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年头的小叫花子都精着呢,费老劲儿才能搞回来两个。”那人贩子摆摆手,端详着小六和宝儿,又笑起来,“我又不是白要你的,一个人一两,总共二两银子,怎么样?”
那老板听了,愣了下,没想到这年头的小孩还挺值钱。一个跑堂的月钱才二钱呢,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能买到一两。在他还犹豫的时候,那人贩子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催促道:“还想啥呢,白来的钱。就是你今天不卖,还能防得着他们明天被逮着么?谁抓不是抓,现在落到你手里还能让你得着几个钱,有这种好事干嘛不干?”
最终,人贩子领走了小六和宝儿。
离了那老板的视线,这人贩子简直喜不自禁。他捏着小六的脸,把他脸上的灰擦干净了,不住地看。之前,小六的脸一直都是脏兮兮的,那是宝儿让他用泥弄的。可刚才小六哭了一脸的泪珠子,又把眼泪都蹭到了衣服上,连带着脸上的灰都给蹭干净了。被泥灰遮了大半的小脸露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这么漂亮的孩子只花一两银子就被买了回来,随便卖去倌馆或是大户人家都起码能翻个二三十倍,这简直是发了笔横财。
人贩子真的想买的是小六,旁边的宝儿倒是用来迷惑老板压价用的。是以,在被人贩子绑着带到地方之后,小六马上被作为“上等货色”,和宝儿分了开来。
作为翻不了多少价的普通货,宝儿等人被紧紧地绑住手脚,却没有人看管。冬日极冷,关住他们的屋子里有个小小的火炉。被绑着扔到地上的宝儿看着那个火炉,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打定了主意,他便努力地活动了下被地面冰得发僵的身子,然后一点一点向那个火炉挪去。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他挪得极困难,却也极有耐心。在他的全身几乎都要被地面冰得完全僵硬的时候,他总算挪到了那个小火炉旁。
不顾手脚的僵硬,他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绑在背后的手慢慢地探到火苗附近。周围同样被绑着的人有微微的惊叫,讶异这孩子的大胆。他也不管周围人如何反应,只是坚定地把手停在火苗附近,等着绳子被烧断。身体一直挨着冰冷的地面,他的手原本是被冻到僵硬的,可这会儿却又直接探到了火上。冰|火两重天,火焰给他带来的烧灼的剧痛尤甚,让他忍不住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他却仍挺在那儿不躲不避。
很快,绳子就被烧断了。他撤回双手,也不管手上的疼痛,马上就低头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然后又绕了一圈,替所有人都解了绳子。然后,借着大批人一起逃脱所带来的掩护,他在夜幕中躲避着,很快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逃离的路上,他犹豫了一下是否去救小六,却最终放弃了。一是他目前自身尚且难保,二是小六那里的看守必定极严,三来,实际上,他也只和小六认识了几天罢了。在艰苦的生活下,他心里还存着善念,是以没办法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六生生饿死,便养了他几天。然而,小六却太娇气,什么都不会,也怎么都学不会,让他照顾得疲惫不堪。这几天来,他一直都这么照顾着非亲非故的他,也该仁至义尽了。四来,也是最重要的,无论他怎么教,小六都没有办法学会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生存技能。他不可能养他一辈子,让他就这么被卖出去当谁家的养子或是下人,比在外面什么都不会地饿死要强得多。
七岁的孩子还不懂,被卖出去的孩子不一定就会做别人的养子或是下人,这世上还有无数更残酷的地方等待着被拐卖的漂亮的孩子们的到来。
于是,宝儿放弃了小六,瞄准机会溜了出去。
对于小六来说,宝儿是他唯一的温暖,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不知不觉已经全身心信赖的人,是唯一的同伴。而对于宝儿来说,小六不过是他不忍心放到一边看着饿死的小孩,是个非亲非故的小累赘,只懂索取和依赖,还给他惹足了麻烦。
宝儿成功逃离了人贩子的老巢,灵敏地消失在了夜幕中。而小六则正被绑在最中间的房间里,担忧着自己和宝儿的未来,又期望着总是很厉害的宝儿可以找到救他的方法,让两人一起重获自由。
*
锦衣睁开眼,神色平静。常年后宫和朝堂的磨砺让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收敛住自己的真实感觉,包括梦魇之后。
他梦见了过去。
在他的人生中,有两次背叛最让他刻骨铭心。一次来自他曾最爱的姐姐,另一次则来自当年还名叫宝儿的沐清风。
两次背叛,一次让他差点死亡,另一次则让他生不如死。
锦衣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腿,又想起自己早已不算是一个男人,忍不住轻笑起来。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沐清风。若当年没有遇到他,他又怎么会机缘巧合地碰上人贩子,又怎么会被卖入宫,成了他人的玩物,更是再也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而你却活得如此逍遥。
