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秦小猪着急道:“便是田家姐姐的身世。”马大鱼虽然上了年纪,人还没老糊涂,斩钉截铁道:“句句属实。”秦小猪得了这句肯定答复,竟然立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宝兴面露忧色,对宝善道:“姐姐,你的这位新知交当真是古怪,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头。”
宝善也瞧得担心,清清嗓子打算开口问询,秦小猪自己全招了。她亲亲热热和马大鱼勾肩搭背,带着醉意傻傻笑道:“你捡的田沙河,听上去倒像是我阿姊秦八角,早年丢的妹子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大鱼听见此话,也是眼前一亮,抓住秦小猪的胳膊便要问详情。这小猪却是个麻雀的酒量,说完这句,便倚在马大鱼身上呼呼睡着了。王家姊妹瞧着眼前这戏剧性的变化,都觉得惊讶不已。看见马大鱼对着呼呼大睡的秦小猪,着急上火的模样,又对她抱了些同情。
没法子,秦小猪秦大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靠谱。和她熟悉的人都晓得,她也没啥大是大非,就是没事时爱和人扯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什么铁皮匣子上天入地,悬浮飞渡一日之内畅游大顺全境。什么神仙鬼怪、妖仙狐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闲聊的十句话里,约摸八九句都是在侃大山。大伙也不甚在意,听个有趣而已,何苦较真。所以她二人并没把秦小猪说的那句秦八角丢了妹子的话当真,谁都知道秦八角的妹子就是秦小猪,她这话说出来明显不合逻辑。
从去西北找寻姬璞开始,王家人便和秦小猪断断续续有了接触。也听闻过不少,小猪脑子不灵便的传闻。虽通过双方一系列的合作,大伙对秦小猪的看法有极大改变。但印象一旦形成,改变起来并不容易。至今还有个说法,便是“秦小猪的脑子是团浆糊,时灵时不灵”。
王家姊妹和秦小猪是一道的,现下这猪醉得人事不醒。两姊妹便忙着一个向马大鱼致歉,一个出门叫小二姐会钞。马大鱼赶紧拦住人,让宝善抢先一步,无和掌柜的算了酒菜钱。王家姊妹谢过马大鱼,两边告别分开。马大鱼对王家姐妹道:“我相信秦小友的话,还望转告与她,某明日还会再去府衙前拜访,万望届时能给我个说法。”王家两个不是当事人,不好发表什么言论,便答应了马大鱼,定会告知秦小猪。
红梅终于心愿得偿,进了方明德的家门。因为有五皇女和眠柳居中转圜,赎身银子没花多少。离开时,青杏和红梅哭着抱作一团。楼子里许多倌儿既为着红梅脱离苦海高兴,也为自己犹在油中苦熬伤怀。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强盗
青杏和眠柳心里都已经有人,却不知几时能修得正果。青杏毫不掩饰自己对五皇女的好感,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五殿下其实对他无心。红梅的成功给了青杏鼓励,但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事可以去努力,却不可问成与不成。眠柳虽是头牌,心里的想法其实和满楼的小子们也不差许多。只是眠柳的难处更多,首先他不是通过赎买,便可以获得自由的。其次即使带他离开的那人是姬圭,想要和这人长相厮守也是一个字,“难”。
方明德由老刘婶陪着,叫了一顶小轿把红梅抬回了住处,便自己去了方夫人那边看樊大郎,留下红梅面对空寂的院子。老刘婶瞧着红梅岁数和自家大儿差不多,凄惶模样很是可怜,便和他说了些宽解安慰的话。言道小姐和夫郎都是好人,断不会无端难为他。过往之事无须多想,日后只管好生过日子便是。红梅得了老刘婶的话,心里略略安定下来。致谢之后,便带着樊大郎拨来照看他的小小子,去收拾分给他的厢房。
这个小小子是专为樊大郎和方明德新婚添置的,没有大名,只有个小字叫阿盛。阿盛年岁和锦儿差不多,江南水患时,家中闹饥荒养不起,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求活路。辗转到了方家,樊大郎见他年岁小,自己又不爱使唤人。平日并不如何用他,只是当做个弟弟,带着一道做活。如今老刘婶家的小二子跟着樊二郎,在点心铺子里做活。红梅又有身孕,身边需要个人端茶倒水,就把阿盛打发到红梅这边伺候。阿盛是农家出来的娃,烧水做饭洗衣都做得,凡事都不叫红梅操心。
红梅如今算是求仁得仁,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恍惚不真实。日常生活过得既无聊又平静,在四方天里睁开眼闭上眼一日便悄然过去。怀孕初期最难熬的时光早就过去,按说他苦尽甘来,该再无所求,只安心等着一朝分娩。可红梅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空洞,方明德每日早出晚归。晚间不和他同寝,午间也不回来和他一道吃饭。不是和同侪们一道下馆子,便是去小楼那边陪着方夫人和樊大郎用餐。有时红梅会特意起个大早或晚上熬着一直不睡,只为和腹中孩儿的亲娘方探花见上一面。方明德遇到这种情形。只是给红梅个冷脸,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开。
方探花这是在怨恨他,无端介入她的家庭吧。红梅开始时这么想。心底还有一丝愧疚。不时地回想起那夜,伏在方探花身上迷乱时的心情。想到明明两人一个院子住着,却是咫尺天涯一般,忍不住暗中伤怀。时日既久,人心善忘。红梅忘记了自己的不是。只记得别个对自己的不好。即便是日日照料他的阿盛,也一样被他挑三拣四。
