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樵取下背着的剑递给柳逸仙。
三人仔细的看,却看不出任何蹊跷之处。这仅是一把再平常不过的木剑,上面一丝儿记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折一段松枝都能削成同样的一把剑。
柳逸仙将木剑还给独孤樵,道,“多谢借剑一观。”
独孤樵又是祭然一笑。依旧是那样地纯洁无瑕。
田归林道:“独孤兄弟说来寻亲生父母,可有何凭借?”
“有,有的。”独孤樵伸手入怀。
却又将手缩回来,道:“我师傅说这块布片切不可轻易示人的。”
田归林笑笑,道:“老朽并无二心,只想看能否助小兄弟一臂之力。”
“但我师傅说千万不可轻易示人的,”独孤樵为难地说,“那怎么办呢?”
“那老朽不看就是了。”田归林道。
“本来我是想给你看的,”独孤樵道,顿了顿,又道:
“咦,有人来了?”
他闭上- 眼睛,那种惶惑情绪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进来的是一个结约三十的少妇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少妇是满面的忧戚,但仍难掩住秀灵的风韵。少女是副混沌未开的神态,她一进门,就满脸好奇地打量着紧闭着双眼端坐着的独孤樵。
少妇忧郁地打量了独孤樵一眼,并未透露出丝毫的惊异。她转头看着柳逸仙,柔声道:“大哥相召何事?”
一种深沉的忧戚笼罩着整个大厅。
柳逸仙叹声道:“素素,卢若娴找上门来了。”
梅素素平静地道:“我知道了。”
柳逸仙惊讶地看着她。
梅素素深情地看着丈夫,道:“大哥,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大哥与小女做了这三十年恩爱夫妻,素素已经知足了。今夜三更,素素将颈上之首送与她便是。”
柳逸仙潸然泪下。他悲戚地叫了一声:“素素!”
梅素素依旧是平静地说:“大哥不必悲伤,素素已经想好了,少时大哥和城虎归林兄弟带着琦云离开这里。卢若娴要的只是素素颈上之首,她不会为难大哥的。”
“大嫂!”连城虎和田归林突然双双跪下,连城虎毗目大声道:“连某但有三寸豪气在,决不让那疯婆子染嫂子一指头。”
梅素素平静地看着丈夫。
柳逸仙道:“适才逸仙己和二位兄弟义结金兰。”
梅素素眼眶一红,却强自忍住,伸手扶起连城虎和田归林,款款拜道:“二位哥哥在上,请受素素一拜。”
玮云也盈盈拜道:“二位叔叔在上,请受侄女一拜。”
连城虎和田归林连忙道s :“嫂子请起,贤侄女请起。”
柳逸仙道:“二位兄弟请受逸仙一拜。”言罢长跪。
连城虎和田归林大惊道:“大哥何为折煞兄弟!”也连忙跪下。
柳逸仙道:“二位兄弟若不受愚兄这一拜,愚兄便不起来。”
梅素素和玮云也在柳逸仙身旁跪下。
田归林道:“大哥大嫂快请起来。兄弟受了便是。”
柳逸仙深深一叩首,这才起来。道:“愚兄该当有此一难,素素与小女玮云,愚兄便托付二位兄弟……”
“大哥!”连城虎满面泪水的吼道,“咱们和她拚了!”
柳逸仙道:“二十年前那段梁子,错在愚兄。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帐还钱。愚兄今日将命交与她便是。请二位兄弟带素素和琦云速速离开柳家堡,大恩不言谢,待逸仙来世图报了。去吧。”
“我和她拚了!”连城虎大叫一声,转身欲往外冲。
“二弟!”柳逸仙厉喝一声。
连城虎闻言悚立。
一直闭着眼的独孤樵似乎突然被他们的喝声惊醒,他睁开眼睛,道:“他们已经来了,现已到门外。”
全都吃惊地望着他。
独孤樵道:“他们一共有九个人,四个姑娘走在前面,四个男人抬着轿子,轿子里还坐着一个婆婆。”
“木叶四女!”田归林失声道。
“对,还有老身!”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大门口那儿传来,待话音落时,一行九人赫然己来到大厅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四个年约二十的少女,婷婷玉立,俨然国色天香,只是脸上若蒙冰霜,使人望之生寒。
四人走到大厅一角,两两站在轿子二侧,四个黑衣精壮大汉放下轿子,退到轿子后面冷冷站着。
夜枭啼鸣似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柳逸仙、梅素素、连城虎、田归林,你四人都还活着,好,好!“言罢哈哈大笑,那笑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残酷。
待笑声停了,柳逸仙才沉声道:“卢若娴,你说过今夜三更才来的!”
