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怀里这个孩子的五官轮廓,想从这张稚嫩的小脸上想象出另外个孩子的模样。
这孩子虚岁三岁,白肤红唇,鼻梁挺直,一双长眉凤眼,睫毛生的也长。眉间用胭脂点了个红点,看起啦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女般可爱。想到两个这般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并排躺着,一定很有趣。可惜如今这小姊妹却和她们的父母一般,天各一方。不知几时有缘再见,不禁叫人可怜可惜。
蔡玉琦努力把消极的情绪从心头散去,笑对蔡婆子道:“这两个小丫头,如今有了名字没有。”蔡婆子听到这话也笑了,回她道:“小姐说笑了,您是两位小小姐的母亲。您不回来,谁给她俩起名字去。不过乳名是有的,是多玛皇子和老爷争了好久才取下的。”说着,便给蔡玉琦说了这小姐俩的乳名。留下的这个是姐姐,叫泽仁,意思是长寿。多玛带走的是小的,叫巴登,意思是吉祥。
蔡玉琦谢过蔡婆子,小丫头正好醒了。看见蔡玉琦也不害怕,嘻嘻哈哈笑闹起来。结果玩了一会便尿了,又是好一番折腾。直到姬盂打发人过来,蔡玉琦才把小丫头送回那边安置。晚间蔡玉琦久久不能安眠,她何尝不想即刻出发去寻多玛,但是家中一老一小怎么办。而且今天进宫见到新帝,看姬璧的意思是打算重新起用她。为此,蔡玉琦原先辞官的打算,也不得不搁置下来。
她和二皇女、童海三人中,两个和姬圭交好,一个在太女那里失了信任。回到大顺后,虽说姬璧表示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稳妥起见,至少一两年内还是低调行事比较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莫要一路出生入死,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临了却在家门口出了纰漏。
蔡玉琦稳了稳心神,又提笔给熊鸣写了份长信,求她代为照料多玛。短则一二年,长不过四五年,她必然会去吐蕃寻多玛。
先前熊鸣接到蔡婆子的求援时,人还在先师的故居住着。每日里和夏典的老爹她的师弟住在一处逍遥田园。看到蔡婆子的书信也是大吃一惊,好在他们二老也住的厌了,正有出游的打算。熊鸣跟师弟住在一处,心态也年轻不少。似乎又回到了旧时仗剑江湖,跨马行舟载酒行的峥嵘岁月。只是有些后悔当年出门耍玩没有带上师弟一道,不然哪有后来那些糟心事去。不过那样的话,她这辈子也就见不到蔡玉琦和夏典这两个丫头。可见人生有所失必有所得。
熊鸣展读完蔡婆子的书信,见师弟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动,对王夏氏说了个钟缘由,说完笑问道:“师弟,想不想跟师姐大江南北走一走。”王夏氏闻言便笑了,眼角扬起的鱼尾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为他的面容平添岁月的魅力。熊鸣看着王夏氏但笑不作答,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王夏氏瞧在眼里,心中跟明镜一般。
师姐就是师姐,她这人一辈子都是个古道热肠。熊鸣生怕王夏氏笑完说个不字出来,老大年纪,脸上还是沉不住气,留出些许急迫。看得王夏氏好笑不已,笑够了才回她道:“我无甚事,只要师姐不嫌我麻烦。肯带着我,我就去。”
熊鸣没想到王夏氏竟真个答应了,还有些不可置信,迟疑问道:“那阿典回来怎么办,你不等她了。”王夏氏言道:“她也大了,有自己的事做。哪能见天地,围着我这个老头子打转。再说小蔡大人和阿典、师姐缘分匪浅,对我也有恩情。如今她家里出了事,我们怎能做视旁观。”熊鸣被王夏氏这番话说的心中欢喜,生怕师弟反悔,连夜置办了行头。第二日给蔡婆子去了封书信说明情况,又在居所里给夏典留了字条。便带着师弟出发,尾随多玛和威武镖局往西北去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糗事
熊鸣找到多玛行踪后,便通过蔡家军中关系,用驿路快马传消息回京。现在蔡玉琦给熊鸣的这封书信,也是走得这条途径。没几天后就在秦凤路找到熊鸣本人,把小蔡大人的信函交到了熊师傅手上。蔡玉琦的信中先向两位老人家报了平安,说自己和夏典都挺好,已经安然抵达大顺。又再三谢过师傅师叔,为她这这后生小辈奔波劳累。随信函一起到的,还有蔡玉琦在海外为熊鸣搜罗的礼物。一对象牙雕的团花腰牌,一只犀牛角雕的杯子。一白一黑,被摩挲的莹润如玉。都算不上是什么贵重物件,只是在大顺难得一见罢了。
或许以往这些东西在大顺稀缺,但此次大航海后打通各大陆间的航道,这些东西价格慢慢便会降下来。船队里另有专人将航行经历汇编成册,绘制了详细海图。图册上具体标注沿途所经大陆,及其具体气候特征、出产的谷物牲畜、国别国情等信息。一份上交给朝廷,一份王家私下里自家保留。
