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心疑惑,跟着那丫头走过一条大路,走进路尽头一间敞亮的客堂,只见一个打扮奢华的妇人坐在客堂中间的正座上,见她走近,便起身径直朝她走来。白箫暗忖这应该就是她的姨妈了,正欲行礼,不料那妇人却走近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似是不让她行礼。
白箫觉得甚是奇怪,抬起头,只见那妇人犹自抓着她的胳膊不放,眼睛却怔怔地盯着她的脸,许久,方哽咽道:“你果真是小柔的孩子。”
小柔?我娘叫小柔?
白箫才要开口问,那妇人已经将她拥入怀中,哭了起来,嘴里还呜咽地说着什么,白箫一句也没听清。见她落泪,堂上的几个丫环也纷纷拭泪,场面甚是凄惨。
待那妇人放开她,白箫才看清这妇人的模样,四十岁左右,小巧玲珑的瓜子脸,五官清秀,眉宇间藏着几许轻愁,举手抬足间则是说不尽的温柔婉约。这真的是我的姨妈吗?白箫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到娘当年的影子,却是怎么都找不到。
“你可是白箫?”那妇人问道。
“是,姨、姨妈。”这称呼对她来说还颇为生疏,因而她叫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那妇人朝她笑着点头,瞬间,她看见姨妈的嘴角边显出两个酒窝,跟她记忆中的娘简直一模一样,顿时一股暖流穿过她的身体,“姨妈。”她不知不觉又叫了一声。
那妇人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
“徐庄主每年都给我写信说你的事,只可惜前几年因我夫君还在世,家里人又多,总是抽不出身来看你。没想到,这一耽搁你都这么大了,你也该十七岁了吧……”
白箫点点头。
“徐庄主一向可好?”她又问。
白箫将义父去世的消息说了,因姨妈是局外人,她便简而述之,并没有提及义父被人下毒这一环节,只说义父因练功太操劳导致旧病复发。姨妈听了她的叙述,又是落了一通泪,唏嘘了一番。
“你此次来无锡是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她又问。
“实不相瞒,外甥女此次来无锡是想寻访我爹当年的踪迹。”白箫道。
“你爹的踪迹?”姨妈似听不懂,随后又道,“你爹啊!虽说在婚礼前答应我姐姐,说他成亲之后再也不会碰那些死人了,可是一成亲,他就把这个承诺全忘记了,三天两头跑到山里去。他还当你娘不知道,其实,你娘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我当初也劝你娘,别跟你爹过了,这种终日喜欢跟死人打交道的人终究会惹一身麻烦,可是你娘偏是不肯。你娘是爱极你爹的,你瞧最后怎么样,可怜我姐姐才二十七岁,当初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个小的……”说到此,又是掉下了眼泪。
原来娘什么都知道,娘死的时候,肚子里还已经有喜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如果长到现在也应该有十岁了吧!白箫想到此,眼眶也湿了,心想这凶手真是残忍至极,竟连我娘这手无寸铁的孕妇都不放过!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定要将他抓到爹娘的墓前,当场砍了,用他的头祭奠我爹娘。但又一想,她已经答应将凶嫌皓月交于青木处置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会处置她吗?他只会对她百依百顺,在蓬莱岛是这样,在红筹寺是这样,将来在任何地方,也一定是这样。如此,不等于把凶手给放了吗?一想到这里,她顿时后悔莫及。
这时就听沈英杰问道:“亲家夫人,你可知道她爹常去的是哪座山?”一句话提醒了白箫,她心道,对啊,我可别光顾了自怨自艾,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啊,于是又接着沈英杰补充道:“姨妈,我此行是想找到我爹常去的那座山。我记得小时候,他常带我我一个山洞。”
姨妈不假思索地说:“他常去的那座山叫白茶山,离这里大约一百里,骑马的话,很快就能到。”
听姨妈说得如此清楚,白箫很是高兴,可沈英杰却又担忧起来:“事情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那洞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那座山是他当初买下来的。他们去世后,那座山我一直找人看着,想必里面原来有什么现在也应该还有什么吧,因为没人敢进那里的山洞,听护山的人说,洞里都是棺材——你们果真要去白茶山?”姨妈似反对他们此行。
看白箫和沈英杰点头称是,她劝道:“还是别去了,在姨妈府里多住几日,让姨妈好好招待你。”
“多谢姨妈好意。”白箫道,“我也想在府里多陪陪姨妈,可爹娘的大仇未报,我不能不去。那座山里可能有爹留下的线索,它或许能助我找到杀死爹娘的凶手。”
“真的吗?”姨妈很是惊讶。
“嗯。”白箫重重点头。
