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看见他们朝自己走了过来,正当他们快接近她时,突然,一条人影飞过他们的头顶,在两人的背上各击一下,两人应声倒地,文夫人听到“波”地一声闷响,她知道那只黑木碗掉在了地上。
接着,一个男人晃到她的面前。那身影她认得。
“师妹!”声音也很熟悉。
果真是师兄!文夫人又惊又喜,正欲说话,那人已经不由分说背上了她。“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这里!”
师兄,我女儿不见了,夫君死于非命,我岂能就此离开……,她想说话,但身上的剧痛却让她无法开口,她企图跳下男人的背脊,告诉师兄夫君的尸体就在那红木箱里,她得把他妥善安葬,还得找到杀他的凶手,她还想告诉师兄,她得到后院找自己的女儿,女儿突然不见,必有原因,她还想去找那个托镖的李公子问个究竟,事情因他而起,如果不找到他,便无法还夫君和文家镖局的清白……她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师兄说,但是,疼痛、疲惫、伤心一波波向她袭来,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1、大事不妙
每年二月十九,是观念菩萨圣诞日,也是宿州城第一大户云台山庄在南大街云雾茶楼门口给穷人派粥的日子。
这日跟往年一样,卯时未到,云雾茶楼门口已排起了长龙。茶楼的店小二在掌柜的催促下,急急忙忙拉开店门,两个孔武有力的厨工一人拎着大粥锅的一个耳朵,一路吆喝着,将大粥锅从店里拎到了大门口。虽然锅盖未揭,但热粥的香气早已钻进了那些饥肠辘辘的人的鼻子。
一个老年乞丐人狠狠吸了口气嚷道:“今年有枣子!咦,不对!还有花生!”此话一出,等候的人群立刻兴奋起来。
“枣子,花生!”
“花生!怪不得这么香!”
“今年我们庄主喜得贵子,所以特别在粥里加了红枣和花生。大家不要急,人人都有份。”负责派粥的店小二边说话,边慢悠悠卷起袖子,拿起了粥勺。
人群中马上有人嚷道:“恭喜徐庄主,贺喜徐庄主。上回吃红枣,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徐庄主真是好人哪。”
“哎呀,快点吧!老子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有人拼命朝前挤,有人被踩到了脚,有人发现别人插在了自己前面,有人的碗又掉在了地上,一时间,咒骂声、踢打声,摩擦声不绝于耳。突然——
“碰!”——从人群深处暴出一声闷响,那声音犹如晴空中一个霹雷,虽然又短又急,但因声音太大,又太突然,所以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负责派粥的店小二怒道,吵吵嚷嚷的人群他可是见惯了,可他从来没看见过有人在派粥的时候闹事。这家伙还想不想要粥喝了?“是谁!给我站出来!”他又喝道,这时,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来。他身材干瘦,头戴一顶破毡帽,衣衫褴褛,,一脸污渍,右手拿了根五尺长的铁棍,左手则捧了个黑色的木头钵盂。
“你?”店小二还有几分不相信。
老头也不回答,拿起铁棍就朝那木头钵盂上重重一敲,“碰!”又是一声巨响,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朝后躲,店小二也觉得仿佛有响雷霹在自己的耳朵前方,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耳朵,用粥勺指着老汉,眼睛一瞪,喝道:“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到这里来撒野!”
老人冷哼一声,将那木头钵盂往他面前一伸,仿佛在说,臭小子,废话少说,快给你爷爷派粥吧。
店小二见他一脸轻蔑的表情,更加恼怒,不及细想,扬手便朝那钵盂挥去,他料想那个破钵盂必然会掉在地上,谁知那钵盂竟如长在老头的肉里般,纹丝不动,他又一挥手,那东西仍是纹丝不动,他心中疑惑,抬起眼睛,正瞧见那老头站在那里在朝他笑,顿时火冒三丈,他心道,臭老头,看来不给你吃点辣的,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店小二平时也跟云台山庄的武师学过几招拳脚,自认在这南大街,也是个能打的人,他岂能在街坊面前丢这个脸?当下便捋起袖子,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不识趣的老头,哪料,他刚欲挥拳上去,就听身后有人喝道:“住手!不得无礼!”
那是云台山庄大掌柜陈南城的声音。
店小二正自纳闷,一回头却见陈掌柜已抢步出店,走到了那位老汉面前,连连拱手作揖:“老朽不知林庄主驾到,失礼失礼。”
林庄主?哪个林庄主?莫非陈老掌柜说的是宿城第二大山庄玉龙山庄的新任庄主林涌泉?可听说那位林庄主才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才貌双全,再看这烂老头……店小二回头又将老汉打量了一番,心想陈老掌柜莫非老眼昏花了,怎会将这么个又老又邋遢的糟老头跟年少有为的林庄主混为一谈?
