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一口气,朱斌就要亲手去掀那新挂上的锦布帘,血溅疆场他朱永安都没怕过,这回,是生是死,合该他自己亲眼看个清楚!
“永安?”里头元澈听见动静,扬声道,“你先别进来,靠近那个熏笼散散身上的寒气再说!朱嬷嬷,你去给你们王爷拿身暖好的袍子去,灰扑扑的别叫他进来!”
大嬷嬷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闻言只好心神不宁的拿起炕角上一直烘着的棉袍,边往外出去边梗着脖子回头去瞧那玉剑儿,只恨自己老子没给脑袋后头再生一对眼睛出来!
“王、王爷!”直到看见了朱斌大嬷嬷才回过神,瞬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苍天哪,里头那个胖娃娃还不知道什么来头呢,王爷怎么就从京郊大营回来了呢!今天不会发生什么血溅啊人命啊不吉利的事……罢?
倒是朱斌此时脸上已经是喜怒不显的正常脸色了,他心虽吊着,但听到元澈和往常一般的语调儿,心里稍稍踏实了些,朱大亲王现在想的是:只要逸之没想摆脱他,那就什么都好,他也什么都……能忍!朱亲王眼底一片血红,他能忍逸之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但生孩子的女人却绝对容不得!
脸上沉稳如斯,可心里头已经把历代的酷刑回忆了一个遍的朱亲王淡定的掀起布帘,稳步踏入内室……
“啊!”胖娃子猛地回过头来,惊得元澈忙用胳膊去拦,生恐他那软趴趴的身子骨撑不住这么大的动作。
“呜~”见不是爹亲和圆滚滚,胖娃子呜咽一声,好似刚出了娘胎的小奶狗儿似得。
朱斌盯着那嫩趴趴的生物仔细打量了两眼,从嘴里吐出一口气,长得倒不像逸之,难不成像那女人?脑海中奔跑着成群的草泥马,朱亲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朱亲王的脸实在太硬太臭,又有一股子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萧杀王霸之气,软娃子很是敏感的瞄了两眼,就把连头带脸拱到元澈怀里去了,只露出个肥肥圆圆的小屁股在外头。
元澈扑哧笑了,冲着朱斌摆手:“快收起你那板砖脸,看把孩子吓得。”板砖脸是个从史墨嘴里听来的新鲜词儿,元澈有一次去看小外甥,正碰上吃味的环小子跟他闹别扭,小外甥翻找出一块大青砖,和贾环的脸并排举着,边来回瞅便啧啧道:“多像!看你这板砖脸……臭,真臭!”
朱亲王大马金刀的往那炕上一坐,倍有气势。只不说话。
胖娃子在元澈怀里拱了几下,探出头来偷瞄了一眼,就见那个吓人的大大就坐在外头,唬的嗖一声又埋进元澈的怀里去。
元澈乐的肚子都疼了,一手揽着娃娃,一手捂着嘴闷笑。
朱亲王坐在那里没动静儿,小胖团埋头两下下之后又好奇了,黑不溜丢的眼睛好奇的看背对着他的大大,偎在元澈怀里,又短又肥白生生的手指头指着朱斌,奶声奶气的跟喂他吃饭的好闻的人说话,不过他的语言,才高八斗的元大才子也搞不懂。
“诶,孩子跟你说话呢。”元小舅很可耻的祸水东引,伸出脚点点某人英挺的脊背。
朱亲王其实心里头正难受正酸着,虽说他拼命说逸之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也会让自己接受让自己喜欢,可总是拗不过心里头最真实的想法,要是这会儿朱亲王的心声能外放,绝壁会听见“这么个又软又胖还笨的只会呜噜的肥团,有这么高兴么!”“那个敢撬他朱永安墙角的女人是谁?看他怎么收拾她!”…的话来……
朱亲王不愿意说话,大手却往后一捞,把个细瘦白皙的脚丫子捞手里,兴许疑惑怎么没穿罗袜,还揉捏了好几下。
元澈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通红,只觉着脚丫落到一个温热厚重的大手里,被手掌和指肚上因为练刀磨出的膙子摩挲的痒极了,一股子酥麻从脚尖窜到尾椎骨,忍不住鼻子里发出嘤咛的一声。
闹了大红脸,元澈抱抱什么也不知道的胖团儿,眼睛飞快四扫了一下,见房里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退下了,才松了口气,嘴里恼怒道:“松开!”
