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小六点明,玮云也立刻嗅出了玉蝴蝶身上那浓烈得与众不同的胭脂气味。
一跃出门,便见玉蝴蝶的影子越出墙外。
玮云恨玉蝴蝶入骨,更不多作它想,也径自飘越出墙,小六追将出来,知师姐已追出墙外,但他没有师姐那般轻功,无法一跃而出,只得转至庙后,凭着一棵大树攀越出去。待他转至玮云越墙出去的地方时,却哪里还见得到师姐身影!不禁怔立当场。
其时玉蝴蝶和玮云,早已身在一里开外了。
玉蝴蝶见仅有玮云一人追来,心中大喜,心想今日遂得心愿,只因她自投罗网,须怪不得我了。
但见自己已发出了此时所有的功力,玮云仍能紧紧跟上,不由得暗道奇怪:这丫头的轻功怎的陡然精进了许多!
又奔出三里多,玉蝴蝶暗自惊心,玮云仍是紧跟其出,并不曾拉下半步。
玉蝴蝶自思:就算她轻功得蒙离人指点,但内力却是不可能在数日内陡然增强的!
既如此想,玉蝴蝶干脆收住脚步,转身用甜腻得令人肉麻的声音道:“柳姑娘你终于还是想通啦?本来嘛,跟着那又臭又脏的老叫化有什么好!还不如跟了我玉蝴蝶双宿双飞,逍遥快活呢……”
还未等他说完,玮云便已欺进身前,一言不发,举剑便刺!
玉蝴蝶举扇格挡,突觉一股大力涌来,折扇几乎把持不住,百忙中滴溜溜一个转身,才堪堪将对方剑势避过!
“第二招来了!”
玮云清叱一声,未等玉蝴蝶缓过手来,她的第二招又已然出手。
玉蝴蝶失了先机,只得凭借绝顶轻功苦苦应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玮云早已是今非昔比了,一套木叶令主卢若娴所授的“木叶剑法”源源不断地使出,便把一介魔头完全笼罩在剑势之中。
先前玉蝴蝶还指望玮云年纪轻轻,时间长了终会有内力不继之时,待时再行反击。哪料百招一过,玮云仍是飒爽英姿,而他自己不但未扳回一丝劣势,反而是气喘吁吁了。
他哪里知道布袋和尚姚鹏当时在山洞中自知气绝将亡,早已将一身功力尽数转给了玮云。此时他与玮云拚斗,无异于与布袋和尚拚斗一般。唯一的区别仅是玮云经验尚差,不会省力取巧罢了。
而玉蝴蝶自己身受布袋和尚重击,虽得金童相救,但元气已是大伤,就眼下功力也仅恢复八成而已。
此消彼长,胜负之数已然判定。
果然,二百招一过,玉蝴蝶也是败象毕露!
玮云招招进手,逼得玉蝴蝶连连后退。
待玉蝴蝶退至一巨石前,已然无路可退时,玮云怒叱-声:“魔头纳命来!”
一招“落英缤纷”顺势使出!
这是“木叶剑法”中最为厉害的一招!
玉蝴蝶眼睛一闭,暗道:“今番此命休也!”
然而“叮”的一声!
玮云手中长剑被击落出三尺开外。
玮云招式不变,以指当剑,刺向玉蝴蝶双目!
一条白练飞来,缠住玮云剌出之手。从白练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将玮云身子硬生生拖后五尺有余!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飘然落在玮云和玉蝴蝶之间。
她俏生生地立着,正应了一句古话: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浑身雪白,给人身临雪国之感。
左手持着一条白练右手持着一个玉环。
击落玮云长剑的,是那玉环。
将玮云身子拉开的,是那白练。
玮云本已气极,但抬眼见了眼前的小女孩后,竟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小女孩冲玮云一笑,道:“对不起了。”
声如灵鸟轻啼,音如百鸟微歌。然后转过头,脸上顿即一脸的冰霜。
玉蝴蝶见她转过身来,正欲脆谢救命之恩,不料一见她娇容,竟然目瞪口呆,一个谢字也说不出来。
“不长眼的东西,”小女孩道:“少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
玉蝴蝶仍呆立着。
女孩怒道:“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玉蝴蝶平生阅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美得令人眩目的,自然连连应道:“是,是,是。”
脚步却不移动。
小女孩柳眉一挑,冷冷地道:“难道还要本姑娘送你么?!”
“不,不敢有劳姑娘玉步!”玉蝴蝶喃喃道。
小女孩冷哼一声!
玉蝴蝶这才转过神来,壮着胆子道:“敢问姑娘是、是——?”
小女孩道:“不长眼的东西,你难道未听金童说过我使的是何兵器么?!”
玉蝴蝶结结巴巴地道:“你是玉、玉女?”