又是一阵怪笑:“本来是的,但怕你们又像二十年前一走了之,又到什么地方去当二十年的缩头乌龟,那老身又得好找了!虽然早了几个时辰,但帐还是越早收越好,你说对吗?柳逸仙?”
“好吧,”柳逸仙道,“这帐怎么个算法,你就划下个道儿来吧!柳某接着便是。”
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那声音道:“好说。咦,你旁边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是谁?”
“这是小女玮云,这是——”柳逸仙道。
“我叫独孤樵。”独孤樵连忙说。此时浓重的杀气在他脑中突然开朗,反倒不觉得惶惑了。
卢若娴在轿子里说:“想必那年轻人是你招的女婿吧,可惜他手无缚鸡之力。”
“你胡说!”琼云的脸涨得通红。
“这么说不是女婿。”卢若娴一阵怪笑,“那他的小命算保住了。听着,柳逸仙你拐骗卢某座前木叶女,罪当死;梅素素背叛师门,偷汉私奔,罪当死;连城虎口出秽言,对老身不敬,罪当死,这是原帐。但这帐你拖了二十年,这利息——就算十年一个吧,就将田归林和柳玮云当利息算入。连本带息,刚好以你五人之命勉强还清。柳逸仙,还等什么?这帐难道还要卢某亲手来取吗?”
“哈哈哈哈!”连城虎突然一阵狂笑。
“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卢若娴在轿子里喝道。
连城虎道:“卢若娴,你的帐算得倒是很精,但只怕连某这双手不答应!”
“哼!”卢若娴道,“春桃听令。”
“是。”轿前四女中年纪稍长的少女走到轿前低首。
“令你去将这第一笔帐给我收来。”卢若娴道。
“是。”春桃应了一声,转身径朝连城虎走来。
连城虎气极,大喝一声:“好,连某今天倒要看看你卢若娴如何将我收了帐去!”
言罢“呼”的一掌,径向春桃面部击去。
连城虎多年号称雷音掌,掌上功夫自然非同寻常,只见他一掌击出,豁然有声。春桃却面不改色,待掌风刚及门面,滴溜溜一个转身,人已飘到连城虎身后。
连城虎一掌击空,立知有异,忙收回掌,身子随即一转,又是一掌击出。
春桃没料到连城虎掌力如此雄浑,不敢- 硬接,飘然左移。
连城虎大步跟进,又是一掌击出。春桃迫不得已,挥掌迎上。
“啪”的一声。连城虎被震退一步。再看春桃,却被震退三步之多。
连城虎哈哈大笑,道“木叶四女,不过如此耳!”
春桃脸涨的通红,“呛”的一声拔出剑来,叱声道:
“看剑。”
连城虎道:“连某今日就凭一双肉掌,会会木叶剑法。”
言罢一掌挥出。
春桃并不闪不避,一招木叶萧萧随之使出。连城虎不敢以一双肉掌硬碰三尺青锋,未等招式用老,右脚一绝,人已移到春桃左侧,招式不变,径自击出。
春桃并不转身,手腕一抖,一招风起东南,剑自左面剌来。
连城虎招式已老,来不及变招,被迫退一步。
春桃得势不饶人,人随剑避,一招木叶向阳随之击出。
连城虎遇险不惊,变掌为爪,径去夺那三尺青锋。
春桃轻叱一声,招式不变,手腕一抖,身子随即一矮,剑锋自连城虎手臂穿过。
“毗”的一声,连城虎的左边胸襟已被划破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血流了出来。
“啊,血!”独孤樵突然叫了一声。
春桃正欲跟进再刺,却被独孤樵的叫声怔住。
随着叫声,独孤樵竟跳下椅子,一飘到了连城虎身前,将背对着春桃剑尖,道:“连城虎,你出血了?”
那既关切又担忧的神色弄得连城虎又好气又好笑。
“独孤小兄弟,你走开。”连城虎道。
“你出血了。”独孤樵道。
江湖人本来就是过着枕尸舐血的日子,独孤樵的话在如此场合岂不显得可笑。
春挑于是叫道:“要命,你给我闪开。”
独孤樵于是转过头来,望着面若寒霜的春桃道:“你要杀人吗?”
春桃道:“你是谁?我要杀人关你甚事?”
独孤樵道:“你真的要杀人吗?”
春桃被他清澈明亮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道::“他本来就该杀!”
独孤樵道“姑娘此言差矣,世上本无本来该死之人。”
春挑道:“你是谁?”
独孤樵道:“我是独孤樵。”
春桃道:“请你让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独孤樵道:“这么说你真的要杀人了,你要象杀兔子一样杀死他吗?”