可怜的薄皮-元小舅不知道的是,衷心护主的嬷嬷丫头小黄门们,生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全都在内室的锦布帘子外屏息探听,严阵以待呢——自然,这奶猫似得喘息……都听在耳朵里——不约而同地震了震。大嬷嬷一副撸着袖子准备拉架的模样,瞄了那些小黄门一眼心里头忽的有些庆幸:亏得这些已经不是个男人了,要不然听到那样的声音……早就酥软去了,还能指望他们冲前头挨揍去?
朱亲王被那一小声儿也撩拨的不行,由巫蛊一案涉案的几家发散出去牵连出来的各种犯律大罪的公侯世家已经查了近四个月,马上就是收网的时候了,只想象也知道会掀起怎样的大浪来,为了确保安稳,朱斌已经在京郊大营布置安排了大半个月,心里头着实想念他家这个温文时若玉树琼枝、愤怒时如霹雳弦惊的人儿。可朱亲王还伤心难受着,不肯放开人家的脚丫子,胸中堵着一口气直想抄起长刀来再去冰天雪地的北面杀他几千个敌夷去!
“怎么了?”看朱斌神色不对,元澈以为是京郊大营的事务不顺,把胖团子抱在怀里,一只腿别扭的蹭到他身边,把胖娃娃轻放到他怀里,努努嘴道:“喏,借你逗逗乐儿。”
朱亲王整个人都僵了,这软趴趴跟没骨头似得……生恐动一动便弄坏了这小东西,没法子只好收回捞着人家脚丫的手,动作硬邦邦的…托着——真的是托着,朱亲王两只修长的大手跟捧着见日既化的雪画似得,大气不敢出。
胖团团似乎很新奇,圆溜溜的黑眼睛精神的看朱亲王的脸,两个小爪子还自来熟的抓住了人家的衣襟。
元澈吃味的啧了一声,刚不还害怕朱永安那张板砖脸么,现在就靠上去了,小坏蛋,他刚刚逗了他那么久!
“啧,两个臭小子,看一会他们来了我怎么收拾他们!”元小舅咬牙切齿,这会儿才有功夫发泄他对某两人的万分不满,“回来两天了,一直瞒着……今儿该把湘云的嫁妆送任家,两个臭小子才提溜个大篮子过来,搁下就走了,我掀开一看,险些没背过气去!”
元小舅恨的牙痒痒,没发现朱亲王的异状,他说到这份上来龙去脉朱永安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此时朱亲王的脸都黑了,他心里都呕出血来翻腾这一回,都是自己误会了?——不!朱亲王森森的眼神透过锦布帘子冻僵了一窝子尽忠职守的嬷嬷丫头小黄门们,这起子奴才那样的做派,让他不想误会都难!
大嬷嬷再也没心力担心那玉剑,僵硬着同手同脚游魂一般的出了门去,跟在她后头的还有一拨子元家得用的老人儿,唬的院里值守的侍卫一大跳,这、这都是怎么了?
唯一一个还有些精气神的就是朱亲王的贴身内侍官,他简直欲哭无泪:王爷不知道心里怄成什么样儿,他绝壁被这起子不中用没出息的崽子们连累了!
