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雨低下头,小步小步的蹭过去,用带着青紫的手扯扯张女士的衣角,小声道歉,“妈,对不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张女士哭泣的动作一顿,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碰儿子泛着淤青的脸,然后就一把将已经与自己齐肩高的正雨死死地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对不起,功灿是为了保护我。”正雨一边小大人一样拍着妈妈的后背安慰,一边极力伸出脑袋,对着薛爷爷和功灿爸妈认错,心里也特别后悔自己的托大。如果那些人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而是真正的亡命徒什么的,今天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真的是无法想象 。
“不是,”包扎好的功灿挣扎着坐起来,“是我拖累正雨,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一个人早就可以跑掉的。”
“是我!”
“我!”
“好了,”薛爷爷打断两个人,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功灿是哥哥,保护弟弟也是应该的。你们两个都很为对方着想,这很好,我很欣慰。”
“不过,”老爷子突然狠狠地拍一下桌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哼,竟敢伤害我的两个孙子,真是大胆!功灿,正雨,放心,爷爷一定会抓住他们,送他们去监狱呆上几年!”
薛徐两家在韩国,尤其是首尔影响力巨大,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警署和政府都很配合,没几天就把嫌疑人抓住,狠狠地审了一顿。因为犯人早已经过了十四周岁,符合少年犯的标准,警局便毫不客气的将他们送进监狱,还特意挑了几间全都是刺儿头的房间,据说那几个家伙没几天就被收拾的脱了几层皮,全身的力气都被用来哭爹喊娘。
从未直接遭遇过暴力事件的薛功灿被强行按在医院养伤,小小一道伤口硬是睡了二十多天病床才勉强获准回家,被中途几次过来探望的玄振轩笑个半死。
后来的事情正雨倒是不关心,不过他跟功灿的感情是更好了倒是真的。
高中俨然便是大家族和普通家庭孩子们的一道分水岭,许多人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将孩子们送往国外深造,以便将来更好的继承家业。
玄振林早在几年前就前往美国,此时正忙于准备康奈尔大学的入学考试。而玄振轩因为是次子,被爸妈暂时留在国内读高中,他的女朋友柳熙珍更是推掉了与父母同去美国移民的机会,一个人留在韩国陪他,顿时让周围的亲友们对玄振轩这个小子羡慕嫉妒恨了一阵。至于薛功灿,也已经前往美国,目标也是康奈尔大学的酒店管理系。
而徐正雨么,张女士认真问了他的意见,“正雨啊,你呢?将来你想要去学习酒店管理吗?毕竟我们家也是有一半股份的。”
“不要,”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精致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正雨头也不抬,继续摆弄那一盒盒的颜料,“张女士啊,我已经在准备意大利高中的申请书了,我的目标可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呢。”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艺术氛围最为浓厚的美术学院。前世的郑雨便是在巴黎美术学院试读了半年之后便不顾教授的挽留,毅然决然的重考入了佛罗伦萨。
虽然他最喜欢的莫奈是法国人没错啦,但是相较之下,文艺复兴中心地带的意大利的艺术氛围则是更为自由和浓厚而深远的。
而且,正雨笑笑,一味的模仿,永远都只能是赝品,他会在作品中加入真正属于自己的元素,那才是他一个人的成就啊。
张女士有些无奈的叹气,明明早就已经知道这种结果,可是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可惜呢,这么一来,掌控酒店管理层的,除了自己,就完完全全只是薛家的人了。
“张女士,”与她的忧心忡忡相比,正雨则显得洒脱多了,“这么年轻美丽的张女士怎么可以整天唉声叹气呢?不行不行,”他伸手过去压平张女士眉间的褶皱,“会变老的。”
“臭小子,”张女士哭笑不得的拍开他的手,“你总是这么不上心,以后酒店里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那就没办法喽,”正雨满不在乎的摊摊手,把画具收拾好,潇洒的往肩上一背,“我不是那块料嘛。”
“你又去哪儿?”
“出去找点有意思的东西画啊。”
“十点之前记得回来啊!”张女士看着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个臭小子,一旦出去就不记得时间,有几次自己简直要被急死,最后都报警了,结果人家还在早已经关闭的摩天轮顶上一动不动的抬头看天。后来火冒三丈的问他做什么,回答竟是理所当然的“当然是观察天空颜色的变化啊。”
几天之后,正雨提交的留学申请被回复说是通过了,张女士半是开心半是担心,每天都忙着帮忙收拾行李,看什么都觉得需要塞进去。
“哎呀张女士,”坐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小提琴的正雨看着与日俱增的巨大行李,头顶一下一下的疼,“我只是过去上学而已,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吧?”
