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桩事就在眼前,出使东瀛好一段时间见不到眠柳。上次去北面押送粮草,回来后眠柳就和她闹了小脾气,这次临行前一定要把小心肝安抚好才行。姬圭见眠柳更衣回来抱了把瑶琴,不禁笑了,这个风情小妖精。眠柳躲过姬圭的咸猪手,却不走远。也不用琴桌,盘腿在姬圭身旁坐下。把瑶琴横在膝上,玉指在琴弦上拨弄两下,便弹了支曲子出来。哀而不伤,曲中似乎还有金戈之声。
姬圭嗅着眠柳身上的檀香,听这曲子着了迷。好像以往不曾听过,便张口问眠柳这是个什么曲子。眠柳白了姬圭一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她出言打断,这琴曲已经是不能再弹下去。幽幽道:“此曲便是化自蔡文君《胡笳曲》的《胡笳十八拍》。”蔡文君的故事姬圭以往也从书上读过,晓得大致怎么回事。可叹如此才情却生于乱世,当真是个苦命的。只是眠柳无端弹奏这样的曲子是作甚,自己还没和他说要离京的事呢。
姬圭把眠柳的发丝捞了一缕在手里把玩,笑道:“莫要气了,弹个高兴的曲子吧。”眠柳把琴一推,嗔道:“不弹了,没心情。”姬圭便把人拦在怀里,挨着眠柳耳朵道:“既然这样,那在下给小郎君唱个小唱好了。只有一条,小郎君若是听得高兴笑了,在下可是要讨赏的。”言罢,真个在眠柳耳边低低唱了首坊间正流行的戏谑小曲。不知何人所做,词曲也简单直白,大意是讽刺个抠门的老爹善于揩油。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下劈精肉; 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通篇不长,姬圭连唱了两遍,把眠柳逗得咯咯直笑。转过身子问姬圭,这个俚曲是个什么名头。姬圭不怀好意地笑了,依旧是贴着眠柳耳朵道:“一笑散。”眠柳一听,脸上便即绯红。这“一笑散”听起来像个药方子,也确实有几副汤药是叫这个名字。
叫作“一笑散”的方子就眠柳所知有三样,一个是治风火牙疼的,一个是治癣疖的。还有一个不好说出口,是个有名的春药方子。药用是纵情欢美,四肢困懈,专门给下面那个用的。姬圭见眠柳听出门道羞红了脸,不禁哈哈大笑。她就是喜欢眠柳这样的。身心饱满、落落大方。不故作无知纯情,也不像那些青涩小子呆头呆脑。她二人处的长久,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姬圭便蹭着眠柳长腿道:“小郎君你不乖,想到哪里去了。你既是笑了,且把奖赏给了在下吧。”
眠柳叫她弄得不好意思抬头,二人接下来好一番耳鬓厮磨。
余韵渐止,眠柳依偎在姬圭怀里,两人安静说话。眠柳最爱的便是欢愉后和这人的温存时光,听到头顶姬圭道:“柳儿。我要出趟远门,你可记得要时时想着我。”眠柳虽已经知道姬圭要走,可听她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有些空寂。见眠柳不说话,姬圭便支起胳膊去看他的脸。眠柳脸上木木的,眼睛里却蒙了层水雾。眠柳果然是舍不得她,姬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口中说了许多好话哄他,眠柳这才转过脸看她。问道:“这次又要去哪,可有上回去的远,几时方能回来。”
眠柳肯和她说话,看来是知道拦她不住,妥协认命了。姬圭讪笑道:“比上回去的远,要往东去。几时能回来就不知道了。”眠柳心跳加剧,却还故作不知,诧异道:“往东不是要出海了。殿下莫不是要搭大船和王家一起出海去。”看了眼姬圭,又道:“……听说海外亦有许多好男子。”姬圭听出话里的酸味,心里更美。眠柳面上一片淡漠,总说些爱不爱的话,心里却是这般紧张她。
姬圭笑道:“阿柳这是怕我此去太久把你忘了吗。放心,我不去那么远。只是出使东瀛。”眠柳把头埋在姬圭胸口,闷声道:“……东瀛,听说也有许多美男。”姬圭感觉胸口有些凉意,见眠柳动情落泪,忙安抚他道:“我是去办国事,又不是去寻美色。要找美人,哪里需要去远方找,你不就在这里嘛。偌大京城,美丽的男子里再没有一个比你更聪慧的。聪明的郎君里也再没有一个比你更美貌的。”
眠柳听了后面一句,虽知晓姬圭说这话不能全盘当真,却也觉得心中甜蜜无比。但要紧的话还没问出来,眠柳收敛笑意,说道:“先前有位吐蕃的皇子来大顺联姻,你千里迢迢去扶桑,莫非也是如此。”姬圭闻言不禁嗤笑出声,轻抚眠柳云鬓,言道:“东瀛扶桑统共不过几个岛屿,还四处战乱打成一团。如今国主皇权式微,拿什么和我大顺建立姻亲。你家殿下我就这般不值钱吗。”
眠柳听了姬圭这轻蔑对手的话,非但没有轻松,反倒胆怯似的发起抖来。姬圭有心宽慰他,就用更不屑的言语道:“我听说扶桑贵族不论男女,悉数白粉敷面,黑汁染齿。啧啧,这该有多恶心。大白脸上还要点出两个蝉眉,这不成瓦肆勾栏里演滑稽戏的丑角了吗。”姬圭说到这里,想象到那些倭奴丑怪模样,觉得自己仿佛真个亲见一般,忍不住自己嘿笑出声。眠柳却是身子越发冰凉,他一动不敢动。双眼紧闭,牙关轻咬。
