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狗尾花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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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狗尾花下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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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十分孤僻。一开始,众人还会心疼他的遭遇,时常上前与他搭话,但在遭到几次冷遇之后,就不太有人会特意与他说话了。
可是沐纵不一样,这孩子善良开朗的天性让他不可能放着那么个孤僻的孩子不管。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沐纵一有空就要凑到沐清风的身边,死皮赖脸地和他说话,开导他,告诉他多说多笑才会招人喜欢。这还让从小和沐纵一起长大又关系密切的沐青云和沐晴嫉妒得不行。是以沐青云和沐晴二人与沐清风的关系一直都不是那么的好。
在沐纵的努力下,沐清风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情况眼见着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老天似乎就是不愿让人好过。就在情况越来越好的时候,意外却来得突如其来。在沐清风与沐纵两人都十岁的那一年的某天,沐清风忽然落入水中,沐纵自然会跳下去救人。然而,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拖得上来一个人,等众人赶到把他们两人都捞上来的时候,还能再次睁开眼睛的就只有剩下沐清风一个了。
急匆匆跑来救儿子的掌门伤心欲绝,之后勃然大怒,儿子就是他的命!他想也没想,一脚就把浑身湿漉漉的惊魂未定的沐清风踹到地上,然后结结实实劈头盖脸地给了一顿鞭子,差点让沐清风也随沐纵而去。也就是那时候,沐苷拎着酒坛经过,见沐今已经把沐清风打得没了意识,就晃荡着酒坛挡在沐今面前,打着酒嗝说了一句:“这小子是沐纵要救的吧,你要是打死了他,沐纵不就白跳下去,白死了?”
这世上哪有比沐纵的性命还重要的,沐今怎么会让沐纵白白死去。手里的鞭子握了几握,沐今终于重重地扔了鞭子,随后狠狠一脚把沐清风踢出老远,甩手而去。这之后,沐清风就被扔给了沐苷,成了只会终日酗酒的沐苷唯一的一个徒弟。
自此以后,沐今再也没有对沐清风慈祥过哪怕一刻。
沐清风却谨记他父子二人的恩情。他昏迷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又趴着养了七八天,才勉勉强强能下床。才刚刚能下床,他就一路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沐今那里,带着一身骇人的伤在沐今面前跪得溜直。
“弟子自知命贱,自裁也不足以为师兄偿命。为能多少对得起师兄,沐清风此生只求能为师父而死,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十岁的孩子咬着嘴唇,用力叩首三次,用还不熟悉的修辞把话说得坚定,“只要是师父说的,徒儿什么都会去做!”沐清风的命是沐纵救的,性情是沐纵暖和回来的,两年来,他与沐纵的关系好得像亲兄弟。而沐今也待他极好,是严师,也像慈父。
现在,他自认害死了沐纵,就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沐今,对不起沐纵,他想不到赎罪的方式,就干脆把自己的命给了沐今,打算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还债。
然后,他就被沐今一路抓着头发摔进了暗门。重重地把沐清风摔到了地上,沐今只对暗门门主说了一句话:“这是用我儿子的命换来的东西,必须要有用,别让我儿白死!你给我往死里练他,必须要让他成为我最有用的一条狗。”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因为这句话,在随后的日子里,沐清风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每一个大型的组织都要有一个阴暗面,昆仑玄圃派也不例外。这些阴暗面生出的种种事端必须要有人来处理,暗门就是昆仑玄圃中用来处理这种事端的机构。因为做得都是不能为人所知却又关系重大的事,暗门对成员的训练十分残酷。而对被掌门“特殊照顾”过的沐清风而言,专门针对他的训练不是残酷,而是堪称残忍。
无数次地,沐清风都怀疑自己会被活活累死,或者在以一敌多的过招中不慎被谁捅死,或者因为熬不过某种毒药而死,又或者是因为达不到某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要求而受刑而死。他身上的伤从未断过,而暗门却极有分寸,总能让他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头,除了死。
托严苛训练的福,还有自身极罕见的天赋,沐清风的武功日进千里,小小年纪就在成人中也少有敌手了。十三岁时,他接下了第一个任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清晨的鞭打总算到了尽头。沐今随手甩了鞭子,然后一脚把沐清风踢翻,让对方的伤口狠狠地撞到了满是石砾的地上,地面顿时沾上了鲜血。沐今居高临下地瞄了一眼沐清风痛苦的脸,冷哼一声,吩咐道:“鞭子洗干净,放好,等我下次再拿它好好松你的皮!”说完,总算转身离去了。
