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八卦后,老兵自然将当年蓟城之事拿出来显摆炫耀。这一番闹腾,竟无意中,又为郭圣通增添了不少名声。
此事不提,只说寇恂此次押菜蔬而来,却还有别的事情。
他见人人都捧上了碗开始用食,便散了同来的军士,允其自行寻地用食。
不用多布置,这些人捧上了碗筷,随意找地一蹲后,便自然有军士上前问询郭圣通之事。这些人早已隐约知道了些宫内秘闻。可寇恂却在临行时特意强调不允许在路上提这事。军士们心头憋了一肚子气,如今便有了可以散的地方。
“你光知道皇后娘娘亲制菜蔬,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是何境况。”一个被围坐在众人之中的军士叹息道。
“如何?我听闻咱们皇后娘娘生怀皇子哩。难道是生了?”有人道。
“莫提这事!”那军士一拍大腿道,“世上便是有这种女人,皇后娘娘一心为了咱们研制菜蔬,却有人一心要害娘娘!”
“啊!是谁如此恶毒!”立刻便有人义愤填膺骂道。
寇恂无意中从这些人身后走过,唇角勾了勾,自从得知郭圣通出事后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他继续‘无意’地从其他军士身后走过……
短短一日。郭圣通被阴丽华许八子等人所害的消息便飞快的传遍了军营。经过一夜的发酵后,变成了若干个走了样的版本。
但无论是哪个版本,始终不变的只有:郭娘娘是个大大的好人,阴氏人如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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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的变化刘秀是过了几日才偶然发觉的。
“那里在做什么?”刘秀远远得见有几人同欺负一人,不由得问道。
身旁吴汉闻言便是一惊:“大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群殴袍泽吗?”
刘秀便立刻走了过去,身后众人慌忙跟上。还未走到跟前,便听那被欺负人道:“我虽是宛城的,却离南阳甚远,同那阴氏并无丝毫关系!”
“我却听说宛城离南阳骑马不消一日便能一个来回!”有人立刻拆穿了他的谎言,“宛城之人,同南阳之人有甚分别?”
周围人立刻起哄:“是哩,南阳人都无好人!你定也不是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刘秀额头青筋暴起,他也是南阳人……
他身后的将领出身南阳的一时也气愤异常。
“那又如何?”那人见被人拆穿,干脆承认了,“可我的确不是南阳人,我当年还见过郭皇后。”
吴汉闻言立刻去看刘秀脸色,只见他脸色愈加不好。吴汉走上前去:“喂!你们在做甚?”
那些军士慌忙散开,却仍不服气道:“吴将军且与我们评评理。这汉子乃南阳人,他南阳出了阴氏那等子毒妇。将皇后娘娘害的险些没了孩子,如今卧床不起……”
“你们说什么?”刘秀打断了他们的话,“再说一次方才的话!”文人小说下载
这些军士虽不认识刘秀,却被刘秀之势骇到,不敢再言。
此时,几个军士正好笑闹着走过,其中一个昂首挺胸很是骄傲:“我就是河北人氏,当年,我阿父还去给郭皇后家当过短工呢!”
“是吗?是吗?”身后人声音中透出浓浓羡慕来。
“自然,”那汉子道,“只是那阴氏太过很毒,娘娘如此好的人,如今却被害的昏迷不醒,就连孩子也快要保不住了!”
刘秀只觉心跳如鼓,一时间,耳朵里头只剩了那两句:‘皇后娘娘险些没了孩子’‘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就连孩子也快要保不住了’!
他今年已然三十有二。却无半子,好不容易,郭圣通怀了孩子……
“给朕说清楚!”他吼道,“你们,一个个的给朕说清楚,什么叫做皇后的孩子快保不住了?给朕说清楚!说清楚!”
众人大骇,猛然一怔,继而慌忙跪倒山呼:“愿吾皇寿眉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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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寿眉无疆!’
刘秀发出一声嗤笑来:“寿眉?朕看是寿没了才对吧!”
他转头看向身后一干将领:“叫寇恂来!立刻!马上!”
闻言;立刻有人“诺!诺!”
“连普通军士都知道的事;朕却从未听过只字片语。你们,你们,置朕于何地?”刘秀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压迫。
一时之间;满地磕头声响,再无一人说话。
刘秀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方听有步履声急促而至:“陛下,陛下,寇大人到了。”
刘秀猛然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寇恂:“寇恂?寇大人?你好!你真的好啊!”
“陛下!”寇恂跪倒在地;泣之,“臣有罪;臣该万死。可臣,却不能说啊!”