“箫儿,你既要去,我也不拦你。我也想早点抓住那个杀千刀的!只不过,这事有点危险,你一个姑娘家……”姨妈的神情似颇为担忧。
白箫见素昧平生的姨妈竟对自己如此关心,不由感动莫名,连忙柔声劝慰道:“姨妈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再说姥爷也会保护我。”
听她这么说,姨妈似乎终于安下了心。
“如此,你今晚就先在府里好好歇一下,明儿我找人带你们去。”她道,说完又拉着白箫的手道,“别跟姨妈争了。”
白箫本想当夜就赶去白茶山的,但见姨妈说得至诚,若真要推辞就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次日凌晨,姨妈派来的向导如约早早等在了宅门口。
白箫、沈英杰和这个叫刘胜的向导骑着刘府的高头大马向白茶山进发。那马精壮得很,脚力出众,不出一个时辰,白茶山便已在眼前。
白箫发现白茶山其实就是一座荒山,别说没有白茶,连野草也不常见到,偌大的一座山上,多的只是怪石和碎石。刘胜带着他们,由山侧的小路攀缘直上,到了半山腰,他忽然停下,朝身后指了指道:“姨小姐,老爷子,这洞就在附近了,你们看着,我先下山了。”
白箫知道他是忌讳洞里的死人,也不留他,便就此与他告别。
她跟沈英杰二人继续向上攀援了一会儿,果见怪石堆中,有个黑魆魆的缝隙。两人都暗忖这便是洞口了,摸过去一瞧,还真是。
这山洞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白箫发现四壁有被凿过的痕迹。她怀疑父亲当年为了能有更大的空间,曾刻意凿去了洞内的一部分山石。洞的上方有块凸出的石壁,上面并列摆着十口棺材,掀开盖子,发现那些死人有男有女,也有一两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待走到最后一口棺材前,沈英杰忽然变色,继而沉痛道:“文兄、文兄,原来你的尸身在此处,难为白志远将你保留至今。”
白箫不敢上前去看,只是站得远远的。沈英杰也不叫她,只对她说:“我想你也也知道了,他的后脑被一刀削了。”
“我知道,那把刀还是蓬莱派觉乘的刀。”
白箫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在洞里寻找起来。她记得过去她跟父亲来洞口时,常见父亲在写些什么东西。有时候,他还会拿着一些竹片来看,而那些竹片上总是刻着一些刀痕,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一定跟父亲平时做的事有关。
在哪儿呢?
她开始在山洞里东翻西找起来。
不一会儿,就听沈英杰叫了一声:“你来看一下。”
白箫见他还站在文镖师的棺材前,不禁有些胆怯。
“快来看啊!”沈英杰喝道。
白箫无奈,只得走了过去,见沈英杰手里拿着一块竹片,“你瞧,这是什么?”白箫尽力不去看棺材里那副枯骨。她接过了沈英杰手里的竹片,看了一眼,不由一喜,咦,上面果然刻着痕迹,再翻过来,却见背面刻着两行字,“觉乘,蓬莱派玄净真人座下大弟子,文玮峰,四十四岁,太极刀,刀身二尺三,下劈式,用力小于八十公斤,后脑被劈。”
“文玮峰应是被害者的名号。刀身二尺三,下劈式。”她念着上面的文字,“难道,这是我爹从伤口上……拓下来的痕迹?”她忽然想到。
“应该八成是。我们再掏掏,看下面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英杰说着又将手伸进了棺材底部,不一会儿,又掏出一块更小的竹片来。白箫看见上面刻着一个方形的奇怪图案,背面还刻着字,“文玮峰,掌心血痕,全图,疑为杯盏刻痕,或饰品。”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思忖,见沈英杰将手又伸到了棺材底下,但这次,他什么也没掏到。
“文镖师的案子,你爹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沈英杰见白箫还在看那个竹片,他道:“丫头,你先别忙着看,我们再翻翻这里还有你爹的什么宝贝,到时候,一起带回去,好生保管。放在这山里,终究不安全。”
白箫觉得有理,便放下了竹片。
两人将那十几口棺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将洞里的每个角落翻了一遍,最后在山洞的角落里,发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洞。洞口还用茅草掩盖着,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洞极小,白箫将手尽力往里伸,一直伸到最里面,触到了一根藤蔓,她随手一拉,只听轰的一声,眼前的一块石壁突然开了。
白箫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叠案卷最上面的一本,见上面赫然写着:“当派刀兵痕迹谱”,她放下,又拿起另一本案卷,上面写着“少林拳印”,旁边则是“黄河十二流掌印”,再过去则是“峨眉十三女侠剑痕总汇”。白箫一时如掉入了一个百宝箱,霎时有应接不暇的感觉,连沈英杰也在一边啧啧称奇。
“你爹真是个奇人!”