其实玉蝴蝶从未听金童说过玉女使的是何兵器,但见她浑身雪白,又使白练玉环,自然想到她是御前二侍卫之一的玉女了。并且当世除了她,又有谁当得起玉女之称?!
果然小女孩“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玉蝴蝶一言不发,转身如飞朝那座寺庙奔去,那女孩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玮云不知何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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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布袋和尚姚鹏奔了一程,转头不见毒手观音师徒,不禁大为惊讶。虽说司马青青年轻力弱,跟不上犹可以说,但毒手观音却是名列江湖四大魔头之三,一身功力非同小可,甚至比名列第四的玉蝴蝶金一氓也还要高出一筹。
布袋和尚与玉蝴蝶仅就功力而论似在伯仲之间,但若说到招式的奇妙,似尚在布袋和尚之上。他二人拚斗一番,也只落得个两败俱伤之局。
为何自己效力一奔,毒手观音竟会追不上呢?
布袋和尚自己不知道,那日在山洞中,他将自身功力转给徒儿玮云,而他自身功力已然几乎丧尽,后得胡醉救护,又得胡醉之师、一代隐侠酒仙翁以死相救,且将全身所聚百余年功力尽数转赠给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布袋和尚已非姚鹏,而是酒仙翁的替身了。
此时布袋和尚突然感慨世事变幻良多,数日前以为自己将不存人世,不料至今仍好好活着。
原想自己一生仗剑行侠江湖,是专为铲除象四大魔头这般败类,没想到名列四大魔头之三的毒手观音侯玉音,身上竟有如此多的磨难!
常人无法承受的磨难。
还有毒手观音那徒儿司马青青,短短的十几年岁月中竟遭受如此多的灾难,如果她又变成另一个杀人如麻的“毒手观音”呢?难道你又能怪她么?
以杀止杀!历来是布袋和尚行侠江湖的信条。
如今这信条突然有些动摇了。
那些被杀之人,难道是真的该杀么?
有些人一辈子与世无争,仅偶尔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做了一桩人所共知的恶事,于是你就杀了他。
难道他真的是死有余辜?
而那些大奸大恶之人,只因为他所做的恶事不为世人所知,人们便觉得他们应该长寿,并且受人景仰。
布袋和尚心乱如麻,简直理不出一丝儿头绪,唯一稍微清晰些的意识,是从今往后勿再乱杀了!
布袋和尚寻了块石头坐下,等毒手观音师徒赶来,不久,毒手观音和青青飞奔至布袋和尚前,青青兀自娇喘不已。
毒手观音笑道:“姚大侠好俊的身手。”
布袋和尚面上一热,道:“毒……”
毒手观音又笑道:“姚大侠便叫我毒手观音吧,反正名号都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
布袋和尚也一笑道:“那也不错。”
又道:“但你倒是取笑我老叫化了,在你毒手观音方家眼里,哪还有我老叫化卖弄的地方!”
毒手观音面色一变,凛然道:“姚大侠如此说是何意思?”
布袋和尚也一愣道:“此话怎讲?”
毒手观音见他不象作伪,便缓和面容道:“姚大侠当真是不知道么?”
布袋和尚道:“知道什么?”
毒手观音道:“姚大侠不妨随手使一招你得意的招式试试。”
布袋和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依言将气沉于丹田,并不如何作势,随手挥出一招“亢龙有悔”。
“轰”的一声。
黄沙弥漫,残枝飞扬。
待一切都寂静之后,前面三丈远的地方已赫然平添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土坑。
土坑四周的树木已被飞溅而起的泥石刷光了叶子。
目瞪口呆的布袋和尚。
惊讶不己的青青。
半晌。
毒手观音才笑道:“恭喜姚大侠。”
布袋和尚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先前虽知自己的一条老命是用酒仙翁一条命换来的,想自己已是将亡之身,酒仙翁无论怎样神通,能将他的一条老命保住,并且使他不失武功,已然是通玄的了。
哪料不但令他保住了全身武功,而且还更胜往昔多多!
毒手观音又道:“姚大侠此时功力,当不在胡醉师弟之下了。”
布袋和尚朝先前过来的方向默默注视,良久才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缓缓道:“这功夫全是酒仙翁前辈的。”
毒手观音突然正色道:“姚大侠,酒仙翁前辈的-片苦心,你自当省得,对吧?”
布袋和尚凛然道:“姚鹏往后行事,自当好自为之,若有违酒仙翁前辈之恙,有若此石!”
一掌击出,将他先前坐的那块石头击得粉碎!