出海的贸易所得,也是各家归各家。但因为女帝当初派了大顺海军随行,算是入了股。各家除了税赋,又都从所得里另上交一份进国库。所以真正的旱涝保收的大赢家,其实身居幕后的大顺女帝。女帝此刻已然身故,这份实打实的好处便落到了新帝姬璧头上。
金银香料珠宝等财物都是小道,朝廷看重的除了“海经图”外,还是水师的献俘和异邦小国的朝觐。这一点让随船归来的童海童将军很是得意了一回,俘获里的各色人等。模样身份打扮都和大顺迥异,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如此盛况大约只有前朝盛世时期,万国来朝的场面可以比拟一二。今世比之前朝又有出彩的地方,许多种族国别乃是华夏有史以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最稀奇的一点是,这些都是按照秦小猪那张不靠谱的海图,按图索骥找寻来的。此刻旧话重提,不禁叫人惊讶小猪的前瞻。按理说,大顺船队的规模实力世所罕见。在此之前,观乎各大陆上国家,再没一个有这实力进行世界航行。那么秦小猪这号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世界是方是园。莫要说什么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句话说来其实自我安慰成分较多,若不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又从哪里来的。何况,就秦小猪的情况,这人根本不知书好不好。
一时间众说纷纭。又为秦小猪身世来由增添了几许神秘。
便有人瞧着姬圭的风波平定下去,在朝堂上议论起秦小猪秦少监。一张表章上去,不少人随后附和。但这些说话的人,好心坏心却是两说。有些人念着的,是秦小猪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指望重启小猪当初的那张宏伟的京城规划蓝图。从具体操作中捞取些油水和虚名。有些人或被羡慕嫉妒恨冲昏头脑,或被秦小猪身上的不可思议吓到。想通过唤起新皇对秦小猪和姬圭之间关系的联想,抹杀秦小猪其人。
但这两类心态,都偏离了新帝姬璧的中心思想。航海大探险的成功从侧面证明了曹神仙的话,姬璧现在可是把秦小猪视为国宝祥瑞。断不会把叛国之事牵连到秦小猪身上,也不敢再用凡尘俗世烦劳这个天降宝贝。秦小猪乘着远航队伍归来的东风。很快得了好处。论功行赏时,新帝给了她一个“博文学士”的名号。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头衔,要知道凭着秦小猪的文采和书法。两辈子加起来也考不成举人,何况乎学士。搁在后世,相当于博士后了吧。
时人重文名,旨意一下来,秦小猪身边众人都觉得脸上有光。人人欢喜。便是樊二郎素日里嘲笑过秦小猪的,现在也得遵旨称秦小猪一声“大学士”。
秦家上下对秦小猪做了大学士。尤为欢喜。秦五岳本人是个起于行伍的大老粗,平日虽没说出口,但也盼着家族中能出个把文化人。长女秦八角做了郎中,次女田沙河也是个粗鲁的丘八。三女聪慧会读书,却是考了武举,如今做的也是武职。四子玲珑经营《京城娱乐》有声有色,可惜是个男儿,将来总要嫁作他人夫。且《京娱》虽传播广泛,影响深远。登载的却都是些文人雅士的余兴文章,算不得大道。不想最后傻乎乎的白丁秦小猪,却出人意表地得了个学士头衔,真可谓是意外之喜。
可惜后来秦小猪“祥瑞”的名声不胫而走,小猪因此得了个雅号,叫作“御免”。后来更是以讹传讹,成了“御兔”。
除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另有两人也对这道恩旨不满意。一个是方明德,一个就是秦小猪自己。
秦小猪想要什么,猜也猜得出来。这厮最是俗气不过,她觉得皇帝赏她个空名头,不如给她真金白银来的实在。要说还是远航归来的徒弟栓子,给她的礼物有分量。栓子就晓得她师傅是个大俗人,爱那些亮闪闪沉甸甸的东西。回来后专程雇了一辆车马,给小猪送她搜集的金疙瘩和各色宝石原石。此外还投其所好,给小猪师傅稍带回来好些贵重木料。秦小猪看到眼里,很是欢喜。但到底不好意思收徒弟攒着娶夫郎的钱,便只捡了几根可遇不可求的好木料收下。
方明德对这道旨意不满意,也是情理之中。她得到消息说秦小猪做了博文学士,脸色臭的就跟新出炉的狗屎一般难看。想她方明德自幼苦读,十载寒窗,几经科场。十分努力加三分运气,才得以做了探花娘。而后又亏了女帝恩典,方做得个没名没号的翰林学士。她秦小猪何德何能,大草包一个。不学无术,好逸恶劳。还不晓得读过几本书,居然也敢忝着脸,冒认自个是“博文”学士。但因为这是圣上金口玉言亲自下旨封的,方某人不敢出言驳斥。一肚子郁闷没处发泄,全憋在心里。樊大郎瞧不下去,便劝她出门走走。
方明德骑着小毛驴,带着亲随出了城。行到乡间,见许多老农在田地里劳作。目光所及,看到一块绿油油的田地。方明德不禁感慨这片田地长势喜人,待到收获时节定能获得不错的收成。亲随是个厢兵营里出来的小丫头,年纪和锦儿差不多,平日在樊大郎面前没规没据惯了。闻言便“扑哧”笑出声,方明德被她笑得尴尬,心里火气上来,怒道:“你这是嗤笑本官吗,难道本官哪里说错了。”