刘秀冲上去,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又补上几脚。寇恂忍住痛呼,只爬起来继续跪好:“陛下。”
“寇大人的‘陛下’,朕不敢当!”刘秀怒道,“寇大人好思量,竟敢隐瞒朕这般事情!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啊!”寇恂泣道,“不是臣不说,是娘娘,皇后娘娘她不让臣说啊!娘娘说,若是陛下知道了她的事,心头烦忧,误了军机大事。她百死难赎其罪!因这大好的局势,乃我大汉儿郎一刀一枪,在战场浴血奋战得来。若为她一介妇人之故,延误了军机,岂不是要让鲜血白流!!陛下啊,陛下!”
寇恂说到最后竟连连磕头,直将额头磕破。
在场之人无不心叹,南地将领犹可忍,北地之人却人人泪沾衣裳。
刘秀心头更是巨震:“通儿。”
每当他为郭圣通做的事情感动不已时,郭圣通便又会做出让他更为感动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在长秋宫外听她同侍女道,不爱他了。
那时候,他如此恐慌,竟破天荒的第一次,因为心头愁绪延误了政事。她不过是个女人啊,这后宫,这天下,哪个女人能拒绝他,哪个女人不争先恐后要奉上自己的真心?可他那时候为何却为她如此心慌意乱?
刘秀如今想起,却终于隐约懂得:因为这天下,除了郭圣通,除了她,再无哪个女人能这般,能如此对他。
“通儿,你当真是嘴硬啊。”他叹息,泪水却模糊了眼:这样的郭圣通,这样为他事事为他着想的郭圣通,她怎可能不爱他了?
“告诉我,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刘秀问。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臣不能说啊!”
“不说便斩!”刘秀大手一挥,“来人!”
当即便有两个军士应声而出。寇恂百般无奈,朝着雒阳城方向再次磕头:“娘娘,我寇恂对不起您的嘱托,对不起您的良苦用心!”
他抹了抹脸,方道:“陛下,臣说完此事,便已食言。臣唯求陛下能善待臣之妻儿。事情是这样的……”
寇恂的话自然是官方之不能再官方,对长秋宫那日之事并未过多提及。只道:“如今长秋宫宫门已封,人人自危。太医令守在长秋宫偏殿,寸步不离。幸得娘娘在出事前便以临盆在即为由,将宫务已交给了阴夫人。如今后宫想来应无大乱。”
他这话说的很是公正,并无任何猜测之言。只道阴丽华突然带着许八子去长秋宫看望郭圣通。不知为何郭圣通便出了事,许八子也被查出有孕。可在场的都不说傻子。寇恂看似什么都没有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临行前,耿纯将军特意嘱咐我,再三说娘娘不欲让陛下烦心,万不能将消息让陛下知道。如今,我已食言,无言苟活于世了!”寇恂说完,突然站起身朝着一棵树猛撞过去。
“拦住他!”刘秀忙喊。
一个军士跳了起来,冲过去要拦,却被寇恂一头撞在了腹部。顿时疼的呲牙咧嘴。而寇恂用力过猛,竟晕了过去。
另一军士上前,查看寇恂伤势,便道:“寇大人眼下有很深的黑色,眼中布满红丝。想来已多日不曾休息过了。如今却是睡熟了。”
吴汉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睡熟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变化各异。
“寇恂,”刘秀叹息,“真君子也。”
真君子,明明知道此事不妥,却因答应了别人,故守口如瓶。不得已说出事实,便以死明志。更何况,寇恂此时身体状况,无不在向刘秀说明,他曾有多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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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汉跪坐在帐中。
“子颜,”贾复突然叫他,“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吴汉看向贾复一笑:“我不擅长这些,你们商量吧。”
岑彭道:“我们已然商量出来了,阴氏恐再难翻身,为今之计,只能再送一个南阳氏族贵女入宫了。”
吴汉闻言冷笑而起:“陛下未曾开口,阴氏女还是夫人。你们如此急不可耐要送新人入宫,难道想让南地氏族在汉宫独大?其心可诛!”
贾复等人互相看看,继而叹息:“子颜,你真以为陛下心头还有阴氏女吗?”
吴汉心头清明,却道:“如何没有?陛下曾言,‘娶妻当娶阴丽华啊’!”