毒手观音突然一笑道:“如今正是江湖多事之秋,咱们却还在这里罗嗦什么。况且多日未曾进食,我倒是有些饿了。咱们不如赶快去寻个地方吃些东西是正经。”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拉着青青的手,道:“正该如此,咱们走吧。”
举步便走,毒手观音紧随其后。
初时还能跟上,行程一长,毒手观音便渐渐落后。
青青的手被布袋和尚那粗糙但却坚硬有力的大手牵着,有若腾云驾雾一般。
每当她有气力不继之感时,他的掌心便能感觉到从那双粗糙的大手上传过来的柔和真力。
初时她还尽量迈步跟上,到后来则干脆闭上双眼,任由那双大手牵引着飞腾。
正象一只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水面随意飘荡。
布袋和尚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在等毒手观音。
青青睁开眼,见布袋和尚正慈爱地看着她。
她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眼睛有些酸酸的,一粒泪珠几乎就要忍不住落将下来。
于是连忙无话找话地道:“我师父还没赶上来么?”
布袋和尚依旧看着她,道:“她马上就能赶上来的,咱们慢走着等她。”
又道:“我那徒儿玮云,也和你差不多一般年纪,也不知她此时怎样了。”
青青道:“姚前辈你也有徒弟么,我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布袋和尚道:“是在我被玉蝴蝶金一氓打成重伤,奄奄一息之时才收的,玮云和小六,他们愚然顽皮,却是心如金子之人,况且骨筋奇佳,尤其是小六,确是我辈中人中不可了多得的练武奇才。”
青青“哦”了一声,心想:玮云和小六可真幸福,能有这样好的师父。
布袋和尚象是知道青青心思一般,道:“青青姑娘,你师父是个苦命之人,世人都错怪她了,咱们既已知道她所遭受的灾难,就不应该责怪她。除了体谅、同情之外,还要给她更多的爱,懂么?”
青青使劲点头,突然道:“姚大侠,我……”
她刚想说“我只能给她女儿对母亲的爱,但她更需要的却是男女间那种诚挚的爱,也只有这种诚挚的爱才能抚平她心灵的创痕……!”
却不料师父的声音打断了她。
“姚大侠,我毒手观音可是真的服了。”毒手观音面色通红地赶上来,大声道。
三人歇息了一阵,未申交泰时分,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上,经问本地人,才知这是河南和湖北的交界。
三人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三只烧鸡,两瓶本地土烧白酒。
未等上菜,布袋和尚已是差不多将一瓶酒一气灌光。他见毒手观音师徒望着他,一笑道:“好几日没喝酒,肚里的酒虫早就不耐烦了呢。”
青青一笑,高声道:“店家,再上两斤好酒来!”
布袋和尚感激地看了青青一眼,没说什么。
待到三人面前各摆着一只烧鸡时,布袋和尚竟来不及抄起筷子,用手扯了一条鸡腿径往口里塞,看得邻桌的人直皱眉头。
布袋和尚却不管这些,对看着他直乐的青青道:“老叫化就是改不掉叫化脾气。”
青青撕了自己面前那只烧鸡的一条腿放到他面前,道:“不够咱们再要,反正我师父有的是银子。”
布袋和尚乐道:“看来有银子也有有银子的好处。”
果然又吃了一只烧鸡。
酒足饭饱,三人会了钞,出门时,一个显而易见是江湖中人的人擦身而过。
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且那人将帽缘压得很低,但匆匆一瞥,布袋和尚却好似觉得此人甚是面熟。
果然,那人进店后大声对店家道:“给十只素并,三只素鸡。快!”
布袋和尚一听这声音,立刻就想起他是谁了。
“是阮蛟!”布袋和尚对毒手观音低声道。
“阮蛟?”毒手观音想了想,道:“可是多年前雄霸长江中上游的紫鲸帮帮主阮蛟?”
“正是他,”布袋和尚道:“早年玉蝴蝶金一氓找他们麻烦时,我和你师弟胡醉曾给他们解过围,后来他和其弟阮龙携全部家当隐居洛阳,还开了个茂源酒楼,我在洛阳时还见过阮龙,得知阮蛟已被江湖浪子童超支去云南给点苍派报讯,就说失踪多时的点苍掌门段一凡已然现身江湖。”
毒手观音道:“那是多少时日之前的事?”
布袋和尚道:“大约两个月前。”
毒手观音道:“那就是了,大约是他报讯回来,路经此地的呢。”
布袋和尚道:“从时间上来看倒是差不多。但奇怪的是他早年身为紫鲸帮帮主时聚财无数,历来是过惯了大鱼大肉的生活,现在却怎的会变得只吃素食了!”
“这倒是有些蹊跷,”毒手观音道:“咱们且到一旁候着,看他出来后到底有什么古怪。”
三人于是到离那饭店十丈远的地方等着。
不一刻,只见阮蛟拎着两包东西匆匆走出饭店,朝与布袋和尚他们三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