不费什么时间和功夫,但是却能给雇主留给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其实陆小姐牵电线的时候最好还是请我们来做工,不是我给自家拉生意,而是因为这事一开始是我们做的,只有我们知道那些孔洞开在哪里,后来的人不清楚,单要找孔洞恐怕就要花一番功夫,陆小姐恐怕还要为此多花工钱,而我们这边就不需要浪费这个时间,绝对能又快又好的把事情办妥。”在卖好的同时,工头不忘推销自家。
“啊?”听了工头的话,陆轻萍愣住了,问道:“难道这房子里还没有牵电线?怎么会没牵电线呢?”在陆轻萍的印象里,房子里关于电的存在是一件根本不需要说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还要重新牵电线呢?
以前陆轻萍来的时候,从来没在这里耽误到这么晚,不等到点灯她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陆轻萍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神情,试探的问道:“这房子里面没电,那么以前的住户晚上是怎么过的,不会是点蜡烛和使煤油灯吧?”
“没电的话当然只能用蜡烛和煤油灯来照明了,不过蜡烛太贵,其消耗和用电灯相差无几,所以大家多数还是用煤油灯,煤油便宜。”工头奇怪的看了陆轻萍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个。这个只要你家用电的,都知道,看陆轻萍的穿着打扮,日常言行,不是“穷棒子”,怎能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把疑问说出口,老老实实的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我打听过,其实这房子原本曾经牵过电线,只是后来的租户嫌弃电费太贵,虽然知道电灯方便,但是不肯用,而后,虽然多了几家房客帮着分摊房租,其中也有那么一两家想用电灯的,但是因为共用一个表,在电费上扯皮不清,起了不少争执,所以大家也就都不用了。再往后,这房子的租客越来越多,越来越不上档次,更是使不起电灯,所以这屋子的电线就被电力局派人将线给扯了去。因此陆小姐要是用电牵线的话,还要交起首一笔装设费才行。唉,当初若是线还在就好了,省下多大一笔钱呀!”工头摇着头,忍不住为陆轻萍叹息,这下多花了一笔原本不需花的“冤枉钱”。
“还有装设费?”陆轻萍大惊,这装电话,因为一开始使用人家稀少,有初装费和月租费,她知道,能理解,但是她从来没听说过拉电还需要装设费的。在她的认知里,这不过是拉几根电线的问题,而且她看到左邻右舍也不是没电,而且电线杆子立在那里,所以拉过来应该不费什么事吧,怎么还要装设费?
“当然要装设费了,不然电力局怎么肯把线给你拉过来,让你白用?”工头不明白陆轻萍怎么会缺乏常识缺乏到这种地步,反问过去。
“哪里是白用,我又不是不掏电费……”陆轻萍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不过这会她明白其中缘由了,这笔费用,在后世,属于公共建设费用,都由政府承担了,但是在这里,政府不肯承担,自然要百姓自己掏了。
“那么初装费大约要多少钱?”虽然这笔钱陆轻萍掏的不情愿,但是一想到黑漆漆的夜晚,没有电灯,需要靠煤油灯来度过,这对已经习惯夜晚呆在明亮灯光下的陆轻萍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她只能认了。
“少说也要两三百,多则千八百。”工头想了一下,斟酌着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怎么会那么多?”陆轻萍惊叫出声。哪怕是两三百块,这数目也不小了,她不相信装设费会这么高,如果真要这多钱,那么这上海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家交不起这个钱,用不上电了。
工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陆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电网几乎遍布全城,整个上海市能拉电的地方差不多都拉了,用的起电的也早都用上了,但是那些用不起的,就算价钱再低,哪怕是不要钱,他们该用不起还是用不起。现在需要新拉电的人家,大都是有钱人换新居的时候需要重新拉电,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陆小姐,或许你比不上那些有钱人,但是你这房子可不是租的,而是你一次性付款买下来的,虽然地段差点,但是这里可是租界,所以……”
工头的话虽然没有往下明说,但是陆轻萍已经明白了。电力局现在就是挥着大刀在有钱人身上“割肉”,反正对有钱人来说,这笔在一般人家看来数目庞大的装设费,犹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所以电力局收钱收的很高兴,而他们则无所谓。确实,比起数目庞大的买房款,这装设费真的不算多,但是问题是她没钱呀。买房装修不仅将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花个一干二净,而且连带她的两家店的收入都搭了进去。现在她的花费就靠着圣玛利亚女中的那点工资,这钱可不够付装设费的。
“我没钱,我买房的钱都是借的……”陆轻萍神色无力,弱弱的出声辩解。
直到买房之后,陆轻萍才知道在这个时代,上海和后世一样,是可以按揭买房的。上海的中产阶级想要买房,大都走这一条路。当时陆轻萍知道上海买房可以按揭的时候,在慨叹没想到上海这个时候就已经这么先进的同时也悔得不得了。
像她这种在租界买房,并一次性付清房款的,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免不了被视为有钱人,偏偏她还不是。但是陆轻萍也不好辩解她之所以会这么干,不过是因为不明世情所以做出的“糊涂事”。因此只能安慰自己,被视为有钱人总比被当作穷鬼好吧。只是,陆轻萍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被看作有钱人而引出这么一桩麻烦事,这倒是她所料不及的。
工头笑笑,说:“陆小姐,这话你跟我说了没用,要拉电线的电力局的人相信才行。”对陆轻萍有钱没钱的问题,工头更倾向于有钱。不仅仅是陆轻萍大手笔在租界买了房子,而是她在让人整修房子的时候,收拾的很细致。他是在这里做工的,再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就他看来,满上海像陆轻萍这样大手笔整修房子寥寥无几,而且人家整修的那都带花园的别墅洋楼,像这种平房,这样收拾的大概是绝无仅有。至于陆轻萍为什么不买洋房,买旧家具放在屋子里,了解陆轻萍是和舅母表妹一起生活的工头觉得,她这是在藏富,不然三个弱女子一起生活,要是被人知道有钱,岂不无法安生了!