姬圭都要以为他睡着了,看清他的表情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坐起身道:“这是怎么了。”两滴清泪从眠柳脸颊划过,眠柳也坐了起来,勉强笑道:“没什么,殿下,我心里舍不得你。”姬圭牵起他的手道:“父后又给我指了一家少爷,他进门后,你也嫁了我吧。”眠柳乖顺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姬圭这话是为他考量。大户人家在正室夫郎入门前纳的小侍,通常没有好下场。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他不光要和别的男子分享一个女人,还要处处以他人为先。
姬圭看眠柳还是不开心,便道:“我不舍得叫你做外室,不进府虽是自在,但一辈子见不得光,我们的孩儿入族谱也不方便。”眠柳听到姬圭说出这种话,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为他想了那么多,想的那么远。想到他俩将来的孩子,眠柳终于打从心底露出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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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孝行
方家接到方明德火急火燎寄回来的信件,夫人念给一家子人听。方章氏笑道:“这个丫头,终于熬不住想女婿了。”方夫人和方老爷老夫妻调笑惯了,樊大郎却被方章氏这句无心之语弄得羞红了脸。方章氏见了,拉过樊大郎道:“这是好事,说明这孩子还没失了本分。你不用管家里,只管去好了。我和你岳父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再说家里还有老刘婶一家子和丫头小子们帮衬。伺候老夫人老太爷,足够了。”
方章氏说这话语气真挚,他是真个把樊大郎当做自家小儿郎看待。樊大郎也明白这一点,因而愈发舍不得离开。他嫁到方家后,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渐渐和方章氏合在了一起。以往在樊家他是最大的,处处要照顾两个弟妹。亲爹去得早,亲娘老樊头又不是个体贴细致人。樊大郎直到到了方家,有了这么一大家子家人。才算是真正体会到父母,祖父母在堂关爱的温暖。
见樊二郎不愿意,方章氏有些着急。午后把人带到方老太爷那里,让老太爷和他身边的老刘叔说说他。其实方章氏这招并不如何高明,因为老太爷当年也是书香门第人家出来的少爷。说笑都要用帕子掩住口,对小儿女事更是插不上口、说不上几句。反倒是老刘叔说了句中肯的,叫樊大郎听得心服口服。
老刘叔对方家老太爷和老爷行了一礼,这才开口对小姐夫郎笑道:“论理这个话您可比我明白,只是一时半会没人说透彻。如此我今个拿大,便开解大郎一句。少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想尽孝道,换个法子也是使得的。”
樊大郎已为人夫,听到这话一下子明白过来。羞恼地直往方章氏怀里钻。方老太爷瞧着有趣,也笑了,对方章氏道:“我记得樊家另两个孩子,此刻也在京城。叫大郎也去吧,小孩子家落了单还有什么快活的。”就这样把樊大郎的去向确定了下来,至于方夫人和老夫人那里。这两位和方明德是一脉相传爱做学问,其实不大过问家务事。大方向上她们掌控,小事上都是听凭后院男子裁决。
结果行李包裹车马还没确定好,秦小猪的书信也到了。打开一看,却是求娶樊二郎。这可是大事。但这话由秦小猪提请,也算是水到渠成不太意外。方家人一家子除了方探花当初就都喜欢樊二郎,恨不得再生一个女儿出来。把樊家兄弟都娶回自家。如今秦小猪向樊家提亲,家中大小男子们也没忘记这个爱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她是得过方家众人肯定的好孩子,因而秦小猪争取方家老爷夫人等支持的事,眨眼就办妥了。
末了,却在樊大郎这里受到些许阻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樊大郎担心的是樊二郎的脾气,秦小猪已经是官身。这两人若还是前者对后者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只怕两人没法长久。他把这话说给家中老人听,大伙一听就听出来,樊大郎还是年轻。夫妻间免不了有一个强势一个弱势,关键是要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这就不是矛盾了,而是成了闺房情趣。当然,方章氏亦是不免想到。四平八稳的樊大郎和读书读得有些脑筋不转弯的方明德之间,看来大约是别想理解这种闪着小火花的美好激情了。