尤其是发现方明德待他,还不如对阿盛和气后。红梅对阿盛越发不待见。一见到这小子,他便想起自己身上的诸般不如意。同样是被至亲发卖,阿盛竟然对父母毫无怨言。红梅羡慕他这点,也痛恨他这点。他红梅是被卖到青楼倌馆那样的腌臜地。阿盛好运气地到了方家这样的人家,方家人上下都待阿盛亲切。自己需要死皮赖脸才能进入这个家中,费尽心力才能谋求到的安稳生活。阿盛却是轻松到手。两相对比,叫红梅如何平衡。
阿盛不晓得红梅的这些心思,他只记住樊郎君说过的话,好生照顾红梅小夫郎。他越是无欲无求的过活,红梅心里越是瞧他不顺眼。
每天老刘婶给小楼那边买菜时。也给红梅这边送一份过来。这日阿盛正在院中浆洗衣服,突然听得门上有人拍打。以为是老刘婶来了。就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个形容丑陋的中年男子,手里拉扯个生得老相的黑胖丑丫头。中年男子满口烂牙,说话口气熏天,对阿盛大咧咧道:“我那红梅乖儿过得可好,去告诉你家夫郎,他爹带着妹子来看他了。”话虽说得像是那么一回事,脚下却不打顿。父女两个推开阿盛,生生闯将进来。
阿盛离开家后,便在方家待着。进进出出见得都是斯文人,还没有一个像这般粗鲁无礼的。来人又自称是红梅的父亲和妹子,他被唬得没了主张。眼睁睁地看着这疯子一般的泼夫,领着丑丫头冲进小院。厢房里红梅正在榻上小憩,他今个想了会心思,身子就开始不舒坦。刚朦胧有些睡意,便听到院中吵嚷。皱着眉头起身去看,结果被那个丑丫头瞧个正着。丑丫头高声叫道:“爹爹,阿姊在这里了。”疯男子本打算冲进正屋,听到女儿这嗓子,倒不好再往前走。只好拐了个弯,向厢房这边过来。
红梅瞧着疯男子这张脸孔,面色便是一白,心里却像有把火在烧。这人化作灰他也认得,可不就是那个蛊惑他亲娘,把他卖进楼子里的贱人。这无耻之徒,居然还有脸面找上门来。看到疯男人往厢房去,阿盛终于反应过来,追在后面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许你进来的。快些出去!”
丑丫头看着阿盛过来也不理会,踹开屋门,抓起桌子上的点心便吃。疯男人一把推开阿盛,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怪笑道:“我是谁,我是你家小姐的岳父,我是红梅的爹。是不是,我的乖儿。”红梅闻言,在榻上颤抖不已,仿佛又回到了被这个男人下狠手毒打的日子。阿盛被推得跌倒地上,他虽家境贫寒,可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兄弟姊妹从小到大没一个挨过打,受过骂。听言语,似乎这两个真个是红梅小夫郎的爹爹和妹子。阿盛不禁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上前继续阻拦。
疯男人向红梅走过去,目光落在少年因为怀有身孕,滋养得清丽白皙的面庞上,冷哼一声。接着视线滑向红梅的衣裳首饰,再往下又看到衣裳下愈发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口中却道:“呦,我的乖儿,你这是发达了。”说着,摊开手掌在红梅面前道:“拿来。”
红梅吓得不敢动弹,哪里还说得出言语。疯男人久等没有回应,突然一个巴掌甩到红梅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种,老子叫你把值钱的东西拿来,你聋了吗。”阿盛瞧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也分不出是恐惧多还是讶异多。心道,什么样的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他们果真是父子吗。红梅和阿盛目光接触,瞧见阿盛眼中的同情。红梅低下头,捂住脸紧咬嘴唇,而后默默褪下手上镶了南珠的银镯子。这是眠柳临别时送给他的,没有多少分量,做工却不是一般银楼里寻常得见的。可以说是红梅周身,最值钱的一个物件。
阿盛现在心里同情的成份更多了,他替红梅不值。这样的爹哪里是爹,分明就是强盗。偏生红梅像是中邪了一般,和平日的他全然不同。便像是被毒蛇盯着的小鼠,不敢有丝毫反抗。旁边的丑丫头是此间唯一不受这诡异气氛影响的,她看着红梅的肿起的面庞,爆发出一阵狂笑。点心渣子随着她的大笑,落得满身都是。
疯男子听到丑丫头的笑声,回头看她一眼,捏着嗓子柔声道:“傻闺女,你看你哥哥发了大财,日后咱们可有好日子过了。”这话说的轻柔无比,听到红梅和阿盛耳朵里,却觉得刺骨冰凉。丑丫头闻言欢蹦乱跳跑过去,伸出乌黑的指甲去掐红梅的脸,嚼着点心笑道:“哥哥,你如今越发好看了。”红梅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疯男子和丑丫头对此视而不见。疯男子掂了掂银镯,厉声道:“怎地这么轻,快着点,把其他的也给我。”红梅稍一犹豫,又去褪另只手上的玉镯子。
疯男人嘎嘎笑道:“早这么听话,我又怎么会打你。”这支玉镯子是方明德接他出楼时给的,比起眠柳送的那支银镯便宜许多,可是红梅心里更爱这支。
红梅一面褪镯子,一面不停地去看阿盛。阿盛适才被那一搡推到了条案角上,磕破了嘴角。小孩子没见过大场面,早吓得腿脚发软,瘫在地上。见红梅不停看他,又看屋外。阿盛终于明白过来,鼓起勇气悄悄往外爬。玉镯子卡在红梅手腕上,一时拿不下来。疯男子便一手抓住玉镯,一手掐着红梅的手掌,使劲往外拔。听到“咔吧”一声响,镯子被拿了下来。红梅感受这手掌骨岁钻心的疼,咬着牙不敢出声,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阿盛这时也爬到了院子里,对着敞开的院门向外叫道:“快来人啊,强盗杀人了!”