沐清风忍着疼,默默地翻过身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伤得实在不轻,伤口上还粘满了碎石砾。他疼得一时爬不起来,只好先趴在地上,扯下自己的衣襟遮了羞。他没想到沐今会在这个时间段来,让他迟了暗门的训练。只要没有准假,任何事都不能构成迟到的理由,特别是一直被特殊针对的他。明白自己到了暗门必定还要因为迟到再挨一顿揍,沐清风知道自己得赶快爬起来,起码要把伤口弄干净再走,他可不想一会儿再挨揍的时候,让人把伤口上的碎石子给打进肉里去。
可是,真的疼,皮肉上的疼痛勾起长久淀在心底里的孤独无助,让十五岁的少年疼得眼眶发热,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趴了一小会儿,沐清风忽然伸出手来,很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不疼不疼……不哭不哭……”说完,他停了一会儿,好像还嫌不够,就又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配合着的同样是安慰的话:“乖,快起来……”
这是他常做的事,摸着自己的头和脊背,自己安慰自己,借此来想象自己是在被“别人”安慰。那个“别人”见他受伤会心疼,会小心地摸着他的头和脊背来安慰他,还会给他上药,上药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动作轻轻,担心弄疼他。
在“别人”的鼓励下,他咽下剧痛,深吸两口气,硬撑着爬了起来。伤口被动作牵扯,把他折磨地不轻。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默默挪到井边,拖了几桶冷水,一桶一桶地冲到伤口上,然后用手指把没有被冲掉的沙砾轻轻刮下来。“别人”在的话,一定会比这温柔得多,因为他疼的话,“别人”会心疼,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因为太心疼了,反而要他安慰。
他扶着墙,像这么想象着某个“别人”对自己的关怀,嘴里忍不住勾出笑来,仿佛连伤口都要疼得轻一些了。
只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别人”呢。他那么努力地去讨好周围的人,他人说什么他都尽力帮忙,他还按照沐纵说过的“多笑笑会招人喜欢”,硬生生地让自己习惯了笑脸。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旁人都不见得会对他多友善。其实,说来也是,谁会对说不定就在昨晚还提着个人头回门派的人友善呢。怎么会真的有想象中的那个会对他好的“别人”呢……
“别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吧。
沐清风站在寒风中,半个身子都沾满了冷水,冷得发抖。
*
翘楚眼眶发红,忍不住激烈道:“这么说,其实你也无辜得很啊!说到底,你也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了而已!”居然就因为这样的起因遭了那么多罪。翘楚想得难过,伸手去扒他上身的衣服,想看一看他的伤疤。她却没想到,扒开衣服后,他的上身不仅有层叠的疤痕,居然还有还没长好的旧伤,一条一条,不知道是被什么打出来的。看样子,恐怕在认识翘楚那天就已经带上了。
合着这些日子,他身上也一直都是带着伤的?翘楚看着沐清风苍白的脸色,想到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小时候失足落水,却要在后来的这么多年里为此遭这么多罪,要听话地杀人,要替门派背负罪名,还要老老实实挨这种莫名其妙的打。心里一阵阵发酸,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掉出眼泪来。
沐清风见翘楚哭了,忙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轻轻给她擦眼泪,带着笑安慰她。他仍旧不太擅长安慰人,就像初次见面的那次一样,他对翘楚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他打心底里泛甜,带着难以启齿的享受,对爱哭的小姑娘充斥着无限的耐心。
“别人”,也是有出现的一天的。
沐清风一面给翘楚擦眼泪,一面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了笑意。

第12章 像人

翘楚从未照顾什么照顾得这么尽心尽力过,就算手里有个价值连城的国宝,她都未必能照顾得比给沐清风擦药要小心。而沐清风也是最好的病人,不管毫无经验的翘楚怎么折腾,他都能放松着肌肉不乱动,不给翘楚添任何麻烦。
“你疼就跟我说啊,别忍着。”倒是翘楚先不愿意看他强忍,道,“疼就叫出来嘛,总忍着多不好啊。”
沐清风喘了口气,扭头对她笑:“不疼让我怎么叫嘛。”口气有点像撒娇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却是与撒娇毫不搭边的逞强。
上个药的工夫,出的汗把身底下的被子给湿得潮了,拳头握着就松不开来,伤口一被碰到脚尖就停不住地打颤,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不疼。翘楚抿了抿嘴,见他这么辛苦,便不忍心再动手,就停下来,伸手像抚摸小猫似的轻轻摸他的头,又摸了会儿他的背,这样来安慰他。