春桃诧异道:“杀兔子?”
独孤樵道:“对,象杀一只兔子。”
春桃道:“也许象杀一只蚂蚁。”
“那不行,”独孤樵道,“那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春桃道。
“反正不行”,独孤樵说,“反正不行。”
“那你是要伸手管这事了?”春挑冷冷地说,“亮剑吧!”
“我没剑,” 。独孤樵道,“我也不会打架。”
“那——”春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那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轿子里传出来。
“是我师傅给我的。”独孤樵从背上抽出松纹术剑,看了看,道,“这是木剑。”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安祥,这使卢若娴觉得有些不解。因而她问道:“你师傅是谁?”
“道悟,”独孤樵道,“他说他叫道悟。”
木叶令主卢若娴在轿子里想了想,却不知道这道悟是什么来头,因此道:“这事与你无关,你退到一边去吧。”
独孤樵不但没退,反而对春桃道:“你可别杀连城虎。”然后走到梯子面前,道:“你是谁?你怎么不出来?”
卢若娴道:“我出来你会后悔的。”
独孤樵道:“后悔?为什么你一出来我就要后悔?我不会后悔的。”
“那好吧。”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紧接着,一个看上去年若四旬,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人掀开帘子飘了出来。
“你就是独孤樵?”她问。
“我就是。”独孤樵道,他看了看对方,粲然一笑道:“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她问。
“我不相信刚才那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为什么?”
“看你月貌花容,但那声音却冷冰冰的,让人听了害怕。”
“那你就退到那边去,”木叶令主卢若娴用手指了指那四个抬轿的黑衣大汉后边,道,“本来凡见过我面的男人都得死,但我今天破例饶了你。你去吧。”
“你要杀他们吗?”独孤樵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柳逸仙等人。
“他们本来就该死!”卢若娴道。
“这话不对,”独孤樵道,“世间并无本来就该死的人。”
卢若娴说着就是到大厅中央,对柳逸仙道:“还要老身亲自动手吗?”
柳逸仙便站了起来,道:“帐在这儿,你来还吧。”
独孤樵眼看不对,一飞身到了卢若娜和柳逸仙中间,大声道:“你不能杀他们,他们又不是兔子。”
见他飘过来的身法,卢若娴不禁耸然动容道:“看不出兄弟竟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练家子?”独孤樵道,“什么叫练家子?”
“少在老身面前装疯卖傻。”卢若娴冷冷地道,“你硬要插手此事吗?”
“我不装疯卖傻,”独孤樵直视着木叶令主卢若娴,真诚地道,“你不能杀他们。”
这一下弄得一向以冷酷著称的木叶令主有些茫然:“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他们不是兔子。”独孤樵道。
“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兔子,反正他们是罪有应得。”卢若娴道。
“罪有应得?”独孤樵不解的间,“他们犯有何罪?”
“你问问柳逸仙吧,”卢若娴道,“二十年前,号称白马书生的柳逸仙路过木叶山,被老身扣留,不料他买通贱女梅素素,逃窜至此,做了缩头乌龟。若非理亏,白马书生会是做缩头乌龟的人吗?”
“那叫他把梅素素还你也就是了,”独孤樵道,“用不着把他们杀了呀!”
卢若娴哼了一声。
这时候梅素素道: “木叶婆婆,当年小女子与柳大哥离开木叶山到这儿来,完全是小女子的主意,与柳大哥毫无干系,请婆婆收了小女子这条性命,放过柳大哥吧!念素素曾追随婆婆多年,望答应小女请求!”
“哼!”卢若娴道,“亏你还知我是木叶婆婆,难道你不知木叶山规吗?”
“小女子甘受山规处罚。”梅素素道。
“对,对,纱独孤樵突然道,”木叶婆婆,她愿与你回去这就算了,你不要再杀柳逸仙他们了。”
木叶婆婆并未看他,只冷冷地盯着梅素素道,“梅素素听着,本令主早已将你逐出山门,木叶山规对你并无约束了。老身今到此来,仅为雪木叶女被骗蒙羞之耻,你们拿命来吧。”
“木叶婆婆,”独孤樵有些生气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他们呀?”
“你再罗嗦连你一起杀了!”卢若娴道。
“杀我可以,杀他们不行!”独孤樵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卢若娴大惑不解地问。
“杀我可以,杀他们不行!”“那你要管这事了。”
“既然让我遇到这事,也就是天数使然。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因此我就代他们让你杀吧。”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木叶婆婆你得答应我,杀了我你就不要再杀他们了,好吗?”
“你见鬼啦!春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