“需要!”张女士斩钉截铁的打断他,又指挥着女佣将一大包的护肤产品塞进去,“那边的天气也不知道怎么样,不晓得你过去之后会不会起反应,还是用一直用的牌子好了。”
“张女士,”正雨进行最后的挣扎,用琴弓摇摇的指着瓶子上显眼的商标,抓狂道,“这个牌子的话,根本就是意大利产的好么!”
“哦,是么?”张女士一愣,对着眼神示意是否要将刚才放进去的东西取出来的女佣一摆手,“装着吧,我们正雨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许会买不到也难说的。”
正雨已经放弃抗议了,话说,即便如此,您至于将一年份的都塞进去吗?每年都有两三次长假的吧。
半晌,张女士还是觉得不放心,拿起电话喃喃道:“不行,我看我还是把会议延后几天,亲自陪你走一趟好了。”
正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面部一阵抽搐。薛功灿他们出国的时候可都是自己去的哎,要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反而要人陪,好丢脸的!
叹口气,他转身默默回房,从柜子里面掏出常备着的大背包,检查一遍,又把琴塞进盒子里,也背着,大步往外面走去。
“喂正雨啊,你又要去哪儿?”正忙着重新打包第五个行李箱的张女士一转身就看见儿子又是一副外出的装备,看看墙上面的挂钟,“都快吃午饭了。”
正雨一顿,扯扯嘴角,“画画啦。”说着开门走出去。
“早点回来啊!”
张女士,对不住,只能这样了。
晚上十点零五分。
张女士在客厅中走了一圈又一圈,急的团团转,口中不住的嘀咕:“啊啊,臭小子,你是又到哪里去了啊!”
“夫人!”女助手和司机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对着满脸期待的张女士为难的摇摇头,“都找过了,正雨少爷根本就没有去他常去的那些地方啊。”
“那,”张女士突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那,那薛家爷爷那边呢?”
“也没有。”
“啊啊,真是!”猛地坐回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张女士用力揉着额头,“哎呀真是的,这个死小子!”
“嘀嗒,您有一条新信息。”信息提示音响起,屋里面的几个人也跟着精神一震。
张女士猛地弹起来,身手矫健的抓起桌上的手机,打开来一看:
“张女士,刚看了场电影,里面威尼斯的风景美得惊人呢,所以就去写生了,对了,学校报道的证件我都带走了,到时候自己会去报道了。”
“哎呀这个混小子!”张女士顿时就被气得直哆嗦,刚要再说些什么,又是一条短信进来,便又耐住火气点开看。
“张女士,不要生气哦,生气的话会让美丽的女士长皱纹的。”
“啊啊,真是,这可真是气死人了!”张女士一个劲的张大了嘴巴出气,刚要发火又想起来短信上面的提示,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眼角,对着女仆紧张兮兮的道,“快,快点帮我准备精油面膜,哎呀,哎呦这个死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第6章
这时候,学校放假的薛功灿正跟朋友们商量着要如何度假,突然自己手机上独属于张女士的铃声就响起来。他对着身边的人歉意的颔首,站起身来走出去,随手关上门,“伯母,您好。”
“你好啊功灿,”张女士一边往脸上拍着护肤水一边勉强笑道,先进行旁敲侧击的迂回询问,“功灿也放假了吧,要回国吗?”
“哦,很抱歉,”功灿歉意的笑笑,“因为是在外面留学,聚会的时候碰见了几个同样是韩国的同学,大家准备趁假期出去哪里走一下。我也跟爷爷说了,暂时先不回去。”
“啊,这样啊,”张女士突然就觉得有希望了,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期待,试探性的问,“那么功灿啊,你们准备去哪里呢?”
“伯母?”觉得有些反常的功灿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低低笑几声,脸上的表情无奈又宠溺,“是不是正雨又跑掉了?他有说过要去哪里吗?”
“哎呦,”一提起来张女士又是一阵头痛,也顾不得什么在后辈面前丢不丢脸了,反正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当即开始抱怨,“那个死小子说是去威尼斯写生,大半夜的撒谎溜走了,还根本就不接我的电话,真是气死我了。功灿呐,不是伯母多事,只是正雨毕竟还小,我就想啊,如果方便的话,当然是如果啊,如果你路过的话,可不可以帮伯母看一下啊?”