没有人可以欠着锦衣的债不还的。所以,他定要让他从头开始,一步步体会他的生活。从生无所恋,到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再到被那根稻草背叛,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慢慢体会他的感受吧。
从身到心的痛苦和屈辱,他定会让他一点一点慢慢偿还。
第24章 难得倔强
锦衣几乎要笑出来了。“你是说真的?”他说道,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阴晴不定。
“是呀。”站在锦衣面前的答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脸天真的样子,“他打定主意要找她呢!我听到他是这么说的,咳。”女孩说着,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道:“‘锦衣此人过分偏执,因为儿时那事一直固执地恨我入骨。他此时知道翘楚在我心里的分量,难保不会在翘楚身上动刀子来报复我。他为人又心狠手辣,手段甚是阴毒,一旦动手,翘楚必定……’”说着,她摆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接着道:“‘我怎么能那样牵累她。若她有事,我立刻带她出来。’”从表情到语句再到说话的语气都与当时沐清风所表现的分毫不差。
锦衣听完,紧紧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住,越笑越大声,惹得他面前的女孩眨眨眼,忍不住小心地问道:“督主,你是疯了吗?”而后又飞快地捂住了嘴,道:“啊,对不起!阿央说,这时候不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锦衣不计较小女孩的失礼,仍不住地笑着,边笑边道:“哈……哈哈,沐清风……沐清风,他可真能耐啊。”说着,他慢慢地停了笑,脸色瞬间又阴晴不定了起来,“都这样了,他的心还没死呢……简直蠢得可笑。”这样,怎么能算是体会了他当年的感受呢?
“不过也好。”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了一贯虚假的温和,道,“那丫头可真是个宝贝……比我想的还要好使。这么说,还能再看一场戏呢……”说着,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更有趣的事,愉悦起来,道,“说起来,一直总让沐清风一个人发挥多不合适啊,这回,得让女主角也能自己演才有趣呀。”
“咦咦咦?督主,这么说,你要叫那个大姐姐过来吗?”小女孩眨眨眼,插话道,“那让我去给你叫她吧!一根糖葫芦我很快就能把她带过来!流夏我轻功很好的!”名为流夏的小女孩说着,很开心地笑起来,一对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期待。
“不许多话,去叫。”锦衣静静地瞥了她一眼,道。
“呜……”流夏扁扁嘴,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而下一瞬,她就忽然又大大地笑了起来,道:“算了,反正买来的也不如阿央做得好吃!我让阿央给我做!”说着,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
流夏把翘楚从肩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刚把翘楚摔到地上,流夏就又瞬间弯下腰,一只手就把她提了起来,同时嘴里很抱歉地道:“啊对不起!流夏忘了你是个女孩子了。”而后挠着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央说过女孩子都是很脆弱的,要好好对待。那就不应该摔来摔去的吧?”
翘楚揉着被摔疼的腰,睁大眼睛看着流夏,仍不相信把她扛在肩上一路来到这里的会是这个看起来娇小可人的小女孩。
“行了,流夏,退下吧。”还没等翘楚惊讶完,锦衣的声音就冷冰冰的响起,让翘楚忍不住轻轻一抖,浑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娇俏的小女孩闻言,活泼道:“督主,姐姐,明天再见哦!”说完,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糖葫芦,咬了几个山楂一起在嘴里嚼了嚼,然后满足地眯眯眼,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末了还不忘鼓着小小的腮帮子回头挥手。
流夏一走,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冰冷了起来。翘楚站在原地,不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怕什么,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呢。”锦衣见她这样,很柔和地笑起来,滑动轮椅,向着翘楚慢慢地滑过来。翘楚轻轻一抖,看着他那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很想逃开,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动。
很快滑到了翘楚的面前,锦衣高高地抬起手臂,轻轻抚摸翘楚的脸。一边抚摸,他一边柔声道:“好孩子,替我做件事。”听到翘楚没有回答,他微微眯了眯眼,尖锐的指甲轻轻划到翘楚的脸上,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翘楚轻轻一抖,忙回应道:“什么事……”