陆轻萍看到工头脸上的神情,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知道他不相信自己没钱这话,心中一叹。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挥挥手,屏退了工头。看着装修好了,但是因为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屋子,陆轻萍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真是让人发愁,怎么这钱就一直不够用呢,她上哪去将这电的装设费弄到手呢?
☆、第26章
因为工头提醒了陆轻萍关于拉电的装设费问题,陆轻萍这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拉电还是要钱的。工头给出的装设费数目从两三百到千八百,中间弹性非常大,但是哪怕是两三百,陆轻萍一时半刻也拿不出,这让她很是发愁。
其实,陆轻萍的月收入不算少,在她被圣玛利亚女中正是聘请后,薪水涨到四十五块,再加上她开在西藏路的成衣店和奶茶店的进账,每个月手里能支配的金钱一百多块,但是还是不够花。她所有的钱,除了维持日常生活开销,连同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都让她投到房子上了。本来陆轻萍以为房子装修完就没什么大花钱的地方了,她哪里知道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花钱大项,不然不拘哪里省一笔,她现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以陆轻萍店里的收入,如果只是两三百块的装设费,只需要等几个月凑足钱就可以了,但是这只是估计的最低价格,谁知道找电力局拉电的时候对方会不会涨价?再说,店里接下来的收入还不能付装设费,因为整修房子工人的工钱还没有结清,比起前者,显然后者是要排在前面。
而且,陆轻萍一直说要调养身体,就是因为经济紧张,所以至今为止都只是一句空话。搬到新家后,她不想再耽搁,身体调养要拿上日程来了。看病吃药,也是一个“吞金”大项,她的工资未必够花,说不定还要靠店里的收入支援。还有,借冷太太的八千块,虽然冷太太不提,但是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不过指望陆轻萍上班的薪水来还债恐怕不成,只怕还要着落到她店里的收入上。
说起陆轻萍的店,又是一把辛酸泪。陆轻萍开在西藏路,名为“Beautiful”的成衣店生意虽然并没有像她一开始所想的那么火爆,但是还算不错,只是收入情况却让陆轻萍欲哭无泪。究其原因,实在是苛捐杂税太多。沉重的苛捐杂税拿走了陆轻萍店里的“肉”,以至于陆轻萍沦落到差不多只能喝汤的地步。
陆轻萍的店除了要正常缴纳国税、地方税之外,还要缴纳名目繁多的附加捐税。诸如巡防捐、公益捐、中资捐、串捐、农商特捐、公安特捐、福利捐、自卫特捐、保安捐、行渡(港口渡船)捐、保甲捐、碾稻捐、榨油捐、军警食米捐、轧花捐、给养捐、柴草捐、瓜捐、菜捐、渔业特捐、渔船特捐、黄花鱼捐、杂粮捐、茶捐、马路费、地方军警补助费、卫生费、招待费等六七十种苛捐杂税。
更可气的是,有些名目的捐税交了还会给你开张票据,有些则干脆没有,谁知道这钱是真正纳捐了,还是被中饱私囊了,但是捐税官上门,你还不敢不交,不然因为抗税的罪名封店坐牢可不是说说的。除此之外,还有万万不能省下的上海诸多黑帮的份子钱,每个月也是要定额交纳的,这又是店里一笔不得不支出的款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店里收入大半是在为别人作嫁,陆轻萍就郁闷的要死。
五花八门的捐税让陆轻萍应接不暇,而且其中好多捐税根本就是换个名头重复收费。这也就罢了,更让陆轻萍满心不解的,她是开店做生意的,又不出海打渔,为什么要交纳和渔业相关的捐税?结果收钱的人问了她一句,你平时吃不吃鱼和海鲜?当陆轻萍回答吃的时候,对方告诉她,那这钱就没交错了。答案让陆轻萍哭笑不得,不过有了这个解释,她对之后的诸如榨油捐、柴草捐、菜捐等名目的捐税没有了疑问。
虽然苛捐杂税沉重,但是这里面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只是这事到了陆轻萍这里就行不通了。因为刚开业上门纳捐的时候,她不明白其中关窍,也没人提醒她,她也没讨价还价,傻了吧唧的按照要的钱数给的足额。因为她不能整日留在店里,所以就对店员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在的话,为了避免麻烦,就按照这个例来。
能在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开店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只有陆轻萍除外。偏陆轻萍在纳捐的时候又非常痛快,所以在收税的那帮人眼里,陆轻萍就是个“肉头”,因此哪怕她后来知道纳捐的时候不仅能够讲价,而且如果给收税的人一点好处,对方可能就会少上门几次,或者把纳捐数额降下来一点,但是陆轻萍这样做了,却没有半点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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