方章氏便趁势道:“大郎,你和二郎再亲近,终究不是一个人。这事你还是需要问过二郎,再做决断。”樊大郎听了这委婉的说法。明白老人家们是想打发他早些去京城,越早越好。想起老刘叔说的露骨的话。脸上又红了。他其实也是想念方明德,方明德再古板,也还是个女子。二人阴阳调和,男欢女爱时都是最本质的自我。彼此都是自己和对方的第一次,当时真是羞涩的可以。待到略解其中妙处,便又离得远了,寻常不能见人,怎能不思念。
樊大郎一个男子不好远行,正好赶上秦小猪求娶樊二郎,两个小的也都在京里。经过商议,便由方夫人、一个小丫头,老刘婶本人以及她和老刘叔家的小儿子,还有樊大郎这边伺候的一个小小子,加上樊大郎。浩浩荡荡六人组,驾着家中一辆马车,又从车马行租了一辆,两辆车便往京城赶。一路如何辛劳不提,到了入京的水道渡口,正遇上官兵盘查。队伍排得老长不说,前方还有打骂哭泣哀嚎之声传来。方夫人当即皱起眉头,这是怎么着一回事。
老刘婶过去打听,看到个熟悉面孔,正是夫人的学生当地县父母楚中孚。楚中孚也看到了她,和老刘婶一道过来,给方夫人请安问候。说起眼前一摊子事,原来是水贼劫了漕运粮食,郡府崔大人大动肝火,下令严查来往商旅。方夫人道:“如此也不能打骂人啊。”
楚中孚摇头无奈,苦笑回她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兵卒是从北方战局撤回的厢兵。杀戮气重,又自持得了崔大人看重。因而我的话对她们来说,也是可听可不听的。”方夫人听到竟有这等事,她这一家子老小可怎么过关。
楚中孚了解到方夫人一行是去京城见方明德,展颜一笑道:“先生也不必如此忧心,这些人所图不过钱财,给些好处便也过去了。况且方家如今是官宦人家,对于官眷,这些粗人还是存了些顾忌的。”
方夫人听了她的解释,心中烦恼稍减。可她虽年纪大了,书生意气犹在。对面前这一切还是看不惯,口中颇有微词。楚中孚和坐在方家车马里的樊大郎见过礼,便留下陪着方夫人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说到航海事业,方夫人老妇聊发少年狂。说若不是合家大小拖累,她也想去海外寻访仙人仙山。楚中孚便随即吟了一段《梦游天姥吟留别》助兴,方夫人笑道:“不妥不妥,此处用这首诗不妥。我向往海外神州胜景,你却念这首‘越人语天姥’。大谈瀛洲不若天姥山,这不是叫人灰心丧气嘛。”
楚中孚也笑了,躬身一揖道:“先生明鉴。弟子正是要挽留师傅莫要出海。海上之路多风雨,您一人得偿所愿,却是要叫一大家子人与诸多弟子牵肠挂肚。”
方夫人听了感动,笑骂道:“你这孩子,我几时这般老朽了。”
几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便到了码头上设立的关卡。
正是宋蝈蝈几个在那里蹲守盘查,见到楚中孚楚县令过来,也不甩她好脸色。楚中孚在方夫人面前落了面子,但也是无法。文官武将不是一个系统,原本同一级别的文官对武将辖制作用。但北方大战后国内外征战不断。眼见女帝有提拔这些武人的意思。这些丘八便也愈发小人得志得瑟起来,对人爱理不理。
驻扎的主官宋蝈蝈以往是个名符其实的衙内,新近又有升迁做了都头。便很有些看不上她县令老娘的这个继任者。再加上厢兵来源芜杂,几乎没有好来历,得势便张狂就是她们的真实写照。见楚县令亲自陪着一家人过来,这家人有两辆车马,同行必定有遮挡严实的男眷。于是个个都上了心。想过来沾些好处。方夫人遇到这种事也是无法,只能听从楚中孚的建议,叫老刘婶使银子请这伙人吃酒喝茶。
这些人在渡口关卡盘踞好些时日,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南来北往有钱的主哪个不是上赶着给她们递送好处,因而并不把老刘婶奉上的银角放在眼里。反而执意要搜查马车,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闲的发慌,想要一窥车中男子的容貌打发时间。士可杀不可辱,方夫人这点志气还是有的。便要出言反驳。樊大郎瞧出眼前形势紧张,赶紧隔着车板对方夫人道:“母亲莫要置气,我们坦坦荡荡出来,不怕被她们搜查。”
当即,便拉着两个小小子。自己主动下了车。下车后便往方夫人身后一站,垂首不语。方夫人被樊大郎一语点醒。心道自己也是,怎地这般年纪还没小儿郎沉稳。和这起子小人起争执,吃亏的还不是自家。收敛起脾气,静观其变。楚中孚见方明德的夫郎被逼了下车,脸上神色便是不好,咬牙道:“崔大人叫尔等在此盘查,为得是抓捕贼匪,你们却对不相干的好人强横。诸位怕是不知道这位妇人和小郎君是什么人吧。”
春夏之交,宋蝈蝈在这里坐的有些乏,正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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