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再三好言求了,又说自个是管门房的,日后小哥若是需要从角门出入,她必定行方便。那小子这才勉强同意,转身去园中寻衙内。
宋衙内连书都不读,哪里会做什么诗。她因着蔡玉琦问了一句秋闱的事,圈在家里禁足的时间加倍。不过宋衙内却不恼恨蔡玉琦,小蔡大人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说什么都是中听的。
奈何那人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宋衙内只为不能和小蔡大人多亲近,心情有些怅然。她觉得这情绪很有点像是书上说的秋思,便也附庸风雅,叫人摆了瓜果点心茶水出来。占了平日兄弟们绣花小坐的亭子,自个在后花园里看菊花。
宋衙内鼻子里嗅着菊花香,一手拿着菊花酥,一手端着菊花茶,肚子里只有怅然,却没有诗。她正大口吃点心,努力酝酿诗意,一个小子好没眼色地冒出来。宋衙内咋看之下还以为是县令老娘路过,被吓得噎了个半死。赶紧往嘴里倒茶,杯里只剩个杯底。便放下杯子,直接提起壶往嘴里倒。
那小子见了,也连忙上前去为宋衙内抚背。人一靠近便有幽香传来。宋衙内仔细看了,这小子面皮虽有些黑,可是浓眉大眼,五官放在一处看了,另有番风味。便叫他给自己捏肩膀,捏得好就不拿适才的事发作他。
黑脸大眼的小子为着瓶桂花油跑腿,却不想出了这么一码事。带着份将功赎罪的心思,手下分外卖力。宋衙内被捏的舒服了,懒洋洋地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子,不好生做事,跑到院子里做什么。”
黑脸小子不敢隐瞒,说自己就是这院中管花草的。受了别个请托,这才来找的宋衙内。宋衙内也听说了蔡玉琦进城前出了些意外,不想却是席驴儿她们做下的,还险些连累了自家老娘和表姐。便是老娘再凶,表姐再合不来,那也是嫡亲的不是。
又恨席驴儿和膏药钱两个蒙骗自己,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些人拿自己当傻子也就罢了。居然敢调戏神仙一般的小蔡大人,真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这会听说是席驴儿的爹求见,好脾气也用完了,一巴掌推开黑小子,口中嚷嚷道:“滚,你滚,叫那人也滚,统统滚。”
消息传回来,花三叔哭得更是厉害,只是他也尽力了,如今只能是认命而已。吴婶瞧瞧四下无人,又见花三叔哭得睁不开眼,便小心把人圈到了怀里。花三叔满脑子浆糊,一会想到死去的媳妇,一会又似看到满地的鲜血,席驴儿的脑袋在血泊里咕噜噜乱滚。一会又想到席家村怕是住不下了,日后也不知去何处安生。
约摸有个人靠过来,热乎乎地和他挨在了一起。他便觉得有了些依靠,脚一软,人便撅了过去。吴婶却是大喜,她续娶的事看来有门。
这日顶晚,方秀才也到了家。可次日起,秦小猪和秦八角却又不得闲了。秦八角在席家村的义诊又开始了,秦小猪要帮着做事,也忙得抽不出身。秦小猪得了银子在手,起了雄心壮志,打算做番事业。不过事业是要长久做的,一时也着急不得。便每日在秦八角义诊时维持次序,到饭点再去厨下帮忙。
来就医的众人中,有那外乡来的,开始还拿秦小猪下厨当个稀奇看。后来见得多了,不光是看秦小猪做饭,还亲口尝了。好些人到了饭点赶不回去家的,便在樊家添双筷子加个碗,吃那秦小猪做的饭。吃过都大赞好吃,再没人拿秦小猪做饭说三道四。
樊二郎见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厨房丢给了秦小猪。和大郎两个,一个绣嫁妆,一个做小饼。
再后来那些就医的,虽不交诊金,却都愿意拎些蔬果肉菜米面的什么过来。拿来后统统交予秦小猪,一来酬谢樊家人和二秦;二来,自家也爱秦小猪的手艺,拿些食材来,就可以天经地义地蹭饭了。
等十天半月过去,秦小猪做饭好吃四里八乡第一,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秦八角也是名声斐然,便是县衙后院的老爷提起秦八角,也能说上一句,就是那位在席家村义诊的。
这日,秦小猪正帮秦八角研墨,有群人从门前过去。秦小猪一时好奇跟去看,发现是乡老家小女儿要明年娶亲,从外面定了些木料来。送木料的弄差了消息,多送了些来。若是把这多送的木料再弄回去,一来一回抛去运费还不够本钱,同来的木料商人便求乡老多买些。
秦小猪仔细看了,乡老不要的是些黄杨木。价高料小,大件东西做不了,拿来和榆木楠木搭配又有些委屈。说句不好听的,这玩意不但做不了乡野人家的家伙什,连给家中老人备下的压寿材也没法做。
那木料商也大略明白这些,但是着急出手,情愿低价卖了。秦小猪看得那漂亮的黄杨原木,两眼放光。赶紧回去请秦八角和樊二郎,这两个在秦小猪看来,都是精明的,买卖之事请他们同去准没错。