亲随见娘子真恼了,忙收敛脸上戏谑神色,陪笑道:“官人,那是韭菜。”这个菜方明德午间才吃过,回想了下似乎确是这个模样。方明德恼羞成怒,绷着脸,也不搭理小亲随,赶着毛驴又往前走。待走到一处池塘,看见有老农在水中劳作。长长的水草被连根拔起,根须上还裹着泥。方明德想,这会总不会错了吧,便道:“这拔出来的草是要拿去喂大牲口吧。”小亲随就是本地人,不用看也晓得现下水塘里有哪些出息。一听方明德的话,想嗤笑两句。怕又惹了上官不高兴,就没敢笑出来。
田里劳作的大小村妇们,也听到方明德的言语,一个婆子抬头看向方明德。认出是本地衙门里的方大人,不好和她太过计较,便笑呵呵地招呼小亲随道:“丫头,过来过来。”小亲随不大乐意听这婆子召唤,但方明德教训过她要尊老爱幼。此刻当着方大人的面,不好甩这婆子的脸面。摇摇晃晃走到婆子跟前,虎着脸问道:“兀那婆子,你要作甚。”婆子也不在意,转身把一把刚拔上来的“水草”递到亲随手里,依旧笑容可亲道:“带回去给樊郎君晚间添菜。”
小亲随一听这是要白送她好东西,这才露出个笑脸。她就跟着方明德家里的厨下开伙,带回去给樊大郎,不就是要给她自己加菜吗。说起来,方明德这个官当得委实窝囊,家里连个厨娘都没。一大家子连大人带仆役吃饭,全都指着樊大郎和一个附近过来帮佣的小小子。
方明德这时骑着小驴已经走远了,发觉小亲随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就瞧见那丫头正从老农手里接过一大把“草料”,估计是带回去晚上喂驴子用的,便没多做言语,只叫小丫头快些跟上。晚上吃饭时,桌上多了一大盘茭白炒肉。没有加酱清炒,滋味清新爽口。方明德吃过大呼美味,问樊大郎这菜是几时买的,叫他明日再去置办些。樊大郎奇道,不是你们出门遛弯带回来的吗。小亲随和小小子也在一个桌上吃饭,闻听此言,那丫头仗着樊大郎在场,又哈哈大笑起来。
方明德想起韭菜的糗事,对亲随瞪眼喝斥道:“笑什么笑。问你几时买的菜呢,还不好生回答。”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种子
亲随见方大人还没醒过味来,愈发得意笑道:“就是下午水塘里那个婆子给我的。”樊大郎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日后见到她可要好生谢谢人家。”
见小丫头依旧笑得喷饭,樊二郎忍不住说她道:“便是如此,这又有什么可高兴的。”亲随看了一眼方明德,觉得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便手舞足蹈道:“大人昨日说这茭白,是从水里拔出的草,要拿去喂大牲口哩。”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得,一桌子人适才都没少吃这菜,全成了方明德口中的大牲口。
四个人里除了小亲随,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小小子暗地里掐了一把亲随丫头,掐得她龇牙咧嘴。小小子犹不解恨,低声骂道:“刚才你不也吃了,你也是个大牲口。真呆瓜。”小亲随这下也不笑了,四口人整个晚上都不大愉快。
第二日早上天未大亮,方明德早早醒了。醒来后睁着眼干躺了一会,突然一擂床板坐了起来。动静把旁边躺着的樊大郎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身,连连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方明德顶着两个黑眼圈道:“大郎,我算是想明白了。”樊大郎头脑还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问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方明德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虽熟读四书五经,但天下万事万物何其繁多。而人力有限,求知终身亦是不能穷尽。总之,这世上我不晓得的事理还多着呢。或者秦小猪果然在某些方面有所建树,因而今上才会赐给她那个学士名头。”
樊大郎听得只想瞌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头,喃喃道:“确是如此,小猪的灶下手艺就很好。”方明德也不知道听清这话没有,只管自己一路说下去。末了拉起樊大郎的手道:“大郎。你叫我出门走走,莫不就是让我晓得自己的不足……大郎,你可真是个贤夫。得夫若此,妇复何求。谢谢你肯嫁给我。”
樊大郎睡眼惺忪间,看见方明德感激的小目光,心里就是一个机灵。他还是没弄清自己到底做啥了,莫名其妙就得了方明德的一个“谢”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