“没问题,”功灿勾着唇角点点头,“威尼斯是吧?那我就去那边好了,正好也看看那边特有的水底式酒店模式呢。”
“真的吗?”张女士顿觉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护肤水拍到了头发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哦对了,正雨的话,他一定会住在”
“我知道的,”功灿带着笑意道,“他那么挑剔,也只会住在固定的那几家酒店吧,到时候我去查一下就好。伯母您放心好了,距离高中开学还有很长时间,我会找到他向您报告的。”
挂了电话,功灿回屋,对着里面等着自己的几个人点点头:“抱歉,有点事情。”
“我们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威尼斯之类的,”一个很是漂亮的女孩看着他道,“哥哥想要去那边吗?”
“威尼斯?”另一个打扮很是时髦的女孩子一听,双手合十,“那边很漂亮啊,我也没去过呢,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好了。”
这么一说,几个人也都没什么意见,反正那边也有很多其他国家,慢慢看也来得及。
“真的没问题吗?”对这个结果功灿自然是很乐意,不过也要顾及到其他人的想法不是吗。
“哎呀没问题啦,”另一个男孩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是出去玩而已,我们里面只有功灿你自己是真正要做事的,你没问题我们自然就没问题啊,对吧世璇?”
“啊,”一开始的那个女孩子也笑着点点头,温柔的看了功灿一眼,“哥哥的打算我自然是同意的。”
“哎呀,”周围几个人都善意的起哄,“还真是甜蜜啊。”
功灿只是礼貌性的笑笑,没说什么。
反倒是世璇,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抱住他的胳膊,“很羡慕吧?”
于是一堆年轻人又闹成一团,嘻嘻哈哈,青春无敌。
威尼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河边,一个少年正席地而坐,面前支着高高的画架,腿边堆满了各种颜料,远远看去仿佛热烈燃烧着的花朵。
此时正是下午,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慢慢地将天边染成无比绚烂的色彩,映在河面上,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被橙红色的阳光笼罩的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任凭微风拂过耳边略长的黑发,温柔的打在他精致的脸庞上。
又这样静静地看了好久,少年却又突然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从身后的箱子里面摸出来一把小提琴,也不看画板,略调整下琴弦便放在颈边缓缓拉了起来。
琴声悠扬,很显然是少年自己随性而发,仿佛是有个人在低语,中间又似乎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旁人的嬉笑,但是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精致的少年,绚烂的天边,优美的琴声,一切都美的像一幅画。
费伦特从河斜对岸的窗口望出去,神色悠然。
他已经观察这个少年四天了,纯属是巧合,对方只是碰巧来这里画画,而自己也是碰巧来这边休假。
世间本就有许多的碰巧,正是有了它们才更有趣不是么?
这少年的天分很高,画颇有灵性,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一味的模仿,而是在里面慢慢地渗透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成分。
竟是,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的灵性和技巧。
突然,费伦特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跟这个少年聊聊天了,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总是喜欢小朋友的不是么?
第五天,少年果然又来了,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姿势。
费伦特慢慢走过去,也不靠的太近,就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少年眯着眼睛看天,静静地看着少年下笔如飞的在画布上涂抹,静静地看着少年偶尔会放下画笔即兴演奏一段。
“先生,”夜幕即将降临,少年开始慢慢的收拾东西,意外的,竟主动开口了,“您也喜欢画画么?”
竟是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费伦特一怔,随即也用意大利语回答道:“是的,我也喜欢。”
“这儿很漂亮,不是吗?”少年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抬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即将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以下的落日,表情意外的很寂寞。
“是的,很漂亮。”费伦特迷恋的看几眼,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灰蓝色的眼睛上,折射出睿智的光芒。他又看看少年,“不过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是啊,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是美丽的景色却是一天一个样子,”少年点点头,又眯着漂亮的眼睛笑笑,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不过,已经放在这里了,就永远都不会丢了。”
费伦特也笑笑,他从眼前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活力和落寞交织,矛盾而又和谐的东西。
“再见了!”少年挥挥手,转身离去。
“孩子,”费伦特开口喊住他,“不问问我这个唯一观众的感受吗?”他指了指对方背上盖好的画架。
“不用了,”少年背对着他挥挥手,动作潇洒,语气轻快,“您没有讨厌,这就够了不是吗?”
费伦特笑笑,不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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