听秦小猪说要买木料,樊二郎瞪眼,问道:“我听说那剩下的都是黄杨木,没甚大用处,你要买多少,买回来做什么。”
秦小猪想了想,觉得想法很多,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只回了一个字:“玩。”这回答显然不能叫樊二郎满意,可是经历这么多事,他对秦小猪又多少抱着些期待,便道:“买可以,只有一样,若是以后你玩不出个花样来,看我怎么治你。”
秦小猪被樊二郎气势吓到,跳到秦八角边上。秦八角笑眯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她这些时日看诊也看得也有些乏了,便道:“先一同去看看吧。”
三人去了那边,一堆黄杨木料堆在地上。乡老带着几个女儿挑挑拣拣,看来看去,没一件入眼的。秦八角过去和木料商见了礼,便问起这木料的事来。秦八角道:“黄杨木料不比其他木料巨大沉重,便是车马也运得。为何不把这些木料往别处送了,这料子在这里卖不上价,到了繁华之地,稍事雕琢便都是好东西。”
那商人道:“平日也不会有这般烦恼,水路、陆路都运得了。只是今年南方水灾,船只大都被官家征调做了赈灾船。许多原先走水路的人和货便改了旱道,车马费用也就随行就市涨了资费。”
秦八角点头道:“原来如此。”
商人道:“不止如此,因着水患之后常有疫情,官卡盘查也比往日严苛,额外还要填进去不少银子打点关节。”
秦八角附和道:“确实如此,我先前坐诊,看得不过是些积年老病,或是小儿头疼脑热,大人跌打损伤。这两天便有人来求腹痛腹泻的药方,还有两个求的方子是治伤寒的。”
商人听了大惊,“疫症初露端倪,我等在外行走之人可要如何是好。”说着,便也要求几副日常用的强身健体、防病防疫的药草。
正文 第五十七章帮主马大鱼
听到商人求她赐药,秦八角摆手道:“我只是个行走江湖的游医,你若是不嫌弃,方子可以给你开,药却是要你自己去药堂抓的。”
商人道:“秦大夫过谦了。谁不知道席家村有个医术高超,人品一流的秦八角秦大夫。在下到了此地,原就是要去拜访。不想在这里便遇到了,这也是咱们的缘分。”
秦八角听说话,知道这商人也是个老江湖。便也不绕弯子,直言自家妹子要买这黄杨木,商人闻言大喜。叫小伙计看着木头,几个人便一起回了樊家院子。樊二郎给她们上了茶水,几个人就在院子里写方子,谈价格。最后达成了买卖,两方皆大欢喜,秦小猪一时高兴,又请商人留下吃饭。
商人对秦小猪的手艺也是早有耳闻,便也不客气应下了。
再说这江南各省水脉多,北地常有旱地马帮,南方便多驾船行舟的水匪。这淝河下游有一个大湖,湖上有一起子贼人。为首的姓马,叫马本初,还有个字,叫存善。
马本初本是个读书人,经年考学不成。家中无人打理,日益贫苦。活人生于天地间,怎能被区区一个穷字憋屈至死。马本初双亲已然亡故,独自一个便想着不成功就成仁,铤而走险去做了水匪。
这马本初所学经义不足以进学,却到底比那大字不识的贼们有些见识。她又读过几本兵书,用在指挥烧杀抢掠、贩运军械私盐、与官兵们周旋上,是绰绰有余。不几年便纠集了一群无地失业的流民,成了这湖上鼎鼎大名的匪首,得了个绰号唤作马大鱼。
马本初的本名渐渐不被人叫起,当年读书取的那个字——存善,后来更是鲜有人知。可总还有一个人记得,便是马大鱼本人。也因着她还记得“存善”二字,这些年来收养救活孤儿无数。她不曾婚娶,便把那些孩子统统认作义子义女。
这些孩子长大后,会读书都叫她们去读书,爱做买卖的也全去做买卖,还有那什么都不成的,就跟着马大鱼做了贼。有一个丫头最不听话,年纪越大性子越拧巴,可马大鱼偏偏最喜欢那一个。
这个丫头是马大鱼上岸采买时,在人家荒田里捡到的。一问不记得自己姓啥,就叫她姓田,带回来后起了个名字叫沙河。小丫头长得快,不几年个子蹭蹭往上窜。长成个铁塔般的好女子,一不读书,二不经营。比马大鱼当年还出息,自己跑到淝河上做了个独脚大盗。
独来独往做买卖,也闯出番名头。可这孩子骨子里还是像马大鱼,这不洪水来了,她不做买卖却跑去救人,末了把自己也折在里面。马大鱼得了消息,一时间老泪纵横。后悔当初把这些孩子教的还心存一丝善念,若是个一心为恶的,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马大鱼舍不得丫头的小命,下面有些和田沙河处过几年的丫头小子们,知道这人活不到明年,也都是唏嘘。便有人提出去劫法场,法场岂是那么好劫的。
马大鱼听了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出半分,只道:“此事干系重大,事缓则圆,且先放下,日后再议。”众人都听老帮主的,也不再提。提了田沙河,都怕老帮主又要伤心好一阵子。