许是朱亲王脸太黑,身上的低气压太重,胖团团扭了扭捧在人家大手里的小屁股,呜哇一声儿哭了。
“噢噢!噢噢,不哭不哭……”元澈急忙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哄,倒没怀疑到朱亲王身上去。
朱斌早在小娃娃哭的一瞬间收拾好了表情和气压,端的是正直又纯良,好像吓哭小娃娃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似得,还关心的问:“饿了?”
好吧,除了吓唬,朱亲王能想到的小孩儿哭的理由只剩这一个,原谅一个常年严肃冷脸的男人罢,皇宫家宴时他身边从来都是连小孩毛都摸不到的——更确切说,有端肃亲王朱永安在的场合,皇室宗亲都默契的不把自己府里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孩子们带来,生恐被那气势一吓,娃娃们禁不住啼哭不已难以收场。
元澈摇摇头,道:“刚喂过,应该不是,今儿已经哭了不少回了,想来是想那两个臭小子了。哼!两个小子,胆儿肥了……”
朱亲王鼻子耸一耸,丝丝缕缕不好说的味道传进鼻子里,迟疑的看看穿着大红小薄袄子的白玉娃娃,带着黄玉扳指的右手大拇指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最后耐不住轻轻拉开娃娃的连脚小裤裤,看见一抹可疑的黄色……
“奶娘进来!”朱亲王手一抖,立刻朝门外低喝。
这哪儿有什么奶娘啊,只有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在,听闻忙进来,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七八分,连忙抱起小娃娃要到隔壁偏房去换。
元澈不舍得,“在这里换就是了。”
嬷嬷瞅瞅王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怕是有些味道,这一会子恐怕不好散味儿,一会小少爷还要抱过来,恐他不喜。”
元澈这才点头,一面指着梅花式矮几上的大篮子,“拿那篮子里的换,别冻着他了。”竹编的大篮子最底下厚厚铺垫着的不是小褥子小被子,而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小衣裳和尿垫儿——都是些这里没有的样式,全是史墨照着前世尿不湿的样子设计的可以摊开的三角小裤裤,换洗都很方便。胖娃娃已经j□j个月了,吃喝拉撒都有了些规律模样,大概一个时辰只换两三回就好,随篮子附上的信里写的清清楚楚,元澈都有些经验了,当然,先前那些只是尿尿,粑粑还是头一回……
眼睛跟粘到胖娃娃身上似得,元澈恋恋不舍,看到嬷嬷给包上小被子抱出去,这边汲上鞋就想跟上去,被朱亲王一把给拉住。
朱亲王的力气绝对不是常人能比,轻轻松松就把人抱上了炕,拢在怀里皱眉道:“你体寒,这屋子里暖和也就罢了,怎地还要穿成这样出去?”
这时朱亲王才有功夫细细打量怀里的这人,一打眼就看见白生生的小半胸膛——胖团儿在元澈怀里又钻又拱的,中衣早就松松垮垮了,这还是他用手拢了一下的结果,要不然半个胸腹都露出来了。
朱亲王登时就觉得鼻子有些痒喉咙有些干,干咳一声替人整整衣襟,一遍故作正经的扯了个话头,却不慎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话一出口朱亲王就愣住了,心头涌上来一股子细细密密的疼痛。元澈也愣住了,诧异的看向他,待看到这人没掩饰好的忐忑不安后,忽而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若是想要孩子还会等到现在?早在北疆时多少姑娘要给我生孩子的,你忘了?”