白箫已经顾不上回答。她找了一会儿,方在一张石桌上找到一本“识掌印录”。她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其中一页上的文字立刻将她吸引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若要掌印与人相应,须先识大小,后识纹路。识大小须拓下掌印,制成手套,其大小应与掌印纹丝契合,不得有任何差池,若嫌犯可套,则只相应一成,因人手之大小,相同者众,断不可据此推断。若要识别真凶,还须得识纹路。窃以为,可将小刺缀于手套外部,附于嫌犯掌上,其所得血痕若与所拓掌印契合,则万无一失。”
白箫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道该拿小青胸前的那个掌印怎么办了。
他们在山上几乎盘桓了整整一天,知道天黑才回刘府。
白箫一进府门,姨妈的贴身丫头已经迎了上来,待她来到姨妈的房间,却见满屋放着绫罗绸缎及日常用品,桌上还有几盒珠宝首饰,姨妈正笑眯眯地跟几个丫环拿着其中的两串珠子在议论着什么,见她进来,几个丫环都讨好地站起请安:“姨小姐来了。”
“箫儿,你快来。”姨妈招手叫她过去。她忙走了过去,问道:“姨妈,家里可是要办喜事?”
姨妈和几个丫环都笑了。
“姨小姐,不是办喜事,这些都是给你的。”一个丫环笑嘻嘻地说。
“给我的?”白箫更使疑惑。
姨妈将一个戒指塞在了她的手心里。
“箫儿啊。我怕过去不方便来看你,你嫁人我也没来观礼,想想真是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去世的姐姐。如今既然你来了,姨妈一定好好补偿你,这是姨妈给你的陪嫁,虽然晚了些,但是你姨妈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可是……”白箫方要拒绝,却见姨妈已经泪水涟涟。
“箫儿,自我嫁过来,便一直被大夫人压着,今年她得病去世,我方能喘口气。因我过去自顾不暇,从未为娘家做过什么,进而你就让我尽点力吧。况且,我膝下无子,你今后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些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不给你给谁?”
说罢,又用罗帕拭泪。
一席话说得白箫心里也是酸酸的。她推脱了一番,见实在推不了,也只得收下,“如此,外甥女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姨妈!”
姨妈这才笑了出来。
26。 重返宿城
如此,白箫又在无锡住了三天,才和沈英杰一起返回费县。
临行前,她委托姨妈继续为其看管白茶山的山洞,并承诺以后她定会将山中父亲的遗物逐一带回,姨妈一一答应了。她上马车时,姨妈又赠了她银两银票,还派了马车护送她的“嫁妆”,并亲自送到门口。
白箫也是满心不舍,频频回头向姨妈挥手道别,心想以后若找到滨哥,一定要带他来无锡见姨妈。到时候,他们两夫妇多陪姨妈住一阵子,也好让她有儿孙绕膝的感觉。这么一想,不由得又心急了起来。她真希望能立刻回到宿城,然后找到那个沈皓靖,好好问她一问,为何绑架她的夫君。
四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费县。
令白箫和沈英杰欣慰的是,他们很快就在怡园附近的“迎客来”找到了徐庆。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呢!”一见面徐庆就嚷,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一连几个“呸”字。
“庆叔,怡园一切可好,姥姥可好?”白箫忙问。
徐庆笑道:“你别急啊,少夫人,老太太很好,一开始她也担心咱们出事了,幸亏有荷萍他们在旁安慰,她才熬了下来。后来有天晚上,我偷偷去报信,她看见我那可是乐疯了。我告诉她,你们都好,就是去无锡了,转眼就能回,她这才放心。”
“那掌柜爷爷呢?”
“展大爷把他父子俩安置在怡园附近那个尼姑庵后面的柴房里了,如今还算安全。展大爷现在就是去尼姑庵里送饭了,马上就回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展鸿飞便走了进来,看见白箫,他自是惊喜万分。
“小师妹!”
“这回怎么不叫掌门了?”沈英杰打趣道。
展鸿飞不好意思地笑笑,向沈英杰做了个揖:“太师父。”
众人齐聚客栈,喝茶用膳,席间不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最后还是决定,让白箫回云台山庄。
“她不是徐家的媳妇吗?回婆婆家天经地义!”沈英杰道。
“那这些日子到何处去了?”展鸿飞道。
“寻夫嘛。丈夫找不到,只得回来了。”
“那你和老太太呢,要不要现身?”徐庆问。
“这个……”
白箫听到要回山庄,忙道:“回去不是就露了形迹吗?况且,婆婆对我不满,我手下又没人,不是送上门去给他们笑话吗?我不去!”
沈英杰道:“谁让你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你无锡的姨妈不是送了你一车嫁妆吗?你打扮的齐整些,再去找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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