这时,云雾茶楼的掌柜徐雁也跟着走出了店门,店小二一看便知,掌柜此时跟他想得一模一样。果然,掌柜凑到陈南城跟前,一边用眼梢瞄那老头,一边轻声道:“老掌柜,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我岂会认错人?快去楼上雅座备茶!快!” 陈南城寒着脸吩咐完,又对那老头一欠身,恭敬道,“林庄主,此处风大,还请移步小店二楼,暂且歇息。恰好小店刚到一批上等的明前碧螺春,还请林庄主赏鉴。”
徐掌柜仍站在原地犹疑不决,此时那老汉却开口了。
“敢问老掌柜,因何有此推断?”店小二想,那明明是个老人的声音。
敢情这老头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吧,陈老掌柜这是怎么了?
陈掌柜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是庄主的手。”
手?店小二朝老头的手看过去,他实在不明白,从那只满是污渍的脏手上能看出什么!不过,说起来,那只手好像只是脏了点,并没有像老头的脸那样饱经风霜。
可是老头听了这句,却笑而不语。
“庄主的大拇指上有颗痣。我记得庄主出生时,老庄主还找人算过一卦,那算命的说那颗痣是火龙飞天之兆,需用水石压一压,因而老庄主特地请人为少庄主铸了一枚翡翠琉璃戒,我看庄主的大拇指上恰有戒痕,再看庄主的身形步伐,像是练武之人,据老朽所知,宿城之内,有上述两大特征的,唯有林庄主一人,再说,庄主脸上虽有污渍,脖子里面却……”
陈老庄主说到这里,已被老头的大笑声打断。店小二惊奇地发现,那分明又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哈哈哈!陈老掌柜果然是宿城之眼,名不虚传哪!”老汉说话时伸手往上一揭,那顶破毡帽和那几捋白胡子瞬间就飞了出去,他们面前顿时出现一张年轻人的脸,虽衣衫褴褛,但英气逼人,相貌堂堂,只不过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他,显得有些邋遢。
“哎呀,果然是林庄主,失礼失礼。”云雾茶楼的徐掌柜连忙作揖,一边又对那店小二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快进去备茶!”
店小二此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也盼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让这装神弄鬼的林庄主快点忘记自己的长相。当下正要转身进店,却听到林庄主道:“不必了,今日我来,一是为了尝尝徐庄主的红枣粥——我远在西域学艺,家父每封来信必会提到这宿城名点,所以我怎么也得尝尝,所以茶是不喝了,只须给我一碗粥便可……”林庄主面带微笑,叫人分不清他这么说是讥讽还是真心诚意,“二来么,我是要把这东西给徐庄主。”
“这是……”陈老掌柜困惑地看着林涌泉送过来的木钵盂。
林涌泉微微一笑。
“只要你给他,他自会明白。——喂!”
店小二发现林涌泉在叫他,不觉心头一跳。
“林,林庄主。”
“请给在下乘一碗粥。有劳了。”林涌泉很客气,不过,店小二还是隐隐感觉两道利剑般的光从他眼睛里射出来。店小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粥可是专门派给穷人和乞丐的,林庄主硬要来凑这热闹,这可怎么办?
“唉,林庄主,这粥岂是你该喝的,还是上楼喝茶吧……”徐掌柜在一边劝道。
“我就爱这一口,快点盛吧。”林涌泉语气坚决。
徐掌柜为难地看看身边的陈老掌柜,老人家却望着那只木头钵盂发呆,徐掌柜正想说话,却听一阵马嘶声由远至近,再一看,却见不远处有几个人策马而来,为首的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穿青衣黑裤,另一个则一身黑衣,再仔细一看,那黑衣人竟是云台山庄的庄主徐士清,后面跟着的那匹马上坐着的则是庄主的跟班徐庆,后面那几个人则从来没见过,不过看那神色,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店小二心里打起鼓来,出什么事了?
果然,徐庄主路过云雾茶楼时,径直策马而过,若是往日,他必会下马歇息,即便不是,也会在马上跟两位掌柜及领粥的穷人打个招呼,可今天他却直往前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店小二正在纳闷,就见庄主身后的徐庆又策马回了过来,他朝陈老掌柜嚷道:“陈掌柜,庄主有令,立即回庄议事。”
说罢,徐庆又调转马头朝云台山庄飞驰而去。
“这是怎么了?”徐掌柜望向陈老掌柜。
陈老掌柜并不作答,而是朝林涌泉作揖道:“林庄主……”他刚一开口,林涌泉即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陈掌柜不必客气,贵庄有要事商议,但走无妨。”
陈老掌柜却走到林涌泉近处,轻声问:“敢问林庄主,是否知道我家庄主今日要回来才特意送来了这个宝物?”陈掌柜掂了掂手里的木头钵盂。
林涌泉笑而不答,他兀自拿起粥勺,舀起一口热粥送到嘴里,“好粥啊,徐庄主真是个大好人!哈,里面果真有枣子!”他嘴里吐出一颗枣核,只听“扑”地一声,那枣核竟然如飞镖般弹出去,死死地卡在了店门旁的木头门框上,看得店小二心惊肉跳,暗自后悔,我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位爷呢!