这话不假,北疆环境恶劣,养出的女孩儿不像富庶的中原之地那样娇弱柔美,向来有一股子飒爽的豪气,男人则大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汉,像元澈这样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可谓独一份儿,多少北疆的女孩儿看上了这个温文却有胆气的男子,当街求亲求爱的也是有的,北地女子骨架大身子康健素来好生养,就有姑娘直接说替元澈生娃娃……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朱亲王心里头都松一口,元澈要是单纯喜欢孩子,他们可以收养玉雪可爱的娃娃,再不成,给小外甥下药让他生个孩子出来养也是使得的,但元澈和旁的女人生下完全与他不相干的孩子,朱斌还是无法接受——若这个娃娃是元澈的孩子,已经发生的事他可以尝试着去接受,但这孩子不是,朱斌完全不能忍受元澈在他知道的时候去抱别的女人,既然以前没有发生,那以后必然不会有万一。
“这是什么!”朱斌的手蓦地停下,脸黑黑的拉开元澈的衣襟,指着一边茱萸上的两颗小牙印道。
“嘿嘿”元小舅不好意思的拢起衣襟,哪儿来的昭然若揭。小东西嘴里只有门口四颗小牙,却对磨牙执着的很,元澈今天不知被他咬了多少次,咪咪上的这两个牙印儿是刚咬的,还没消下去就被朱斌发现了。
朱斌立马推翻了先前脑子里的想法,等湘云的亲事过了,这娃娃还是哪儿来回哪,他和逸之的院子里坚决不允许出现这种生物——这全是他的领地好么!朱亲王已经在心里头跟两个小外甥记上了一笔,尤其是倒霉的贾小环,因着他耐|操又狡诈,朱亲王和元小舅历来是宠着白嫩墨小外甥,把个高了史墨半头的劲瘦有力的环儿用来出气——那小子也乐意不是么,元澈罚了一回史墨他就记心里,千方百计的坑了元澈一把,元澈酸软在床上起不来捶着枕头要收拾他。
“啊!”元澈死命的去推埋在自己怀里的大脑袋,羞怒的脸都红了。只是确认主权的朱大舅哪儿是那么容易推拒的,又嘬又吸,又咬又磨,直到艳红肿大的茱萸结结实实的盖了自己的私章后,朱大舅才‘勉为其难’的在元澈爆发前一瞬抬起他高贵的头颅……
……“舅舅!”“咳,大舅也在。”
元澈冷着一张脸。
他身后,是睡的香甜的冒泡泡的玉娃娃。两只胖爪爪虚握成团儿,摆在鼓鼓的脸颊旁边,间或咕哝一声谁也听不懂的话,奶奶的腔调听软了一屋子人的心。
“这是竹熊?”朱斌指着史墨怀里那团圆滚滚黑白相间的物事,诧异。
史墨拉起圆乎乎的熊猫爪子冲元小舅摇了摇,撒娇一般的凑过来,“小舅舅,呐。”把那小小的一只熊猫轻轻搁在胖娃娃身边儿,胖娃娃翻了个身,小胳膊搂住软软的熊猫崽儿,嘴里喃喃“咕咕(滚滚)”,小熊猫舔了舔他,温顺的闭上眼睛,两个软团子就这样靠在一起,香香甜甜的睡了。
这画面忒温暖可爱,元澈冷脸摆不住了,捏捏小外甥的脸颊,“哼,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这娃娃哪儿来的?从实交代!”只要不是拐骗的人家的,他就能扛得住——小娃娃可爱,他也喜欢的不得了……
史墨揉揉脸,笑眯眯的摸摸这个,揉揉那个,被元小舅打开了爪子才含糊不清的道:“……反正这就是我们儿子了,舅舅放心,身世绝对清白,只是我和环儿捡到他的时候可不好,亏得小宝宝养的快,要不然……”
听了他这话,朱斌和元澈了然于心,知道这小娃娃必然是他们两个从受灾州县捡到的,想来那情形定然不怎么赏心悦目才让外甥这么避讳。
“罢了,你要养就养,只一样,你们得好好抚育!”元澈看着小宝贝睡的酣甜的样子,点头同意了。心有灵犀似得,朱斌看他一样,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示意具体情况和这小娃娃的背景他会让人查清楚的——当然,这些就不用告诉小外甥了。
贾环却是知机,但也不会说出来——这时机有些巧,还是查清楚放心。
这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对史墨隐瞒下来:这些年他们也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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