沐清风显然很喜欢让她摸他的头和脊背,被摸得时候闭上了眼睛,乖乖地趴在那儿,轻轻哼哼了两声,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正在咕噜咕噜叫的猫。在翘楚把手拿开之后,他显得有点意犹未尽,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回,真的是‘别人’摸的了。”
总算把药上完了,沐清风显得比一直小心紧张上药的翘楚还要累得多。翘楚见他这样,也不敢给他换褥子了。拿了干净的被子给他垫着,她轻轻拍着他,催他睡会儿。翘楚觉得,自己这会儿是真的把沐清风当孩子管了。
就在沐清风和翘楚耍赖不愿意睡的时候,阿婆忽然端着一大碗鱼汤走了进来。翘楚一见到阿婆,忙笑着问好,又见对方端着的汤给煮成了乳白色,远远就能闻到香气,心里感动,又抓着阿婆的手乖巧地道谢。沐清风也显得感激,神色里却还带着几分了然。阿婆看了一眼沐清风,对上他的眼睛,然后慢慢闪过了视线,将碗放到一边,开始热心地向翘楚询问沐清风的情况,又催促两人赶快吃鱼喝汤补补身子。
翘楚当然不会推辞,伤员需要蛋白质,就是阿婆不给,她也得去死皮赖脸地把补品讨过来。转身端了碗,翘楚坐在沐清风的身旁,拿起筷子,拨弄着剔出鱼肉,自然而然地送到他的嘴边。沐清风笑了笑,也不提自己没伤到手,闷不吭声地等着翘楚喂。
阿婆坐在一边,看着翘楚与沐清风二人。翘楚正时不时地换着筷子和勺子,给沐清风喂饭又喂汤,还经常给他擦擦嘴角,比照顾小孩都仔细。沐清风也催着翘楚吃东西,嘴边勾着的笑就没下去过,望着翘楚的眼神软得能把那姑娘看化了……沐清风经常笑,阿婆却很少见他笑这么真,更没见过他有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眼见二人已经把东西吃干净了,阿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站起来,笑着道:“那么,趁着天色还早,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呀?”逐客令突如其来。
“啊?”忽然听了这样逐客令似的话,翘楚一时有些反应不来,答道:“大概……得过几天吧,沐清风伤得这么重……”
“这怎么能行呀。”阿婆的脸上仍挂着笑意,“一直在这儿,就抹些常见的金疮药,这样的伤躺几天都好不了呀。依阿婆看啊,趁天色还早,你们俩还是赶快动身到城里去,找个医馆好好看看,免得耽误了病。”
“诶?”翘楚几乎以为阿婆是在开玩笑,“他伤得这么重,这时候怎么能动得了。”然而,还没等阿婆回话,沐清风却忽然先开了口,好像早就对此有所预料,他答应道:“是,我们这就要走。”又点了点头,恭敬道:“谢两位前辈收留之恩。还请前辈恕晚辈身体不便,不能行全礼了。”说着,撑起上身就想要爬起来。
“你别乱动!”翘楚见状,忙训他一句,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下去。这一会儿的工夫,翘楚也明白了过来,阿婆是真的在下逐客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翘楚绝不能让这时候的沐清风下床,更别提还要带着这么重的伤颠簸。见沐清风到底还是听她的话,依言先趴了下去,翘楚忙又跑到阿婆跟前,撒着娇求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这儿呢……求您了,我们俩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食宿费我们给,用过的东西我都去给您洗干净,您干什么我都能帮忙的……求您了,让我们多留两天好不好。”
然而,阿婆看起来有多和蔼,她逐客的念头似乎就有多执着。她脸上一直都是笑着的,嘴里说得也好像都是关心的话,态度却坚定得很,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沐清风二人留下来,其中的原因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就在翘楚还在与阿婆纠缠的时候,老叟忽然走了进来。与热情的阿婆不同,自打翘楚第一眼见到老叟,他就一直都是冷着脸的,这让翘楚一直都有些怕他。然而这会儿,翘楚却也顾不上什么怕不怕的了,想着一家之主的老叟说话应该是更有分量的,她忙迎着老叟的冷冷的脸,张口恳求道:“阿公,求求您了……让我们在这儿留两天吧,就两天。”虽然看起来不好说话,但是多求一求,说不定就有结果呢。
令翘楚没想到的是,老叟默默地看了她与沐清风一眼,竟然就真的开口对阿婆道:“罢了,就让他们留下来吧,会有什么事。”没想到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老叟居然反而这么好说话的。
面对着自己的丈夫,阿婆的脸上蓦地就少了和颜悦色。“留留留!就知道留!”她的语气猛然激烈起来,全然不复了对翘楚说话时的温和,“你还嫌在这玄圃脚下住得太近了?还想被沐今赶得更远些?或者干脆灭口?”语调越抬越高,到最后干脆变成了对老叟的训斥。
翘楚被阿婆毫无征兆忽然变调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又顿时明白,阿婆这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这是在告诉她,他们留在这里必然会给他们夫妇二人造成麻烦,所以他们的态度很坚定,必须得让她与沐清风二人趁早离开。
老叟见阿婆激动,叹了口气,缓缓对她继续道:“若在平时我也不会留他。只是这次,这小子受伤实在太重……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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