疯男子听到动静,转身又甩了红梅个耳光,骂道:“小贱货,还不老实,真是作死。”对翻箱倒柜的丑丫头道:“闺女,别玩了。去帮我把那臭小子捉回来,回头带你去吃鸭子。”丑丫头这才放下红梅的衣物,往小院门口走。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康镖头
阿盛爬到小院门口,奋力呼救着:“救命啊,快来人啊。”
红梅家便住在附近,他那继父也晓得这个时间段,巷子里走动的人是几乎没有。务工的早就出门去了,家庭煮夫们都在家关门闭户。走街串巷的商贩还在街面上走动,再过一两个时辰才会到巷子里面来。真个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如此这疯男子才没把阿盛出去求援的事,看在眼里。未曾料想今日却是特别,阿盛一张嘴,真个有好些人停下来脚步,向这边张望。
站住的几人都不是本地人,她们是外乡走镖的镖师,接了单生意送人和货到京城。抵京收齐买卖银子,天色不早没法立时出城返乡,便在附近民宿歇了一晚。准备今个大早,去街南有名的官办成药铺“熟药惠民南局”,置办些常用的药丸、膏药、散粉后,就结了住宿钱回家。几个人买药归来,听到深巷中有人大叫救命。好女子习武,除了强身健体,便是用来除奸去恶,扶危救困。既然有人求救,岂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阿盛小小的个子,嘴角挂着血迹。颤巍巍扒着门框站起,声嘶力竭向外求援。
出于江湖人的谨慎,她们并未立刻上前。
就在众人观望的当口,从里面又出来个癞蛤蟆般的丑丫头。自身后一把抓住阿盛的头发,要把人往屋里拖。阿盛被扯住头皮,疼得眼泪直流。依旧抱着门框不肯撒手,口中哭喊得更甚。见镖师们望向他,阿盛心里燃起希望,恳求道:“众位娘子行行好,强盗父女要害我家小夫郎,可怜他腹中还怀揣着未足月的小婴孩。”
这下事情确凿无疑。几个女子侠义之心顿起。几步上前,抓着丑丫头的手把人扭按在地上。
阿盛逃离丑丫头的掌控,后怕地几乎脱力。他想着红梅还在屋里,和那个可怕的疯子待在一起。便又挣扎起身,向一众镖师磕头道:“我家小夫郎还在歹人手里,请一定救他。”为首的高大镖师扶起阿盛,言道:“莫哭,快快带路,俺们这就去救人。”阿盛抹了把眼泪,爬起来领着众人往厢房走。没到跟前。就听到屋里传出“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那个疯颠男子居然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恶心死人的笑,对众人道:“诸位。误会,别听这奴大欺主的小死鬼瞎说。不过是些家务事,犯不着劳动各位。”
他见镖师们脸上仍有怀疑,便又道:“我是这家的姻亲曹李氏,这个丫头我的小女儿元宝。我家乖儿嫁给了此间小姐做小。这个死小鬼却狗眼看人低,对我父女上门诸般不满。他这是在扯犊子,戏耍各位哩。”
众人闻言有些迟疑,小侍的家人虽算不上正经亲戚,但也勉强说得上有些瓜葛。且看衣着装扮就晓得,连阿盛这个小小子都穿的比这父女俩齐整。可见他们家过的确是不如何。世人十之八九,都有双嫌贫爱富的势利眼。为了一个“穷”字,不认亲戚的事更是常有。曹李氏和他女儿言行粗陋。但也说不定是被阿盛冒犯在先。阿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