“这才乖,好孩子要乖乖答话才行。”锦衣轻笑道。说着,他收起指甲,手从翘楚的脸颊移动到她的脖子,轻轻抚摸,愉悦地聆听翘楚因紧张而不规律的呼吸。
“杀了沐清风。”顿了半晌,他忽然道,“不难的,我给你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就连沐清风也辨不出。你只要把他骗来,诉诉委屈,然后给他喝水,就没事了。”看着翘楚因为自己的命令而重重一颤,脸色发白,他笑起来,眸子里满是恶劣的期待。
就是这样,这些人,现在表现得越在乎对方,到日后背叛对方时就越讽刺而有趣。对付这样胆小怕事的小丫头太轻松了,一点点威胁就可以让她们去做任何事,包括杀掉最在乎自己的人。只要能保护自己,她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到是要辜负沐清风的一片真心了呢。
锦衣想着,笑容越发愉悦,对待翘楚的态度也越发和颜悦色。实际上,只要在锦衣身边待上几天就会发现,一般情况下,这个人笑得越开心,那他的想法就越恶劣。是以,看着锦衣的笑脸,翘楚忍不住咬住嘴唇,撇过头不敢看他。
锦衣给过她太多的下马威了。初次见面时,他捏着她的脖子,让她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垂危的滋味,他却掐得轻描淡写。后来,他要他接近沐清风,她不识时务地不愿乖乖就范,他就让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可以不留痕迹地让人痛苦得生不如死的方法……而她也有幸尝到了那么一两样。
他的存在足以让她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乖……在我还有耐性的时候,快去。”锦衣认定翘楚很快就会答应。就算翘楚撇过头,锦衣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眸子里的恐惧。这就是下马威的意义所在,一开始就让对方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强势的角色,日后使唤就会方便得多。
“我……”翘楚张开嘴,吐出一个字,又咽了口吐沫,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不去……”她深知假装答应也是没有用处的,锦衣能轻松控制她的行为,就算她假装答应了,回到沐清风身边去,也无法阐明真相。不能写字条,因为锦衣对她的控制让她没有机会和东西来下笔,也不能动嘴解释,因为在解释之前就一定会被再次控制,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罢了。
所以她不答应。
锦衣挑挑眉,眸子里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诧异,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胆子倒比他想得要大一些。“那么,”他笑起来,温和道,“会被可怕的虫子咬也没关系吗?”
翘楚的身体里,有着名为“蛊”的虫子,它们可以控制她的行为,控制她的记忆,在必要的时候,它们更可以给她惩戒,让她——
“啊!”锦衣的话音刚落,翘楚便猛地跌到地上,同时尖叫了一声。随着锦衣的意识,蛊在她的身体里来回窜动起来,给她带来不堪忍受的疼痛。她忍不住疼出眼泪,蜷在地上不住地呜咽。而这只是小惩罢了。蛊虫带来的更恐怖的疼痛她曾尝过,此生便不想再尝。而在那样的痛苦之上,这些恶心的虫子还能让人更疼,甚至是生生疼死。
小小的惩戒很快过去,锦衣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翘楚湿漉漉的脸,道:“乖了吗?乖乖听话才是好孩子,我是不会处罚好孩子的。”
翘楚往后缩了缩,紧紧咬着嘴唇,慢慢地摇了摇头。那天,沐清风的眼神,她绝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他本来就那么怕寂寞,本来就那么依赖她,只要她还没有真正地自主地去伤他,那她就还可以向他解释,就还可以让他安下心来,就还可以让他知道还有人在真心疼他。只要她还没有自己去伤他,那她就还有回到他身边的权利。
锦衣越阴毒,她就越想念沐清风的温和和纵容,她真的想回到他身边去……
她也想过暂时曲意逢迎,等到了沐清风的身边再找机会逃脱。可暂不提沐清风还在误会她,她没有时间解释。就算沐清风愿意带她逃开,可贵为东厂督主的锦衣身边高手太多,她又怎么能保证还重伤未愈的沐清风能带着她这么个累赘安然离开?最后的结果,十有j□j还是等同于她把他给骗到了锦衣的圈套里。
所以,压抑着对锦衣的怒气会带来的未知折磨的恐惧,翘楚咬着嘴唇,再次默默地摇了头。见翘楚摇头,锦衣的眼神暗了下来。
“坏孩子,是要受到处罚的哦……”
黄昏中,女性痛苦尖利的叫声忽然再次响起,持续不断,几乎响彻了整栋宅子。
*
是夜。
乔安一个跃身,总算堪堪拦住了前面飞速疾驰的身影。
“我以前只知道你轻功好,还真不知道已经好成这样了。”乔安握紧沐清风的手臂,喘息了几口,道,“带着这么一身血腥味,你是想去哪儿?”
“不劳乔兄关心。”沐清风甩了甩手臂,因为被拦住而显得有些不耐,“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你的急事就是带着一身要死的伤在这城里乱跑?话又说回来,”乔安挑挑眉,又套用了之前的句式,“我以前只知道你武功高,还真不知道已经高成这样了——锦衣是东厂督主,又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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