“那又如何?”贾复叹息,“人是会变得。”
“且,阴氏女怎敌得过郭氏?”岑彭附合道,“她如今已然落了下乘。再也比不过郭氏了。若我南地还一心指着阴氏女。只怕……”
“前景堪忧啊!”陈俊道,“阴氏女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陛下。一子行错,满盘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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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独坐帐中,心乱如麻。
他知道,郭圣通又说对了,他应该以大局为重。可是,她腹中的是他的长子啊。那个,他满心期待的孩子。如今呢,寇恂说,她元气大伤了,孩子恐也有损。
阴丽华,那个记忆中如此美好的女子,她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如此……
“陛下!陛下!耿弇将军已破剧县!”帐外亲卫急奔而来喊道。
刘秀猛然站起,出得帐来:“已破剧县?好!张步可有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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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等人还在为雒阳城之事议论纷纷时。
耿弇却仍带兵冲锋在第一线攻打张步。终于,张步再也顶不住攻势,弃城逃往平寿县。刘秀此时无心再战,便派人送了诏书去,招降张步。
张步此番已然再无战心,刘秀诏书一至,便率军出城投降。受封安丘侯。而他及其家人,则将全部迁往雒阳城‘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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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步已降,刘永便再也不足为虑。
刘秀将耿弇留下攻打已如拔牙之虎的刘永,又让吴汉等人各回自己的战场。便率着初时带出雒阳城的那只军队。轻车简行回了雒阳城。
而此时的雒阳城内,汉宫长秋宫中。一声婴啼之后,喜极而泣的之人,便迎出了稳婆和葵女。
“大喜,大喜!”那稳婆声音有些不稳,“娘娘喜诞皇子,母子皆安!”
葵女紧紧抱着孩子,脸上也绽出笑容来:“速命人报耿将军,邓大人,娘娘喜诞皇子。请两位大人速速派人禀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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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江女匆匆行来,“长秋宫中诞下皇长子,母子均安!”
‘哐当’阴丽华手中陶碗滑落,碎成几瓣。
“夫人,夫人!”小黄门急急来报,“许八子又吐了!”
阴丽华茫然站起身来,她眼眶下一片青黑,眼中红丝纵横:“快,快去请太医令,不,扶我去看看八子。”
“夫人,长秋宫那头……”江女问,“我们要不要……”
“要如何?”阴丽华笑容凄凉,“我已经行错了一步了,如今,多做多错啊!”
那时,她以为摆在她面前的是个天大的机遇。如今,却知道那不过是被伪装成机遇的深渊。一步踏错,再也无法回头。如今只望,只望刘秀看在她如此辛苦可怜的份上,能不再追究她的过错吧……
“去许八子那里,”阴丽华道,“去许八子那里,如今要守好许八子。她的肚子,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江女,江女,你去找我大兄阴识。请他尽快进宫与我相见!”
到如今,她再也熬不住,必须向阴识服软求策了!
————
‘哐’
邓禹手中竹刀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看向那报信的小黄门:“你说,娘娘生了?”
那小黄门喜道:“娘娘生了皇长子!”
“太医令去了吗?”他问。
“太医令?”小黄门一愣,继而大悟,“娘娘母子均安,母子均安啊!”
邓禹站起身来,衣料猎猎作响:“此乃大喜之事!耿将军可已知晓?对了!应当赶快禀告陛下!”
他复又坐下,拿起另一把竹刀:“理当我亲手隽书报之。”
他拿着竹刀,一笔一划在竹简上刻下喜讯。直至最后一笔——
“大人,您的手流血了!可是竹刀伤了手?”小黄门道。
“无妨,”他将竹简卷好,唤道,“邓成!将这竹简亲送临淄城,亲手交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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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成离开雒阳城没多久便遇上了刘秀大军。
他立刻禀明身份,将竹简献于刘秀。刘秀于马上阅其竹简,继而,喜悦万分。众将士难免侧目。刘秀喜道:“皇后娘娘产下皇长子!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邓成并不知在临淄城中发生过的事情。只觉莫名,为何那些将士都如何欣喜若狂。但这总归是一件极好之事。
“传令三军,加快速度。疾行至雒阳城!”刘秀厉声道。
身后众将士听命,一时群情激昂:“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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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中迎来了第一批访客。
郭主带着儿子郭况见到了刚刚出生三日,还有些红皱的小皇子。
这孩子脾气甚好,怎么逗弄都不哭,只格格笑,讨喜的很。郭况看的眼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阿母给我抱抱。”
“你毛毛躁躁没个定性,若摔着他怎好?”郭主将小皇子抱的紧紧地,舍不得给儿子。
“阿母,”郭况道,“人都说外甥像舅,你让我抱着他,你也好对比对比他和我哪点儿像。”
见儿子连这等浑话都说出来了,郭主轻啐一声:“竟浑说,他哪儿像你?光看这脾气,这脸,可都比你好多了。”
她话虽这般说,却还是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了郭况怀中,并教他如何抱孩子:“对,你左臂再高一些,轻轻托着他的头……别太僵硬,放松一点……”
等郭况好不容易用正确的姿势抱住了小皇子,竟依然满头大汗了。
“阿母,还是您厉害。”郭况赞道。
“我当年为了抱你和你阿姐,也这般学过一番,”郭主慈爱的逗着小皇子笑,“哪有人天生什么都会的?”
“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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