马大鱼给众人的话,是这么一说。私下里却寻了几个武艺高强,有胆识又得她信任的。招呼到自己住的大船上,叫人在外观望确定无人窥视后,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丫头们,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和你们去县衙大牢里救田沙河,却不是想叫哪个以命换命。”
众人听得心惊,知道马大鱼心意已决,又听她道:“救得出来便救,就不出来也是她命该如此。我已老迈,便是此去无回,也是无碍的。你们却都还有大好日子在前头等着,若有不测,你们无须管我和沙河,各自奔命去吧。”
众人听到这里,皆俯首泣然。有个读了几年书的便道:“干娘,我们岂能扔下您自己逃命,那般行事与猪狗何如。”其余人等也道,绝不肯行那贪生怕死之事。
马大鱼得了众人的话,老怀甚慰,又道:“也没有想像的这样凶险,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说完,便叫众人起来,把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原来马大鱼是打算先文后武,先智取,智取不成再强夺。
后面几日,马大鱼便对外说是去岸上采办年货,亲自带着人马和银两,伪装成做买卖的赶往县城。指望着花银子打通上下关节,先寻个替死鬼,替田沙河挡下秋后那一刀。再寻个名头,把人捞出城去。大不了日后不叫这丫头在淝河上混了,谁还会追查她的生死不成。
太守府里的二皇子折腾厨子上了瘾,做出几个口味摸样过得去的饼子后,又想起在路上吃过的某道美味。此地离那里不下千里,再去买来味道也坏了,最好是现做现吃,便叫厨子们照着他的口述试着去做。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便要打板子。
要是人人得了份食谱都做得出珍馐美味来,那天下读书人何其多,又都读了这许多年书,岂不个个都要成了先贤大德一般的现世活圣人。厨子也分资质高下,是以太守府的厨子们,如今有的日子好过些,有的日子难过。
二皇子自己也快被这群蠢货气得不行,四处打听哪有高明的厨子。就连城中酒楼里的大厨们,也轮番到二皇子这里当了一轮差。正听说有个席家村的秦小猪,很有些能耐,那荷叶饼据说便出自此人之手。二皇子这就要派人去把秦小猪“请”来,葳蕤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殿下,蔡大人又有书信到了。”
葳蕤不会做别的,他只晓得蔡大人的书信最叫二皇子高兴,便每日得空便往门房跑。那通禀的小丫头还没到,葳蕤便把消息送到了。果然葳蕤前脚进门,后脚送信的也把信送来了。
二皇子打开信函,看了几句,就拍桌子摔茶碗。葳蕤不晓得害怕,还往跟前凑,又不晓得开口,便在边上傻站着。
二皇子胸中一团恶气,也愿意找个人说说委屈,便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生气。”
葳蕤便指着信道:“殿下,小蔡大人写了些啥,你干嘛要发火。”
二皇子恨声道:“这人可恶的很,她居然叫我立刻回京去。我们一同出来,她四处跑着玩,总把我独个丢在别人衙门里不管不问。如今还变本加厉,要撵我回宫了。”说着眼圈就有些红。
葳蕤也觉得小蔡大人不仗义,道:“确是她的不是。”说完,又不晓得该说啥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方秀才中举
二皇子也不再理会葳蕤,自顾自想心思。
蔡玉琦可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那信里说得明白。南方有些地方赈济还没到位,贼人便裹挟灾民趁势而起。若不及时抚平,怕是要酿成民变。这事她已上书禀明陛下,想来很快便会调兵来维持。在此之前蔡玉琦却是走不开的,要留在当地观望,估计有段时日无法照看二皇子了。
又说不晓得乱局会有多大,二皇子身份贵重不宜身处危地。为免今上和颜妃挂念,还是早日回京的好。和这封书信一起,蔡玉琦也给郡守大人写了信函,信里一则叫郡守注意州郡地界上贼人动向,二也叫她千万保证殿下安全,等到京中派的人到了,再安排人手,协助护送殿下回京。
郡守收到书信,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平定一方是她职责所在,她并不如何畏惧。但严防死守二皇子的安危,叫这人不乱跑老实呆着,直到京中来人接他回京,这条就叫人有些头疼了。二皇子是肯老实听话的人吗,用囚车木笼重兵押送回去还差不多。只是对上那位大爷,谁敢上去动手上枷。
只是太守在此事上却料错了。二皇子因着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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