“林庄主,可否告知老朽这宝物的来历?”陈掌柜又道。
林涌泉放下粥勺,朗声笑道:“陈掌柜,你只须将这东西带给徐庄主,他自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在下告辞了!”林涌泉说罢,便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店小二惊讶地发现,在云雾茶楼的对面,原来早已有匹白马等在那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涌泉已经骑上马朝东而去。
“老掌柜,你看庄子里是不是出事了?”徐掌柜不安问陈掌柜。
陈老掌柜沉吟片刻道:“我立刻回庄,这里你们先照应着。施粥也是大事,不可轻慢。”
“是。”徐掌柜应道。
陈南城一跨进云台山庄的内院,就听到屋里传来一片哭声,他一听便知那是庄主夫人文蕙的声音。陈南城知道庄主此次出庄是去临沂探访岳父母文镖师一家,同时报告文蕙生子的喜讯,本来还说要请岳父母一起回庄小聚几日,顺便喝孩子的满月酒,可如今两位长辈没有同行,文蕙又哭得如此伤心,看来文家镖局八成是出事了。
果然,陈南城一进门,就见文蕙捧着一件男人的旧衣服泣不成声,她身边的陪嫁丫环彩琳也一样泪水连连,庄主徐士清正在安慰夫人,看见陈南城,连忙道:“老掌柜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找你。”
“庄主有何吩咐?这几位是……”陈南城看见堂前站着一个布衣男子和一个小丫环,他认出来,他们是刚刚跟在庄主马后一起回庄的,看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萎靡不振,尤其是那个小丫环,似已经精疲力竭,快要昏过去了。
“他们是我岳父家的人。这位是夏寿云夏师父,这位是我岳母的贴身丫环,叫小莲。来人……”徐士清大约是看出这丫头精神不济,大声唤道,不一会儿,从外面跑进一个丫环来,“快去给这位小莲姑娘拿点水和点心来,这一路上,她没吃过什么东西。”不一会儿,那丫环便给小莲拿来了一杯水和两块松糕。小莲喝了两口水,又瞅了松糕几眼,楞是不敢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自己不饿,谢过了那个丫环。
陈南城想,这个小丫头分明是又饿又累,若是平时,按徐士清的脾气,定会让她先去休息,可如今硬是把她留在堂上,莫非是有话要问?看来文家定是出大事了,陈南城想到此处,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庄主,此次去临沂,文镖师一家可都安好?”
徐士清摇头,黯然道:“老掌柜,我就是要跟你说此事。我岳家出了大事,我岳父被人害死,岳母和妻妹都不知去向!”
什么!?陈南城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士清瞅了陈南城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我到岳父家,是清晨卯时,镖局府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我一边喊人,一边进入,可我一直走进内堂,竟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待我走到大厅,发现大厅里有个红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我岳父的尸体。”徐士清说到这里,文蕙再次嚎哭起来,徐士清低声吩咐丫环彩琳,“扶夫人到内堂休息,我和陈掌柜、夏师父还有话要说。”
“不,我要听!那是我爹!”文蕙抹着泪,带着哭腔道。
徐士清似是无奈地瞥了妻子一眼,道:“好,你只管听,可不许插嘴!”
文蕙没搭腔,边拭泪,边点了点头。
徐士清继续说了下去。
“我岳父的尸体在那个红木箱子里,我找人搬出来一看,岳父大人当真死得很惨,他的后脑竟被人切掉一半。”
这句话惊出陈南城一身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似有冷风吹过,不由哆嗦了一下。
徐士清道:“我惊慌之余,赶紧四处找人,可镖局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岳母和妻妹文兰都不在家。我觉得甚是奇怪,便立刻找邻居打听,可他们都说没见过她们,后来其中一个邻居让我们去附近的酒馆找找,可能会碰到夏师父,于是我们就去了,谁知果真在那里碰到了夏师父和这位小莲姑娘。”徐士清指了指堂前站着的那个汉子,那人始终低着头,陈南城心想,连邻居都知道在酒馆能找到他,看来平时此人定是喝酒成瘾的,镖局出事之时,大概他也不在府内,看他身强力壮,腰粗膀圆,多半是个空心大萝卜,中看不中用,当下,他便心里有几分瞧不起此人,于是看也不看夏寿云,问徐士清:“庄主可有报官?”
徐士清道:“报是报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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